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南拿着一盒膏药从回春堂出来,正打算往大胡子饭馆走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南!”
是陶野。
谢池南驻步抬眸,便见陶野和傅玄就在不远处站着。
傅、陶二人刚从饭馆出来,他们原本想直接走的,没想到陶野眼尖先瞧见了谢池南,这会他快步朝谢池南走去,笑着在他肩上擂了一拳,“你怎么会在这?”说话间,目光扫见他手里握着的膏药,本来还挂着笑的一张脸立刻变了色,他握住谢池南的胳膊,语气紧张,压着嗓音问,“你娘又打你了?”
慢他一步的傅玄听到这话,原本温润含笑的一张脸也渐渐变沉了。
“这次伤在哪?”陶野皱着眉絮絮叨叨,说着还有些怪责起傅玄,“都怪阿玄,我就说让他不要去找你,你家里人找你能有什么好事,偏他说这次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你还不是又受伤了!”
他真是气死了。
要是别人这么打阿南,他早就操家伙上门了,偏偏打阿南的人是阿南的母亲,他就是再气再不高兴也只能咬着牙把满肚子的不爽给吞回去。
傅玄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也有些凝重。
他的确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以为那一位的出现会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在这碰到两个好友,谢池南俊美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笑,“我没事。”他说着轻轻拍了拍陶野的胳膊,随手把膏药收起,见他一脸不信的模样又添了一句,“受伤的不是我。”
“那是谁?”
想到还在跟他冷战的赵锦绣,谢池南却又沉默了,但也只是沉默了一会,他便又扯唇一笑,“没谁,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他说完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转身离开。
“——阿南!”
陶野想追上去,却被傅玄拦住,他看着离开的谢池南,收回眼眸说,“行了,阿南有事,我们就别跟过去了。”
傅玄大概能猜到阿南要去做什么,也能猜到他手里的膏药是给谁的……他刚刚也是关心则乱了,阿南以前受伤可从来不会来买膏药,这膏药怕是给那位平阳郡主吧。
只是不知那位平阳郡主为何受伤。
“他能有什么事?”陶野习惯了三个人一起行动,这会自然有些不高兴,他看着离开的谢池南,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就甩开傅玄的手偷偷跟了上去。
“阿野!”
傅玄低喊一声,见陶野头也不回,继续偷摸摸跟在阿南身后,他怕陶野回头没轻没重惹出事来,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巷子里人多,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加上谢池南心里还想着事,注意力便被分散了,也就没有发觉跟过来的傅、陶二人。这药,他自然是不能亲自给赵锦绣的,等回头回了家随便找个丫鬟送过去,估计她也猜不到是他送的。
就像昨天晚上那个丫鬟。
……
谢池南在想着送药的事,坐在饭馆里的赵锦绣却依旧沉默着,她也在想事,却是乱七八糟没个着落,好似什么都想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咦?”系着蓝花围布的妇人端着托盘过来了,看到只有赵锦绣一人,不免有些惊讶,“二公子呢?”
赵锦绣回过神,她敛下面上的失态,转头看向妇人,虽然情绪低落,却还是语气温和地同人说道:“他出去了。”
她在外时一贯是这副模样,温和亲切却也疏离。
妇人笑笑,倒也没再多问。
许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天生都眼明擅语,她看出赵锦绣眉眼中的低落和不开心,一面神色自若地替人布置早膳,一面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二公子带人过来。”
赵锦绣知道谢池南在雍州也交了两个朋友,一个叫傅玄一个叫陶野,闻言不免有些怔忡,“他的那些朋友呢?”
“这我哪里晓得。”妇人长相不过是中人之姿,却爱笑,看着便十分和善,“不过我想二公子的朋友大概家世也都了得,恐怕是不习惯来我们这样的地方吃东西的。”
说起这个,妇人不禁又想到初见谢池南的一面,她笑道:“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二公子,他那会好似也才十二。”
瞧见身旁少女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的脸,妇人笑了下,继续往下说,“您不晓得,咱们这地方平日来往的都是一些下九流的人,可二公子那日骑着高大的骏马,穿着一身镶着金边祥云纹的白衣,就这么堂堂然出现在店门口,别说外头的路人了,就连我和我家那口子也都吓坏了,还以为做了什么错事惹了贵人登门。”
赵锦绣虽然不曾亲眼见过这个情形,大概也能脑补出来。
十二岁的谢池南什么糟心事都没经历过,身为安北侯的儿子,还有一个做少将军的哥哥,自然是金尊玉贵不过。
走到哪都引人注目。
就像从前在金陵时一样。
她忽然就起了一些兴致,托着下巴问妇人,“然后呢?”
“然后啊——”妇人想起那日情形,笑出声,“二公子在我们一群人的注视下目不斜视走进来,说了两句话。”
“哪两句?”
“谁是这里的老板?”妇人平日见的人多了,倒也学了一些技艺,她掐着嗓子模仿当年谢池南说话的腔调,那是散漫的,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明明看着人却又仿佛目下无尘,可那样的态度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眼见少女神情微怔,妇人低眉,又说,“把你们这里好吃的都给端上来。”
赵锦绣听她说完才知道她这是在模仿十二岁的谢池南,她一笑之后继续听妇人换回自己的语调说道:“那样金尊玉贵的少年郎,一看就是贵人出身,我和我家那口子哪敢怠慢,便耗尽心思把会做的能做的都送了出去。”
“起初我们惦记着他的身份,不敢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人吃,可每送上去一样,他却只是皱眉。”
“最后还是我家那口子一咬牙送了一碗胡辣汤过去。”
“没想到二公子竟然点头了。”
那胡辣汤,别说是贵人了,就是他们普通人也不大会吃,各种材料往里头一加,也就那些真的没什么钱又想饱腹的人才会选择这个……谁也没想到那位金贵的少年居然会喜欢这个。
说完了旧事,妇人看着赵锦绣忽然问,“您是二公子的朋友吧?”
赵锦绣心里到底对谢池南还有些气,听到朋友这两字,她轻轻抿了抿唇,原本托着下巴的手也重新收了回去平放在膝盖上,而后微抬杏眼,看着妇人,“为何这样问?”
她可不觉得她跟谢池南刚刚那个情形还能被定义为朋友。
妇人笑说,“早些年和二公子熟了之后,我闲来无聊也曾问过二公子。”
赵锦绣心中隐有所察,平放在膝盖上的手忽然收紧一些,声音也微微低哑了几分,“……什么?”
“我问二公子这样的身份怎么尽喜欢挑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吃的。”妇人看着赵锦绣,边说边笑,“那会二公子和我说,他有一个朋友,最喜欢这些东西,他受人所托不敢遗忘。”
赵锦绣起初有些寡淡甚至是有些漠然的神情忽然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妇人还在说,“我又问二公子,那为何他来了这么多次也不带他那位朋友,我记得那日二公子看着南边,沉默许久才笑着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赵锦绣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好几下,红唇轻抿,原本规矩放着的两只手也慢慢握了起来。
“这位姑娘,您是二公子的朋友吗?”耳边传来妇人的询问,这是她第二次问她了,而这一次,赵锦绣没再犹豫,她双手交叠放于膝上,看着妇人的目光清澈而明亮。
窗外漏进一室阳光,原本昏暗的室内变得明亮起来,她的目光清润,语气坚定,“是,我是他的朋友。”
赵锦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对谢池南的埋怨和气恼竟也如风一般,慢慢散去,就连紧绷了一早上的脸也终于扯出一道笑。
——谢池南那个大骗子,不是说都忘了吗,不是说不想和她玩追忆过去的游戏吗?那又何必时常跑到这边来喝他从前最嫌弃的胡辣汤?
可明明觉得他是骗子,赵锦绣却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是那样的快活,就连原本端着的劲也跟着散去一些,她原本也只是气谢池南不拿她当朋友,如今从别人口中知晓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只不过瞧见打帘进来的谢池南,赵锦绣还是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
虽然她是不生气了,但谢池南这两天气了她那么多次,她也不能让他那么好受!她又不是真的没有感觉的泥菩萨,何况她面对的还是谢池南,那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谢池南,她自然不想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情绪。
因此在看到进来的身影时,她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眸,只当没有瞧见他一般。
谢池南一进门就看见了赵锦绣,自然也瞧见了她的神情变化,本来还带着笑的脸在看到他的时候立刻晴转乌云,谢池南脚步一顿,握着布帘的手也收紧了一些,他冲朝他笑的妇人点了点头,而后沉默着坐到了赵锦绣的面前,没有和她说他去哪了。
早膳都已经上齐了。
妇人见他回来,也就没再多留,走的时候看着两个还在闹着脾气的小朋友,不由好笑摇头。
年轻真好啊。
……
等妇人回到里间,外头便又只剩下赵锦绣和谢池南两个人。
相比之前被谢池南气得食不下咽,这会赵锦绣可谓是自若多了,她也不搭理谢池南,自顾自握着筷子,倒是先如谢池南所愿喝了几口粥,又细嚼慢咽就着粥吃了两个水晶小笼包,这才慢慢喝起这碗从前被谢池南夸上天的胡辣汤。
赵锦绣以前也吃过胡辣汤。
机缘巧合路过的地,店家本是北方人,做得味道自然正宗,可惜赵锦绣仅吃了几次,店家就带着家人回北方去了,后来她也让人试着做过却发现味道始终不对,没想到如今居然在这又吃到了让她怀念已久的味道。
赵锦绣眉眼含笑。
她低头喝汤,余光却是能瞧见对面的谢池南,见他也低着头喝着汤,看不见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赵锦绣其实已经不气了,也不想继续怄下去了。
看在胡辣汤的份上和他和好也行。
只是她到底也是骄傲的人,汤勺拨弄胡辣汤,正想要不要踢他一脚热热气氛,然后再问问他去哪了,外头的帘子却再次被人掀起,紧随而来的是一个少年的声音——“阿南!”
嗯?
赵锦绣收回要踹出去的脚,往外看去,便见两个少年从门外走来,一个黄衣高马尾,一个紫衣束发,一个跳脱一个沉稳,她心里略一猜测便知晓这两人是谁了,只是不等她开口,那黄衣少年就率先开嚷起来,“阿南,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目光扫见赵锦绣的容颜,陶野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可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的可不是漂亮的姑娘,所以也只是短暂地惊艳了一下就再次不高兴开嚷起来,“她是谁啊,你居然背着我和阿玄单独和她吃饭。”话音刚落,瞥见赵锦绣额头上的红印,长哦一声,“你刚才买的药膏也是给她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南哥:我苦苦隐瞒,可处处都是拆我台的人
锦妹:呵
依旧随机抽20个红包呀~
我这台风已经过去了,还处在台风天的宝贝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感谢在2021-07-24 20:57:09~2021-07-26 16:4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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