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问鼎天下 第19章 罩子下的城市

此刻秦公公的心跳的很剧烈,他意识到这是自己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一个时刻,要么身首异处,要么名垂青史,眼前这伙人分明是反贼假扮的,天知道他们怎么弄出这些亲王仪仗来,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太监,假的就是假的,他们没料到自己其实和三殿下很熟。

反贼究竟想干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眼下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脱身,然后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唉,怎么没带兵马出来,哪怕是几百个卫队也是好的啊,搞的现在只能提心吊胆的和他们周旋,秦公公暗自打定主意,只要进了城,立刻奔上城墙,命令军队拿住他们。

可是秦公公这点小九九早被人看出来的,元封等人的计划就是在城外解决问题,擒贼先擒王,干掉几个为首的,长安城就是囊中之物了。

所以,海公公并未搭理秦公公,而是一转身,从小太监毓风捧着的托盘中拿起一个黄色的卷轴,径直展开道:“圣上有旨!”

潘巡抚不知真假,慌忙跪倒,秦公公无奈,也只得跪下听旨。

海公公拿腔作调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礼监秉笔太监秦钟,系反贼于虎党羽,罪大恶极,按律当斩,钦此!”

说罢,将卷轴一合,厉声喝道:“拿下!”

秦公公没想到对方动手这么快,大呼道:“冤枉啊,你们是假……”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拳打掉了下颌骨,后半句变成了口齿不清的呢喃,锦衣卫们动作利索的很,将秦公公双手反绑按在地上,海公公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一挥袖子:“行刑!”

伧琅一声,绣春刀出鞘,雪亮的腰刀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没有半点犹豫,手起刀落,秦公公的脑袋便和身躯分了家,打了几个咕噜滚到一旁,两只依然张开的眼睛正看着潘巡抚,吓得他两股战战,汗流浃背。

事情发展的太快了,让潘巡抚无法思考,刚才还是钦差大员,现在就成了无头尸首,看到秦公公腔子里喷出的鲜血,潘巡抚头晕目眩,他晕血。

海公公潇洒的一甩袖子:“拖下去。”然后换上和蔼的笑容,双手扶起潘巡抚:“潘大人不必惊慌,京城里的事情没处理干净,这个秦钟竟然是大皇子的人,皇上这才特意派咱家过来处置,和你们无关,无关。”

潘巡抚这才缓过气来,这两天也听秦公公说到了京城发生的变故,几个皇子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实在是眼花缭乱,牵扯治罪的人何止万人,没想到这位秦公公竟然也是叛党一员,而且还隐藏的这么深,真是想不到啊。

后面那帮陕西的官员们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噤若寒蝉,也难怪,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先是京城里来了个钦差大人,和潘巡抚密谋了几天,将范总督从兰州诳来下了大狱,然后又来了个钦差,二话不说直接把前一位钦差的脑袋给砍了。

乱,实在是太乱,以至于超乎了这些官员们的接受能力,现在他们全没了主心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第二位钦差,还有那位王爷的下一步举动。

元封当然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既然已经见了血,下一步就是安抚了,他丢个眼色给李明赢,后者会意,以安国亲王的名义招来一些陕西官员过来,官员们诚惶诚恐,忐忑不安的过来磕头见礼,王爷好言抚慰,向他们简单解释了为什么杀掉秦公公的原因。

关于京城的乱局,这些官员也有些耳闻,但那毕竟是帝国中枢的事情,和他们这些四五品的官员没有太大干系,亲王殿下抚慰一番之后,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拥着亲王殿下和钦差大人进城了。

长安府的大牢里,范良臣正独自坐在监房里发呆,今天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那时候他还是七品茶马提司,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备受欺压,过的很是不如意,甚至一度达到临街卖字,典当家传文房四宝的地步,就在他生命中最窘迫的时候,元封出现了,自从之后,范良臣一路飞黄腾达,从茶马提司到巡商道,再到甘肃巡抚,陕甘总督,不过数年光景,他心里清楚地很,自己的飞黄腾达和元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元封是什么人,那是西凉的国主,自己这个大周的封疆大吏却是靠着他才升上来的,说起来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这样,改变不了,自己已经是元封船上的人了,已经被深深打上了西凉的烙印,再想回头也不能了。

范良臣是个君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懂得,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他也懂得,道德的碰撞时常让他迷茫,到底自己应该忠于谁,当西凉和大周正式撕破脸开战的时候,自己将如何自处,这是一个难题。

元封对他有厚恩,朝廷何尝不是如此,信赖他,倚重他,封他做了最年轻的总督,皇上的这份恩情,也是粉身碎骨难以报答的。

这次前往长安,范良臣是做了心理准备的,所以左右劝他不要前往的时候,他执意前来,果不其然,被拿问下狱,在牢狱中,范良臣的心反倒平静了许多,再不受那种良心的煎熬了,至于解往京城是杀时刮,他已经不在乎了。

狱卒们对他这位前任总督还算客气,这些封疆大吏没准啥时候就能咸鱼翻生呢,不值当去得罪,每日稀饭咸菜伺候着,分配了有窗户,能看到阳光的牢房,甚至还有个犯人帮着打扫床铺,倒一倒马桶,牢狱生活也不是那么糟糕。

狱卒们的善意安排没有白费,范总督下狱还不到三天呢,八抬大轿就来到了大牢门口,吹吹打打,来接总督大人回衙了。

崭新的官服、官靴、乌纱送进牢房,四个小厮伺候着总督大人更衣,拿银盆盛着清水洗了脸,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乌纱帽轻轻的戴在头上,和田玉的帽正发出柔和的光彩,一个小厮手捧着昂贵的玻璃镜子站在范良臣面前,范总督望着镜子里自己清瘦的面庞,知道这回准又是元封来搭救自己了。

出了监房的门,几个狱卒点头哈腰的再门外伺候着,范良臣对他们一拱手,轻声道:“多谢关照。”狱卒们诚惶诚恐,心中却开心的不得了,巴结上了总督大人那可是好事儿。

在侍卫们的前呼后拥下走出牢门,两挂大地红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满地红纸屑,为了给范总督压惊,陕西方面还组织了舞狮队,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陕西一干官员全来到门口向范总督请罪。

一时间,范良臣彷佛又回到几年前,兰州城南的客栈中,自己也是如此这般,被人伺候着穿上官服,戴上乌纱,坐上了八抬大轿,稀里糊涂荣升为巡商道台,时隔数年,历史又重演了。

从对面的人群中,范良臣一眼就看到了元封,依然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英武,目光中透露着自信和沉着,自己没有猜错,这种扭转乾坤的行动,也就是元封能做得出来。

唉,自己又欠他一条命,这辈子是还不完了。

将范良臣从大牢里放出来之后,全体官员即来到长安最大的酒楼——芙蓉园赴宴,一来为亲王和钦差大人洗尘接风,二来为总督压惊。

芙蓉园被包场了,门前停了无数的轿子和马车,除了陕西官场上的人,当地名流士绅也都应邀出席,总之排场相当的大,耗费钱银颇多那是肯定的,不过这属于公务宴请,能从官库里支取,谁也不会心疼的。

安国亲王接替秦王镇守西北,范良臣被重亲启用,依然当他的陕甘总督,这多多少少让陕西官场上的人们觉得朝廷有些朝令夕改的味道,但那已经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事情了。

至于这位安国亲王的身份真假,根本没有人怀疑,人家身上穿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亲王级别的四爪绣金蟒袍,这玩意都是大内御制,用料极其考究,民间根本没有这种料子和工艺,你想造假也造不出来的。

还有那位公公,一看就是皇宫里出来的人,贵气十足啊,就连他身边的小太监都那么不凡,眉清目秀的,比长安城内最红的相公都要俊秀几分。

至于那些彪悍的大内侍卫更别说了,往那里一站就好像铁塔一样,威猛无比,绣春刀挎着,飞鱼服穿着,还能有假?

其实大周朝的官员赴任,文官是要有吏部的正规公函的,武官也要有关防和兵部的公函,钦差更是不能少了圣旨,圣旨这个东西不是说钦差拿在手里念念就完的,是要发给领受旨意的官员的,这些东西,元封等人都没有。

那个所谓的圣旨,不过就是个明黄色的绸布卷轴而已,让人家看见还不露馅,好在这么高规格的东西用不着给潘巡抚那些官员看,他们级别还不够,有什么事直接和陕甘总督就磋商了,哪里轮得到他们。

一场欢宴,席间潘巡抚亲自向范总督赔礼,口称死罪,范良臣只是淡然一笑,说你也是被奸人蒙蔽,何罪之有,于是两人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装成侍卫站在角落里的元封看到这和谐的一幕,不禁微笑起来,长安,已经捏在掌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