BJ,北太平庄,北影厂。
厂里的主楼是一座典型的苏式建筑,高大轩敞,气势逼人,大厅里,地面也光可鉴人,这里的水泥砂浆地面从来不用水清洗,都是用煤油蘸过的油墩布拖地,地面养护得跟镜子一样。
二楼,一位老人没有看电影,却在盯着电视,电视上播放的是西游记趣经女儿国一场戏。
“你们认为,他最适合来演贾宝玉?”老人抬起头,他就是北影厂的厂长王洋,“可是观众会不会认为他就是唐僧?”
小伙子演得太好了,西游记播出后,很多人就以为唐僧就是唐秦,唐秦也就是唐僧。
“好的演员可以在角色中自由转换。”坐在沙发上的导演谢铁骊笑道,“这个演员可以做到。”
“老厂长,你是不知道,刚过完年我到琴岛去,小伙子穿着一身的羽绒服,跟个大学生似的,谁能想到他就是唐僧呢。”张少庭也笑着开起玩笑。
王洋不说话了,继续看着电视上沉湎于女儿国国王温柔乡里的唐秦。
张少庭副厂长与谢铁骊导演也在看,谢导是红楼梦这部戏的导演,算起来,他筹备电影版红楼梦,已经八年了。
这部电影比电视剧版红楼梦筹拍还要早一些,但是去年,电视剧版红楼梦都已经播出了。
播出后,社会上褒贬不一,清一色的批评声音居多,这让北影厂就更下定决心,非要拍出电影版的红楼梦不可。
就在今年要开拍时,饰演宝玉的女演员得了一种病,吃药后就会发胖,想一下,这部电影六部八集的体量,到最后拍完,她的身体抗不住,贾宝玉也不能从一个小生变成一个胖小伙吧。
“那就是他了?”王洋看了一会,也思考了一会,他手指电视问道。
“就是他了,”张少庭赶紧答应着,“西游记播出了,你不知道,我家孙子整天学着念紧箍咒呢,我还得顺着他演,咱们的红楼梦一天不开拍,我头上的紧箍咒就越念越紧”
“他不是不愿意来北影吗,我们也拍红楼,人家中华台能借给我们人吗?”这才是最大的难题,中华台拍了红楼梦,再拿自己的演员去帮助北影再拍一部红楼梦,谁也不会做这样的买卖。
“我打听过,这个小伙子很讲感情,杨洁那人就是性情中人,现在在台里靠边站,小伙子去看过她,还是很讲感情的。”张少庭其实很看重这个,搞艺的,哪个不是人精,聪明人多了,就需要一两个憨厚人。
“那就先试着私底下接触一下,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演,我出面,不行的话,请部里协调。”王洋终于下定决心,“我们的红楼梦不能再拖了”
西游记演出团到新加坡演出,定在今年的六月份。
这几个月当然不能闲着,在台里参加节目排练之余,中心给他报名,参加了中戏一个短期的表演培训班。
这个班三十人,里面大都是已经成名的明星,中戏也没有把他们当作普通学生看待,开学第一天,唐秦作为学员代表发言,接着正式课程就开始了。
中戏的学生还是有眼界的,也见惯了各种明星,这么多知名演员乍一出现,倒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唐僧来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绿荫打在地上,也打在一位年轻的女大学生脸上,她一头短马尾,走动之间,青春的气息就在身上随处荡漾。
“哪呢,哪呢?”冷不丁,一个男生就从斜刺里蹿了出来,惊得几位女生上去就扯住了他的耳朵。
“就在导表楼,听说今天上台词课。”声台形表,是最基础的东西,台词又是基础的基础。
“走,看看这帮明星什么水平,”说话的人男生叫何冰,与几个女生一样,都是人艺与中戏合办的八七级表演班的学生。
中戏的导表楼,说起来,就是导演系和表演系共用的一幢教
学楼。
何冰、江珊、徐帆、陈小艺沿着楼梯上了三楼,悄悄推开
一间教室,这是一间小型的阶梯教室,里面座位很多,他们的
来的时候,后排已经坐了好多中戏的学生。
“得,都是来看看这帮明星肚子里有多少货的。”何冰大大咧咧地坐下。
给明星班上课的老师叫冯义明,他可参演过多部电视剧,象什么敌营十八年,也给多部影视剧配过音。
冯义明的课不象其他其他老师的课,讲一通就完事儿,他让每个人自己先朗诵一段,再逐一点评。
“哎,这不是一双绣花鞋那左翎吗?那个不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何冰看着前排的明星挨个起立,得,还净是熟面孔。
“嘘,别说话,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徐帆笑道。
“哥们就是没见过世面,你见过行吧,不行的话,我们打个赌,看哪个表现最好怎么样,谁输了谁请客!出去撮一顿。”
“那你今天站谁?”陈小艺问道。
“我当然站谭小燕,演过便衣警察。”何冰看着台上,“你呢,江珊?”
“我站左翎,我喜欢一双绣花鞋。”江姗笑着挽住徐帆的胳膊。
“你们看,那个是不是唐僧?”徐帆一指台上,唐秦已经登场。
江珊只是看他的背影,立马改了主意,“我改主意了,我站唐秦。”
“嘿,怎么说你,你这是见色起意!”何冰一脸愤愤不平,“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唐秦,你来哪一段?”冯义明问道。
这孩子不象刚才上来的那几个明星,心态略有浮躁,也急于表现自己,眼前的唐秦不一样,真的不一样,真的象他饰演的唐僧,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我就朗诵一段谁是最可爱的人吧。”唐秦似在征求冯义明的意见。
“在朝鲜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事情感动着;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它使我想把一切东西都告诉给我祖国的朋友们。
但我最急于告诉你们的,是我思想感情的一段重要经历,这就是:我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哦,只这一段,就这一段,冯义明心里已是暗暗叫好。
音色无可挑剔,表达方式也很含蓄,其实表演也好,朗诵也好,有时要表现到极致,但大多数情况下要留有余地,内心十分满,表达七分则足矣,如果十分用力,反而没了起伏,也没了观众想象的空间。
别的先不说,就开头在朝鲜三个字,里面情绪的波澜瞬间就把观众抓住了。
“你的台词老师是谁?”冯义明突然问道。
“人艺的郑榕。”唐秦简单答道。
“哦,”冯义明点点头,“你可以回座位上了。”
刚才大家的朗诵,他可是一一点评过的,何冰就在后面嚷了一嗓子,“冯老师,您还没点评呢。”
许多明星也都看着冯义明,不是说待遇一样吗,怎么就不点评唐秦呢,“他,不需要点评,如果可以的话,”冯义明指指自己所站的位置,“他可以站在这里。”
他的水平,可以到中戏来当老师?
哦,江珊就笑了,眉眼就如两弯弯月,“怎么着,何冰,今天中午到哪请客啊?”
“你瞧,我就多说了这么一嘴,”何冰面露沮丧,“得,愿赌服输”他不好意思地瞅瞅四周,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静静地听着呢,起初他还以为是中戏的哪位老师,可是再一瞅就激动起来,他一碰江珊的胳膊,“这位,这位不是那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