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中午的那篇报道, 整个下午余幻晴都没有闲下来，她觉得比当初开握手会时还要更累。
可是看到鲛人们面对她的神色从疑惑变为惊喜和喜爱时，她又觉得这点辛苦也没什么。
作为唯一一只海獭，她有责任给这里的鲛人科普一下海獭究竟有多可爱多上瘾多令人沉迷。
路灯的灯光再次从白光变成黄光, 面前队伍仍旧没有丝毫减少。
现在这个角落已经成为整个市场里地段最好的位置了。哪怕是过节, 市场的人流量也没有现在大。
市场管理怕出什么乱子, 也派出了几十鲛人在周围帮忙守着维持秩序。
鲛人的脾气直还有点急, 下午就出现好几起因为插队引起的骚乱，有几条鲛人直接打了起来, 差点将别人的摊位都给掀翻了。
还有一些是觉得排队时间太长，前面耽搁的时间太久, 直接冲到前面冲余幻晴和正在跟她握手的鲛人大吼，事发突然，余幻晴吓了一跳, 毛毛都被揪掉了一撮。
好在这些意外很快就被解决了。
这会她的热搜排行已经从随时要掉下去的倒数爬到了中间位置。
热搜中全都是路人对她的近距离拍摄，各种各样的特写都有。
余幻晴打开后就没怎么管的直播间, 此时在线观看人数也已经达到了五十万之多, 跟在原先世界时没法比, 在这里却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只是这会的她没有什么精力去看。
忙了整整一天，太累了, 手臂抬起来太多次也有些酸痛。摸摸薄了一层的肚皮，余幻晴有些撑不住了。
虽然海獭可以较长时间呆在海下, 但毕竟不如其他土生土长的鱼，她还是需要空气需要到海面上去透气。
现在为了赚钱，除了中午用防护服吸了几口气之外, 就一直没有任何防护地浸泡在水里, 这会她开始感觉有些憋闷窒息, 从里到外的难受。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排队一天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余幻晴强撑着笑道，爪子不停在脸颊上搓来搓去。
排了一天都没排到的鲛人突然听到要结束了都有些暴躁和不甘。
“我从中午排到现在都五个小时了，就差一个人就到我了，能不能再加两个人？”
“我出双倍海币，让我摸一下行不行？”
“你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晚上能不能继续？我们是从别的城市来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余幻晴搓脸的动作更快了一点，没等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岩方先开了口。
“大家冷静一下，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见，没必要急在这一时。石头城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地方，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
岩方毕竟还有点名气，她说话，附近来凑热闹的居民们都不再说话了，其他人见没有人附和也只能无奈离开。
余幻晴朝岩方笑了下：“谢谢你帮忙。”
“没事，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样子不太好，要不要去看医生？”
脸都被毛毛挡住了，看不出来余幻晴现在的脸色，但能感觉她手掌是没有力气的那种软绵绵，呼吸也有些急促。
余幻晴努力将包里的防护服撑开，没有太多力气穿上去，只将脸塞进了防护服里，狠狠吸了口空气，这才稍微缓过来了一些。
“我们没办法长时间待在水下，会窒息，一般吃饭睡觉都是在水面上进行。”
岩方恍然：“竟然是这样。”
“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今天忘记时间了。”
“我带你回去。”岩方二话没说直接背起余幻晴回了住处。
躺在房间的水面上，余幻晴将四肢摊开好好享受了一会。
岩方有些惊奇地在她屋子转了两圈：“难怪很少有人发现你们的踪迹，除了特定一些种族，大家都很少会到海面去。”
“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岩方像她经纪人一样，安顿好她之后去给她买饭。
余幻晴仔细洗了手和脸，爬起来游到了她身边。
“一起去吧。”
“你能行么？”
余幻晴用爪子抓住她的手：“可以的，已经好了。”
两人找了个比较僻静的包间，为了照顾她，特地将包间的水也抽走了一半。余幻晴点了很多东西，面前的食物都快要堆起来了。
岩方对她的食量有些讶异：“这么多？”
“嗯，我可以吃得下三分之一体重的食物。”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海獭生活的海域比较冷，不管是食量还是一身毛毛都是为了适应环境而做出的改变。
石头城地处偏僻，这片海域的温度也不算高，所以余幻晴至今适应良好，也算她幸运，没有直接掉到热带去。
岩方对海獭这一种族更加好奇了起来，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也不吃饭，拿过同事手中的机器亲自对着她拍着，一边拍一边详细询问她问题，连带着海獭的繁殖期这种事情也问了。
余幻晴嚼着食物呆了下，回答完之后想起墨九来，脸颊略有些发烫。
先前她也问过墨九关于鲛人繁殖期的事，当时墨九并没有回答他，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搞懂。
岩方听到她的询问忍不住笑道：“鲛人没有特定时期，随时都可以进入繁殖期。雌性也随时可以受孕，两次受孕期不会间隔太长。”
余幻晴没有在人鱼世界见到卖姨妈巾的，鲛人这边也没看到。对比人类女性每个月都要承受一次痛苦来说，还是鲛人和人鱼更幸福一点。
“那，如果繁殖期一直都没有交、配会有什么问题吗？”
岩方忍不住用视线上下打量着她，她已经知道余幻晴的伴侣是条鲛人，听她的意思，似乎是不太和谐。
鲛人世界跨物种结成伴侣相当常见，完全不在意对方是什么种族，只要有感情随时可以在一起，跨物种尺寸不匹配绝对不是问题，鲛人对此相当坦荡，因此这里的某些产品销量相当好，还有各种创新发明。
岩方让同事出去，凑到余幻晴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还打开购物网站让她看。
瞅着上面五花八门的道具，余幻晴斯巴达了，她努力托住自己的下巴，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
同时她也忍不住感慨，这种环境里墨九还能长成那种闷骚的性格，也是天赋异禀了。
岩方点着几款产品推荐道：“我比较推荐这几款，卖得相当火爆，是目前口碑最好的产品之一，买它绝对没错。”
余幻晴瞅了眼自己现在账户余额，今天生意比昨天好太多，一天收入就超过了两万，加上直播间的打赏收入，现在她手里总共有三万五。
不多，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也绝对不少了。
没有冲动地买东西，余幻晴给那几款产品做了标记，然后一本正经地继续做采访。
这次采访的时间长达两小时，凡是她能想到的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这素材可以做一次正式新闻了。另外因为你是从前都没发现的新物种，可能需要留下你的毛发皮肤和血液指甲这些做个分析，这个可以么？不会痛，就是采集一下样本。”
“不会把我解剖研究吧？”余幻晴往后退了一步。
岩方失笑：“你在想什么，你是智慧生物，绝对不可能解剖你的，这触犯法律了。”
鱼也是有鱼权的，何况是海獭。
余幻晴放下心来，跟着岩方前往医院。
这个点的医院依旧很热闹，鲛人在其中来来往往，比较热门的科室是牙科消化科和鳞片科。
这边有不少黑心美容院，低价给鲛人鳞片做保养，抛光打蜡上色，结果没几天鲛人的鳞片都脱落了，光秃秃的相当难看。
比起头发，鲛人们更注重自己的鳞片，相当爱惜。
两人进来时旁边正有条尾鳞秃了一大块的鲛人哭着游进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哭声太大，余幻晴正要前进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刚刚一瞬间她感觉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抬头看向四周，这里除了一个岩方她谁都不认识，也不可能有人会喊她。
医院里太嘈杂了，她转身快速游到街道上。
岩方不明所以地跟着她游出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
余幻晴伸爪嘘了一声：“墨九在喊我，他在喊我的名字。”
岩方也跟着听了下，按理说鲛人的听力应该比海獭好的，可是她什么都没听到。
“是不是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余幻晴摇摇头，很肯定地道：“肯定是墨九在喊我，他来找我了。”她脸上终于露出个安心的笑容来。
岩方也不好说什么打击的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余幻晴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医院似乎是提前打好了招呼，刚进去没多久就有医生过来取走了部分毛发，又剪了两根指甲，抽了一小管血。
取走样本之后，一条护士模样的鲛人端来了一个足有她肚皮那么宽的大盘子过来，盘子上堆满了各种食物，比篮球还大的石头鱼足有好几条，还有一些完全没见过的动物。
“补充点营养。”护士道。
余幻晴刚吃完晚饭这会并不饿，礼貌地尝了几口，味道确实都很不错，比先前在店里吃的还要好吃。她抱着盘子问：“我能不能都打包带走？”
护士没有意外，很快找了个盒子过来。
余幻晴将食物盖好塞进了随身包包里。
不知道墨九什么时候能找过来，但她相信肯定不会太久，到时候她又能跟墨九一起分享食物了。
岩方对她这个包也好奇许久了，伸手摸了摸：“这是什么材质？是皮？很柔软，很有弹性。”
“我也不太清楚。”
岩方还对她的防护服感兴趣，但余幻晴了解的更少了，一问三不知，不知道材质和怎么制作的就算了，询问她从哪里买来的她也说不清楚。
岩方直觉余幻晴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如果能解开这些秘密，说不定对整个世界的改变都很巨大。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的个人感觉和推测而已，并没有实质证据。
余幻晴看她神色不定，不敢再跟她多说什么，怕自己多说多错，她表示自己有些累想早点休息，便直接回了住处。
岩方着急回去编辑稿子，也没有再多留，带着同事很快离开了。
待人都走之后，余幻晴拍拍胸脯，并没有在原地停留，而是一路向上，直到看见一片布满繁星的天空。
熟悉的海浪声朝耳边涌来，星河将黑暗的天空照亮。
余幻晴选了个方向朝前游着，不知道游出了多少公里后才停下来，她深吸了口气，爪子放在嘴边朝着海面大喊。
“墨九，我在这里！”
“墨九，我在这里！”
声音在一望无垠的世界里扩散开，一点点被海浪吞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余幻晴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只记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最后她躺回海面，轻声哼起了墨九曾经唱给自己的歌，她记不清楚具体的旋律，只能记个大概，唱的也不怎么好听。
这个看似吵闹却无比孤寂的夜晚，她枕着海浪，唱着心上人唱给自己的歌慢慢进入了梦乡。
岩方是个非常敬业的人，回去没有休息，直接将今天一天的拍摄和采访素材都编辑完毕，当夜就发了出来。
正好关于海獭的热度还在热搜上挂着，只是这会已经从中间开始往后掉了，现在正在末尾上，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彻底没热度了。
鲛人虽不像人鱼一样对海獭很狂热，但亲眼见过亲自摸过之后，还是有相当一部分鲛人迷上了海獭。
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就算是成年鲛也抵抗不住。
岩方的第二篇新闻稿写的非常专业，详细列举了海獭的各种习性和喜好，还附带了很多张海獭独家动作表情和小细节的视频。
发出后不只是石头城官方帮忙推广转发了，还有一名专门研究海洋哺乳动物的专家跟着转发了这篇报道。
“我早上看到影像时就说过，单看海獭的外型，这么厚重的毛毛一定是为了防水和防寒，所以他们应该生活在寒冷海域，多半数时间生活在寒冷海域的海面上，因为在海下的话毛毛不需要这个长度和厚度。并且海獭不借助设备应该无法进入浅水层以下区域，食物多半也以小型食物为主，为了抵御寒冷，冷水区不管是鱼还是动物，普遍脂肪比较多，体型略圆润。这篇报导写的跟我推测的一样。冷水区动物虽多，但像海獭长这么可爱的还是少见。”
这名专家平常在网上很活跃，专门给网友做各种科普，他也实力过硬，基本很少出错，单是粉丝就过亿了，活粉非常多。
他一转发评论，原本还在往下掉的热搜火速往上挪了几个位置，没多久又有一些类似濒危生物保护，海洋环境保护，每日新闻之类的账号跟着转发，又将海獭的词条往上推了推，各种讨论不绝于耳。
在余幻晴安睡的夜里，关于她的消息一度冲上了热搜前五。
可不管是她还是墨九，都没有看到新闻。
墨九从医院离开后就一直赶路，他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对每一片海域都了如指掌，但他不知道余幻晴此刻会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既然不知道，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点点寻找。
若是平日这个办法很有效率，他速度快，不停歇地游，用不了几天就能绕整个海域一圈。可他忘记了自己现在背上有伤，刚游了半天，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就因为剧烈活动再次裂开。
疼痛令他的速度下降，血腥味引来一些动物跟在身后对他虎视眈眈。墨九打发掉后面的大鱼，无奈地停在原地，仰头呼喊了起来。
原本只是发泄一样的呼唤，但没多久他似乎听到了回声，是余幻晴的声音，非常非常遥远，他几乎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就像余幻晴相信他一样，他也相信那是余幻晴的回应。
咬咬牙，墨九甩起尾巴再次向前游去。这次他没有逞强，而是潜入水中仔细寻找起来，数个小时之后，他捕获了一条剑鱼。
这条剑鱼非常巨大，足有三米多长，墨九趴在剑鱼背上，手牢牢抓着它的鳍，让它带着自己前行。
他的终端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后重新恢复正常，成百上千条消息疯狂震动。刚醒来时墨九一心只想找到余幻晴，没有丝毫停顿地在赶路，此时有剑鱼带路，他终于能腾出点时间来查看消息。
终端里大部分消息都是家人发来的，发现他失踪之后，家人立即就报了警，警方派出人手在出事地点四处寻找，他实力强，从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开始家人都坚信他还活着，怎么也不肯放弃寻找。可随着时间流逝，一个月两个月直至半年过去，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没人报什么希望了，也不再有人给他发消息，都默认他已经死了。
墨九曾经无比想要回到这里来，想念这里的生活，想念这里的家人。他想过如果真的回来了，要做什么，第一时间跟家人报平安回到他们身边。
可真正回来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现在找到余幻晴才是最重要的事，他不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流落在外。
墨九猜测余幻晴如果醒来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前往城市，城市能获取更多消息，他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各个城市。
剑鱼速度极快，没多久他就来到了红绡城。
这是北方海域里最大也最着名的城市，这里最能打探到消息。
墨九带着剑鱼停在城外，他闭上眼睛心无杂念地倾听城中的声音，这座城实在太大了，各种动物聚集在一起，声音无比嘈杂。
红绡城没有可以屏蔽声音的设置，大量声音灌入耳中，让墨九很快皱起了眉头，只感觉大脑一阵眩晕。
他强撑着恶心呕吐感趴在剑鱼身上，仍旧不肯放弃去听。
没有，这里没有余幻晴的声音。
而就在他想要离开时，他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海獭。
有人在谈论海獭！
“海獭也是太可爱了吧，毛好多，好想摸摸，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是啊，我是刚刚才看到的新闻，不然也能早点赶过去了。”
“听说她还在那里没走，不知道明天生意还做不做，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能赶得及。”
“好啊，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
“看新闻了么，刚发现的新物种，叫海獭，长得特别奇怪，毛好多，一片鳞片都没有。”
“看到了，是哺乳动物，也不知道怎么繁殖的，怎么就一只，听说已经有伴侣了，还是条鲛人，跨种族恋爱啊。不过他们现在失散了。”
“那这只海獭没了后整个海獭族群岂不是都要灭绝了？我们见的就是唯一一只也是最后一只？”
“这么说也是，这可是见证历史啊，要不咱们去石头城见一下，以后火起来想见到就难了！”
墨九猛地从剑鱼身上起来，他听到了，新闻有报道，在石头城，现在海獭在石头城。
他赶紧打开终端去看新闻，这会热搜已经挂到第三了，他心一颤，抖着手点了进去，下一秒无数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是一如往常的样子，只是她看着瘦了点，神情有些憔悴，哪怕是笑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别人从这张毛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可墨九却能清楚地分辨出余幻晴每一秒的情绪变化。
看到她摆了摊位靠握手赚钱，墨九忍不住心疼起来，他加速将白天一天的直播都看了，听到她说要找自己时，墨九开心又心酸。
新闻是几个小时之前发布的，现在她还在石头城里没离开。
墨九的心砰砰跳起来，脸上是自己也没发觉的灿烂笑容，他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没有丝毫犹豫，拽起剑鱼的鳍就转向朝石头城飞了过去。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小海獭肯定已经等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