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是那间神社遗址。
山上的荒废神社。
当我们在做准备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我也有想过明天再处理,但只怕再过一天,鳞痕——蛇切绳的缠附痕就会到达颈部。要是真的变成那样可就藏不住了。总不能在这个季节还用围巾吧——就算那些鳞痕普通人看不见。现在分秒必争,我才会决定在深夜进行驱除仪式。我家对我是采取放任主义,神原当然也不用说;但是千石现在是国中生,回家的时间方面可能会有一点问题,不过她拜托学校的朋友帮忙制造不在场证明(例如要住在同学家之类的),所以避开了这个麻烦。千石除了对她下咒的那个朋友以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朋友,这很理所当然。
朋友多一点真的不错呢。
我心想。
老实说,在事发原因的神社遗址举行驱邪仪式这点,刚开始让我有点不安;但是,忍野挂保证说没问题。他会那么说,我原以为是因为贴了符咒的关系,然而却不是,只是因为步骤的问题。就算对方是脏东西,只要让他们站在我们这边就好。他说正因为是那种地方,蛇切绳的存在才会变得很醒目,比较容易触摸到之类的。
老实说我听不太懂。
唉呀,这是专家说的话。就相信他吧。
我跟在三楼教室里的忍稍微打过招呼后(她果然因为Mister Donut的事情又和忍野吵架了。忍野好像又把她爱吃的甜甜圈全都吃光了。忍野咩咩,要说他没有大人样,倒不如说他是幼稚比较贴切),离开了废弃补习班,直接回到了家里。神原真的没对共处一室的千石和我两个已经回家的妹妹出手。
「你做得太好了,神原!你竟然忍住了。」
「嗯……听到阿良良木学长这么认真地在夸奖我,我开始后悔自己至今在学长面前开的玩笑,可能开得太过头了……」
神原有些消沉。
她不仅没有攻陷千石,还很认真地在陪她聊天。反而是畏首畏尾的千石看不下去,
「历哥哥,神原姐姐对抚子很亲切喔。」
出声帮神原说话。
「而且她还借抚子灯笼裤。」
「那不能当作判断亲不亲切的标准吧。」
这是我对千石的初次吐槽,值得纪念。
总而言之,千石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在和她的谈话当中,几乎找不到能够穿插玩笑的地方,所以对我来说很痛苦。都是那群家伙的关系,让我变成了一个无法进行普通对话的人。抱歉了千石,以后可能要请你也用那种方式和我打交道了。
接着,我请她们趁我牵制住两个妹妹时趁机离开我家,随后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家门。妹妹们似乎觉得很奇怪(特别是小妹,她的第六感很敏锐),最后我硬是甩掉她们,到事先约好的地方和神原两人碰头。我们在经营到很晚的杂货店(不是便利商店),购入必要的工具(毕竟事出突然,神原和千石身上都没什么钱,所以这里由我全额支付),接着我们朝那座山出发。三人都采徒步的方式。
「千石。」
「啊!怎么了……历哥哥。」
千石的反应有些心惊。
或许她以为我要责骂她。
她真是一个像玻璃工艺般纤细的女孩。
「听说你身上的那个痕迹……其实很痛吧。不要紧吧?」
「啊……」
千石的脸色瞬间铁青。
「那、那个……你不要生气,历哥哥。」
「……不是,我没有要骂你的意思。」
千石可能以为我在责怪她不老实吧。这应该说是个性软弱呢,还是被害意识过于强烈呢……每当我在漫画之类的东西里头看到这种角色,都会觉得这种人要是出现在现实当中,想必会很惹人厌吧;不过,这样实际感受一下之后,我想其实也不坏吧……先不管我人好不好,老实说千石已经刺激到我的保护欲了。唉呀,她的年纪比我小很多这点,或许也有关系吧。
「我只是在想你不要紧吧?」
「那、那个,」
千石重新将帽子紧紧地深戴。
为了遮住脸蛋。
似乎不想让我看见一般。
「感觉好像被勒住一样,会痛没错……可是还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把猎物的骨头弄碎,便于吞食。
这是蛇的习性。
「……为什么你要忍耐,这样很奇怪吧。痛的时候,你老实说出来就行了。」
「没错。」神原在一旁打岔说。「只是被束缚住倒是还好,如果被一直绑住的话,对肉体的负担出乎意料地大呢。不管是蛇还是绳子。」
「我不懂『只是被束缚住倒还好』的理由,也搞不懂为何你会不经意地忽略掉精神上的负担,神原。」
她根本一点都没在后悔。
千石听到我们的对话,在一旁窃笑。
她虽然个性软弱,不过出乎意料还挺爱笑的。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绝对不能在千石面前提起十三星座的话题,因为连神原都笑成那副德性了,她搞不好会笑死也说不定。
在入山之前,我们互相喷了在杂货店买的防虫喷雾。时值深夜,早一步出现在眼前的敌人是蚊虫,而不是怪异。我们三人大致上都穿长袖长裤,有完全的防备;不过我和神原为了安全起见,而千石则是为了待会做准备,所以还是用了喷雾。
喷完之后,我们走进山中。
不用多说,山中一片漆黑。
我们各拿了一支同样在杂货店买的手电筒照着前方,同时爬上阶梯。野生动物和虫鸣声非常地吵杂。白天根本不会这样,现在好像是在冒险或探险似的。有一种彷佛自己在丛林中迷路的错觉。
「对了,千石。」
「怎么了?」
「我有件事情很在意,为什么你要拒绝那个男生的告白啊?你完全不知道你朋友喜欢那个男生吧?既然这样,我想你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才对啊。」
「那是因为……」
她沉默不语。
这点程度的问题就让她陷入沉默,我更搞不懂她为什么能明确地回绝对方了……
「对、对不起。」
她向我道歉。
没有原因理由。
「那个,你不用跟我道歉吧……」
「啊,也、也对。对、对不起。抚子……那个……对不起。」
一个括号里头,接连道了两次歉。
总共三次。
她道歉得太过头了。
「千石,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良良木学长,你的问题有点太粗线条了。这样一点都不像学长的个性,不太体贴了。」
「啊……是吗?」
「对啊。拒绝对方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况且,千石没必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交往吧。」
「呜呜……」
十分正确的见解。
我发现自己听到神原说出这种正确的见解,居然会感到惊讶。
「我也是因为喜欢阿良良木学长……」
「我们没有交往吧!」
「咦……真的吗?历哥哥。」
千石一脸意外。
「你和神原姐姐不是男女朋友吗?」
「没有!」
「这、这样啊……我看你们感情很好……还以为你们一定在交往呢。」
「感情很好这一点,好吧,我承认。」
八九寺和神原两人,我跟哪一个感情比较好呢。
唉呀,神原和八九寺不一样,就算我说这种话,她也不会对我恶言相向……这样看来,神原或许略胜一筹吧。
……不过我的正牌女友战场原,只会说我坏话就是了……
「神原,你也好好否定一下吧。」
「嗯。我们真的没有在交往。」
神原用说明的语气,对千石解释道,
「我和阿良良木学长只是感情很好的玩伴。简单来说,就是玩玩而已啦。」
「你的说法有很大的语病喔!」
「我们的感情好到如果不小心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当成意外来处理。」
「原来有的不是语病,而是恶意吗!?我最讨厌你了。」
「啊。这句话让我有点受伤呢。」
「呜……啊,抱歉,我最喜欢你了。」
她明明说过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很高兴,还真难搞啊。
话说,我还真懦弱,居然道歉了。
「这样啊……原来你们没有交往啊。」
千石自言自语地说。她在一旁听到我和神原的对话,不知为何似乎松了一口气。
「会拒绝对方,是因为抚子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
接着,她告诉我们说。
有些害羞的语调,相当纯真。
「可是……我的朋友好像误会抚子了……事情才会变成这样……是抚子不好吗……」
「你不用责怪自己。真要说的话,事情本来不会变成这样吧——都是那间神社的关系。」
都是那个地方所导致的。
「对了,神原。我想等一下你的身体大概又会不舒服了吧……因为那张符咒好像不是立即生效的东西。」
「没关系。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那我就可以事先做好心理准备。」
「是吗。」
运动系。
漂亮的骨气论。
通常那种非科学的事情(有心理准备,身体就不会不舒服),会让我想要否定它,不过因为这话是神原说的,总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相信她。因为这女人相当可怕,她凭借着骨气和相对的努力,让自己从运动神经迟钝的少女,蜕变成进军全国的篮球选手。
「历哥哥,以前的事情你记得多少呢?」
「啊……老实说,不是很多。因为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
「这样啊……」
千石失望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千石你才是,」我慌忙改变话题说:「你竟然还记得我的事情。我们小时候才玩过几次而已。而且,我还是朋友的哥哥吧?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很快就会忘记的说。」
「因为,抚子以前,不太常跟别人玩在一块。」
千石说。
「而且,那个时候放学之后还会一起玩的朋友,只有良良而已……」
良良大概是说我的小妹吧。对了,没错,以前她带回家里的朋友,是那样称呼她的。那是她小学时的昵称。取「阿良良木」的正中间,所以是「良良」,现在她和我大妹,两人并称「栂之木二中学的爆热姐妹花」就是了——
真是说变就变啊。
人会改变是很自然的事情。
唉呀,说到那时候的我,当时妹妹带朋友回家的时候,我都会被逼着陪他们玩,让我觉得有点困扰啊……
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值和女生玩会觉得丢脸的年纪。
感觉就是这样。
「抚子和良良升上国中之后就不同校了……可是,和良良还有历哥哥一起玩的事情,全都是抚子宝贵的回忆。」
「这样啊——」
这样就好。
附带一提,我和神原各自所承受的怪异问题,并没有告诉千石。只有让她觉得,我们和那方面的事情有某种程度关系而已。坦白告诉她其实也无妨,或许站在信赖关系的角度上我应该那么做才对;但是,我怕那样会让千石内心承受的压力加剧,所以和神原商量过后,才会做出这种考虑。因此,为何到神社神原的身体会不舒服,千石大概不知道吧。她可能会觉得,是因为神原八字轻的关系。这种思考方式,其实也不一定是错的啦。
「因为抚子是独生女。」
千石说。
「很羡慕别人……可以有哥哥。」
「…………」
我想那是因为你没有,所以才会想要。
这就跟没有妹妹的人,会想要妹妹一样。
我有时候也会希望自己能有哥哥姐姐或弟弟——会去羡慕有这些东西的人。不过,像我这种真的有妹妹的人,和独生女千石的见解,或许又不一样了吧。
独生女……吗。
「对了,神原。你也没有……兄弟姐妹对吧。」
「没有啊。我也是独生女。」
「这样啊。」
战场原也是。八九寺和羽川也一样。
大家都是独生女啊。
不知道……忍怎么样。
吸血鬼也有兄弟姐妹吗?
「好——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我,当然是第一个到。
神社遗址。
荒废没落的景象。
符咒还是一样……贴在那里。
「神原。身体不要紧吧?」
「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那你说一些蠢话来听听。」
「我很喜欢在车内看书,然后晕车不舒服的感觉。」
「说一些有趣的话来听听。」
「我也没办法啊!对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干就没钱拿啊!」
「说一些色色的话来听听。」
「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女生是处女,没想到居然是猩猩。」
「很好。」
最后那句感觉有一点微妙,不过没问题吧。
千石在一旁捧着肚子颤抖着,同时蹲在地上。看来这几句话,似乎点到她的笑穴了。
她果然很爱笑。
看来比起对话的内容,我和神原的对答本身更让她觉得有趣,这样也不错啦,以一个观众来说她的反应很好,感觉不会很差。
「那我们快点……赶快着手准备吧。」
「阿良良木学长,为什么你要用两个不一样的副词啊?」
我们找了一个适当的场所……也就是草木没有长得太「目中无人」的地方,把手电筒——我们手上的三支,和放在包包里头的一支——设置在四方。让灯光照着四角形的中心。
地面是泥土。
随后我们用一旁的木棍在地上画线,将四支手电筒相连,变成一个真正的四角形——这就是所谓的结界。样式虽然相当简单,不过忍野说这样无妨。他说结界最重要的,就是要先画出一个范围。随后,我们在四角形的中间铺上塑料布。这塑料布当然也是在杂货店买的东西。
接着,千石进到四角形里头。
单独一人。
穿着学校泳装。
「…………」
那件泳装不是在杂货店买的(杂货店不会卖那种东西),而是神原「刚好」准备在身上的,就跟灯笼裤一样。
「……你身上连买手电筒的钱都没有,为啥会有灯笼裤和学校泳装啊。」
「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比钱还重要。」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那些东西不会是灯笼裤和学校泳装。」
「我个人原本是打算配合阿良良木学长的兴趣啦。」
「不用你来配合。」
「『兴趣』这个部分学长不否认吗?」
我转头确认,结界里头的千石果然在窃笑——因为这个笑梗,你才会在这间老旧神社里头穿着学校泳装。这样你还笑的出来吗……
总而言之。
为了要看到驱蛇的经过所以不能穿长袖长裤,因此在解咒仪式中要能清楚看见皮肤上的鳞痕才行,这是忍野的指示;不过,在屋外实在不能只穿着一件灯笼裤。刚才千石在我房间秀出蛇切绳的痕迹时,结果双手不慎从胸部上移开,因为这样在室外就更不可能让她裸体穿灯笼裤(那时候原本止住哭声的千石,又再哭了一次),这个意外事件就连老实行事的我,也对忍野闭口不提。
所以,她才会改穿学校泳装。
这身泳装不是在神社换上的,而是像小学生一样,在家里事先穿在长袖衣裤底下。穿着学校泳装虽然看得见脚上的鳞痕,但是身体部分几乎都被包住,很难看得出整体的被害状况——不过,随着看法不同,我看鳞痕似乎已经到了颈部周围,状况比黄昏的时候还要更——这表示缠附的征状正在恶化……吗?
既然如此,尽早处理为妙。
此时此刻有一条大蛇……正缠附在千石的身体上。
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我将忍野给我的护身符,递给了千石。
「总之,你就坐在正中间……垫子上面。用力握着这个护身符,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然后,祈祷就行了。」
「祈祷是要……向谁祈祷?」
「对某种东西。这个状况下大概是——」
蛇。
蛇神。
蛇切绳。
「好……抚子会加油的。」
「哦!」
「历哥哥……你要仔细看好喔。」
「包在我身上。」
「仔细看着……抚子喔。」
「……好,包在我身上。」
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有看的份而已。
从现在开始,老实说都要看千石自己。
不管结局……会怎么样。
因为得救的人,是自己救自己的。
我走出结界,和摆好蚊香的神原一起,稍微远离结界,用绕行的方式移动到千石的正面。
「那么……」我说。
千石的双眼已经合上。
双手在胸前紧握。
仪式已经开始了。
会花多少时间,连忍野也不知道。他说最早的情况下,要有花上一整晚的心理准备。我和神原姑且不提,千石的精神状况不知道能否撑那么久,不过也只能试一试了。因为我们没时间排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手电筒的光线。
从四方静静地……照耀着她。
「我说……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在一旁开口对我说。那声音小到会让我听漏掉。她是顾虑到结界里头聚精会神的千石,才那么小声的吧;可是用那种声音,不如别说话来得好。
「干么。从现在开始,搞笑的对话一律禁止喔。」
要是千石在仪式当中笑出来,那我可受不了。
那样的话,一切的苦心就白费了。
「这我知道……可是,阿良良木学长。来到这里之后,有件事让我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事?」
「千石一个人坚强勇敢地做的那个杀蛇仪式。那个仪式没有用吗?」
「坚强勇敢地杀蛇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很猛……喔,你说那个吗,把蛇分尸的仪式。」
「嗯。我们不用做这么麻烦的仪式,好好地照步骤把那个方法做一遍,才是最正确的方式吧?」
「你说得没错啦……这点我也有对忍野说过,不过那个方法似乎比较费功夫。照忍野说的来看啦。因为,把蛇分尸的那个方法,最重要的好像是地点。」
「地点……因为这里有脏东西聚集的关系……」
「不,这里虽然是一个最糟糕的选择,不过也不是除了这里以外的地方都可以。我没时间仔细问忍野,可是如果不用东北地区的蛇,效果好像都会很差之类的。」
「地区差异吗?」
「就是地区差异。这对怪异来说很重要吧。」
如果不脍炙人口的话——
千石会选这座山是因为有蛇出没,可是追根究底来说,要举行仪式的话,山和蛇都必须仔细挑选过……的样子。不过,千石抚子的情况真要说的话,她打从一开始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偏偏选上这个聚集地。
这个脏东西聚集的场所。
不过讽刺的是,事到如今我们必须要把那些脏东西,变成驱除怪异的伙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不过,没想到忍野先生居然会有驱除怪异的护身符,真是方便的东西啊。」
「我稍微吐槽他问了一下,那东西好像也不是多方便啦。而且要遇到这种事情才派得上用场。」
因为这次是人为驱使的怪异。
而且,正因为对象是蛇。
「用小动作对抗小动作吗?」
「他说是以异端制异端啦。」
「唉呀,只要千石可以得救就行了啦……不过,阿良良木学长真的随便看到人就帮呢。」
对谁都很温柔。
对任何人都很温柔不负责任。
「……也不到随便的地步啦,我只是尽可能去帮助别人而已。而且,对方如果是我认识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想战场原学姐就是喜欢这样的学长,而且我觉得这也是学长的魅力所在。我真的很高兴学长是学姐的男朋友。不过我希望,」
神原说。
「要是哪一天,学长遇到只能选择救一个人的状况时,能够毫不犹豫地选择战场原学姐。」
「…………」
「要牺牲自己是学长的自由,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多珍惜一下学姐……其实要说这种话我还不够格啦。」
神原的左手,过去曾经想要杀掉我。
她不是被左手操控,
而是化身为一个拥有坚决意志的怪异。
「神原……我觉得你有资格这么说。应该说正因为是你,才能说这种话吧。」
「……那就好。」
「就跟你觉得我是战场原的男朋友很好一样,我也觉得你是她的学妹真是太好了。」
「听到学长这么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啊……阿良良木学长,你看那边。」神原指着正面说。
她指着专心在向某种东西祈祷的千石身体。
仔细一看。千石的身体上,裸露在学校泳装外的鳞痕——布满全身的清晰痕迹,正慢慢地淡去。忍野说要有花上一整晚的觉悟,可是现在连十分钟都还不到。
原来如此……符咒的效果很强力。
而且很顺利。
鳞痕逐渐从……颈部上消失。
鳞痕逐渐从……锁骨上消失。
蛇切绳,逐渐离开千石。
「看来进行得满顺利的。」
「嗯。」
「太好了。」
有这个号称只会让状况事与愿违的男人在场,这么顺利的发展老实说让我有一点意外,不过实在太好了。只要千石再坚持一分钟,不要松懈——
「可是……不是把蛇驱除之后,事情就落幕了。」
我说。
为了避免让千石沮丧,这件事情我在事前刻意不提。
「至少她和那个朋友之间的友谊,已经没办法修复了吧。」
「嗯……或许是吧。」
神原也点头说道。
「发生了这种事情,没几个人可以既往不咎。我想应该没有吧……而且我也不觉得千石会想跟对方和好,对方也不见得会有那个心吧。」
「友谊破灭……吗。」
人模拟怪异还要恐怖。
我不想刻意故作正经,说出这种老掉牙的台词。
「感情纠纷好可怕啊……不过千石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居然可以被那么可爱的女生看上,真让我有点嫉妒呢。」
唉呀,如果这是恋爱漫画的话,千石喜欢的人搞不好就是我了,但是这绝对不可能吧。我顶多只能当她的「哥哥」而已。
兄妹……吗?
当然,我口头上说会嫉妒,可是万一千石对已经有女友的我抱持好感,我恐怕会很伤脑筋吧……不过,藉由这个机会,让我们再次恢复到友好的关系,或许也不坏。毕竟我对她就是有一种好感,而且她给人一种无法弃之不顾的感觉。至于我家那两个妹妹会说什么就不知道了……
「因为她是女生啊。而且……十四岁吗?」
呵呵,神原轻笑。
「我以前也是一样,不过那个年纪的女生,不见得每个人都在等待白衣王子的出现啊。」
「呃,你说得没错啦……」
应该是白马王子才对吧。
白衣是指……医生?
蛇夫座。
「喂喂,我不是说过搞笑对话一律禁止吗?神原学妹。仪式还没结束呢,要是松懈的话——」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突然大吼说。
松懈的人其实是我。我的视线不小心……离开了千石。当我转头望去时,千石抚子已经仰倒在塑料布上,身体不停抽搐,方式相当异常却很剧烈。
她的嘴巴。大大地张开。
颚骨撑到了极限。
宛如要吞蛋的蛇一般。
有如口中含着蛇的头一样。
「发……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突然就……」
鳞痕从千石的身土消失了。
有一半已经消失不见。
但是——有一半还残留在她的身上。
残留未消。
同时,
至今毫无痕迹的千石颈部上,也出现了清晰的鳞痕。蛇——蛇切绳正缠附着她。
怎么回事……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什么地方不对了?
忍野提过的那本《蛇咒集》里头有类似蛇切绳的图——一条蛇缠绕着一位男性,想要从他的口中侵入身体他是会取人性命的怪异,而不是让人自然死亡的怪异。
蛇神。
蛇神凭依。
「失败了吗……?是这样吗,阿良良木学长!我们失败了,驱除仪式反而产生不好的作用,结果失控——」
「不对……这个仪式应该不是那种粗鲁的东西……不是那种靠力气驯伏对方的东西。就是因为不是靠蛮力才是异端,不会有类似自导自演的情况发生,也不可能会发生。因为这个方法就跟和怪异交涉、协商一样——」
请愿。
忍野说过,这是一种请愿。
以谦虚的姿态。
然而……千石是跟战场原的时候一样,集中力放松了吗?就算是好了,怪异也不会这么突然……就进行到最终阶段啊……
因为,仪式明明已经顺利进行到一半了啊……!
「……一半?」
啊!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
在塑料布上痛苦挣扎的千石。
学校泳装下笔直伸展的纤细双脚,上头的鳞痕已经消失了一半。
但是……这一半,也实在太过明显了。
鳞痕已经从她的右脚上完全消失;但左脚的鳞痕从脚尖到大腿根部,却完全残留未消。
就连一片也没有消失。
身体部分我看不见,不过她的颈部和锁骨附近的痕迹也是一样的状况,这样一来答案就很明显了——
「神原……我搞错了。要是看得见的话,这种事情应该可以马上发现才对——」
「什么意思?」
「蛇切绳不是只有一条,而是两条啊!」
「…………呜!」
话虽如此——
有几个征状我应该要注意到才对。
千石除了双手和颈部以上,全身都布满了鳞痕。从脚尖、胫骨到小腿肚。人有两条腿。一条蛇在构造上,绝对不可能将双脚完全缠绕住。蛇如果只有一条的话,大腿内侧不可能会有鳞痕。
这就表示,自双腿的脚尖上——
各缠附着一条蛇切绳。
彷佛勒住千石的身体一般。
两条。
「……该死!」
其中一条因为忍野给的护身符之力,而解除了。
蛇切绳回去了。
回到他……应该存在的地方。
但是护身符的效力,到此就结束了。
我的说明不够充足——要是我有注意到蛇切绳有两条,忍野应该也会有相当的对策。这次的情况和以往不同,他给予的帮助是无限上纲的。对身为被害者的千石,他不会吝啬伸出援手。然而,我是在蛇切绳只有一条的前提下和他商量,所以忍野也只有准备对付一条的方法。
因此,另一条才会失控。至今和他一起缠附的另一条大蛇被驱除了,要他不失控才奇怪。
「神原!你待在这里不对,你站远一点!」
「联络一下忍野先生是不是比较——」
「那家伙没有手机啊!」
这跟个人主义之类的东西无关,因为他是一个机械白痴。
所以,我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
我冲了过去,侵入简易式的结界手电筒照亮的四角形当中。接着用力抱起千石的身体。她的身体好烫。热度相当地高。让我感觉碰触她的手,彷佛会烫伤一样颈部的鳞痕,现在已经整个陷进她的身体,要把它称作「痕」实在太过可笑。鳞痕彷佛要改变她身体的轮廓一样,整个陷了进去。宛如要勒碎千石的骨头,直接把她纤细的身体弄成碎片一样。
犹如要把她分尸一样。
陷入了身体里。
我的耳边,彷佛可以听到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千石……」
她已经翻白眼,失去了意识。
完全被吞噬了。
「呜——!」
我把手上的千石,再次放到塑料布上。接着,我朝千石的身体,缓缓地伸出双手。
不对,我不是朝着千石的身体。
而是朝着蛇切绳。
「虽然看不见,但是应该摸得到。」
忍野有说过这句话。
从春假之后,我的体内就流着吸血鬼的血。血。血液。真要说的话,我本身就是怪异!是怪异的话应该可以碰触到怪异。
能够碰触到,也可以把他扒下来。
没错。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象。从刻印在千石身上的鳞痕,推测出蛇切绳本体的形状,思考蛇切绳是如何缠附住千石。我不能搞错。该死……大妹就先不谈,我和小妹一样都是室内派的……这是我摸蛇的初体验。第一次摸的蛇是怪异吗……
不要畏惧。
就连和小妹玩在一块的千石,都靠自己的力量抓了十几条蛇不是吗——做哥哥的我,连这点程度的事情都做不到怎么行。
「呜……呜喔!」
黏糊的感觉。
我的手心一种讨厌的触感。
感觉好像双手伸进了黏液当中。
感觉有许多鳞片刺弄我的双手。
说实话,这很恶心。
要说哪里恶心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触碰到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居然会让我在生理上感到如此恶心。我刚才非常渴望触碰到他;但是现在我却巴不得想早一秒放开这个怪异。
我反过来利用那股黏糊感,用滑动的方式调整自己双手的位置。蛇粗壮的圆筒形躯干,就像一个肌肉发达的男性大腿一样。我从左右两旁夹住他,接着,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拉扯。
我可不是连体力都是吸血鬼等级。
而且,他很光滑。
因为他鳞片排列的方向,和我拉扯的方向一致,因此我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作用。我改变思考模式,把指甲掐入大蛇的身体(蛇的身体很柔软,我的指头就好像沉入他的身体一样),再次用力猛拉。
把他扒下来!
「呃……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无法比拟的激烈疼痛,窜过了我的右手。
我往疼痛处一看……鲜血喷出来了。我的手腕和手肘之间,宛如被压缩机夹到一样整个被压扁,同时还开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他、他已经!」
蛇的头部,已经从千石的口中溜了出来。我用手指掐住他的身体,蛇切绳可能认为是一种攻击行为吧,现在他离开千石的体内,对我做出了反击。因为我看不见,所以直到被咬中以后才发现到——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在剧烈的疼痛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滚带爬地急忙抽身闪开。这时,只见千石的身体在四角形内的塑料布上,啪搭啪搭地不规则弹动,大概是缠附在她身上的蛇切绳正逐渐离开的缘故吧。因为我看不见,只能够做大致上的推测,不过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八成是如此吧。
这就表示,现在蛇切绳要缠附到我身上来了!
我在那之前,把右手被压扁的部位,朝地面重压而下。一阵更加剧烈的苦痛朝我袭来,然而当我重压在地的剎那间,我感觉到那一对咬住我的牙齿——恐怕是蛇切绳的牙齿——已经从我手上拔了出来。他察觉到我想把他的头撞在地板上变成夹心饼干的企图,所以他早一步避开了吧。结果,我只是把受了伤的右手,毫无意义地撞在地板上而已。
我还以为手会被他撕碎。
而下一秒间,这次换成脚部。
我左脚的脚踝。
喀嚓!一个东西被压扁的声音。
咬中我右手的时候也一样,这条蛇只要咬中就可以压扁人体吗……这种咬合力就像怪物一样。不对,没什么像或不像,他就是一个怪物,可是这也未免太——
然而,我还是从开在脚踝上的牙痕,估计出蛇切绳的头部位置,硬是把手指塞进脚踝和蛇口之间,把他的嘴巴撬开他的咬合力虽然夸张,但我利用那一丝缝隙,使劲把他从脚上拔开。我似乎连骨头都被他咬伤,不过好像没有伤到神经。我试着动了动左脚。
要是我可以就这样抓着蛇嘴不知该有多好,然而此时却传来一阵湿淋淋的触感(恐怕是蛇分岔的长舌头,舔到了我),让我反射性地放开了手。
「啧!」
话虽如此,我凭空乱踢的右脚,感觉好像踢中了蛇切绳。我只有感觉到一股有如踢到橡胶球般的柔软触感,老实说,对方八成不会觉得痛吧。接着,我直接后滚翻,两转、三转,和蛇切绳取出距离。
我前天才刚喂血给忍。
因此,我身体的恢复能力,应该比平常还要更上一层才对——然而,我被压扁的右手和左脚踝,却没能轻松地恢复原状。就连复原的迹象也看不见。疼痛也完全没有消退……这是怎么回事……蛇切绳该不会是毒蛇吧?
吸血鬼也很怕毒。像现在我这种程度的吸血鬼,就更不用说了。假如是全盛时期的忍,这点程度的伤应该不会觉得难受吧。
我用单脚,蹦蹦跳跳地站了起来。右手只能够无力垂下……过度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将手举起。
这几个月的时间,和怪异、类怪异以及准怪异打斗的经验,我也不是没有。以期间来看,我反而算是经验丰富吧。可是……我是第一次和看不见的怪异对打。透明人在这个时代,是一个以笑话来说已经不通用的滑稽概念,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没想到看不见的敌人竟会如此地可怕……!
对方是蛇。
蛇好像有一种叫作颊窝器官的组织,能够感受到红外线,可以凭借温度来寻找猎物——这样一来,视点上的高低差似乎不会为我带来有利的局面。我看不见对方,但对方岂止是看得见我而已。
沙沙沙沙沙!
眼前传来声响。
贴地爬行的声音,正在靠近我。
「喔、喔喔!」
现在就算我站得起来,左脚也已经失去了脚部应有的功能,移动效率跌到了谷底;然而大概是凑巧的吧,蛇切绳朝我上半身攻来,我似乎躲开了。
我随即转头,预测他的落地点。
蛇切绳的落地点,
非常清楚可见。
「或……或许行得通。」
搞不好可行。
我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摆好了架势。
等待蛇切绳的第二次攻击。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蛇切绳目前的位置,没有移开视线。要了解对方在想什么,就必须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看蛇眼还是颊窝器官,况且我也看不见蛇切绳——
他动了!
我向侧面跳开,避开了他。
喀锵!我的身旁传来了一阵类似捕兽夹合上的声响——大概是蛇切绳的攻击落空,嘴巴咬上的声音吧。我寒毛直竖要是被那种攻击咬到头部的话,就万事皆休了。我肯定会被他撕碎吧。
不过……我看到胜机了。
地利是站在我这边的。
地面是泥土地。
杂草横生乱长。
而蛇类……是贴地爬行的生物。
就算这个生物是怪异也一样。
就算我看不见蛇切绳,他的移动痕迹却清楚可见。就像刻印在千石身上的鳞痕一样。
泥上翻腾,尘埃飞扬。
杂草仿佛挡人去路似地,被一一拨开。
倘若是柏油路或水泥地的话,可就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了,如果这次像战场原和神原的时候一样,在忍野居住的废弃补习班举行驱蛇仪式的话,现在已经完蛋了。不对,搞不好——
这或许是忍野布的局。
对,仔细想想,这个怪异能够无视衣服的存在。本来他应该也可以无视泥土地和杂草才对。按理来说,我不会听见沙沙沙的爬地声,也不会听到他合上嘴巴的声音。然而,蛇切绳在这里却无法忽视那些东西,是因为地点的关系。在这间神社内,蛇切绳只是肉眼看不见,却是实际存在的。
因为他是怪异。
就跟我和神原一样。
就像半恶作剧的诅咒会成功一样。
气袋的聚集地。
脏东西正聚集在这个地方。
忍野说过,只要让那些脏东西站在我们这边即可。既然如此,这肯定也是忍野的对应手段之一。这个驱除方法基本上还是要做一个结界,但是他没有把地点选在废弃补习班,就是为了预防万一,以应付出乎意料的状况。我能够听到声音,触碰到蛇切绳,或许是因为这个地区的加成也说不定。
忍野咩咩。
我痛感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管是战场原还是神原的事,到头来,我全部都要依靠忍野我自始至终,都太依赖他了。忍野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城镇啊。然而,我却一有问题就——这次也一样!
完全不懂得后悔的人是我才对吧。
我和忍野打交道,却一点皮毛都没学到。
什么也预测不到。
「呜……」
蛇切绳接下来的攻击,我也勉强躲过了。
可是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我集中意识,专注地去闪避的话,在神社内的那些脏东西的帮助下,我能够从泥土和杂草的动向,做出某种程度的精准推测,但要我转守为攻,可是相当困难。要攻击的话,我实在只能靠凭空推测的方式。况且,在右手和左脚无法使用的状况下,我要怎么样才能做出万全的攻击呢。
伤口完全没有恢复。
疼痛也只有加重的感觉。
或许是心理作用,疼痛似乎逐渐扩展开来了。
真的有毒吗?
神经毒、出血毒、溶血毒。
血清是必要的。
况且,我的攻击对怪异有用吗?就算是普通的蛇,也有杀也杀不死的强韧生命力。
像我这种半吊子、有吸血鬼后遗症的人类,能够对抗他吗?我一把指甲陷入蛇切绳的肉里,他就对我发动攻击。从这一点来看,我的攻击似乎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但是,现在这样下去,我充其量也只能东躲西逃吧?
该怎么做才能消灭这个怪异呢?
不对。
追根究底来说……这个怪异,我真的可以消灭他吗?消灭他之后一切就会结束了吗?消灭他比较简单利落——如果是忍野咩咩的话,会这么说吗?
鬼、猫、螃蟹、蜗牛、猿猴,还有——
蛇。
蛇也是一种神圣的生物——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她,
神原骏河她,朝我这里冲了过来。
马力全开。
用她那超乎高中生水平的脚力,有如发动自杀攻击般。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叫她不要过来了不对!
「呜。」
对了……如果是神原的话!
如果是神原的左手,猴掌、猿猴之手的话——那股可怕的攻击力,或许可以和蛇切绳抗衡!能够空手打穿水泥墙的弹射拳,现在就寄宿在神原的左手上。就算蛇切绳是钢筋铁骨的身体,在神原的全力攻击下也没有屁用。
但是问题在于神原和我不同,她没有恢复能力。要是她左手的攻击扑空,被蛇切绳反击咬伤的话,一定会造成无法挽回和恢复的不可逆伤害。假设蛇切绳和我预测的一样是毒蛇的话,就算我再怎么乐观推估,伤势都会攸关生死。真是讽刺,有恢复力的我没有攻击力;而有攻击力的神原却没有恢复力。另外,契合度的问题也必须列入考虑吧,对神原来说,这个地方很明显和她八字不合。此刻,她应该也十分不舒服才对——
她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
「阿良良木学长,原谅我!」
神原攻击的对象是我。
不是蛇切绳,而是我。
她用那只左手使劲抓住我的颈根,接着用她自豪的双脚顺势一蹬,将我整个人撞飞。面对神原这一撞,单脚的我当然无法站稳,有如沙尘在风中飞舞般,轻易地就被她撞飞。神原的左手紧紧掐住我的颈部,我无法挣脱。她不放开,也不离开。我就这样,腾空被撞飞了五公尺左右——
整个人砸落在地。
就算地面是杂草丛生的柔软泥土地,
窜遍全身的强烈痛觉,让我险些气绝。
先前我们也开过类似的玩笑,神原真的用一只左手就把我压倒。只是——地点不是在床铺上。
「你、你干什么,神原——」
我嚷嚷道,但神原不发一语,灵活运用四肢(不只用左手),整个人重叠在我身上,使出类似柔道中的纵四方固,牵制住了我的动作。右手和左脚负伤的我,根本无法做出象样的抵抗!不。
就算我的身体状况极佳。
就算她没有猿猴之手。
神原要是真的想压制住我,我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我们一个是全国大赛的运动员;另一个则是没参加社团的吊车尾。年龄和体格的差距,在这个状况下根本不成问题。即便我再怎么挣扎,也都动弹不得。她的身体紧贴在我身上,明明神原不是很重,我却感觉快要被她压扁了一样。
「神原……你——」
「不要挣扎!别太亢奋了!」
「什么别太亢奋!」
「太亢奋的话蛇毒会发作的!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在极近距离下仿佛快和我紧贴在一起般,当着我的面扯开喉咙对我大吼。
「蛇虽然是一种很暴躁的生物,可是却很胆小。只要人类不去攻击他,他就不会主动攻击!不可以刺激他!我们乖乖待在这里不要理他,蛇就会自己走掉的!」
「…………呜!」
这是蛇的性质。
就算他是怪异,这点也不会改变。
如同缠附和颊窝器官一样。
所以——
神原说得没错。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
只要我不去理会,蛇切绳就会离开这里。
我已经把他从千石身上扒下来了。
所以——蛇要回去了。
「……可、可是神原!那样的话——」
那只会让他回去。
不是返回自然界。
而是——反弹。
咒术反弹。
害人害己。
诅咒别人,除了要替对方挖坟墓外,也要挖好自己的。
就像被蛇牙咬穿一样……两个坑洞。
「阿良良木学长!拜托你——」
神原用悲痛的声音说。
宛如在向我倾诉一般。
「——该帮的人是谁,请学长不要搞错了。」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周围传来声响。
是蛇切绳贴地爬行的声音。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飞舞的尘土,也看不见左右倒开的杂草——但是,我知道那个声音,伴随着一定的速度正在远离我们。蛇切绳正打算爬离这里。或许是因为我被神原的左手推飞了五公尺之远,所以他找不到我的踪影。也有可能是因为,蛇切绳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蛇要回去了。
回到施咒者身边。
为了将诅咒……带回去给对方。
「………………」
我感觉到全身逐渐虚脱无力。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上前追赶,我也没办法追上看不见的蛇。因为他离开这间神社之后,就会变得无声无息。况且,有一个先决问题,我根本无法凭己力解开神原的压制。
就算可以挣脱她……我也没办法那么做。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大概是发现到我全身虚脱无力,一脸担心地出声叫我。
「抱歉。」
我对神原道歉。
我脑中只想得到这句话。
「抱歉,让你扮黑脸了。」
「请不要向我道歉……我会很难受。」
「嗯……抱歉。」
「阿良良木学长。」
「抱歉……神原……真的很抱歉……」
我只有……抱歉两个字。
总觉得我在紧要关头,都一直在向神原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逼你接下这种担子……我是一个没出息的学长,真的……很抱歉。
神原的判断实际上是正确的。我只能点头承认。因为就算继续和蛇切绳对峙,我也没有丝毫的可能性能够打倒他。类怪异的我,无法对抗真正的怪异。刚才我为了回避蛇的咬击而激烈运动,使得毒性提早在体内扩散,刚才就算我倒地不起也不奇怪吧。
我单纯只是因为无法死心而已。
就像一个在耍任性的小孩。
正因如此,我才深有痛感。
右手和左脚的疼痛,和那个痛感比起来,简直是鸡毛蒜皮。
我很单薄。
我很脆弱。
我真的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
「历哥哥……」
蛇离开了——
千石似乎恢复了意识,踏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进我和神原的身边。怪异消失后的现在,那个结界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千石穿着学校泳装的肌肤上,刚才陷入体内的鳞痕,已经消失殆尽。
不是一半。
而是全部都消失了。
恢复成白皙、细致的美丽肌肤。
她已经不再痛苦。
她已经不再疼痛。
她已经不需要再哭泣——
「历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不要这么说。
千石。
拜托,请你不要说谢谢这种……让我不堪入耳的话语。我没资格接受你的道歉。因为我,甚至连对你下咒的人,都想要去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