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极为顺理成章了。
邬皇后和太子被坐在宣政殿丹陛上、龙椅旁的端王,当着武百官的面,宣布为谋逆。大朝上近百人,无一人质疑、无一人替那母子说情。
唯有提到太子所出的两位小郡王时,祺王出面,说了一句:“皇祖父最疼孙儿辈,他两个一个丧母别居、一个尚在襁褓,实在与此事无涉。”
群臣纷纷表示:祺王所言极是。
端王十分满意,满朝看了一圈,最后故意去问班信:你是管锦衣卫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事先没有察觉,事后还不表态呢?
微飏听到这里,眉心皱了起来:“他第一个,就去找班侯的麻烦?”
“是。”翠微脸上闪过冷意,“班侯一个字的好话都没给他,说:臣听陛下旨。大家这才想起来,陛下虽说昏迷,却还没有龙御宾天!”
微飏沉默下去。
翠微看了她一眼,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讲述她知道的事情。
这一句话,便把所有炭火一般的效忠心思呼啦一下都浇熄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似乎一个早朝大家都在说怎么办今后的事儿,端王等人,没一个提到在紫宸殿中昏迷不醒的端方帝。
朝会进行不下去,散了。
左相、班信等人跟着端王去紫宸殿探视端方帝,却被俞妃拦在了外头。邱太医出来,告诉众人:陛下从五更时分开始昏迷,一直没醒。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朝时,端王和俞妃直接告诉众人:陛下已经驾崩。
班信当即请问有无遗旨。
甄三九出面,告诉众人:端方帝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走的,并无痛苦,且因为无人发现,所以并无遗旨。
众人即便对端王和俞妃有疑,却知道甄三九心里只有一个端方帝。
所以,端方帝真的在梦中驾崩了。
消息迅速发往各府,端王母子公然以宗室大长辈的身份,开始安排端方帝的身后事,以及朝政。
“端王没有宣布自己为太子?也没让靖安侯恒国公劝进?”微飏的眼睛眯了起来。
翠微面无表情:“恒国公没动作,靖安侯倒是写了折子,但按照规矩,也是先递到了左相手里。左相说,暂时不是时候,先扣下了。”
顿一顿,又没忍住抿了抿嘴,露出一丝冷笑,“礼部之前丢的空白书,左相之前拿到了陛下的手谕,冬月十五之前的所有未公开颁布的旨意,全部作废。”
也就是说,端方帝和左相,已经提前堵上了端王矫诏的那条路。
微飏垂下了眼帘。
所以说,虽然现在丧事和朝政,看似已经全在端王和俞妃手中,可其实,她和桓王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眼看着微飏紧紧地抓住了被子,翠微忙抬头看着她,轻声道:“公主,没什么可为难的。”
微飏挑眉看她。
翠微苦笑:“俞妃娘娘借口大家都要哭灵,无人照管,便把未成年的皇孙都留在了宫里。如今在还能在外头自由走动的,只有桓王、锦王和景、祺二位。”
也就是说,各家都有人质被扣在了俞妃手里。
所谓的太子打算拿着三位小皇孙胁迫端方帝和宗室皇亲的谋划,实际上却是被端王用了个彻底。
“桓王,还好么?”微飏想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端方帝修改后的遗诏。
翠微有一瞬间的伤感:“桓王殿下悲伤过度,听说消息便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醒来后一直在灵前守着,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那孟和呢?”微飏更担心那个被孤零零关在公主府里的北狄小公主。
“红袖去了一趟。孟和小公主便直接去了灵堂,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桓王殿下。”翠微续道:
“环首回去就禀明了殿下要跟着咱们小郎君。夫人说,现在乱哄哄的,来家养伤反而不方便,所以送去了城外咱们家庄子上,还特意派了一位大夫,带了许多药材。
“至于梁先生,大夫说伤口恢复得很好。如今桓王府大门紧闭、安静得很。听说,梁先生原本很想做点什么,只是记着公主先前传过去的话,所以咬着牙按兵不动。就等您醒来再商量。”
听了这句话,微飏终于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算他听话。
“叫韩易。”微飏吩咐。
翠微看看她肃杀的表情,心中叹息,且不去传人,轻声道:“公主,您先吃点儿东西吧?”
微飏摇了摇头。
不论是依礼,还是她现在的状态,她都没那个胃口。
“公主,接下来件件都是大事,极费心思。您已经昏睡了三天,若是再不用些膳食,怕是撑不住。”翠微柔声劝说,并不肯由着她的性子来。
微飏迟疑了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又命:“叫韩易。我跟他说完了话,就盥洗、吃饭。”
这样是可以的。
翠微命青粲石蜜出去传话,自己则和春辰一起,扶了微飏起身,帮她些许整理,披上大氅。
过了一刻钟,韩易悄悄赶来,见微飏精神尚可,松一口气。
“你去桓王府,跟梁擎要信物,然后去见那位冥爷,先跟他说,我谢谢他。”微飏沉声道:
“然后跟他们说:我不欲无辜者流血,所以请他们,一来,劝着些锦王,与人为善、做事留些余地;二来,万一有什么他们劝阻不了的破事儿,一定通知我一声。”
也就是说,微飏表达善良之外,正式开始挖角:请对方做自己的眼线。
韩易心领神会,欠身答应,转身而去。
这边翠微和春辰把微飏扶去了隔壁净房,扶着她慢慢地坐进了大大的浴桶。
看着春辰出去张罗饮食,翠微才犹豫着悄声问道:“公主,咱们先前可没跟那边直接打过交道。您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您有把握吗?万一他们告诉锦王”
“你错了。他们其实,早就站在了咱们这边。”微飏闭着眼睛靠在了浴桶边,让翠微给她洗头发,轻声解释,“只是梁擎不敢让他们公然背叛锦王,怕桓王日后拿着这群人头疼。
“但我不一样。”
翠微一时没想明白:“您和桓王殿下,有什么区别呢?”
“朝中这些人,跟我交好的,多一半是因为知道我背后其实是桓王。除了一个人。”微飏低声道。
“汤轶!”翠微眼睛一亮。
微飏勾一勾嘴角:“锦衣卫是这群人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