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人吃了大亏,本以为自己的地下工作做的够严谨了,还是被人盯上了,对方出动了四十多个好手,其中八个是一流剑手,其余的也都是精悍的勇士。
西凉军统司的伙计来源广泛,能打不是最重要的,头脑灵活,随机应变才是招募时主要考虑的条件,在大周京城执行任务,他们携带的兵器也不敢过分张扬,都是当地铁匠铺子购买的普通刀剑,偶尔有几支火枪也不顶事。
没想到碰上了硬茬子,对方的这群人相当能打,死咬不放,他们分出三个高手来对付元封,其余的人挥舞着五尺多长的大刀猛扑过来,军统司的好汉们被杀得狼狈不堪,一炷香的光景就死了五个人,罗天强也被人家抢回去了。
罗天强落在自己手里这么多天都没自杀,落到这帮人手里还没一秒钟呢就自尽了,说明这伙人够狠,元封一边应付着三个高手,一边对叶唐喊道:“快走!”
小的们慌不择路,拔腿就跑,长刀手们奋起直追,寂静的街头响彻急促的脚步声和利刃格挡的声音,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没有一个人敢露头看热闹。
元封武功虽高,已经很久没和人过招了,乍一面对江湖高手还真有点不适应,三把长剑逼得他手忙脚乱,幸亏底子打得好,才勉强逼退三人,再看小的们已经跑远了,他便虚晃一刀,飞也似的跑了。
好久没这么狼狈过了,这回被人追的这么惨还是在青海被几百个突厥狼骑追,那时候是无路可逃只能拼命,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当然是走为上计。
前面是叶唐带着七八个人狂奔,后面是元封猛赶,再后面是一大群穿着劲装拿着双手长刀的彪形大汉在拼命追赶,统一制式的皮趟底皂靴在地上敲出鼓点一般急促的声音。
这通跑啊,肺管子都快呛出血来了,恰巧道路在前面分叉,往左不知道是哪里,向右却是馆驿的方向,众人不假思索就往右拐,刚转过弯来,跑在前面的叶唐就头皮一炸!
前面蹲着二十多个人,分成三行,前排卧倒,中排跪姿,后排站姿,手里稳稳端着都是火枪,黑洞洞的枪口,燃烧着的火绳,叶唐心道这回完了。
耳边突然响起炸雷般的喊声:“趴下!”
军统司的人都是行伍出身,对口令有着敏锐的条件反射,当场就全趴下了,此时后面追兵也到了,看到这么多枪口也愣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团团火光腾起,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全被喷倒在地。
近距离喇叭口火枪射击,那是覆盖性的火力杀伤,拿长刀的追兵们完全没料到对方还有这一手,扭头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哪知道人家玩的是三段击,二十多支火枪轮番开火,铁砂子不要钱一般的往外喷,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这个啊,后面的指挥者见情况有变,大喊了一声,这帮人丢下满地尸体,迅速撤走了。
叶唐从地上爬起来,还喘着粗气,望着赶来增援的火枪队长吴冬青道:“咋来的这么晚,差点兄弟们就全让人家包饺子了。”
吴冬青道:“接到信就过来了,主公呢?”
元封也从地上爬起来,抖一抖身上的尘土碎屑道:“我没事,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撤。”
人员迅速撤离,叶唐还没忘记搜检了敌人的尸体,捡了几样能寻找线索的东西。
……
确认没有人跟踪后,一行人才撤入另一处据点,京城比长安还要庞大,人口流动性很大,买房卖房租房的每天数以千计,想按着这个线索来查找某些人还是不太现实。
一把长刀摆在桌子上,刀刃长五尺,刀柄长一尺五寸,柄上缠着红色柄绳,刀身光滑如镜,刃口锋利,不同于中原刀剑的嵌钢造法,而是采用包钢造法,整把刀的长度和一个中等身高的人差不多了,需要用双手才能握持,挥动。
“这不是中原刀。”元封摩挲着这把长刀,下了定论。
“这刀太狠了,一寸长一寸强,刃口又锋利,咱们的刀剑根本挡不住,一刀砍过来,连人带兵器都砍成了两段。”叶唐神色有些黯然,这回军统司损失惨重,死了七个人,还都是跟随他多年的部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一帮不知底细的人杀死,实在憋屈。
“查出来没有,这些刀手是什么人?”
叶唐摇摇头:“他们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表明身份的物品,也没有纹身之类,不过服装统一,连靴子都是一样的,这点或许是个线索。”
“那就再去查,这个亏咱们不能白吃,不管是什么人做的,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元封面无表情的说。
对方是冲着罗天强来的,想必不会是东宫的人,按照罗天强的说法,和东宫作对的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派系的人马,兴许这件事是他们做的,京中格局,千头万绪,作为初来乍到的西凉军统司,想从这乱麻一般的线索中找到答案,实在有点难度,毕竟军统司只是个地下组织,上不得台面,不能光明正大的搜索,搞不好还会被人家黄雀在后一把。
无论怎么复杂,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嫡,皇上虽然还算春秋鼎盛,但那一天总是要来临的,皇上的四个皇子都是人中龙凤,变数还很大,作为地方督抚乃至朝中大臣,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必须选择一位皇子押宝,押对了就有从龙之功,押错了身家性命就保不住了。
陕甘总督范良臣是新近跃起的一颗政治明星,他甚至从未进过京城,也没见过任何一位皇子,但地缘优势决定了他的重要性,西北乃是目前大周进口战马的重要渠道,抓住范良臣就等于抓住马政的咽喉,想必哪位皇子也不会对其等闲视之。
诬陷范良臣的部属刺杀太子,这一步棋不算高明,只能把一个还未站队的范良臣推到敌人怀抱中去,太子即便愚蠢,他身边总有些高明的幕僚吧,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元封百思不得其解。
罗天强!罗天强可能根本就不是詹事府的人,当他被打昏以后根本没见过元封,他张嘴就问你们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的人,这本身就是个套,当然叶唐并未直接回答他,但是也中了招,间接承认自己是这场政治角逐中的某一方。
几位皇子的力量都在黑暗中互相撕咬,他们未必知道军统司的存在,而把他们当做敌人新扩张的力量,军统司稀里糊涂就加入了这场夺嫡之争,还白白丢了七条性命,真是冤!
他妈的,不管了,反正东周这潭水越混越好,老子死了七个人不能白死,不管是哪位皇子的手下,这场暗战老子奉陪了。
不多时,出门打探消息的叶唐回来了,他拿着从刀手身上撕下来的布料去问了几家绸缎庄,结论是,这是江南的贡缎,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也不能买,只有皇宫大内或者高官显宦家才用得起。
“难道说,这是皇上穿的料子?”元封狐疑道。
“那倒不是,皇族不用这么低档的料子,只有那些太监啊,侍卫啊才用,再就是皇上拿来赏人用的,一赏几百匹绸缎,就是这玩意。”
元封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那刀呢?”
“这长刀也有讲究,乃是东瀛日本国进口的刀械,民间亦有仿造,但咱们缴获的这几把都是货真价实的进口货,只装备大内禁军,亦被称呼御林军大刀。”
御林军大刀!
结合江南贡缎面料的服装,高大的身形,严密的组织纪律,这伙人竟然是御林军!皇上的私人卫队!
难不成大周皇上已经注意我了?元封心中一凛,随即又想到,如果是皇上动手,就不是这个成色了,哪还会给自己逃跑的机会,能调动御林军的又不是只有皇上一个人,太子住在东宫,平时笼络这些皇家禁军的机会大把大把,拉拢几个死党,换上便装趁着休班出来做事也不是不可能。
“叶唐。”
“末将在。”
“发信回去,再调几批人过来,既然他们要玩,就玩大点。”
“是!”
……
皇宫,阴郁的天气,高大的宫殿,寒风吹过,几个小太监冷的瑟瑟发抖,即使在外面喝风,他们也不敢进宫殿暖和一下。
因为太子殿下在发飙。
“砰”一声脆响,宋代的钧瓷花瓶落到地上,碎成无数片,一只穿着麂皮靴子的脚踩在碎片上,咯吱咯吱响。
“死了二十多个人!万一父皇问起来我怎么交代?你们是怎么办差的,一帮废物,养你们不如养几头猪!”
地上跪着一个中年太监和一个穿着红袍的将军,两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任凭太子责骂,等太子又摔了几件价值不菲的瓷器,发泄了怒火之后,那将军才小心翼翼道:“殿下不必担心,年末正值御林军淘汰老弱,在名册上做点手脚,就说这二十多个人年纪大了,裁撤了便是,大不了再多给他们家人一些银子封口,想必不会有事。”
这么一说,太子的心情才好了一些,坐回宝座,白皙细长的手指在椅子把上轻轻嗑着,忽然问道:“那帮人什么路数,查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