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历哥哥。抚子在等你呢。」
「………………」
她似乎久候多时了。
时间是,对我来说应该是值得纪念的六月十三号礼拜二的放学后,今天为了准备本周末即将到来、高中生活最后的文化祭,我将放学后能够在校逗留的时间利用到极限后,傍晚六点半过后我走出校门。地点是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正门口。在那里,对我来说是妹妹的旧友——千石抚子宛如闲得发慌似地,正在等我。我、学妹神原骏河和她三个人,在今天清晨为止,才刚度过了一段与怪异有关的时间。
千石身上穿着制服。
让我很怀念的国中制服。
在这附近相当少见的,连身制服裙。
制服的腰际上束着皮带——而千石则在皮带上头,又系了一个腰包。这么说来,因为一些缘故可说是理所当然的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千石穿制服的样子。整体看起来很稚嫩的千石,连身制服裙十分适合她。
她没戴帽子。
不过,她的脸却被长长的刘海盖住,让人无法窥见。看来这孩子,好像原本就是这种发型……不管是将帽子深戴,还是让刘海垂下,总之和他人四目相接或是让别人瞧见双眼,似乎都会让千石觉得十分害羞。她是一个古今罕见的怕生少女。
「呦……呦喔!」
千石这样突如其来地现身,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此我的招呼声变得有些不自然。由于她是站在正门的后方,我感觉好像被一个躲在转角处的人突然「哇!」一声吓了一跳似的。当然她应该没有这个打算吧。
「你在这边做什么啊?」
「啊,嗯……历哥哥。」
千石双眼微微低伏,开口说。
不管她有没有低伏,在她刘海的遮掩下,我根本看不见她的眼睛。
刘海后方的眼睛,看得见我的身影吗?
嗯——可是,在自己就读的高中前面,被人用「历哥哥」这样称呼,实在让我有点难为情啊……可是,要是我现在对她说「不要那样叫我」的话,可能会伤害到有如刚出生的小鹿般纤细的千石……
刚才我看到千石吓了一跳;但相对地,千石看到我却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很正常吧,国中二年级生光是要来高中找人,就已经需要相当的觉悟,可是千石的胆怯似乎超出了必要的程度。所以称呼的事情我不用多加追究吧……幸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同样是准备文化祭,但是我却是成员当中比较晚离开的,因此认识的人要经过这里的可能性非常低。要是有个万一,今后我的外号肯定会变成「历哥哥」,但是眼前这个风险很低吧。
「那、那个……」
千石说完沉默不语。
我知道千石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所以我对这段沉默必须要忍耐。要是我忍受不住,主动说话想打破沉默的话,反而会让千石更加默不作声吧。我这样比喻可能有点奇怪,不过感觉我好像是在面对兔子或哈姆太郎这类胆小动物一样啊……
嗯——
真想疼爱她一番。
「抚子想要……再一次向你道谢。」
终于,千石开口说。
「因为抚子受到……历哥哥的照顾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才会一直在这边,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来的我吗?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如果你是学校的课结束,马上来这里的话——」
「啊,不是的。今天抚子向学校请假了。」
「咦?」
啊,是吗?
她穿着制服不见得是刚放学要回家。
「那,原来你在那之后没去上学吗?」
「嗯……因为抚子好困。」
「…………」
光是听到这句话,就会觉得她像南岛大王的小孩①一样奔放啊……唉呀,就算她有稍微睡了一下,不过是在那种环境糟糕的废弃补习班以宝特瓶为枕,和多数人睡大通铺,个性本来就十分细腻的千石,会睡不好也很正常。连我都睡不太好,回到家想要睡回笼觉了……在那种环境下还能熟睡的神原,实在太怪咖了。所以千石在那之后,和我一样回到家又继续睡觉——和我不同的是她爬不起来——接着,看准我放学的时间,才来正门等我的吗。今天是平常日,她穿制服为了防范辅导人员吧。
①注:南岛大王:1964年NHK的节日曾播放过一首名为:《南岛大王哈梅哈梅哈》的歌曲,其中有一段唱到大王的小孩,「只要台风上学就会迟到,只要下雨就会向学校请假」。
「啊——不过,你选的时间实在太差了。我没跟你说过吗,这个周末我们高中要举办文化祭,现在正准备得如火如茶呢。所以我才会弄到这么晚才回家。抱歉啦,那个,我该不会让你等了两个小时以上吧?」
「没、没有。」
千石摇头说。
奇怪,平常我是三点半放学,所以算一算她应该是四点左右开始等我的才对……是不是因为我太慢,所以她中途有去别的地方呢?
「抚子是从两点左右开始等的,所以等了四个小时以上……」
「你脑残啊!」
我使尽全力怒吼说。
在正门口站了四个小时以上……她还穿着制服,反而会被当成可疑人物吧。高中生不可能两点就放学……而且,学校花大笔经费雇用的警卫,到底是在干什么吃的啊,难道他们看到可爱的国中生就变得慈眉善目了吗?
「抱……抱歉抚子脑残。」
她道歉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道歉的理由……
「可是……抚子想要跟历哥哥道谢……想得不得了……所以坐立难安……」
「你真是有礼貌啊……」
你真让我伤脑筋啊——我是很想这么说啦。
道谢吗。
「既然这样,你应该跟神原道谢吧。神原刚才有经过这里吧?你没遇到她吗?我和你好歹也算旧识,不过神原和你几乎是陌生人,却为了你费尽苦心做了很多事情。那种人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喔。」
在许多层面上。
我不能多说,不过在千石的事情方面,我的确看到神原做了许多无私的奉献。这是绝无虚假的事实。
「嗯……抚子也是这么想。」千石战战兢兢地说。「因为历哥哥和神原姐姐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抚子——」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们帮你没有到牺牲生命的地步!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啊……对喔。」
「不要在气氛的影响下随便乱说啊……吓死人了。」
「嗯……所以,抚子也想要和神原姐姐再次道谢,可是……」
「嗯?搞什么啊,神原她还没有离开学校吗?嗯——我以为我们班是最后了说……唉呀,因为能够最热中于文化祭的,就是二年级嘛。一年级的搞不清楚状况,三年级的又要准备考试。那家伙也是,不管她喜不喜欢,都会变成班上的核心人物……」
「不、不是的。神原姐姐三十分钟前左右有经过这里。」
「啊,是吗。那,你那时候没找她说话吗?因为她和朋友之类的人在一起……那家伙看起来应该朋友很多吧。」
「不是……她是单独一个人……」
千石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神原姐姐在抚子开口叫她之前,就用快到让人看不见的速度跑走了……」
她大概有急事吧……
我想八成是要赶回去,把昨天刚买还没看完那堆BL小说,一口气看完之类的美妙至极的急事吧。向认识的人搭话似乎都会犹豫的千石,根本没办法站在奔跑的神原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抚子还以为会被她辗过去……」
「我懂你的心情————我真的非常了解。我也不会想要和奔跑中的神原搭话。」
「嗯……就跟达急动一样。」
「为什么她要专程用仙魔大战里头的主角?大和王子的必杀技来做比喻啊。这样反而很难懂,而且我要吐个嘈都必须说明到这种地步才行!」
「嗯……抚子没想到历哥哥也知道。」
她是真的很意外。
唉呀呀!看来她似乎错估了我身为吐槽角色的功力了——当然,现在不是我该得意的场合。
「可是,现在的国中女生也知道仙魔大战①吗?现在那个巧克力有出新包装,所以会知道角色的名字也就算了,你居然连必杀技的名称都……」
①注:仙魔大战,原本是日本点心大厂LOTTE随巧克力附赠的系列贴纸,最后因为人气太旺还推出了漫画、卡通和游戏。
「我是在DVD上看到的。」
「啊,是吗……这个世界还真是方便啊。可是,达急动实在太难懂了。你好歹也用缩地法①吧。」
注:缩地法和达急动一样,是一种瞬间移动的技法。
「缩地法就是……那个,应该是一种把近物画大、远物画小的一种绘图技巧吧?」
「你那个是远近法!」
「是吗……可是还满像的耶。」
「一点都不像!不要把武术最巅峰的奥义,拿来和绘图的基本功相提并论!」
我大吼完后,千石转一圈背对我,身体开始颤抖。我慌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吐槽过猛害她哭了;结果不是,千石似乎在拚命忍笑的样子。她看起来快喘不过气来了。
对了,这家伙很爱笑。
不过,她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也满奇怪的。
「历哥哥……还是一样很有趣。」千石说。
……我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是担任这种角色吗……?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了。
真让人有点沮丧啊……
不过这家伙,千石抚子也能说出这种有趣的话嘛。虽然不到让我吐槽火力全开的地步,但也挺不错的。大概是因为她昨天正在为怪异的事情烦恼……所以才没心情说笑吧。这样一来,我真想试试看,这位内向的少女能够让我的吐槽技能发挥到什么样的地步。
「神原姐姐用那种速度跑步,鞋子不知道撑不撑得住……不过在奔跑的她,实在好酷啊。」
「别爱上她啊。我这么说可不是打算收回前言,不过她还挺难搞的。唉呀,她的确是时下罕见的酷妹啦……总之千石,下次我会帮你安排一个时间,让你能够好好跟她说声谢谢,到时候你再——」
「嗯、嗯。没错。」千石说。「抚子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找神原姐姐。」
「是吗?」
「嗯!」
「嗯——」
我没有想到千石除了道谢外,还有事情要找神原,不过仔细想想她们两人相处时间也不算少吧。该不会是那个时候有约好要做什么吧。
「既然这样,那我可以帮你转达喔?因为我也一样要跟神原说声谢谢才行。」
因为千石的事情——蛇切绳的事情。
要是没有神原的帮忙——我怀疑自己现在是否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如果为了同一件事情一直向对方道谢的话,对方应该也会觉得很烦吧;不过过一段时间,等我们的心情平静些后,我再向她表示一下感谢的心情,应该能被允许吧。
「可是……这样对历哥哥很不好意思。」
「你别这么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包在我身上吧。」
「这样吗……那就拜托历哥哥吧。」
千石从手上提的书包里头,拿出了两件折得小小的衣服。
是灯笼裤和学校泳装。
我不是没想到,而是压根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抚子已经洗干净了,想说如果遇到神原姐姐要还给她的……不过,历哥哥如果可以帮抚子还的话,那就麻烦你了。抚子觉得还是早点还给她比较好。」
「是啊……」
这个门坎好高……
这是哪种人性的考验啊。
一个男人在自己就读的高中前,从国中女生那边接下了灯笼裤和学校泳装……这要是让认识的人看到的话,我的外号保证直接从「历哥哥」三级跳变成「变态」……!
可是,这个状况下我无法拒绝!
假如这是有人故意要挖洞给我跳的话,也实在太过巧妙了……!神啊,祢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那、那我……确实收下了。」
这种东西我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收到吧,我一边心想,一边从千石手中接过那两件衣服。不知为何,千石在递给我的时候,瞬间犹豫了一下(她大概是在犹豫该不该交给我吧),但最后她还是放开了手。
嗯——
不过,总觉得这个发展有点奇怪。
今天应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才对啊。
我们的谈话突然中断后,千石就脸颊泛红,低下了头来。她从蛇的怪异手中得到了解放后,全身散发出的那股阴郁感似乎稍微变淡了些,不过她那与生俱来的文静,却没有因此而改变。
我不经意地——
伸手试着摸千石的刘海。
「……喔?」
结果摸空了。
我的手画过了半空中。因为千石快速横移了低伏的脸庞,避开了我的手。我又更不经意地,伸手想要追寻她的刘海,但这次千石往后一退,避开了我的追击。
「……怎、怎么了吗?」
「这个嘛……」
没必要这么反感吧……
一个从千石平常温顺的个性,无法联想到的敏捷动作。听说刘海遮住眼睛会让视力变差,但对千石来说似乎完全没有影响。
「……嗯——」
我做了一个尝试。
飞快地放下另一只手,轻抓住千石连身制服裙的裙摆。也没为什么,因为千石不让别人摸刘海的回避动作,感觉就好像讨厌被人掀裙子的小学女生一样,所以我才想做个小实验,看看这样她会有何反应。
然而,千石对我的手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愣在原地,歪头不解。
昨天我也有想过……
这个小妞,以国中生来说太过纯情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保护好哪里。
我马上松开抓着制服的手。
「总觉得跟你聊天,我身为男人的器量好像会受到考验一样啊……」
「嗯?……因为抚子不爱说话的关系?」
「不是那个原因啦……」
不爱说话,吗……
嗯……这么说的话。
「对了,千石。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可以吗?」
「诶……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啦……就是忍的事情。」
「忍?」
「就是那个在废弃补习班里头,长得很可爱的金发小女孩。我好像还没告诉你她的名字。没差啦。总之,我不在的时候,她有跟你聊天吗?」
千石似乎摸不透问题的意思,一脸讶异的表情。
「没有。」
但她还是暂且否定说。
这样啊。
这也很正常啦……不过,我以为两个同样是沉默寡言的人,或许会有一些共通的地方;但仔细想想,原本能言善道的忍,和一直都很沉默寡言的千石,不可能会有共通点吧……
忍野忍。
一头金发加上防风眼镜帽。
现在和我的恩人忍野咩咩两人,同住在那间旧补习班,是一个美少女——从「住」这个表现方式来看,他们俩的生活似乎稍微剑拔弩张了些。
「那个女孩……是吸血鬼对吧。」
千石说。
这一点,我在治疗驱蛇所受的伤时就瞒不住了,所以昨晚在以宝特瓶为枕就寝前,我就已经向千石坦白了。神原左手的事情也稍微对她透露了一些,因此有关怪异的事情,已经没必要对千石有所顾虑。
除了——
八九寺,还有羽川的事情以外。
「是啊……现在与其说是吸血鬼,不如说感觉比较像『类吸血鬼』啦。」
就如同与其说我是人类,倒不如说我是「类人」比较贴切一样。
她也是一样。
「那,就是因为她害的,历哥哥才会——」
「不是她害的喔。是我自作自受。而且……要怪异负责本来是不正确的。他们单纯只是理所当然地在那里而已。」
每个怪异的出现,都有一个适当的理由。
仅只如此罢了。
「嗯……也、也对。」千石佩服似地点头说。
看来她正在把我说的话,和自己的事情做对照吧。不过忍野有说过,千石的案例和我至今经历过的事情,状况似乎大相径庭,因此不能一概而论……
「唉呀,你和我跟神原不一样,已经完全从怪异手中解脱了,所以不要去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只要回归原本普通的生活就好。」
因为你……能够回得去。
所以你必须要回去才行。
「嗯……这么说是没错,可是知道了那种事情……知道有那种东西的存在,要抚子回到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实在没办法。」
这一点……任何人都做不到吧。
不是因为千石特别懦弱的关系。基本上,能够在这个常识规则不通用的范围内奋斗的人,本来就不多。从这点来看,她干脆和我跟神原一样,踏出一步或许会比较好过一点。
「总之,你不要再和那种愚蠢的诅咒扯上关系啦——我能说的只有这样而已。」
「嗯……」
「忍野那家伙好像有说过,曾经遇过怪异的人,以后就很容易被那些东西吸引;不过那也要看本人自己小不小心了。而且要是你主动去避开,就能够保持平衡。唉呀,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再来找我吧。我有告诉你我的手机号码吗?」
「啊——还没有。」
因为抚子没有手机。
千石说。
对喔。
「不过,你还是可以打电话吧。写下来吧。」
「嗯……」
千石看起来很害羞。
是我的心理作用吗,她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大概是因为知道对方手机号码这个行为,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大人之类的缘故吧……毕竟国中二年级是一个想要逞强的年纪。我朋友也不是很多啦,告诉别人手机号码时还是会有一点紧张。这点我无法否认,所以我也没资格说千石。
千石将我的号码写在一本别致的笔记本上后,很宝贝似地把它收进腰包内。制服配上腰包实在不太相衬,不过在山上巧遇时她也戴着腰包,看来千石似乎很喜欢它的样子。
「那——抚子也告诉历哥哥家里的电话。」
「谢噜。」
「历哥哥也是,如果有伤脑筋的事情,要打电话给抚子喔。」
「嗯——会有那种时候吗?」
「历哥哥。」
「啊,好好。我知道了。」
「好说一次就可以了,历哥哥。」
「是喔。不过,你真的有困难的话,去找忍野应该比找我还要有效率吧……不过呢,要一个国中女生自己去找那种邋遢的大叔,也不太合常理吧。」
因为那个性格恶劣的男人,唯独在处理千石的事情时特别好说话,这点还是让我颇为在意。我想应该不至于啦,不过一想到万一有那种可能,我就不想让千石一个人去那栋废弃大楼。
忍野咩咩,有萝莉控嫌疑……
「没、没那种……事情。」
「嗯。唉呀,就算不是那样,之前有一次他也叮咛过我。我们不能一有什么事情就跑去依赖他——要是一直靠哆啦A梦的法宝,会变得像大雄那样喔。」
「说的……也对。」
千石颔首。
「老实说,忍野先生给我的那个护身符,真的就像哆啦A梦的法宝一样……嗯,感觉就像天才头盔和技术手套一样。」
「为啥你要专程拿那种,只有在哆啦A梦大长篇里头出现过的次要道具来比喻啊!要比喻就用竹蜻蜓或者是任意门之类的来比喻啦!」
「历哥哥真厉害,每次都吐中抚子希望你吐槽的地方。」
千石佩服地说。
她的眼中,寄宿着尊敬之光。
因为这种事情被她尊敬,实在是……
「对了,历哥哥。」
「干么?」
「大家常说胖虎在电影版中,人性面成长了许多,变成了一个性格很好的角色,可是你不觉得这一点应该是在说大雄才对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
「咦……可是,抚子不觉得很莫名其妙啊。」
「的确是有承接上文,不过只是表面上连贯到而已!话题的方向根本完全脱轨了!现在没理由在这边谈论哆啦A梦大长篇怎么样吧!」
不过也对啦,电影版中大雄的成长,的确是胖虎比不上的!
「只有小夫。不管过了多久,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一直在原地踏步。」
「唉呀!他的角色定位是孩子王的手下,不管是要成长还是堕落都很难处理吧……喂!为什么又会说这些东西啊!」
我说完,千石闭口不语。
这次她看起来像颗泄了气的皮球,而不是在憋笑。糟糕,我说的稍微过头了吗……寡言的千石可能是为了我着想,不想让对话中断才会和我聊这些的,然而我却对她那样大吼(虽然那是吐槽),这样我可能太过孩子气了吧。
「对不起。」
最后,千石向我道歉。
呜,这让我很过意不去。
「不是,你没必要道歉吧……」
「抚子想试看看历哥哥可以吐槽到什么地步,一不小心就……」
「如果是那种原因的话,等你多测验个几次后,再开口道歉吧!」
原来你在考验我吗!
我的吐槽功力虽然无远弗届,但是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这位内向的少女,也满有趣的嘛。
「我在说『对了,历哥哥』的时候,原本不是想要说哆啦A梦的事情的。」
「是吗……你还满会即兴表演的嘛。那么,我们从那边再重新来过吧。」
「好。对了,历哥哥。」
「干么。」
「那个,有关于小忍的事情。」
看来千石似乎不知道,连续在同一个地方装傻是被吐槽者的基本功,她没有继续聊哆啦A梦的话题,真的直接把对话拉回正题。
嗯——总觉得有点不过瘾啊。
这边如果是八九寺,她不只会重复装傻,还会做出一个漂亮的反击吧。
千石的性能极限,只到此而已吗?
「忍怎么了?你们没有说过话吧?」
「嗯……可是,」千石说。「她——一直瞪着抚子看。」
「……嗯?啊,没有啦,那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种眼神。她不管是对我、忍野还是神原都一样。不是特别针对你的。」
忍虽然是小孩但终究是一个吸血鬼,被她死盯着看,对懦弱的千石来说有些难受吗。啊,毕竟那种像《四谷怪谈》里的阿岩一样充满怨恨的眼神,就连和忍野关系最密切的我,有时候都会觉得胆战心惊呢……更别说是千石抚子了。
但是,
「不是那样的。」千石说:「她看每个人都是用瞪的没错……可是在看历哥哥和忍野先生的时候,眼神跟看抚子和神原姐姐的时候不一样——这是我的感觉啦。」
「……嗯?」
这是什么意思。
实在让我摸不着边。
「你是想说,她看男生和看女生的时候眼神不一样吗?」
「嗯……没错。」
「嗯——」
「抚子……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所以感觉得出来……总觉得她好像很讨厌抚子和神原姐姐。」
「讨厌你们……这就奇怪了。」
说是古怪,可能比较贴切。
这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
现在她的外形虽然是可爱的小女孩,不过那家伙的本性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异,实实在在的吸血鬼——基本上,她对人类不感兴趣。不管是千石或神原,还是忍野和我,在她眼中应该都是一样的才对。会去分男女这点,本身就很奇怪。
更别提是喜欢或讨厌了。
……不对。
或许,在她眼中只有我比较例外吧。
「不过,既然千石你这么说的话,那就应该没错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又是为什么呢。下次我问忍野看看吧。」
「问忍野先生吗……历哥哥不直接问小忍吗……?」
「她以前是很伶牙俐齿没错啦。」
我苦笑说。
老实说,我现在也只有苦笑的份。
「现在她把自己的心封闭得死死的。我已经有两个月以上,没听过她的声音了。她一直沉默不语。」
从春假开始——两个月以上。
她没开口说过半句话。
我想她对忍野也是一样吧。这点找没去问忍野,因为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没办法。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样啊……」
「我觉得她很厉害呢。明明有很多东西想要说,却全都忍下来了。特别是对我,她应该一堆说也说不完的话才对——」
例如怨言。
憎恨的话语……等。
明明有一堆东西想说,却没有将它们化成言语。
不,或许她只是没说出口而已;可是,就连那份没有化为言语的心情,她也未曾对我发泄过。
「……这应该是相反过来吧?」
这时,千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
「因为,历哥哥才是被害者——」
「我是加害者才对。」我打断千石的话说。「忍的那件事,我真的是一个加害者——千石,你是一个被害者,同时也是一个加害者啊。唉呀,关于那方面的事情,我不想多提啦——不过,至少关于忍的事情方面,请你不要责怪她。」
「啊,好……」
千石虽然点头,但似乎还是有些不满。站在千石的角度来看,她会不清楚我和忍的关系也是很正常的。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我唯一明白的只有一点。
我必须为了忍而贡献一生——因为这是我身为一个加害者,可以对忍做的唯一补偿。
所以……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是,我还是有想过。
不由得地去思考。
思考我能否再次听见,那位吸血鬼美丽的声音呢?
「唉呀。」
为了打破开始变得有点沉闷的气氛,我勉强自己用开朗的语气,对千石说:
「千石以后不要再见到忍或忍野,或许才是最好的吧。既然知道了怪异的存在,要像以前那样过生活的确有点难啦,不过就是因为你知道了,才有办法去回避吧。」
「啊,嗯……可是忍野先生那边,我也要去跟他说声谢谢才行……」
「嗯——那家伙似乎不太擅长接受别人道谢的样子……不过,也对啦。就算你们别再见面是最好的,不过那样还是会有一点寂寞吧。因为相逢自是有缘嘛。」
怪异所缔结出来的缘分,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不对。
也不尽如此。
我和羽川,我和战场原,我和八九寺,我和神原——这些全都是怪异缔结出来的缘分。我不该说让人高兴不起来这种话才对。
既然这样,能够和千石再会,也是因为怪异的缘故吧。
「哎呀,你也算是我小妹吧。毕竟昨天太赶了,加上有事情必须要瞒着她,我有问了一下,她还记得你的事情喔。」
「真、真的吗——良良她。」
「嗯。所以下次你再来我家玩吧。」
「可以吗?可以再去历哥哥的房间玩吗?」
「嗯。」
等等,来我房间我会很伤脑筋的……
应该是来我家吧,我家。
「什、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方便过去呢?」
「嗯——这个嘛,先等我文化祭结束之后——」
正当我下意识开始思考今后的行程时,
「咦?这不是阿良良木吗?」
身后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你在这边做什么?」
转头一看,站在我身后的人原来是羽川。
羽川翼。
本班的班长——直到刚才为止,还和我一起努力在筹备文化祭的优等生。今天是我负责把教室的钥匙拿回教职员室,所以这家伙应该比我早一步先回去了才对,为什么会从后面跑出来呢。
羽川小跑步靠近,绕到我前方发现了千石的身影。千石被我的身体挡住,羽川在跑出校门前,都没看到她。
「啊……这位是?」
「啊,羽川,她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
我话才说到一半,
「我、我我我我我先失陪了!」
千石的声音整个高了八度,说完后随即转身,从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正门前狂奔离去。其速度虽然没快到连神原都比不上,不过真会让人联想到她。
短短不到几秒,就看不见她的背影。
动如脱兔就是指这种情况。
对人恐惧症也要有个限度吧……
高中生有那么可怕吗?千石。
看到羽川就这样,那我实在没办法把战场原介绍给你认识……刚才我原本想看情况邀请千石来参加文化祭的,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要她走进高中的大门都没办法吧……
「……阿良良木。」
过了一会儿,羽川开口说。
「我有一点忧伤——」
「嗯——」
光是看到对方的长相就逃得不见踪影,就算是温厚、度量大的羽川,心中都会有点不是滋味吧——这件事情我可以说是一点责任也没有,但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你不是先回去了吗?」
「我在走廊被保科老师逮个正着。」
「原来如此。」
保科老师,我们的班导。
很疼爱羽川。
「那个……现在介绍可能有点太迟了。」
不是有点太迟,是迟过头了。
因为要介绍的对象已经消失无踪。
「刚才那位,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个妹妹的朋友。她叫千石抚子,现在读国二。」
「嗯……啊,对了。我原本想问你的。就是那个……蛇的事情,之后怎么样了?」
她果然很在意。
毕竟我跟她聊到一半而已。
「算是解决了——不过,最后还是又麻烦忍野帮忙了。」
「喔——我听不太懂,嗯,不过就是已经快速处理完了对吧。原来事情在昨天就完全落幕啦。」
「也不是完全落幕啦……不过,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她想要和我跟神原道谢,才会一直在这边等我们。还真是辛苦啊。」
「对要来跟你道谢的人,用这种说法不太好喔,阿良良木。」
「不是,刚才那句只是修辞的问题——」
我打算辩解。
最后还是住口了。
「嗯,你说得对。我嘴巴太坏了。」
「很好。」
羽川满意地点头说。
感觉我好像完全被她驯服了一样。
「不过,她好可爱喔。她叫千石?千石抚子吗。那件制服,应该是阿良良木你以前国中的吧。」
「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是喔。」
唉呀。
这点小事,她会知道也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呢,千石奸像很怕生的样子。」
「是啊……她是那种怕生到要是店员问她:『你要微波吗?』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在便利商店不敢买微波食品的人。」
附带一提,这是我个人的偏见。
我不是故意要说千石坏话,不过要是不拿她来开个玩笑的话,没办法向羽川解释她刚才冲刺逃跑的举动。
「啊哈哈,不管是战场原同学、神原同学,或者是真宵妹妹,最近阿良良木都和可爱的女孩子处得不错呢。」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不管是战场原同学、神原同学,或者是真宵妹妹,跟我比较好的人也只有她们三个而已吧。别说得好像还有其他人一样。」
「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喔。」
我断言。不过这是一个谎话。
至少还有一个人。
就是你。
羽川翼。
「嗯?什么?」
「没事……」
不过,要是当着羽川的面说她可爱的话,只会被当作性骚扰告终而已……况且,我也没必要说出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情报。
「对了,阿良良木。」
「什么事?」
「你刚才不是说今天有点事情要处理吗?所以才会那么急着要去还钥匙……难道阿良良木你所谓重要的事情,就是跟可爱的国中女生聊天?」
「不是。」
「阿良良木你的角色定位,变得越来越软派了呢。」
「真的不是……」
我对这点也很伤脑筋。
你应该明白我的立场才对。
「刚才我说得很模棱两可,不过我不想被你误会,所以就老实告诉你吧,我说的重要的事情是跟战场原有关啦。因为我会不好意思才没说出口。」
「战场原同学……啊。」
羽川露出微妙的表情在思考。
在文化祭迫在眉睫的这个时期,她却只丢下一句「我要去医院」就准时放学,完全没有帮忙做准备工作。羽川身为一个班长,对这位同班同学应该有一箩筐的想法吧。
当然,前阵子的话姑且不论,现在战场原的身体没有半点毛病,说那种话当然是骗很大,说不定羽川已经看穿她的谎言了。应该说,我觉得战场原那种体弱多病的角色定位,已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啊……
「我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传闻吧。」
「什么传闻?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有趣,不过说来听听吧。」
「战场原和阿良良木亲密起来之后,态度就变得很奇怪。」
「呜!」
「战场原被阿良良木带坏了。」
「呜呜!」
「之类的。」
「呜呜呜!」
那是什么鬼。
传闻?
「刚才保科老师跑来跟我说的。他问我知不知道原因。」
「呜……」
这算是……不负责任的传闻吗。
虽然让我很不愉快,但我却难以动怒……因为我感觉这些传闻有某种程度是事实,至少我多少能了解会想这么说的人的心情。
「老师还跟我说啊,听说礼拜天有人看到阿良良木和二年级的神原,勾肩搭背走在马路上之类的。」
「呃!」
这是事实。
话说,这城镇还真小啊……
三两下就有人告密了。
「为什么阿良良木和战场原同学的感情会变好,我不太清楚——可是,我想以后还会有更多人说三道四的喔。」
「应该会吧。」
「所以,你会辛苦的。因为阿良良木接下来,必须要向大家证明没那种事情才行。」
「你不能让战场原同学背负和男生交往之后就堕落了的污名。你在校门口和可爱的国中女生聊天,我觉得不太好喔。」
「……你说得没错。」
我无从辩解。
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害战场原被人说三道四。换个角度来看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吧,但我想这点责任,是我理当要承担的。
「对了,羽川你没有吗?」
「嗯?」
「那种传闻。羽川和阿良良木感情变好以后,态度就变得很奇怪之类的。」
「谁知道呢。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当着本人的面说吧,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吧?因为我没有变啊。」
「…………」
是啊。
要改变的话,应该是相反过来才对吧——阿良良木和羽川走近之后,态度就变得很好之类的。
这点……也是一个事实。
这家伙到底为我帮来了多大的救赎呢。
「总之,这边我就先说没有吧。我想应该没有那种传闻。」
「真的吗。谢谢。」
「没必要跟我道谢吧。我只是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是吗。不过,你真的那样想吗?」
「嗯?」
「真的认为没那种传闻。」
「对。嗯,当然。因为我从来没说过谎。」
「我想能说这种话的人,除了骗子以外就只有你了。」
「是吗?应该还有很多人吧。嗯。这个嘛——我觉得战场原同学,现在反而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不过我觉得跷掉准备工作,是不好的行为——羽川说。战场原的谎言,果然已经露出马脚了。想要隐瞒这位无所不知的班长,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知道是因为病好的关系,还是阿良良木你的关系啦——不过,我觉得你必须好好陪在她身边,帮助她改变才行。」
「……你说的话,已经脱离高中生的水平啰。」
「会吗?这很普通吧。」
「是吗。」
深信自己很「普通」是羽川翼的特征之一……不过要是这家伙真的很普通,那我又会被归类到哪种等级去呢?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最近我似乎常听到这位班长,对恋爱和男女间的微妙之处发表独到的见解(包括现在也是),不过回过头来说,羽川自己有那种对象吗?
她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可是她有特定的对象吗?
我没有察觉到半点征状,可是实际情况呢,搞不好这类看似道貌岸然的人,私底下都会有一个交往的对象。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喂,羽川——」
「什么事?」
羽川一愣,反问我说。
呜……
没办法,我问不出口。
要是模仿刚才千石的达急动来举例的话,羽川此刻正自然地散发出一种,活像光箭天使发出的「强力炫白认真光线①」般的光芒。暴露在这光芒下,让我开始觉得,问那种事情是一种非常不纯洁的行为……
①注:光箭天使(Arrow Angel)。仙魔大战中的女性角色之一。「强力炫白认真光线」是其招式。
「怎么了?阿良良木。」
羽川用纯洁的双眼,再次对我问道。
呃……不知为何,我有一种被逼进死胡同里的感觉。被名侦探逼死,即将供出一切的犯人,就是这种心情吗?该死,既然我都开口了,她可不是我说一句「没事」就可以打发的对象——啊啊!真是的,这种后悔的感觉,就跟我把两种不同颜色的入浴剂,同时倒入浴缸混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就是那个,哆啦A梦的法宝——」
我黔驴技穷,打算搬出哆啦A梦的话题当作最后的手段,然而当我话说到一半时,
「啊,好痛。」
羽川突然呢喃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好痛……是指我吗?都已经高中三年级还拿哆啦A梦——而且还是穷极之计——来当话题,所以让你很心痛吗?明明国中生就可以接受啊?
我剎那问陷入了被害妄想当中,但事实却不是那样。因为羽川的指尖摸着头部。也就是说,她是头痛吧。啊,这么说来,羽川昨天也是这样,只是在那之后因为一些事情而不了了之……
「喂,不要紧吧?」
「嗯……嗯,不要紧。」
羽川从容不迫地说。
在我面前的笑脸,确实没有半点阴霾——但这就表示,羽川是在骗我。
我从来没说过谎。
那根本是骗人的吧。
「我们去保健室——不对,春上老师这个时间应该回去了吧,那我们去医院——」
「我没事的。阿良良木真夸张。这种小事情,我只要回家读一下书就会好的。」
「你真的以为读书可以治头痛吗……?」
这个想法真的很奇怪。
思考方式与众不同。
「你不是说最近常这样吗?要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那该怎么办?」
「你担心过头了。阿良良木有时候还满爱担心的嘛。这不重要,我刚才说的话你有听懂吗?只是听懂还不行喔,还要身体力行。」
「嗯,我知道。」
这不重要,吗。
担心别人,比担心自己还重要。
我觉得……她这一点也满奇怪的。
不过,
「抱歉每次都让你操心。」
「我没关系啊。不过,如果你明白我说的话,眼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先麻烦你。」
羽川说。
接着,她故意轻咳了一声后,
「好歹也先把那个两件,像宝贝一样捧在手上的灯笼裤和学校泳装,收进书包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