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和国公府,早得了通知的林氏和焦氏,刚刚唇枪舌剑地把微飏和石磐的新住处定下来,正在紧锣密鼓地收拾。
两个人且去微飏的院子里歇息。
看看范阿嬷等人退了下去,微飏从怀里摸了一张长公主亲手相赠的、封面上写着“录取通知书”的雅致帖子,两根手指捏着,看向石磐:
“姑姑,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估摸着,这玩意儿,应该也是她们家那位闲得发慌的老乡,折腾出来的。
石磐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淡雅帖子,带着一丝不屑,移开了目光:“陛下即位不久弄出来的,对全京城所有人开放。还夺了国子监的款项。往前十年,说它是京城最大的祸害都不为过。”
祸害?!
微飏高高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女学一开始便由长公主做山长。可那时长公主独子病逝不久,正伤心,哪里顾得上?便委了崔驸马的妹妹代替教管。”石磬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微飏心中一动:“崔?哪个崔?”
石磐看着她,终于有了赞许之意:“清河崔氏那个崔。”
五姓七望等世家大族,便经过了整个隋唐,也不曾真的衰落。前两世微飏冷眼看去,反倒有些重振雄风的劲头儿。
“这倒……”微飏刚想啧啧称奇,却想起如今的身份,忙住了口。
“长公主贤良淑德,清河崔氏特意聘之为妇——虽是填房,却十分尊重。亦因这桩姻缘,陛下又娶了先恭文皇后,并取得崔氏鼎力相助,平定天下时,少了许多杀戮。”
石磐警告一般盯了微飏一眼,从容道来。
“这正是功莫大焉!”微飏多聪明,立即奉上一记响亮的马屁,分别赠给崔氏和端方帝。
石磬的脸色缓和下来,继续说道:“因崔氏功高,陛下还封了崔驸马的胞弟为善国公。当时崔氏幼女寡居,恰在娘家闲住,才名卓著,执掌女学自是当仁不让。
“只是这一位恰因博闻强识、才学卓绝,性情便有些——”石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哼了一声,方吐了一个词儿出来:“天真烂漫。”
微飏恍然大悟。
这个意思就明白多了:往好里说是崖岸自高、任情纵性,往损里说,那就是目空一切、刻薄无礼。总而言之,这位是得罪人的高手。
有这么一位山长,学生们又是三教九流、权贵平民的所有适龄女娃们混养在一起,各有各的骄傲,各有各的心眼儿,那不打架才有了鬼!
而且,一个女学而已,哪里够青春期的少女们尽情霍霍?!只怕是全京城的人们,都深受其害。
脑补一下那个景致,微飏嘿嘿直乐:“那会儿的京城好可怜。”
这个延伸逗得石磬微微一笑:“三小娘子是个明白人。
“原本这位崔家小妹只是暂时执掌女学,可偏她做上了瘾。
“长公主丧子之痛才过不久,又连接遭逢儿媳怀着遗腹子病逝,一尸两命,驸马也因此伤感,神情恍惚之下,马落山崖而死。长公主备受打击,病了好大一场,便更懒得管外事。
“后来,这位崔家小妹因惹祸太多,被人告到了太极殿。陛下无奈,索性便将她收入了后宫,女学这才重新回到长公主手里。”
什,什么?!
收入后宫!?
微飏陡然间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神仙老乡,您这是,什么sao操作!?
石磬意味深长地朝她微微眨眼:“先皇后故去,她这位崔氏族妹,便从岌岌无名一个普通后宫,变成了仅次于中宫皇后的贵妃娘娘。”
“哦!就是今天命人来看了我一眼,却没赐任何东西的那一位!”崔贵妃特立独行,虽然那人悄然来悄然去,微飏却印象深刻。
石磐被她说得不由一笑,方再续前话:“长公主殿下用尽了手段,七八年才算是把女学里的小娘子们都拉回了温婉贤良的正道上来,殊为不易。”
“用尽手段?啥手段?”微飏好奇得整个人都歪了过去,几乎要爬上了桌。
石磬嫌弃地伸出食指,把她摁回去坐好,方淡淡说道:“就是,送了两个出圈儿的小娘子去做了女冠,什么的……”
我滴个天!
微飏顿时咂舌不已!
长公主殿下可真够不讲理的!她家小姑子当年闯祸闯成那样,得豁出去亲兄弟“献身”才能平息的事儿,换旁人身上,她竟然敢直接让人家出家当了道姑!
这叫手段?
这叫横抡好吧?
果然是……皇家风范!
“既然如此,女学如今应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的长公主给我这个的时候,那样——笑容可掬呢?”
微飏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还很有些高高在上、恩赐有加,之类的情绪……
“那是因为,近年来世风不肃,女学的教师们十分不满,已经拒绝随意招生。原本只考核三百千、合格便可入学的女学,已经变成了须由两位教师、一位三品京官联名作保方可旁听。且由山长亲自签发录取通知,才算正式入学。”
显然,这个严苛的规矩并不招石磐待见,说到这里,她轻轻地翻了个白眼。
微飏的眉头跟着她的白眼拧起:“那如今的女学,岂不成了富贵官宦人家的私学?”
复杂的名利场。
高效的未来命妇培养基地。
功利的身价抬高器。
低阶版的,后宫生存模拟训练场。
这种——坑死人的地界,谁爱去谁去!我可不想去!
微飏一想到自己被长公主青眼有加的下场是去再度体验宫廷生活,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三小娘子不喜欢那种环境吗?”石磐的眼神变得有趣起来。
嗯……?!
似乎这不该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该表达的情绪哈……
“觉得,会有很多跟我二姐姐差不多的小娘子,所以,的确不大喜欢。”微飏选择了一个具体的——暗喻。
“你,二姐姐?”石磬拧了拧眉。
微飏呵呵一笑,刚要说话,外头响起了一个甜腻腻的声音。
“听说尚仪姑姑已经来了,如何不叫我也来拜见?这家里我才是姐姐,尚仪姑姑应该由我侍奉才对!来人,姑姑的行李在哪里?搬去我的院子……”
微飏抬手指指外头:“说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