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孟知秋的权力如日中天,作为最年轻的协办大学士,内阁双壁之一,他是大周朝最耀眼的政治新星,作为曹公公最赏识的门徒,他的势力比那位没有根基的杨峰要强大的多,谁都不会怀疑,若干年之后,孟大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
所以,所有人见到孟知秋都是毕恭毕敬的,那些内厂的番子更是如此,孟大人是状元出身,又干过锦衣卫,是内厂的老前辈,如今还是文官中的翘楚,不由得他们不尊敬。
孟知秋看到内厂呈上来的公文,沉吟一下道:“报信人在哪里?”
“回大人,留在衙署里了。”
“他是锦衣卫的人?”
“是,锦衣卫巡城小旗,新入行的。”
孟知秋冷笑:“哼哼,锦衣卫的人跑到内厂来爆料,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小的们就喜欢孟大人这一点,说话不爱咬文嚼字,时不时弄两句通俗易懂的歇后语,于是便作茅塞顿开状:“大人说的是啊,这厮肯定没安好心。”
孟知秋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把那小子关一夜,摸摸他的底。”
番子作出切瓜的手势道:“要不要……”
孟知秋一摆手:“不用,毕竟有点香火情,用不着赶尽杀绝。”
番子领命,推出了文渊阁,孟叶落处理完了手头的公文,也坐着轿子离开了,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宅院,推门进去,里面走出一人,长身玉立,白衣飘飘,剑眉星目,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一般锐气逼人,正是当今江湖上颇有些名气的青年剑客叶开。
叶开留在京城专门收拢西凉残部,已经救了十几个西凉伤兵,通过军统司的渠道送出京城去了,因为有孟叶落这尊内厂的大神罩着,军统司行事畅通无阻。
孟叶落是内阁协办大学士,又是内厂排名很靠前的档头,手底下自然要有嫡系力量,人都是喜欢用信得过的人,孟大人也是如此,他从西北老家弄来几十个人,当做自己的亲卫队和谍报人员,不消问这些人也是军统司帮他组织的,现在的孟叶落,是双料间谍。
本来孟叶落也在犹豫之中,自己已经身居高位,深得高层欣赏,犯不上再冒险里通外国,可是近期来皇帝的所作所为,和曹公公压榨民财的手段,都让他觉得大周朝气数差不多了,即便不是为了兄弟情谊,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也要推翻大周。
见到叶开,孟叶落将发现卓立格图的事情说了一下,这件事就交给叶开来办了,然后他匆忙离去,在这里呆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也是特务出身,行事谨慎着呢。
……
城南破落村,高宅,卓立格图正在后院和狗剩玩耍,忽然墙上轻飘飘落下一个人来,卓立格图急忙握住了手弩,沉声喝问:“谁!”
“我。”来人从阴影下走出,正是叶开。
卓立格图一拍狗剩的脑袋:“回屋玩去吧,叔叔有客人。”
等狗剩跑远了,卓立格图才道:“末将没腿了,不方便行礼,请大人见谅。”
叶开叹道:“卓立格图,辛苦你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这么能撑,我这就安排你回西凉。”
卓立格图问道:“大王他们都安全了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兴奋起来:“我这两条腿没白丢!啥时候动身?”
叶开道:“随时可以走,你已经露相了,锦衣卫发现了你,若不是我提前收到风,你就危险了。”
卓立格图的眼神却一下子黯淡下去,道:“我若走了,未免连累他们娘俩,我……不能走!”
随即将自己被高李氏娘俩搭救的事情告诉了叶开,叶开也是个性情中人,闻言不禁唏嘘:“这是你的宿命啊,好,我帮你这个忙!”
……
内厂衙署,沐临风被关在一间房里,茶也没有,饭也没有,就一条板凳坐着,他心急火燎,暗道内厂怎么这么不上路,自己提供了那么大的线索,就这样给冷板凳坐?
几次不耐烦想出来,可是门口的番子却用冷冰冰的眼神将他逼回屋里,这可是内厂的地盘,由不得他一个小小锦衣卫。
就这样溜溜关了一夜,把沐临风饿的前心贴后背,终于有人来了,也不和他罗嗦,直接将其请出去,送客。
沐临风不解的问道:“我报上去的事情如何处理?大人们怎么说。”
“走走走,别来捣乱。”内厂番子根本不理他,将他轰出去,大门咣当一声关上。
沐临风带着一肚子气回到自己当值的锦衣卫南巡城司,却发现同僚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顶头上司王百户走过来道:“沐临风,内厂的茶叶好喝么?”
沐临风冷汗一下就出来了,辩解道:“我没有……”
“啥也别说了,你的小旗别当了,当巡卫吧,哼,若不是文大人念你旧功,早把你赶出门墙了。”王百户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同僚们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没个好颜色给他。
沐临风苦不堪言,只好拿着绣春刀出去巡街,被降了职,吃里扒外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他的仕途算是到头了,心灰意冷的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京兆尹的两位捕快迎面走来,看见他就如同看见救星一般:“风哥,救命啊。”
沐临风定睛一看,两个捕快鼻青脸肿,头上还有个大疙瘩,看来被人胖揍了一顿,敢打捕快,这人一定是吃了豹子胆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沐临风问道。
“还能有谁,破落村那帮收马桶的,我还没去找他们的茬呢,上来就揍我一顿,你看,牙都掉了,这还有王法么?”张头哭丧着脸,拿出一枚带血的牙齿给沐临风看。
沐临风怒火中烧,这帮小爬虫,若不是因为他们,老子也不会倒霉,虽然老子被降职了,但依然是堂堂的锦衣卫,对付几个平头百姓还不是小意思,内厂不管这个事儿,我自己管!
想到这里,他沉声喝道:“张头李头,把你们手上能调动的人全部调集起来,我还就不信了,一帮倒马桶的能爬到官府头上撒野。”
两位捕快立刻行动起来,本衙门的人不敢惊动,只能将附近的泼皮无赖集合起来,倒也凑了七八十个人,拿着棍棒铁尺向破落村汇聚而来。
当他们第一只脚踏入破落村的时候,村里就进入了戒备状态,如今的破落村,已经不是一盘散沙,卓立格图以恩威并施的方法彻底收服了民心,如今村里上下团结,一致对外,简直就如同一座大兵营一般。
沐临风是第一次到这个肮脏的地方来,忍不住拿手绢掩住了鼻子,这里太臭了,到处是垃圾和粪便,污水横流,野狗遍地,人人面有菜色,但是看着这伙全副武装的人,村民眼中却没有畏惧的颜色,而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后来沐临风才想到,这种表情叫做幸灾乐祸。
一行人来到高宅门前,沐临风示意张头上前敲门,张头壮着胆子上前,啪啪砸动门环,扯着嗓子喊道:“锦衣卫京兆尹联合办差,还不开门!”
大门猛然拉开,倒闪了张头一下,他慌忙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卓立格图坐在轮椅上,身后十几条大汉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
如今的卓立格图已经颇有点上位者的气质,他微皱眉头,道:“敲什么敲,喊什么喊,你爷爷腿瘸了,耳朵又不聋!”
四周一阵哄笑,张头脸上泛红,回头看着沐临风。
沐临风强忍怒气,上前道:“大胆毛贼,天子脚下岂能容得你撒泼,看看爷的行头,爷爷是锦衣卫!跟我走一趟吧。”
两位捕快也挺起胸膛,傲然看着卓立格图,你小子不怕捕快,算你狠,可是你总有怕头吧,锦衣卫来了,有种你再横啊。
泼皮们也骄傲的挺起了胸,跟着锦衣卫和捕头打群架,有底气!
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一帮人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沐临风怒火万丈,这两天来他受了太多的窝囊气,现在连一个市井流氓都敢笑话自己了,而且这个流氓还是钦犯,是反贼余孽,见到官差躲都来不及了,居然敢对着干!
沐临风怎么说也是飞鹰堂副堂主,道上混过的,也有两把刷子,他的手慢慢向绣春刀伸去,忽然,那瘸子的笑声嘎然而止,冷冷道:“锦衣卫又怎么了,信不信我一句话就扒了你的官衣。”
沐临风呆住了,愣愣望着卓立格图,后者从怀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傲然道:“本来不想拿出来的,是你们逼我的,看清楚,老子是内厂的。”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内厂的名头最近很是响亮,那可是天子近臣,比锦衣卫还牛逼的机构,怪不得这汉子如此嚣张,人家有恃无恐啊。
两位捕快震惊的望着沐临风,希望他拿个主意出来,但是沐临风却哑巴了,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内厂会给他冷板凳坐,这瘸子,真的可能是内厂的人。
至于为什么西凉的卫士会变成内厂番子,这就不是自己考虑的事情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己原来还是太湖水寨的副堂主呢,现在还不是穿着锦衣卫的官衣,自己能叛,难道人家就不能叛?
总之这回是踢到铁板上了,看着四周慢慢聚集的破落村男人们,沐临风想到了一句话,好汉不吃眼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