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笑红尘的歌词,皇帝忽然狂暴起来:“够了!”
歌声戛然而止,妇人傻笑了两声,然后冷宫内恢复了寂静,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一次,朕饶恕你们了,绝没有下一次!你们俩记住,朕是个父亲,但更是一个君王!”皇帝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响起,让承平和婉儿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里。
“出去!”皇帝喝道。
承平不甘心的望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终于还是屈服了,和婉儿一起走出了冷宫。
皇帝久久望着形容枯槁的妇人,半晌才道:“小蓉,你瘦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原谅我么?”
妇人无语,呆呆的望着墙壁,嘴角忽然垂下一丝晶亮的东西。
皇帝用绣着金龙的袖子仔细帮妇人将嘴角的口水擦拭干净,眼中柔情毕露,温言问道:“小蓉,你饿不饿,我喂你吃饭。”
说着端起桌上一碗白粥。
妇人不理他,依旧傻傻枯坐,任由皇帝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着白粥,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来,象哄孩子一般柔声道:“这样才乖么,小蓉多吃一点。”
“噗”妇人忽然将口中积攒的白粥全喷在皇帝脸上,随即又咯咯咯的傻笑起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么多年了,就算你疯了还在恨我……唉”
沉默良久,皇帝自己擦干净脸上和龙袍上的白粥,走出屋去,轻轻掩上门,沉声喝道:“曹少钦!”
曹少钦快步走进来,拜倒道:“奴婢在。”
此时皇帝脸上的柔情已经全然不在,冷森森说道:“昨夜之事,查出来了么?”
“回皇上,查出来了,西六所的火是一个御林军小校做的,今早去抓捕的时候他拒捕被杀,但痕迹已露,此人是御林军陈副将的亲信东门虎。东中五所的事情是一个小太监干的,此人的表哥是坤宁宫的管事太监。”
皇帝点点头:“做得好。”
锦衣卫办案雷厉风行,想在宫里搞什么鬼把戏简直就是玩火,这两件事情竟然都是太子方面做的,皇帝并不奇怪。
换储之事日益临近,皇后和太子狗急跳墙,想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来混淆视听,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哼,他们想的简单!
“将御林军副统领陈淮理革职查办,所有和东宫方面走的近的内廷侍卫以及御林军,全部调防,东宫方面的禁卫让于虎去安排,另外,把东中五所的管事太监杖毙。”皇帝有条不紊的下了命令,走出院子上了步辇,也不理会站在一旁的承平和婉儿,扬长而去。
……
慈宁宫,皇后正陪着太后老人家唠嗑,忽然贴身宫女上前低语了几句,皇后勉强笑道:“老祖宗,宫里有些琐事,媳妇得回去了。”
急匆匆回到坤宁宫,本宫内的太监女官已经被抓捕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帮排不上号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于虎亲自率领御林军押解着坤宁宫的犯人正往外走。
皇后气急败坏,坐在步辇上就喝道:“于虎,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来抓本宫的人。”
于虎傲然道:“皇上手谕,末将不敢不尊。”说罢昂然而去,皇后气得发抖,但却毫无办法。
一刻钟后,奉先殿,也就是东宫的侍卫太监宫女也被抓了大半,太子承乾面色煞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人被抓走,无能为力,半个时辰后,所有人等被抓捕完毕,东宫中只剩下几个新调来的太监。
“摆驾,本宫要去坤宁宫。”太子道。
可是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殿下,没有于将军手谕,您哪里也不能去。”
太子暴怒,失态的大喊:“孤还没有被废掉!孤还是太子!你们凭什么软禁孤!”
“太子息怒,这是皇上的意思,等尘埃落定,大皇子自然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于虎从旁边冒了出来,没有表情的脸如同冰山一般。
听到是皇上的意思,太子颓然坐在地上,这一刻终于来临了,父皇要换储了,老二赢了。
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上次那样的傻事,皇帝先发制人,控制了东宫,想必此时母后那里也好不到哪去,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痛苦的摇摇头,只希望老二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
皇城,御林军衙署,东宫派的陈淮理副将在节堂门口解下腰刀,还和旁人开着玩笑:“怎么又议事,咱们于统领最近事真多啊。”
走进节堂,却发现四下无人,陈淮理暗道不妙,刚想逃走,一声巨响,屏风倒地,八个刀斧手冲出来:“陈淮理,还不束手就擒!”
陈淮理乖乖举起了双手,并不是每个御林军的军官都是万人敌,再说了,即便是猛将又能如何,难道和朝廷作对不成。
皇宫中发生的事情,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出来,只要稍微有点政治敏感度的人都知道,换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换储不是小事,皇上为这件事酝酿了许多年,想必这回新立的太子就是将来的真命天子不会错了。
皇上陆续召见大臣,命妇们也托门子进宫去拜会淑妃娘娘,母凭子贵,淑妃的儿子做了太子,等将来皇帝大行之后,她就是太后了,现在不跑关系更待何时。
……
秦王呆坐在府里已经两天水米没沾牙了,皇帝让他面壁思过,他脑海中想的却不是自己的过错,而是母亲那痴傻的容颜,身为人子,竟然不能保全生母,耻辱啊!每当想到这里,秦王心中就涌起一股气血!
他想立刻飞马离开京城,回到长安起兵南下,攻破京城,将母亲营救出来,将二皇子踩在脚下,将淑妃打入冷宫,将父皇……
这天下毕竟是皇帝的,所有的土地,所有的人民,包括自己,都是皇帝的,只要他一个命令,长安的兵马就会倒戈,自己就将沦为阶下囚,别说救母亲了,就是自身都难保,可是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
被勒令闭门思过,皇宫是进不去了,但宫内的消息还是不断传来,安乐公主亦被禁足了,皇后和太子那里发生了剧变,一切状况都表明,父皇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来保持京城和皇宫的平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储。
老二登上储君的位子,自己的日子更加难过,偏安长安恐怕都成问题,届时一场内战是免不了的,对方是皇帝,自己是藩王,天下人心所向肯定朝着老二,想到自己渺茫的将来,秦王长叹一声。
外面传来低语:“王爷还没吃饭么?”是元封的声音。
对!还有元封在,他是西凉的国主,手下雄兵十万,所向披靡,如果能联合他,事情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承平推门而出,看到元封沉稳镇定的面容,他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大哥,我心里苦啊。”
此前秦王已经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元封,元封从自己的渠道也知道了一些事情,见秦王如此伤怀,元封感同身受,西六所失火,烧死了许多人,老稳婆韩素珍也在其中,海公公被小太监毓风拼死抢救出来,现在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酒庄里,还有很多线索藏在这西六所中,而今付之一炬,元封寻找生父死因,生母下落的事情也变得渺茫起来。
拉着秦王的手,元封沉声道:“王爷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何故作此小儿女之态。”
“我是束手无策,这是京城,一切皆在父皇掌控之中啊。”秦王叹气道。
“未必,京城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况,想必变故就在最近。”元封自信满满的说。
“变故?难道还有人能和皇帝抗衡?”秦王奇道。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对了,王爷手中有多少可用之兵?”
秦王听到话里的意思,肃然道:“三百亲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关西汉子,并非京城人士,尽可以放心使用。”
“好,到时候咱们相机行事,混水摸鱼便是,能不能就此夺了大宝不敢说,起码能把局势弄得更乱,救出殿下的母亲。”元封道。
……
从秦王别院出来,白花花的太阳当头照着,大街上车水马龙,依然是繁华如往昔,寻常百姓哪里知道危险即将临近,元封看着路人,心里暗自叹气,打将起来,不知道多少人要死于非命了,但这一切都是无法避免的。
当今皇后乃是皇帝登基前的发妻,昔日天下烽烟群起,数十路烟尘,反元大旗遍地招展,刘福通红巾军是其中实力颇强的一支,后来为了元军的围剿,刘福通和姑苏张家联姻,将大女儿嫁给了老张家最出息的儿子张士诚,就此结盟形成联军。
后来联军被汉军收编,但建制得以保存,刘福通虽死,部下犹在,正是鉴于皇后娘家强大的势力,皇上才将资质并不出众的长子承乾立为太子,这些年来经过陆陆续续的清洗,红巾军的老人和诸如吕珍这样的嫡系老部下都被洗掉了,皇上终于可以放心的换储了。
但他忘记了一点,人是一辈一辈往下传的,老刘家的势力在军中依然根深蒂固,这不是杀掉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
换太子,就是对这些人下最后的狠手,逼他们用最极端的方式表态。
这些情报,是柳迎儿分析出来并且告诉元封的,元封相信,如果柳迎儿能分析出来,别人也能分析出来,既然要乱,那就彻彻底底的大乱一场吧,皇帝等的或许也是这个时机,大家撕开脸来打,方能彻彻底底的消灭那些隐藏的敌人。
六月天,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忽然一阵乌云卷来,大雨瓢泼而下,元封停在路边,注视着雨幕,心中心潮起伏,来中原这么久,几乎一无所成,也该到了破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