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申城是我澹台镜明的家,是我们澹台世家的根基之地,只要我澹台镜明没死,就绝不会离开这里。”
大青石内,传出淡然而轻松的声音,只是听在范无意的耳中,却感觉这院子内吹过阵阵冷风般让人心生寒意。
这种寒意,是从大青石内那个人的魂魄深处传透出来的。
范无意本来就对他人魂魄情绪的波动,有着无与伦比的感知力。
他虽然无法窥视青石中人魂魄中的具体想法,但能感知到对方此刻真实的情绪,绝不像他语气透露出来那般轻松随意,而是弥漫着冰冷至极的恨意和杀意。
这让范无意越发地恐惧。
只是这么多年来,在他面对大青石中那个人的时候,又有哪次不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澹台老祖您的行事真是神鬼莫测,所有人都以为您已经去了旭日国,没想到您却还留在这里……”
范无意面色苍白地颤声说道。
“呵呵,我去旭日国干什么?一个丢了根基的丧家之犬,去了那边你觉得会被人重视吗?”
“只有在申城,我才有被利用的价值,而我也要借助他们的力量,为我们澹台世家复仇,夺回我失去的一切。”
大青石中的声音,带上了一些自嘲之意。
而听明白了澹台镜明话中之意的范无意,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一些。
特别是澹台镜明当面告诉了他这些话,更是让他范无意有种立刻逃离这个小院的冲动。
但是范无意不敢跑,两百年前他曾经选择跑过一次,最终他尝到了痛不欲生的惩罚,此后在面对澹台镜明的时候,范无意就再也不敢跑了。
“刚才你见到那个‘燕子’了?”
然后,大青石中的人,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范无意沉默了一下。
距离他离开青梅居,回到范氏庄园,时间只过去了二十来分钟。
然而澹台镜明却已经知道了青梅居中发生的事情,并且来到了他们范氏庄园。
这说明了什么?
这澹台镜明根本不像他自己形容的那样,是一只凄凄惨惨多在申城苟且偷生的丧家之犬。
澹台镜明依然拥有极为灵通的消息来源。
不过范无意一点都没有觉得意外。
澹台世家在申城经营了两百多年,他们的势力怎么可能真的被七仙盟一夜之间彻底铲除。
“不错,刚才那个‘燕子’确实现身了。”
“把青梅居中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跟我讲一遍,特别是关于那个‘燕子’的,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于是范无意战战兢兢地开始讲述。
而等他讲完之后,大青石中的人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那苍老而温润的声音,才再次从大青石中传出。
“我们澹台世家这次遇难,申城有很多人都会很高兴,但最高兴的,不是七仙盟,也不是那个‘燕子’,而是你范无意吧。”
大青石中的声音呵呵笑着。
范无意立刻扑通一下对那块大虎青石跪了下来。
“澹台老祖,范无意绝无此意,范家也绝无此意!”
“呵呵……范家主,何须如此客气,如今我们澹台世家已经亡了,澹台世家也不再是你们范家的主家,这次登门拜访,老夫是来找范家主你合作的。”
“合作?”
“不错,合作如何杀死‘燕子’!”
“澹台家之亡,亡于七仙盟和‘燕子’,对于七仙盟,老夫倒是不如何怨恨,不过是他们的一向行事之法罢了,但是对于那个燕子,老夫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我想范家主如今最恨之人,应该不再是老夫,而是那‘燕子’了吧。”
“不知澹台老祖要我如何合作。”
“呵呵,你只需等待就行,当时机成熟之时,老夫自然会通知你。”
……
走马馆一楼的小庭院内,束观找了一个种花的盆子,弄了点土,然后将手中那株半尺来高的光秃秃的小树栽了进去。
是的,这就是不久之前他从青梅居中扛出来的那种三米来高的青梅果树,现在却已经变得只有三十厘米来高了。
当然,在知道了这株青梅果树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束观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
栽好了小树之后,束观搬了条小凳,坐在了像极了一盆并不算好看的的盆栽般的小树之前。
小树之上,那两个青梅果依然挂着。
而且树身虽然已经变小了,但这两个青梅果却是没什么变化。
“你们真的没有死吗?”
然后束观盯着那两个拳头般大小的青梅果,像是跟空气说话般说了这么一句。
耳边再次响起了那细细微微的声音。
这道声音不久之前在青梅居内也响起过,如果束观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青梅夫人的声音。
在青梅居中的时候,这道声音只说了两句话。
“燕子,我们还活着,在树上的果子里。”
“把我们带走。”
束观不知道该怎么带,他怕把果子摘下带走的话,会不会伤害到什么,所以他把整棵树拔起来带了回来。
而现在那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是的,我们还没有死,当爆炸发生的时候,我们的肉身虽然解体了,但是我们的元婴还在,然后我带着辰哥回到了我的本命树上,化为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两颗果子。”
……好神奇……
束观心中赞叹了一句,接着他又问道:
“那么现在……你们是不是只能以元婴的状态存在了?”
“不是,回到树上的时候,我把我们两人的血肉精气都带回来了,那场爆炸的威力虽然无比恐怖,我们以前从来没见到过如此恐怖的爆炸,那就是你告诉我们的那种弑神炸药吗?”
“不错,就是那种炸药。”
“你没有骗我们,这种炸药确实很可怕,也确实已经能够威胁到真正的仙人了……不过,当时我和辰哥的肉身虽然被炸得粉碎,但还不足以彻底湮灭我们两人的血肉,而我也早已经将辰哥的命魂肉身都同我的本命树联结在一起,所以我们才能在那一刻带着血肉精气都回到本命树上。”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我和辰哥都没有真正死亡,只不过肉身碎成了最细微的尘埃而已,但对于我们草木之属成就的妖族来说,只不过是不知已经经历了多少次的轮回罢了。”
“秋收冬藏,凋落成泥,枝吐春芽,朽木生花,花落果结,只要不彻底湮灭,这方天地总是能让我们重新获得一次次的生机。”
“而我现在就是在以枯木发荣秘术,重铸我和辰哥的肉身。”
“重铸肉身?”
“不错,当这两颗果实彻底成熟之日。就是我和辰哥重生之时。”
“那重生了会怎么样,变成小孩吗?”
对于重生之事,束观还是很好奇的。
“……不,会变回我们原来的样子,而且修为道境都不会跌落。”
“哇!”
束观忍不住再次赞叹了一声。
真的好神奇啊!
“那……你们要多少时间才能重生?”
“半年左右吧,快的话四五个月也有可能。”
这么快吗,比自己猜想的要快很多。
束观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因为当初看着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被炸死之时,他是无比的内疚和愤怒的,毕竟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可说是被他连累而死。
但是现在既然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都可以全然无损的重生,那至少让他的负疚感是大大减弱了。
“不过,虽然只要我的本命树不被毁灭,我就可以一直重生,但是辰哥他却不是我们草木之属成妖,所以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我也无法对他施展这枯木生荣之术了。”
然后青梅夫人又这么说了一句。
“狮王他现在不能说话吗?”
“是的,辰哥现在他还在沉睡中。”
“那青梅夫人还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情吗?”
“只要别让人毁了这棵树,或者不要让人把果子从树上摘下来就行。”
“我肯定不会再让人伤害到你们。”
束观点了点头道。
接着他的心中一动。
那就是当日“炸死”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的,自然是GLH公司动的手。
而如果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GLH公司的监视之下,那么此刻GLH公司应该也已经知道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没有真正死亡了。
那么他们会不会再次对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动手呢?
原先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和GLH公司并没有交集,GLH公司对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动手,很明显是对自己的一次警告,警告自己不能通过他们两人,将GLH公司的那些秘密散布出去。
所以GLH公司是对事不对人。
以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两人此时的状态,也不可能再将那些秘密传播出去,所以GLH公司好像也没必要再对狮王北辰和青梅夫人夫妇动手了。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束观决定还是这段时间不能让这棵树脱离自己的视线。
嗯,反正这棵青梅树现在已经变得这么小,如果自己要出去办事的话,就将这棵树放在皮箱里随身带着好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日子倒是过得颇为平静。
汪茂荣终于找好了他新润灵堂的地址,他没有将新润灵堂开到原来宝善街的打算,而是在跟多伦巷相邻的一条巷子中找了个店面。
汪茂荣打的自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主意,离走马馆近一些,如果以后再发生什么意外,找人求救也方便一点。
而找好了店面之后,这些日子汪茂荣和汪润灵父女就一直在新店面那边做各种布置装修的事情,等择日就帮过去。
至于束观,这些日子除了偶尔给上门的客人算算卦之外,就是和敖天两人埋头修炼。
他把敖天也带到了荣氏庄园的那处风水之源中,这里的风水蕴含极为丰茂的水木之气,对敖天的修行也是大有益处的。
而经过了个把月的苦修,束观倒是终于把自己灵力的浑厚程度,修到了胎动境后期的水准,另外那门摘星术也算是彻底修成,现在束观已经开始修炼拿月术了。
当然,像这种斗战之术,并没有真正的极限,所谓的修成其实不过就是入门罢了,依然要坚持不懈地苦修,才能让这些斗战之术的威力越来越大。
而这段时间除了修炼之外,束观还去了一趟高家街六十三号,找了那个实力相当不错的炼器师罗盛。
找罗盛的原因,是想要让他看看,能不能修复和五符经一起得到的那柄玉如意。
因为五道仙符中的大岳符,只能是绘制在那柄玉如意之上。
而在罗盛看到那柄玉如意之后,居然露出了极为兴奋的神情。
“这是一件天仙级的法宝,至少曾经是。”
“我实话告诉你,我是绝没有能力修好的,首先要找到同样的仙玉去填充这条裂缝,就已经是几乎无法办到的事情,而且就算找到了这种仙玉,以我的炼器之道,也无法真正修好这件仙器。”
“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这件东西留下来,我这次可以不收你的钱,这件东西我想好好观摩一下,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机会,我也会尽力想想办法,虽然修不好它,但可以试试能不能暂时恢复它一部分功效,不过我不敢保证有任何结果。”
罗盛非常坦诚的跟束观说了这些话。
束观想了想,觉得这玉如意如果修不好的话放在自己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交给罗森,让他随意折腾,说不定还能折腾点花头出来。
于是束观将那枚玉如意留在了罗盛那里,至于时间则没有约定,罗盛倒是问过他有结果的话,该怎么通知他,束观表示自己有时间会过来看看。
毕竟要绘制那道大岳符,除了要有这玉如意之外,还要有金精之粉,仙境大妖的鲜血,
还要有一种叫暗真砂的东西。
束观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些东西,所以对于绘制出大岳符,他其实是根本没抱什么希望的。
时间平静地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整个申城修行界都很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中,却又隐隐让人有一种压抑自己的气氛。
这可不仅仅是束观一个人的感觉,像汪茂荣就说他也感觉这段时间申城修行界的气氛太诡异了,看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问题是自澹台世家覆灭,青梅社狮王夫妇死去之后,没有了这两个强大至极的势力压着,申城修行界本来应该是一种龙争虎斗的热闹气氛才对,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潭死水的状况呢。
申城修行界平静和沉闷,似乎一直会持续下去,不过束观的平静生活,却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被打破了。
打破他平静生活的,是一份报纸。
其实这段时间束观专注于修行,已经几乎不会浪费大把时间去看报纸了。
只不过那一天的上午,当他结束在荣氏庄园的一夜修行之后,回到走马馆时,韩彪将一份报纸放到了他的面前。
束观第一眼看到的是报纸上的一张照片。
当他看到照片中的那个人时,心中咯噔来一下。
芮师姐怎么来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