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的政坛面临着风起云涌的变革,这场变革是至上而下的,波及到每一个人。
皇后和前太子的葬礼极尽奢华,母子二人葬在城东早已预备好的皇陵中,浩大肃穆的皇陵是从天佑元年就开始兴建的,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说力求节俭,随便挖几个坑就好,但是过了几年,风向就悄悄地转变了,皇帝再也不说什么节约精简,民脂民膏啥的,极尽所能的修建陵墓。
葬礼过后,新政的议题就放到了皇帝的桌面上,以往大周朝廷的格局是沿用旧制,参照了唐宋元的形式,在皇帝下有中书省,左右丞相管理六部,这样一来丞相的权力未免过大,以至于和皇权抗衡了。
皇帝是开国之君,倒也不怕丞相敢和自己对着干,可是他要为子孙后代着想,万一自己死后,丞相夺权架空皇帝,那老张家的天下不就完了。
趁着自己还春秋鼎盛,先把所有儿孙将会面对的问题给处理了,先前已经清理了军队系统,那些老军头统统都被勒令去职,回家荣养去了,不守本分的中青年将领,杀的杀,流的流,皇帝出手狠辣,绝对不给人缓过劲的机会,趁着宫变得由头,把所有不放心的因素全给铲除了。
接下来就是改组政府了,至于应该怎么改,皇帝心中只有一个粗略的计划,最根本的是解除丞相的权力,但是丞相没了权力,又怎么管理国家呢,难道全靠皇帝一个人的智慧?
这当然不行,皇帝很明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自己不过是盐贩子出身,没什么高贵的血统,管理国家,还是要靠那些饱读诗书的大臣。
正在犯愁之际,有人送上奏折,皇帝看了之后大呼精妙,下令重赏、擢升此人。
此人的履历也很完美,贫寒子弟,进士出身,当过翰林,当过监察御史,办过陕甘总督温彦的大案子,回京之后也有建树,据说在缉拿反贼的行动中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更为重要的是,曹少钦对此人也是赞誉有加,说他可堪大用。
这个人就是御史台四品官员孟知秋。
孟知秋的奏折是关于政府改组的,其实这件事本轮不到他这个小御史插嘴,他的奏折也递不到皇帝案头的,可是孟知秋毕竟还有内厂官员的身份,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孟知秋建议:裁撤中书省,成立内阁,左右相改称大学士,内阁不再管理六部,只对皇帝负责,是皇帝的秘书处,咨询建议机关。
为了分担皇帝的辛劳,孟知秋还建议将权力下放一部分给内务府,由内务府组织一批人员根据皇帝的意思批阅奏章。
各地奏折先汇聚到内阁,内阁拿出自己的意见呈报给皇帝,称作票拟,皇帝批复,称作披红,不重要的文件可以交给内务府的秉笔太监代办,不用担心太监们乱批,因为内阁还可以将披红驳回,当然最终决定权还在皇帝,这只是为了防止内务府座大而已。
皇帝龙颜大悦,认为此法甚好,当即批复下去,雷厉风行的执行起来。
本来中书省设在文华殿,现在也不用挪窝了,直接改成内阁,左相胡惟庸,右相柳松坡皆留任,改称辅政大学士,下面再设若干协办大学士,学士等人,辅佐二人理政。
内务府在武英殿北面,也不用改地方,这事儿交给曹少钦办理即可,训练若干机灵识字的秉笔太监帮着他干活便是。
内阁、内务府,再加上皇帝本人处理政务的所在—养心殿,就组成了大周政府新的核心,比以前中书省独揽大权不知道强了多少,别看只多了一个内务府,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只有太监才能真正得到皇帝的信任,才敢用。如此看来,这个孟知秋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朝廷改组,只需皇帝一句话即可,从此中书省不复存在,六部也不再受内阁管辖,直接对皇帝负责,当然内阁也不是从此沦为摆设,它依然是最重要的朝廷机构,皇帝规定,内务府的秉笔太监们必须保证对内阁大臣足够的尊敬,进门要磕头,出门要退着走,这也算给内阁大臣们一点补偿了。
而且,皇帝还增加了内阁的人员,孟知秋就成了第一个协办大学士,官位仅在两位辅政大学士之下,专门负责养心殿内务府之间的行走,可谓天子重臣,大家都明白,小孟大人在内阁干两年再外放,起码是个巡抚。
内阁尚在改组之中,北方紧急军报就来了,北元大军悍然南下,已经打到燕京了,皇帝闻报之后大发雷霆之怒,老二不是说深入漠北,把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王庭都让他掀了么?现如今又是哪里来的蒙古大军?
把承坤叫来责问,二皇子知道事情败露了,但是咬死口说自己确实深入漠北打下王庭,至于是不是中了蒙古人的奸计那就不好说了。
二皇子把责任一推六二五,反正就这个局面了,皇太子也当不成了,你爱咋咋地吧,这样一来,皇帝到没了脾气,难道因为这事把儿子宰了不成?
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皇帝经常以仁君自诩,这些天老二和老四的一切行动都在监视之中,两个小子都还算老实,皇帝有心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又担心放虎归山,知子莫若父,老张家的子孙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放在京城又怕磨了他俩的锐气,毕竟皇帝不希望自己的江山交在一个窝囊废手里。
恰在此时,又是一封奏折解了皇帝的苦恼。
这封奏折是内阁辅政大学士柳松坡转交上来的,写折子的人叫杨峰,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外放天长做了几个月的县令,政绩斐然,被吏部调回来当了部员,大概是不愿意当个默默无闻的京官吧,竟然通过自己的门师将一封奏折直接送到天子眼前。
奏折内容很短,但是字字珠玑,他建言皇帝将燕王和秦王的封地对调,这样一来,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藩王必须面对别人留下的摊子,如何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需要更多的智慧,更多的精力,既耗费了他们的精神,又磨练了他们的意志,可谓良策!
皇帝龙颜大悦,将户部主事杨峰擢升为内阁协办大学士。
一时间,内阁多了两位年轻有为的大学士,还都是状元出身,并且都尚未成家,被称为内阁双壁,这在京城官宦人家中引起了颇大的一场风潮,谁要能收了他俩中的一个当女婿,那这辈子还愁啥。
皇帝雷厉风行,将两个儿子派出京城,老二承坤前去长安,协办西征事宜,老四承平去燕京,抵挡北元入侵。
在二子出京之前,皇帝又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重新立了个太子,正是默默无闻的老三,安国郡王张承太。
当老三听说自己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个储君的位子,他却高兴不起来了,脸色倒有些惨白,老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和大哥一样,只不过是老二和老四的磨刀石罢了。
燕王和秦王听说之后,也是一脸的恬淡,父皇这些招数,他俩也认清楚了,无非就是不断地心理打击,所谓的磨练而已。
爱咋咋地吧。
……
老三入住东宫,萧妃娘娘母凭子贵,也牛气了一把,广发帖子邀请亲戚和朝廷大员的内眷进宫玩耍,可是响应者寥寥,淑妃娘娘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呢,满以为自己儿子会成为储君,也是这样志得意满,广邀宾朋入宫,还没两天呢就发生了宫变,淑妃娘娘被太子挟持,差点香消玉损,现在神智还有些不清呢。
太子东宫冷冷清清,空气中彷佛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身穿明黄四爪蟒袍的三殿下呆呆的站着,依稀间看到了大哥满身是血的身影,依旧在向自己悲鸣:“生生世世不愿生在帝王家……”
新太子一个激灵,眼前的幻想消失了,一个老宦官站在门口,谦恭的说:“殿下,车马预备好了。”
老三忽然想起,今天是送老二和老四离京的日子,父皇让他代表前去送别,时间差不多该到了。
整理袍服管带,出了东宫上了车驾,这还是大哥留下的四轮马车,坐垫上似乎还有他的味道,马蹄得得,车轮滚滚,承太的思绪却总也平静不下来。
来到城外水西门码头,百官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老二和老四站在码头边,一脸的萧瑟,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虽是初秋,却一派苍凉景象。
两位皇子的车驾随从,远不如进京时候那般奢华浩荡,谁都知道,那些鲜衣怒马的随从已经化作紫金山下的一堆枯骨了。
兄弟三人相对无言,唯有望着滚滚长江,唏嘘万千,大周朝将要向何处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