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这么一喊,城墙上的士兵们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这伙京城来的家伙们是冒牌货啊,怪不得这么阴狠呢,杀了俺们的兄弟不说,连夏总兵也被他们杀了,合着他们是想夺取潼关啊。
人总是容易相信自己认识的人,张百总是潼关的老人了,带着骑兵营从长安赶过来,那还能有假?先入为主的印象一确定,所有人都不在相信燕王的身份,大小军官们领着士兵一边大开城门,一边提着兵器去找燕王算账。
城头上一闹腾,燕王在下面就听见了,他派出侍卫手捧自己的金印前去弹压士兵,可是事到如今,谁还认他这一套,侍卫很快就被乱兵吞没,眼瞅着一队火把奔着这边来了,燕王束手无策,若是夏修志没死的话还能压一下,如今这些大兵看到自己就如同仇人一般,哪还有容他表明身份的机会。
无边的暗夜里,到处都是喊杀声,战马的蹄铁急促的击打在石板路面上,发出暴雨般的声音,燕王一行人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四面八方都是要杀他们的人,每个侍卫都知道大难临头了,但皇家侍卫的骄傲依然支撑着他们的意志,没有人贪生怕死,毕竟他们的家人还都在京城,若是附逆,就不是死一个人的事情了。
潼关是一座大要塞,驻扎着数万士兵,此时虽然是夜晚,但大家已经涌出兵营,到处是人,西门已经开了,张百总印着从长安一路急追而来的一千五百精兵冲了进来,城内更加混乱了,天色黑暗,夏总兵又死了,没人指挥,没人疏通,到处乱作一团,但每个人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要干掉假冒的燕王。
燕王的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哆嗦,就算上次皇宫政变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可现在身处异地,身边只有几百个士兵,在这样一个充满了仇恨士兵的要塞里,杯水车薪。
更何况,他面对的敌人神秘莫测,居然胆子能大到冒充亲王占据长安,倒打一耙说自己是假冒的,这种级别的敌人太难对付了,燕王没有把握。
急中生智,他一把扯下头上的束发紫金冠,塞在身边一个和自己身材相仿的侍卫手里,急道:“穿上我的衣服。”
侍卫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替王爷死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此时也不敢有二话,赶紧戴上王爷的金冠,披上杏黄袍,燕王另外找了一套潼关士卒的普通号衣,胡乱套了上去,带领十几个侍卫仓皇从侧门逃走。
潼关城内的乱局帮了他的大忙,到处是兵,黑灯瞎火都穿着一样的号衣盔甲,谁也认不出谁,燕王和他的部下们混进人群,小心翼翼的向东门靠拢,正走着,忽听总兵衙署方向一阵杀声,是乱兵们在进攻,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想回头看,又忍住了,咬一咬牙,继续前行。
总兵衙署本身就修建的如同一座小堡垒,易守难攻,潼关兵马虽多,但一时间也发挥不了战斗力,当然,最终结果毫无悬念,侍卫们死战不降,为燕王的出逃赢得了时间,三百多侍卫战死大半,剩下的也都身负重伤。
到了凌晨时分,战斗终于结束,假冒的燕王被生俘,连同那些车辆仪仗太监侍女一并押往长安,至于生俘的侍卫们,则一一押上城头,斩首示众。
领军前来潼关的是大将军汤和,老将军出山的第一战打得并不算漂亮,但也达到了战略目的,虽然未捉到真正的燕王,至少潼关是牢牢掌握在手里了。
他下令将侍卫们斩首,更是出了潼关众军心中一口恶气,然后又下令厚葬夏总兵,更是博得了官兵们的好感,汤和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潼关,卡住了中原通往陕西的咽喉要道。
至于如何安插班底,彻底收服军心,那是后话了,凭着汤和的本事,这些不在话下。
……
长安,城外大校场,一杆高高的招兵旗迎风飘扬,朝廷又招禁军了,待遇优厚,不光管饱,一个月还有三吊钱的军饷呢,大批青壮闻风纷纷前来报名,巴望着能吃上粮,当上兵。
关中是个人口密集的地区,地少人多,渭河平原的良田再肥沃,也养不了那么多人,而且这禁军不比平常的省军,乃是朝廷的军队,吃穿军饷都有保障的,死了伤了也有抚恤,这一点,营门口的布告上写的很清楚。
一个兵每月三吊钱的军饷,简直抵得上一个农民忙和半年的了,还管穿衣服吃饭,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可是人家也不是啥人都要,只收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健壮男子,要举石锁,念数字,分左右来考核呢,即便这样,还是在短短三天内招募了一万新兵。
陕西虽然比甘肃富裕,可是养这么多兵也吃不消,一万人,光一个月的军饷就是三万两,还不包括吃饭穿衣,营房、兵器、旗帜马匹这些开销,都算下来,每个月没十万两挡不住,可是这些钱从哪里来?
元封自有办法,他已经命人伪造了许多公文发往相邻的省份,措辞严厉的命令河南、四川、山西、湖广等地官府,让他们征调粮食和钱银来陕西,反正朝廷准备对西部动武的事情也已经公开化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打仗的规矩,合情合理,谅那些地方官也不会生疑。
即便有哪些精明的官员意识到不对头,等他们向京城核实,一来一回已经过去成月的时间了,黄花菜都凉了。
总之,元封是抱着能忽悠几个是几个,忽悠不了也无所谓的态度来做这件事,就算全忽悠不到,能打乱周朝的政令系统,让他们动辄怀疑上面公文的真假,也是一件好事。
招收了一万新兵,对于原先那些陕军的依赖性就降低了,前任吕家军的战斗力虽然不错,但用起来毕竟不大放心,还是有自己的武装比较好。
元封最擅长的就是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发展自己,当初在十八里堡是这样,在西凉也是这样,现在长安又是这样,只带着二十来个人来到长安,竟然在短期内巩固了政权,拉起了一支队伍,不能不说是奇迹。
虽然他是西凉国主,但此时西凉正值外患,轮台突厥人叛乱,大军平乱不知道何时才能凯旋,敦煌又遭到吐蕃人的趁火打劫,一兵一卒也抽不出来,不但不能派兵东进,还需要元封的援救呢。
长安需要人坐镇,元封不敢擅离,毕竟这里是对东周作战的第一线,所以驰援敦煌的任务就交给徐达了,徐达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拿着范良臣签发的军令,前往兰州调动甘军,然后增援敦煌,甘军虽然弱,但毕竟是西凉人训练出来的部队,再加上徐达这个宿将,定然能解敦煌之围,后方的问题,元封是不用担心了。
……
京城,皇宫文渊阁,小文官们一改往日恬淡的做派,忙的不可开交,战事临近,征调钱粮兵马的任务越来越重,事关重大,六部以及各地官府的公文雪片一样飞过来,都要由内阁处理,整理出意见交给皇帝批阅。
皇帝将两个儿子倒了个,燕王派往长安,秦王派往燕京,对这个策略,他一直洋洋自得,自以为是妙计一条,既能消除儿子们的势力,又能看出他们的真本事,野心归野心,天下总还是要传给他们的。
至于新立的太子,皇帝也不仅仅是将他当成个靶子,老三打小就聪明,也未尝不是个可造之材,于是皇帝让老三去内阁帮忙,有什么不重要的文件,太子可以直接批复。
皇帝是个权力欲望很重的人,所以司礼监那些太监并没有多少机会披红,大多数的票拟都是皇帝亲自批阅,曹少钦只需负责他那一摊子税监、矿监的事情,为内库赚钱便是。
乾清宫,皇帝批完了一叠票拟,伸了个长长地懒腰,以前都是撒手放给两个宰相去做,现在大权重新掌握在皇帝手里,才让他感觉到为君的艰苦,自己只需要批阅票拟即可,可那些内阁的大学士们却要从万千条奏折中找出重要的,然后写出中肯的意见和对策,工作量岂不是更大。
皇帝忽然突发奇想,想去内阁走走,看看大臣们是如何辛劳的,也看看太子在那边干的如何,到时候看谁努力,再赐点东西啥的,还不感动的他们热泪盈眶啊。
皇帝没有带大批仪仗,只是一个步辇,几个侍卫,就这样悄悄来到了内阁的所在地,文渊阁,守门人看见那明黄色的步辇,刚想大声通传皇帝驾到,却被人拦住,皇帝想偷偷的看看大臣们。
皇帝穿过了文华殿,来到文渊阁,里面忙忙碌碌,竟然没有人注意到皇帝的驾临,看着一个个埋头苦干的臣子,皇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忽然有人抬头看见了皇帝,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余人等纷纷抬头,也看见了御驾亲临的皇帝,刚要起身跪拜,皇帝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大家不要影响了工作,众人感激涕零,无不动容。
皇帝很满意这种效果,得意的笑了笑,忽然,一阵争论的声音传来:“这些票拟,还是递给乾清宫吧,本宫不能批。”
“可是陛下有旨,州府级别关于钱粮民夫的奏折,太子可以代为披红啊。”
“本宫能力有限,处理不了,还是找乾清宫或者司礼监吧。”
皇帝的眉毛渐渐拧了起来,这个老三,不该能的时候瞎能,真正放权给他了,却又黏黏糊糊,畏首畏尾,当真扶不起来!
皇帝没说什么,哼了一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