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卷 化物语(下) 第五话 翼·魅猫 007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深夜。

我骑上脚踏车,跑遍了城镇各角落——找遍了所有我想得到的地方,这样还嫌不够,我还重复骑了同样的路线两次,名副其实骑遍了各角落,但依旧没有任何的成果,这时我才终于觉得自己累了。

一路上,我不吃不暍,

也不休息,不停踩着脚踏车——连续九个小时。

老实说,我自己也感到惊讶。

居然要把自己操到这种地步,身体才会感觉到疲惫。前几天我才刚喂血给忍,但那效力大概都被拿来恢复手脚的体力了吧。

类人的吸血鬼。

类吸血鬼的人类。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哪边了。

忍野忍。

吸血鬼会离家出走,实在是荒唐至极。而且还身无分文,除了身上的衣物别无他物,就这样突然不见人影——这已经算是失踪了吧。那算哪门子的吸血鬼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幸会呼朋引伴。

这两句话实在说的很贴切。

忍野说他发现忍不见,是在今天早上——后来他又回想起,好像从昨天中午开始,他就没看到忍了。

根据八九寺的证词,昨天她在国道上的Mister Donut附近看到金发女孩,是在傍晚五点左右——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就是当时已经失踪的忍野忍吧。

以小孩的脚程,不可能跑太远。

不过才这么一天——何况现在的忍已经不是传说的吸血鬼,几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从体力方面来看,她远比不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不,我不在她身边的话,她的能力连一个普通的小孩都不如。身上仅存的能力,也几乎受到了限制。

她会觉得疲惫,也会感到饥饿。

……喂,慢着。

是啊,不管她有没有走到Mister Donut还是怎么样,她都身无分文。

这么说来,她现在正在饿肚子吗?

在这个城镇当中的某处……一个人饿着肚子。

「……………………」

我骑着脚踏车东奔西跑的时候——大约过了正午左右吧,我差点撞到走在路上的八九寺真宵。这是本日第二次的巧遇。能够在一天之内,和见面机会可遇不可求的八九寺见上两次面,让我很想细细品尝这股幸运感,但现在不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况且,这次严格来说算不上是巧遇(当然第一次也是),因为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镇中四处乱骑,迟早会遇见她的。

「何良良木哥哥。」

「终于变成单纯的印刷错误了吗……」

「抱歉。我口误。」

就这样打过招呼后,我拜托八九寺将昨天看到忍的事情,再说得更详细一些。

「这么说来,」

八九寺说。

「总觉得,她看起来好像很寂寞。」

「看起来好像很寂寞——」

「对。」

八九寺神情严肃地说。

「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

迷路的小孩。

这句话——从八九寺口中说出来,说服力就是不一样。

从过去一直在迷路的她口中……

「我知道了。」

八九寺点头说。

「我也会尽我所能,去找那个女孩子的。」

「你愿意帮我吗?」

「对。阿良良木哥哥,要找迷路的小孩,谨慎的心和人手是不可缺少的。要是你想要全部都一手包办的话,有时候去找木乃伊,结果自己也变成了金字塔①喔。」

①注:原本应该「去找木乃伊,结果自己也变成了木乃伊」。比喻去找人结果自己也一去不回。

「变成金字塔?格局好大!」

「阿良良木哥哥也不要太Minustic①,请坚强地去面对吧。」

①注:同之前的Plus+tic八九寺以为Minus+tic就会变成悲观的,其实没这个字。

「Minustic实在是错很大!」

「找迷路的小孩,的确是『城池必争』的紧急事态,可是你要冷静一点才行。」

「你说得没错,但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分秒必争』。」

「我要是看到她的话,虽然我无法靠近她,不过我会用公共电话打手机联络你的。」

「……你会用公共电话吗?」

「那还用说。机械方面的东西可是我的强项。」

「怎么和今天早上的说法完全相反……」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二〇一一年以后还能够继续看电视的天才喔。」

「不管怎么样,你再强也只能到看地上数字放送的程度吗……」

「单波段(One Seg)是一种狗对吧(汪)①?」

①注:单波段的One,音似日文中的狗叫声。

「你是白痴!」

玩笑姑且不论。

不管她对机械擅不擅长,应该都会用公共电话吧。唯独这种时候,我才会想感谢这个公共电话还健在的乡下城镇。我的故乡有一个悲哀的传说:「零星分布在镇内的便利商店必会有停车场,甚至连柏青哥店也盛行不起来而倒闭。」这可不是浪得虚名。

传说就先不管,随后我和八九寺分开了。

我都和八九寺见到面了,所以肯定也找得到忍——我的心情稍微乐观了点后,脑中开始思考。

八九寺愿意帮忙让我很感谢没错,可是她和忍(年纪看起来)没差多少,不能对她抱有过度的期待。某些地方是小孩子才会去寻找、去躲藏的,抑或是有些空间只有小孩子才进得去,所以这方面可以期待她的帮助;虽然八九寺的活动范围比一般的小孩大上许多,但应该也有其限度。以一个小孩来说,活动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吧。

但是,我需要人手。

八九寺说得没错。

因此,

在接近四点的时候,我打了通电话到千石家里。她读的国中和我以前一样,所以只要她放学后不在外闲逛,现在差不多已经到家了。印象中她好像没参加社团活动。

老实说,她在家的可能性不算高;不过很幸运的是,她正好在家。

「历哥哥。」

千石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看来在不用面对面的电话中,千石情绪起伏也会不一样。我觉得这孩子快点办支手机比较好。

「历哥哥。你这么快就打电话给抚子了?……抚子好高兴。」

「嗯……昨天刚问到电话今天就打给你,真是不好意思。那个……」

嗯——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

因为这次和八九寺的时候不一样,我必须从头对千石做说明……

「……?怎么了吗?历哥哥。」

「啊,没什么……那个……」

「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我口齿不清,千石似乎很担心的样子。

「要说发生了什么事——」

「总、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喔,历哥哥。对、对了。抚子先说一件有趣的事情给你听。」

「………………」

真是语出惊人啊。

事先作出宣言,说待会说的事情会很有趣,这还真是自信满满啊。

「就是啊。女仆这种工作,在漫画和卡通里面看起来很轻松又很有人气,其实却意外地辛苦呢。」

「那个『超爱大熊猫』就是你吗!?」

难怪笑点会那么难懂!

你绝对没有参加过联谊吧!

不要写个明信片就变成另一个人了……

「你、你冷静一点了吗?历哥哥。」

「嗯……绕了一圈之后,我觉得冷静一点了。」

虽然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慌张。

可是呢,现在怎么表达并不重要。

「然后?历哥哥找抚子有事吧?」

「嗯……千石。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想要拜托抚子……什么事情?」

「我想请你帮我找忍。」

最后,我决定开门见山地说。

「有直接看过忍的人,包含你在内也没有几个……要是你能帮我,那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要找她……她不见了吗?那位……嗯——小忍。」

「对。」

「不是单纯的……外出吗?」

「她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这、这样啊……」

我感觉到话筒的另一头——

传来了一股踌躇的气息。

啊!对喔,我太粗心了,千石之前说忍一直猛瞪她——所以她本能性地对忍感到害怕。

八成是这样吧,我在内心下了判断。

不管是哪种间接的方式,千石都不应该再和怪异扯上关系——这是我先前的想法才对。现在我怎么能主动把她拉进这个世界呢,就算现在的状况需要人手……

「抱歉,千石。我这样太强求了。我——」

「不、不会。历哥哥,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是指——」

「抚子只是觉得如果马上回答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假……请让抚子帮忙。拜托。」

「嗯……可是,真的可以吗?」

「嗯。」

很难得的,

千石强而有力地回应说。

这是因为电话的关系吗?

因为我们没有面对面的缘故吗?

「抚子没关系……只要能够回报历哥哥的恩情。历哥哥现在在找忍吗?就跟帮抚子的时候一样。」

「嗯?……是啊。」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能不帮忙了。」

我就不能不帮忙了。

你愿意为我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想应该是不会有危险啦……可是我没办法完全保证你的安全喔。虽然忍的力量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但是她还是吸血鬼……」

「没关系。」

千石说。

那位内向的干石,语气当真强而有力。

「我不要紧的。请让我帮忙。」

那强而有力的感觉,让开口拜托的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之后,千石似乎马上就出门去找忍了。

我那时候,原本很想就此松一口气。有当面看过忍的人愿意帮忙,让我觉得非常感激——但光是这样,还无法让我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因为干石不会骑脚踏车。

应该说,她似乎没有脚踏车。

几天前去那间废弃神社时,千石没有骑脚踏车过去的理由就在于此。这样一来,她只能用徒步的方式寻找,机动力方面和八九寺一样,不能抱太大的期望。

机动力吗……

机动力啊。

虽然一直拜托人会让我不好意思,可是事到如今,那家伙的帮助不可或缺。因为目前直接看过忍的人,连我在内只有六个人而已——其中,羽川翼变成了黑羽川被绑了起来;而忍野咩咩要负责看守她。

剩下的四个人,除了我和千石以外还有两人。

那两个人也要问她们一下才行。

首先,先从比较好说话的神原骏河开始。

我在手机的电话簿中选了她的名字。现在已经放学了,她在学校手机应该也会开机——不对,几天前才刚办手机的神原,会知道学校有规定放学后可以开手机吗?

「我是神原骏河。」

她还是一样报上全名。

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神原骏河。拿手绝活是B键冲刺①。」

①注:超级玛莉里的招式,按住B键时移动速会加快。

「…………」

那的确是她本人的拿手绝活。

不是达急动,也非缩地法。

看来,这点我不能说她是在唬烂了。

「神原骏河。职业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性奴。」

「这点绝对是在唬烂!」

「嗯。这个声音和吐槽方式是阿良良木学长吧。」

「你连是谁都不知道,就不要说出那种没经过大脑的话啦,王八蛋!」

「性奴学长不喜欢吗?刚开始我有想到了另一个更适合我的头衔,可是那实在有点重咸了,所以我就自主规制掉了。」

「连你都自主规制掉的头衔,我光想就觉得很可怕!」

还有,

你快点学会用电话簿的功能吧。

「神原。你现在在学校?」

「没有,我已经离开学校了。」

「咦?是吗?文化祭的准备呢?」

「今天不是轮到我。」

「这样啊。轮班制吗……你们班还真团结啊。我真羡慕。」

原来如此。

不在学校的话,那就无关有没有开机了。

「那个,神原,那你现在在家吗?」

「不,我也不在家。怎么了,以阿良良木学长来说还真稀奇啊,居然连续猜错两次。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学长,现在我在附近超级市场的游戏区,正在玩『时髦魔女Love&Berry①』呢。」

①注:时髦魔女Love&Berry,一种刷卡片的游戏机,相当于女生版的「甲虫王者」。

「那种东西谁想得到啊!」

每次都出乎我意料之外!

你偶尔也照我的预测去行动吧!

「可是这就奇怪了,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那是高中生会玩得兴高采烈的游戏吗……?」

「学长在说什么啊。好玩的游戏没有年龄之分。光是今天我已经花了快三千块了。后面还有好几个小孩子在排队,不过我完全没打算要让给他们玩。」

「仗着钱多霸占机台实在太过分了吧你!你现在马上停止游戏,让给那些小孩子玩!」

「呜。像阿良良木学长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会跟刚才被我轰回去的店员讲一样的话。」

「你把店员轰回去了?」

「对方真的发火了,我也只好来真的凶回去。」

「不对!对方真的发火了,你就应该认真地道歉才对!」

「不过就算是同一句话,假如那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命令,那我也只能听从了。那我接下来就玩旁边的甲虫王者……」

「不要光只是在玩!」

「失去玩乐的心是不可以的,阿良良木学长。玩乐比学习更重要,所以人类才会成长,编织出历史。对了对了,说到玩,前阵子我和三个朋友用扑克牌在玩大富豪的时候啊——」

「原来『挥棒的姿势』就是你吗!?」

这个学妹真是够了。

可爱的程度已经破表了。

爱之深而爱之切啊。①

①注:此句改自「爱之深而恨之切」。

「那么,阿良良木学长。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嗯……」

我和这家伙要是不先玩一下相声,就没办法说正经话。就把至今的对话,当作是必不可少的开场白吧。

「神原,我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说什么借啊,这话太奇怪了。我的力量打从一开始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我该做什么,学长只要给我一个指示就好。」

「…………」

好酷……

酷得好成熟。

明明刚才还在玩小孩子玩的游戏……

我突然想到,为何这家伙回事这种冷硬派的性格呢……唯独这一点,不是受到战场原的影响吧?

「我希望你帮我找一下忍。那个小鬼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简单来说就是失踪了。」

「这样啊。知道了。我听到这边就足够了。简单来说,我只要脱光就行了吧?」

「你这么想脱的话,下次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会把你全身扒光的!要不然我们两个脱光光坦诚相见也行!哈哈,我要是脱了可是很壮观的喔!所以拜托你了神原,这边你就忍耐一下,用普通的方法去找忍吧!很遗憾我现在最期待的人就是你了!把你那双比脚踏车还要快的脚借给我吧!」

「说什么借啊,这话太奇怪了。我的小腿肚、大腿、膝盖后方、小腿、胫股和脚踝,打从一开始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啊。」

「你那种说法不怎么冷硬喔!」

「什么?学长说脚底吗?真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胆敢说出那种不畏惧神明的癖好……」

「我没说吧!」

你果然是个大色女。

战场原之前还帮你说过话,现在完全泡汤了!

「你太看得起我了。阿良良木学长,我的这种色情度,听到『女性专用车辆』这个词都会让我觉得很猥亵呢。」

「那种人现在全日本只有你一个而已!」

「这样啊,我们说了这么多,阿良良木学长终于承认我是你的性奴隶了吗?」

「不对!我从头到尾没说过奴隶这两个字!」

「啊!对了,阿良良木学长,说到癖好啊——」

「你这家伙,还想继续聊『癖好』这个话题,对它深入探讨吗?我们还是高中生喔……?」

「把它换成伤风败俗的行为也行。阿良良木学长,听说你昨天晚上对战场原学姊做了伤风败俗的行为对吧。」

「………………」

你为什么会知道。

不,也没为什么,在这个状况下答案只有一个……

「嗯。是学姊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和学长在星空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

「接吻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行为吧!」

或许也在其延伸范围内啦,但我就是不想那么认为,这是因为我还是个小鬼的缘故吗……

「那是战场原小姐告诉你的吗……」

那家伙还真是毫不隐瞒啊……

我们是男女朋友,所以我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可是我觉得她那样有点没神经。

「你是今天在学校听她说的?」

「不是,我是昨天晚上听到的。该说听吗……学姊在凌晨突然打电话给我,结果我被迫听她炫耀了五个多小时。」

「这种学姊还真让人头痛!」

就算她从天文台回去之后马上打电话,这样算下来也几乎是通宵没睡吧。早上遇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困啊……那家伙的脸上是戴着铁面具吗。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也要有个限度吧。

可是,炫耀……那应该可以算是炫耀吧。我完全看不出来战场原会做出那种自我炫耀的事情;不过她和神原除了是学姊学妹外,更是女生啊。

原来战场原会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吗。

她的这一面让我略感意外。

「让我向学长说一声恭喜吧。」

「嗯……多谢了。」

「不过,希望学长不要因为这样就以为自己赢了。」

「你在向我宣战吗!」

「爱就是毫不保留地夺取……先从接吻开始!」

「从接吻开始可以吗!」

对话完全偏离主题了。

但是,这家伙拥有的机动力,要弥补这段浪费掉的时间还绰绰有余……

有能力家伙,基本上就是占便宜。

因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

「总之,嗯。简单来说,我只要去找那个可爱的金发女孩就行了吧。学长的话我确实了解了。如果这是阿良良木学长的请求,那我就使出全力来奔跑吧。呼呼呼!这个世界虽然很大,但是能够让我使出全力来奔跑的,只有阿良良木学长、战场原学姊,还有BL小说的发售日而已。」

「要我不怕别人误会直接说的话,把我和BL小说排在一起,实在让我有点高兴不起来啊……!」

应该说我很排斥。

最后一项希望你能另外分类。

「不过阿良良木学长,我只要是BL几乎所有类型都吃得下去喔,可是里面也是有我不喜欢的类型啦……遇到那种小说的话,我就没办法全力奔跑了。」

「谁问你这个啦!」

而且,

你只是没有全力奔跑而已,到头来还不是会买。

「而且神原,你在退出篮球社之前,比赛的时候应该都是全力在奔跑的吧。」

「真要我说的话,其实没有喔。因为我要是全力奔跑的话,体育馆的地板会被我踩得坑坑洞洞的。」

「你是战车之类的吗!?」

「而且,学长你想想,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移动速度要是太快会有残像吧?篮球是五对五的运动,分身术是犯规的。」

「你不要随便把这个世界的常理,弄得乱七八糟的好吗!有怪异来捣乱就已经够了,人类的动作最好是会有残像啦!」

「人数怎么样不是重点啦,最重要的是会先被判走步。」

「球场里面如果有选手分身的话,裁判还会那么冷静地去抓那种初学者才会犯的规吗!?」

「我最多可以分身成九个人。要是还可以再多一个人的话,我就可以自己做比赛的想象练习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做得到的话,谁受得了啊!就算你说明得再怎么具体,我都不会被你骗到的啦!」

「不过,如果阿良良木学长的请求,那就另当别论了。今天我就解除好久没有解开的限制器,使出全力奔跑吧。」

「该怎么说呢,我现在突然有点想要阻止你了!」

我不知道哪个部分是开玩笑的。

这学妹真的是一个超级危险人物。

就跟洲际弹道飞弹一样。

「你阻止我也没用,阿良良木学长。我已经收到学长的命令了,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我发誓我会奔跑到精疲力尽为止。」

「你不用那么勉强自己吧?你是跑得很快没错,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过自己很不擅长跑长距离的吗?」

「嗯?啊啊!那是在角色性质尚未成型的最初阶段所做的设定,所以学长不用太在意。」

「扯什么设定啊!」

「如果学长真的很在意的话,我也可以变回初期的设定啦。」

「别说得好像是游戏的设定画面一样!」

算了。

神原的不擅长和我所说的不擅长,是完全不同类的东西,所以我不用太过担心吧。

「呼呼呼呼!不过,现在收到阿良良木学长命令的我,名字要是和以前一样,似乎有点不自然啊。进化过的我,应该要换一个名字才对。没错,我已经不是神原骏河了——我是神原Ω。」

「我都快爱上你了!」

「顺便说一下,海浜公园进化之后,就会变成海兵公园①。」

①注:在日文中,「海兵」一词是海军陆战队的意思。

「那座公园顿时变得好伟大,让我完全不想靠近了!」

「注意落石会变成注意陨石。」

「进化得太夸张了吧!」

我要是进化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咧。

这让我有点好奇。

「那就先这样,神原你要是找到忍的话……那个,你的话该怎么办呢,你还有左手应该没问题吧……不对,只有左手还是满危险的,你要是找到忍的话不要太靠近她,马上跟我联络。」

「嗯?我不能冲过去抱紧她吗?」

「不行!」

带有双重否定的不行。

不管她是冲过去抱她,或者是靠近她都会惹来麻烦。

「且慢。你要是看扁我的话,会让我很伤脑筋的,阿良良木学长。只要能够抱到小女孩,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拜托你珍惜生命吧……况且,就算抱到小女孩又能怎样?」

「只要小女孩够可爱,就会让人觉得很幸福了不是吗!」

「我被凶了!」

我被学妹凶了!

理由是因为我不知道「只要小女孩够可爱,就会让人觉得很幸福」这个道理!

「你的主张主义先不管啦……现在能和忍抗衡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目前只剩下我而已——忍野因为一些缘故脱不了身。所以……」

「我知道了。」

「我也有拜托千石帮忙,要是你们在路上遇到的话,记得交换一下情报……啊!对了,神原,千石把灯笼裤和学校泳装拿给我了。」

「喔喔,是吗。她应该没有洗吧?」

「没有,她好像已经洗过了。」

「怎么会这样!」

神原放声大叫。

这家伙的个性……真是够了。

「愚蠢啊……洗干净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没想到阿良良木学长居然会原谅那种暴行,实在太不像学长的风格了。」

「神原,在你心目中我的风格到底是什么……?就是不让国中女生洗自己穿过的灯笼裤和学校泳装吗……?」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先给我希望,最后再让我绝望……要是我手边有氰酸钾的话,我肯定会自杀吧……」

「手边有氰酸钾这种假设,打从一开始就很荒唐无稽……」

有需要到闹自杀的地步吗。

这就是你的风格吗?

「没想到我必须要对阿良良木学长说出这种话,我真的觉得很遗憾,不过没办法,我必须要请学长为这个失态赎罪。」

「…………」

简直莫名其妙。

可是,要是在这边折损了神原的干劲就不妙了……

有能力的家伙真的是占便宜啊……

「可以吧?」

「好啦、好啦……要我干么你就说吧。」

「爱①只要说一次就可以了,阿良良木学长。」

①注:日文中的好,音近「爱」。

「这罗曼蒂克的台词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

「总之,我赎罪、我赎罪。我一定赎罪啦。我该怎么做才是?」

「这个嘛。就请学长穿上灯笼裤和学校泳装,然后睡一个晚上,让衣服上面吸满汗水之后不要洗直接拿来还给我,这样我就原谅学长。」

「要是我真的照做的话,我和你都会变成无与伦比的大变态喔!不对,你的程度大概会比我还要危险吧……!」

「能够和阿良良木学长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不亦乐乎。」

「抱歉,神原!我没有打算陪你一起去死!」

「不想和我一起死的话,我还有强迫自杀这个方法。」

「那是杀人吧!」

「那就请学长重新考虑一下吧。」

「不对,是你要改变想法!」

「总之,千石也要帮忙找吗?这样看来,除了我们之外……应该还有几个人会帮忙吧。」

「是啊,我们在这边说了一堆废话后,现在我这样说可能没有说服力啦——现在是分秒必争。帮我一把吧,神原。」

「当然。我清楚到都快飙泪了。这边要是不帮忙我就不是我了。一切都遵照学长的指示。」

说完,神原挂上了电话。

她刚才说人在附近的超级市场,这附近说到超级市场也就这么一问而已……那间超市可说是这个乡下城镇的生命线,我真的开始担心神原的B键冲刺会把那边的地板踩得坑坑洞洞的——不过呢,扣掉这既莫名其妙又非现实的担心,神原是一个可靠的伙伴。

再来是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曾经亲眼看过忍的人——

战场原黑仪,我拨了一通电话给她。

铃声响了非常久……我差不多等了二十秒左右吧。正当电话差点转入语音信箱的前一刻,她终于接起了电话。

「我不去。」

「………………」

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我吃了闭门羹。

这家伙是超能力者吗。

而且她还拒绝我……

「……你好像响了很久才接电话喔,出了什么事吗?」

「嗯?没啊?我只是觉得接电话很麻烦,手机就一直放在口袋里,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可是铃声实在很烦所以我就看了一下,结果发现是阿良良木你,我就想说不用接也没差吧,然后想要按下电源键把铃声停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按到通话键,没办法我才接电话的。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种人谁还会有事情找你啊!」

这家伙好过分。

就算隔着电话,火力也不逊色。

「那先不管了,战场原……你听我说。」

「不要。你才要听我说。前几天,我和朋友两个人去录像带出租店啊——」

「原来那个『削苹果前进』就是你吗!还有,这几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你,居然会捏造出那种『和朋友很和睦』的故事,还寄信到那种听众来信的节目去,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那封原本很有趣的明信片,突然变得很可悲!」

话说回来,那个广播节目收听率这么高是怎么样!

大家都在听吗?

没在听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

该死,我太落伍了!

「我说,战场原。你听我说啦。」

「你都跪下来求我了,我也没办法不听吧。」

「谁下跪啦!」

「是什么事情?」

「……忍不见了。」

「忍?是那个金发女孩对吧?」

「对。」

「嗯。」

她没有任何感想吗?

真是一个态度平静又冷淡的家伙。

唉呀,她们虽然见过面,但从没聊过天,也没打过交道——这点不只是战场原,神原和千石也一样。六个人当中知道忍个性的,只有我和忍野……还有羽川而已。

「因为这样……阿良良木才不惜逃课跑去找她的吗?」

「对。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帮我的忙,有亲眼看过忍的人——」

「可是,」

战场原打断了我的话。

「今天早上你说的『人道救援』,不是指这件事吧——因为阿良良木你绝对不会称呼地为『人』的。」

「…………」

「羽川同学,今天没来学校呢。」

战场原语气平静地接着说。

话中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感情。电话的另一头,她总是面无表情的脸蛋,似乎浮现在我的眼前。主动打电话给神原臭屁了一整晚的人,真的是这家伙吗……

「这两者有关系吗——啊啊!你不用回答我没关系。你的沉默已经给我答案了。」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回答。对,你说得没错。羽川的——」

「对了,忍野先生之前好像有说过……羽川同学的事情,那孩子帮了很多忙之类的。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吗?为了要帮助羽川同学,需要那孩子的力量,可是她因为其他的原因现在失踪了。」

「你的直觉还真敏锐啊……而且记忆力也真好。」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的。我连缣仓幕府创建的时间,都还记得呢。」

「那只不过是普通的年号背诵吧……」

「无法建立一个好国家①,缣仓幕府。」

「好讨人厌的背诵方式啊!」

①注:日本习惯用谐音来背诵年号。嫌仓幕府创建的年1172年,1172谐音相当于「好国家」,一般的背诵方式是「建立一个好国家吧,镰仓幕府」。

「阿良良木,」战场原说。「羽川同学和那孩子的事情,你都一样很担心呢——没有偏颇,一样公平呢。应该先担心哪一边,明明就一目了然的说……这真的很像你的作风呢。」

「…………?」

她在说什么?

优先?

这状况不是谁优先的问题吧?

这次和千石的情况不同,我不用去选择应该先救谁才对。

「不去。」

接着,战场原重申。

「我不去。」

「喂,战场原——」

「因为我要准备文化祭的东西。」

「不是……那我知道啦,可是现在——」

「是羽川同学交代我处理的。」

那是一句强而有力的话。

话中伴随着意志——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一样,强而有力。

「我不能丢下这边的工作不管……羽川同学越是被逼到困境,我就更要完成我的任务。」

没错——

那不是普通的文化祭准备工作。

那是羽川在杯怪异逼到绝境的时候,还不忘交代战场原去处理的事情。我不能要她翘掉那个工作,跑去找忍。

「羽川同学不在,老实说命令系统整个就是乱七八糟……没一件事情能够顺利处理的。她真的一直在处理这种事吗?居然弄了一个这么非比寻常的时间表,她真是疯了。现在就连负责协助的你都不在——老实说,光是现在这样讲电话我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那些几乎都是羽川一个人在弄的啦。」

那家伙为了班上,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呢。而且……她又是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让班上的人无法察觉到她的忙碌,不让周围的人看到她的辛苦呢?那些工作量就算让她忙到不可开交也不奇怪,她却从未展现出忙碌的一面,也不说半句抱怨的话。她做任何事情都一样——努力本身不算厉害。厉害的是,她可以不让周围的人察觉她很忙碌。就连一直在旁辅佐她的我,都很难完全掌握羽川辛苦的程度。

真是的。

那家伙是真正的天才,只有她——

不过,我真希望你不要说和男朋友讲电话是在浪费时间啊,黑仪同学……

「看来,今天我大概要弄到很晚才能回家吧——离校时间我看是没办法遵守了。有可能还要带回家弄吧。这么庞大的工作量,她之前居然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全部处理好,这已经达到让人惊叹的水平了。我说,阿良良木,你就照平常一样贯彻自己的作风吧;我也会这么做的。」

「也好……那么,」

在清楚认识到目前的状况后,

我说。

「学校那边就拜托你了。办一个快乐的文化祭吧。」

「是啊。我会的。」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平静。

完全没流露出任何感情。

但是,这话确实是从战场原的口中说出来的。

「那先这样……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啊,阿良良木。我想说一句话,可以吗?」

「干么?」

「傲娇服务。」

最后,战场原开口说。

以平静的语调。

「你可不要误会喔,我可不是在担心阿良良木你——不过,要是你没有回来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喔。」

语毕,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差点连意识都跟着中断,但还是设法招架了下来。

啊咧!真是的,我真的……真的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就算她会说我词汇贫乏也罢,每当我们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会让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真是……我绝对会回来吧。

如果有你在等待我的话。

「……你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总之。

我已经拜托完所有能求助的对象了。

我的联络网络只有高中三年级生的程度,也没多了不起,从整体大局来看,这点程度的帮助或许只能求个心安,状况不会因此有多大的改变,但是——

她们让我有恃而无恐。

我踩着踏板、踩着踏板、踩着踏板、踩着踏板、踩着踏板、踩着踏板——在那之后,又过了三个小时。

搜索的时间,至今共花了九个小时。

现在是晚上七点。

时间一转眼,就入夜了。

我一路上不吃不喝,

没有休息——

现在终于感觉到疲惫了。

「可是,忍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居然会离家出走。

居然会失踪。

居然会踏上寻找自己的旅途。

你明明无处可去啊——

就跟我一样。

「………………」

一切的肇始,是在春假。

从二年级的结业式开始的。

事到如今,已经一段时间前的事情了。

我知道怪异的存在,

变成了怪异本身……

而后,不停遇到这一类的事情。

鬼。

猫。

螃蟹。

蜗牛。

猿猴。

蛇。

然后又是……猫。

妖猫——障猫。

黑羽川——另一个羽川。

妖猫那一类的东西,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化身成人类。先把老婆婆咬死后,化身成老婆婆的模样,再把来到家里的人咬死——这类的传说多得不胜枚举。

猫会化身成人类。

然后……吃人。

但是,障猫的情况却和传说完全相反——不对,是同样的传说,只不过是从别种角度去解释而已吧。不是猫化身成人类……而是人类变成猫。化身成人类的妖猫,会因为举止不自然而露出马脚;但是,障猫却能将那种不自然的举止,当做是多重人格来解释。若针对这点来看,障猫就像是被狐狸魅惑了一样。许多有关障猫的民间传说,多半是以下的模式:贤慧的妻子,每晚都化身成淫妇到镇上闲逛,最后云游的僧侣(或武士及猎人)认定那是妖猫在作怪,一刀砍死了妖猫后,结果发现那只妖猫就是妻子本人。

若光从这结果来判断,没错,这个传说当中,猫本身从未出现过。无尾白猫成了一种装饰,或是炒热故事的一种要素,只是稍微点到为止罢了——故事的主题和主轴,从头到尾都是人类本身。

人类的表里。

里层的羽川——黑暗邪恶的羽川翼。

不对……颜色上来说应该是白色的吧。

无论如何,羽川的人格被吞噬掉这点,是千真万确的。

我真想听听神原的意见。

事情演变成这样后,障猫和神原的猿猴,或许很类似也说不定——然而只是类似,其实似是而非。两者最大的差异在于:猿猴只不过是基于正当的契约,去实现神原的愿望:但障猫却是彻彻底底,无条件、无限制地和羽川翼站在同一阵线。黄金周的时候,最后她虽然带着恶意和敌意,袭击了我和忍野以及羽川本人——但那一切也都是为了羽川。就算那不是羽川希望或祈愿的结果,猫依旧是羽川的盟友。

岂止是盟友,猫就是她本人。

猫和神原的猿猴之间的差异,就在于此。

神原目前应该还在为我奔跑。

然而……却没有联络。

我没有收到任何人的联络。

别说是头绪了,我连半点线索都找不到。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发的小孩在这个城镇中,应该可说是最引人瞩目的存在才对——但我却没打听到半点目击证词。

该不会,忍已经离开这座城镇了?

不对,光凭小孩子的脚程……没错。

忍不在我的身旁……理当什么都做不到。

我抬头仰望天空。

夜晚。

夜幕低垂。

星空,虽然完全比不上昨晚天文台的景象,但还是一片十分美丽的星空。我总觉得以后这样仰望夜空,似乎会成为一种习惯——因为这是我和战场原共同的回忆。

她说——

全部。

她说:我能够给阿良良木你的,只有这些——

可是不对,不是那样的。

现在我的心中,还有满满的回忆。

不光是星空的回忆——从最初在楼梯上的接触开始,直到现在的一切。

回忆……记忆。

羽川的记忆……已经不会消失了。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忘记和怪异有关的所有记忆——然而,其实关于记忆方面,忍野说得没错吧。

不光是他话中的含意。

我自己其实也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春假的事情。

不想忘记那个地狱。

因为,这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忍,忍野忍。」

我绝对要找到你。

肯定要把你找出来。

因为我已经决定这辈子,都要背负着你的事情活下去了。

「好……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了。」

我再次踩动脚踏板。稍微休息片刻后,我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这副身体实在是无法用常理来衡量。

星空先不去理会——现在夜己深了。

再过一会儿,就必须请还是国中生的千石先行返家。这样一来,我方仅存的战力又会被削弱。正因为情况特殊,我没办法请警方帮忙协寻……

而且,夜晚也有些不妙。

吸血鬼想当然耳是夜行者。忍现在虽然称不上是吸血鬼,但她在夜晚活动方面的限制的确比较少——夜幕越深越沉,她的力量也会随之增强。

危险度也会增高。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七点……还剩下两小时左右,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要加紧脚步才行——我换成站姿,想要猛力踩动踏板时,突然吭啷一声,脚踏车有如紧急刹车般,速度随即降了下来,左右的踏板也变得很沉重。

起初我以为是我太操脚踏车,结果害车子故障了。可能是车链断掉,或是爆胎吧……然而,答案却不是如此。

真相是因为,有人跳上了我脚踏车的后座。

不,对方应该不能算是人。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猫才对。

「…………」

「喵呜!」

「…………」

对了……

猫和吸血鬼一样……也是夜行性动物。

对方一头白发、猫耳,身穿睡衣——

是一位我非常熟识的女性。

她脱下了眼镜,因为晚上她的视力极佳。

那眼神非常地邪恶……与其说是眼神如何,倒不如说是因为她的表情看起来邪恶到,让人无法从她原本的五官来作联想。

她的外套脱掉了——大概是因为太热的关系吧。这代表北风与太阳的故事是正确的吧……我在如此偶然的情况下,将羽川穿着睡衣的身姿一览无遗;然而,羽川现在身处这个状态,也让我心中的喜悦跟着打了对折。

如此这般。

黑羽川出现在我的身后。

「……你怎么会在这里?」

「喵噜噜!」

「快回答我。」

我不想听你那种假惺惺的猫叫声。

黑羽川在那栋旧补习班被五花大绑后,应该受到忍野的严密监视才对。

「别这样说喵,人类。呼噜呼噜。」

「你发出那种撒娇的声音也没用。」

「哼。也没为什喵啊。别那样瞪我嘛,人类。我也不知道为什喵,只不过是随便挣扎一下,刚才绳子就自己松掉了喵。」

「刚才……?」

啊!原来如此。

是因为夜行性。

黄金周时,羽川也曾短暂地恢复意识过,但那只限于白天。这个怪异在晚上,力量和支配力会获得压倒性地提升。原来如此,这一点也和神原的猿猴十分类似。

「喵哈哈哈哈!」

黑羽川快活地笑了。

这笑声八成没有任何意义。

单纯只是笑而已。

她的智商也跟猫一样——忍野说她的真面目是班长妹,所以要多加小心之类的,但我却不那么认为……这个状态下的羽川翼,看起来没什么心机。

不对。

这个状态下的羽川翼,已经是内在的人格。

要是有心机,应该会表现出来才对。

「可是,忍野的监视怎么了……」

「我可是猫耶。要悄悄移动不发出声音,根本是轻而易举喵。」

「的确是……这么说来——」

忍野……你这次很没用喔。

实在有点不像你。

我们跑到旧补习班时,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嘴里也一直含糊其词,这些都可以用「因为忍失踪了」来作说明(他跑到屋外也是为了找忍吧);但我无法想象他会如此轻易地就让黑羽川脱逃……

他才刚让忍跑掉而已。

他不是一个会接连两次犯下相同错误的男人。

这样一来……难道忍野那家伙是别有用心,也就是故意要放走黑羽川的……?他在捆绑的时候,事先将绳索弄成到了晚上就会被解开的程度(障猫的说法:「绳子就自己松掉了。」也印证了这一点),接着黑羽川逃出大楼时,他也刻意视若无睹……

黑羽川会知道我在哪里,单纯只是靠嗅觉和听觉吧。

猫就是靠这两种武器来狩猎。

但问题是,为何重获自由的黑羽川要跑来找我?我要的不是方法,而是理由。假设忍野真的故意让黑羽川跑掉,那个有如看透一切的男人,当然也预料到黑羽川之后会采取的行动……

假如真是如此,那用意何在?

这点……我也不明白。

不过,那家伙说「没时间」,而不惜用旁门左道的方法,强制性地把障猫给叫出来——只为了听她本人说明原因。他那时候说自己和我一样听完之后也一头雾水,其实那只是他的韬晦之计,从黑羽川的那番毫无脉络可循的话语中,虽然不至于找到什么头绪和线索,但他其实也听出了一点蛛丝马迹吧……

「喂,猫……」

「干喵?」

「………………」

我从脚踏车上下来,单手撑着龙头,转头面向坐在后座的黑羽川,顿时,我不自觉地将原本想要提出的问题,吞回了肚子里。

我瞠目结舌。

呜哇……脱掉外套之后,她的身型清楚地展露了出来。女生穿睡衣的样子,其实冷静想想,那种东西只不过是普通的睡衣罢了;但就算我心里明白,还是觉得她无比地性感。我要收回刚才喜悦打对折的那句话。因为她现在稍微动一下,胸部就会「弹摇摇摇~」。是弹摇摇摇~喔。人类的身体发出这种拟声词可不妙啊。总觉得我现在,已经不想去管之后的故事发展和剧情脉络,只想和这家伙通宵玩一整晚的跳绳。

神原是言行很色;羽川是身体很色……

而且还是猫耳。

如果她现在是黑发的话——一想到这点,就会让我兴奋得浑身发抖。

从繁衍物种观点来看,外观上的性感是绝对必要的,但有必要性感到这种地步吗。

「你怎喵啦?」

「啊、啊啊!那个……」

这家伙在黄金周的时候,还穿着内衣裤胡作非为呢……和之前比起来,穿睡衣算好多了吧。不论羽川的记忆恢复到哪种程度,唯独那个部分,我觉得应该永远从她的脑中消失才对。

「……那个,猫。我现在念的东西,你跟着覆诵一遍。斜七十七度的排列,哭哭马嘶叫,把七百五十CC摩托车七台轻松地排成一列眺望远方。」

「斜喵十喵度的喵列,喵喵马喵叫,把喵百喵十CC喵托车喵台喵喵地排成喵列喵望远方。」

注:阿良良木念的文章没有实质含意,只不过那些单字在曰文中都是「NA」开头。而发「NA」字时无法准确发音,会变成「NYA(音同:喵)」。

「好——可——爱!」

我藉由萌猫语言,来取代玩跳绳。

随机应变这方面,我真是一个天才。

不对!

「我是想问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喵,我是来打招呼的喵。」

黑羽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我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想要帮助人类喵。」

「帮助人类……?」

「你可别喵会喔,人类——我已经不打算再跟你打啦。刚才我就喵过了吧?」

「刚才……?」

啊……是在说中午的时候吗。

她把接近半天前的事情,称作「刚才」。真不愧是怪异,对时间方面的掌握……不对,这个情况下,或许只是因为猫的智商无法掌握时间观念而已。

况且,

「你有……说过吗?」

「啊!我可能没喵过吧。喵呦,怎样都没差啦。因为我刚才已经喵过啦。这次我不打算乱来啦——因为我没有那种心情喵。」

「………………」

我能……相信她吗?

若从上次的事情来思考,我绝对不可能相信她……但那是指「正常情况下」,跟这只猫较劲的时候,想太多反而才是傻子呢。

既然她说不打算……那就是不打算吧。

还有——

她说是来帮我的,那就应该是真的来帮我的吧。

「可是……这是为什么?你就像是……羽川的精神压力吧?你是为了消除羽川的精神压力,而出现的第二个人格——」

那就是……恶梦的开端。

这只猫曾经袭击过她的双亲,以及无辜的行人——总而言之,她四处作恶,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从受害规模来看,她造成的伤害虽不及春假的地狱;但若从她所带来的恐惧来看,障猫甚至已经凌驾于吸血鬼之上。因为她无差别地袭击人们,其气势就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春期少年,半夜潜入学校将玻璃打烂一样。那种消除精神压力的方法,简直是毫无道理。

「所以你不要喵会喔——我虽然这样,还是很喵谢你的。在普通的情况下,我可能要花上一年吧,多亏了你才让我只花了九天,就喵除了主人的压力——」

啊啊……!

还能用那种角度来看事情吗。

没错,站在障猫的角度来看,这家伙只要能够抒发羽川的精神压力即可,不管是采取不经大脑的方式,还是最有效率的手段,对她来说都没有关系。

怪异永远都是合理主义。

「原来如此……能够快点找到忍,对你来说也有好处。所以我和你现在是利害关系一致——」

「就是这样喵。」

「……很好。」我点头回应。

虽然我心中还有些许的疑问,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既然这样,那就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喵哈哈!这个情况就是名副其实的『连猫的手都想借①』吗?」

①注:「连猫的手都借」是日本的惯用句,形容十分忙碌的意思。

「…………」

我的羽川不会因为那种无聊的玩笑,而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

不过她是羽川的里层人格。

我总觉得有点泄气啊。

「不是手,应该说是嗅觉和听觉比较贴切。你曾经和忍交手过,应该知道她的味道和声音吧。你只要帮我寻找她的味道和声音就好。」

「嗯——我喵道了。」

「那我就四处骑一下,你要是有什么发现的话,就告诉我一声吧。」

我重新跨上脚踏车。

后座载着黑羽川。

此时,要是说我心中没有一丝的邪念八成是骗人的。应该说绝对是骗人的。上午我载羽川时的那股丰满触感,我依旧记忆犹新。然而,我这低级下流的企图,将会让我遭受到无可匹敌的现世报。

「呜哇……!」

我反射性地自脚踏车上滚落。脚踏车也顺势发出声响倒了下来。唯独一个人,不对,是一只猫——黑羽川灵巧地跳起,腾空翻转了一圈后,华丽地着地。

真不愧是猫。

不过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

「嗯?你怎喵啦?人类。」

「……啊,呜啊……啊。」

障猫,即是触猫①。

①注:障猫在日文中,汉字也能写作触猫。

这妖猫最明显的特征,若用时下流行的洋文来说,就是energy Drain(能量吸取)。也因此,与其说他是一般的妖猫,倒不如说他比较接近梦魔、色魔或咒灵。即是魅猫。一种会让人类憔悴的怪异——被那种怪异碰到的人类,体力和精力会被完全吸干。虽然没有让人致死的案例,但黄金周的时候,有人因此被送进了医院。

入院者两名。

就是羽川的双亲。

唉呀,不过他们三天左右就出院了。

我被那种怪异,猛然地从后座来一个熊抱……因为只有短短一瞬间,而且那招能够无视某种程度的抵抗,然而现在的黑羽川和黄金周时不同,身上有穿着衣服(虽然是睡衣),因此我的能量没被她瞬间吸干;可是,我现在身上穿的也是单薄的衣物,所以元气大伤。刚才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体力,瞬间就蒸发殆尽。

能量吸取。

可是我敢说一句话。

就算倒下,我也无怨无悔!

要是一直说这种话,我可能真的会被人误会……虽然我没必要顾虑别人在想什么,不过战场原那家伙,别看她那个样子,第六感可是很神准的……

一切小心为上。

「啊!我喵道了。人类,你因为主人的肉弹太舒服,所以窒息昏倒了吧!」

「我是一个白痴,不过你也挺白痴的……」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吗。

障猫的能量吸取是直接碰触型的常驻能力,所以和猫本身的意志无关吧……

「喵呦人类,如果你这么想摸的话,只要条件谈得拢,我可以让你揉一下这两颗肉弹喔。」

「别把你主人的贞操拿来卖,你这魅猫。」

「揉一次,一片鲤鱼干。」

「好贱价!」

羽川翼的贞操,好贱价!

如果真的是这种价格的话,我马上就用预付的方式,和你签下六十年的专属契约!

「什么嘛。不然一个木天蓼……不,一罐猫罐头!」

「就算你换东西也没用,你要先离开『一』这个数字才行!还是说你只会数到一而已!」

嗯——

好奇怪的感觉。

黄金周可说是不久前的事情,现在我居然可以和当时拼得你死我活的对手,像这样普通地聊天……

怪异的态度……取决于你对应的方式吗?

对应……是吗。

「你居然把我当成笨蛋,让我喵点不愉快喔……既然这样,人类,我们就来比谁比较笨吧喵!」

「那种毫无意义的比赛,我才不想比勒!」

「比赛的项目是将棋!」

「两个笨蛋要是真的用将棋来决胜负的话,那个场面可能会逊到让人不堪入目吧!」

将棋。

一种任何人都知道规则,却很难玩得好的竞技——从这个层面来看,在这个国家恐怕可以和棒球相提并论吧。

「嗯——那这样怎喵样?我们拿一个马表,看谁刚好停在一喵钟谁就赢了喵!」

「好朴素!」

应该说,

那样测不出智商吧。

我拾起倒地的脚踏车……不愧是菜篮车,坚固到莫名其妙的地步,这点程度的撞击只能让它的菜篮歪掉,其他地方毫发无伤。

「那菜篮车我就随便找个地方停,我们两个人用走的去找人比较好……速度上虽然会比较慢,不过用走的可以找得比较仔细。」

「喵。」

「周围变得这么暗,就算金发很醒目,用人的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就靠你啦。」

「包在我身上喵。」

我牵着脚踏车,迈出步伐。黑羽川跟在我身后……不对,她超越了我,开始往前走,有如在前导一般。这只猫真的很笨……一看到会动的东西就会想要超过他,这或许是本能吧。

猫和怪谈……似乎密不可分。

从这层意思上来看,妖猫可说是一种最浅显易懂的怪异吧——除了吸血鬼以外,我至今遇到的各种怪异中,猫确实是最主流的一种。唉呀,妖猫这个总称姑且不论,障猫这个单独个体名在黄金周之前,孤陋寡闻的找可说是从未听过。

嗯——可是该怎么说呢……现在我带着穿睡衣的黑羽川走在路上,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会是什么感觉呢……一个高中男生带着涉世未深的猫耳女走在路上……看起来到底会像什么样子啊。应该不会有人觉得猫耳是真货吧,而且穿睡衣也比只穿内衣裤好上几百倍……不过我看还是回旧补习班一趟,拿一下帽子和外套比较好吧。

可是,要让野兽穿衣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这点不只限于猫……现在她没把睡衣脱掉,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

算了,没差吧。

事到如今也无须在意。

我和二年级的明星——神原骏河挽着手走在街上的事情,已经谣言满天飞了,现在再多一条带着猫耳美少女走在街上的谣言,我也不痛不痒。神原和八九寺倒是还好,待会要是遇到千石的话,要解释黑羽川的事情似乎会花上一番功夫,但既然事情已经演变成这样,那就听天由命吧。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把忍找出来。

我比较担心的是羽川的名誉问题,不过她身上的睡衣,看起来勉强可以算是便服,而且眼镜也拿掉,发型也不一样了,最重要的是发色还从乌黑变成了雪白,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话,肯定没有半个人会觉得这家伙是羽川吧。不管是染是拔,发色都不可能白得如此彻底。还有,她的表情也判若两人……就连我在黄金周初次遇见黑羽川时,也认不出她是何方神圣,我是勉强用腰的形状——不对,因为羽川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才有办法看穿黑羽川的真面目。

而且,

眼前的她……也是羽川翼。

另一个羽川。

表里一体,表里当中的里层。

「喂!人类。」

黑羽川在前方开口说。

「我现在要做什么事情啊喵?」

「………………」

智商跟猫一样……

这家伙真的靠得住吗……

走了一段路后,我们来到了书店——以本地最大为豪、之前我和羽川一起来买参考书的书店。现在是营业时间所以店门还开着……没进去光顾就把脚踏车停在这里,实在让人有点过意不去,但我情非得已。脚踏车就放在这边吧。

接着,我们再度出发。

忍的味道,现在还闻不到。

……这么说来,猫的嗅觉比人类敏锐这点我可以想象,但要是换算成实际的数值,究竟是多少呢……?应该比不上狗吧。

「喂!人类。」

「干么?妖猫。」

「你和我打完之后,好像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吧?和我们。」

「……啥啊,是忍野告诉你的吗?」

他在看守的时候说的吗?

真要说的话,这的确很像他的作风。

因为他是大嘴巴嘛。

「是啊。有螃蟹、蜗牛、猿猴和蛇。」

「是鵺吗?」

「不要只对猿猴和蛇有反应……螃蟹和蜗牛跑哪去啦。还有,你不要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啦。」

羽川给人的印象越来越恶化了。

真希望你这只猫可以让我看看她的知性面,就算是一点也好。

「然后我是……鬼。」

「嗯。喵。」

黑羽川说。

「人类……你们称呼我们为怪异……关于这一点你怎喵想啊?」

「我怎么想……」

猫不愧是夜行性动物,晚上说话似乎多少可以沟通……上次也有这种情况——可是,最根本的地方还是没有改变。

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意上实在暧昧不清。

「不是,要是你自以为已经和我们很熟的话,那我就要咬你一口才行喵。怪异是怪异,人类是人类……喵。不能混为一谈喵。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水火不容的喵。」

「我……听不太懂。你到底跟我说什么?」

「听不懂是因为你太笨啦,喵。」

「这话从你嘴巴里头跑出来最伤人了!」

「哼。你这句话真的是伤痕累累的……喵?喵——怎喵说的来着?」

「要是你什么都没想到的话,就不要乘着兴头乱说话!不会说话的人还想要说好听的话,这世界上没有比这画面还要更让人心痛了!」

对话完全没有进展。

说到底,我们现在到底在说什么来着?

「简单来说,要习惯怪异是没办法的事情吗?这一点我自己也有实际的体会啦……我每次遇到的时候都会很狼狈,慌慌张张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实在是没出息到了极点。没办法像忍野那样。」

忍野咩咩。

专家——妖怪变化的权威。

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他到底是怎么踏进这一行的——我对他的背景几乎一无所知。这么说来,他好像说过以前是读神道系的大学来着……可是,那个经历到底有多少可信度,我也搞不清楚。他是那种会看心情,想到什么就随便乱说的人。

「不是,我想说的不是那个喵。比如说人类,你能想象那个吸血鬼失踪的理由吗喵?」

「……完全想不到。」

「对吧?也就是说,你对我们只有那点程度的了解。我想那个夏威夷衫大概已经猜到了吧喵。因为……那家伙知道。」

「知道——」

「知道自己的身份,喵。」

「………………」

随便乱出手……就会吃到苦头。

是这个意思吗?

别说是手,我连脖子都伸出去了,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那我已经吃不完兜着走了。我只不过是被浪卷走,顺着浪头随波逐流而已——根本称不上是习惯了。

更何况,对方是忍。

她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有贵族血统。

「你……从忍野那边,听到了有关我和忍的事情吗?你是清楚明白我和忍之间的关系,才说那种话的吗?」

「我没听到那么详细的地步……可能有听到啦喵,不过我已经忘啦。我应该有最低限度的理解啦喵。」

「你的说法还真随便啊,喂。」

「随便归随便,大致上的情况我还是知道喵……喵呦,我说『大致上』可不是在说主人的肉弹①喔!」

①注:日文中,「大致上」和「大胸部」问音。

「…………」

这个玩笑我实在连半点知性美都感觉不到……

要说是黄色笑话,倒不如说是低级笑话比较贴切。

「怪异的事情,怪异最清楚了——因为,我们都一样喵。」

「一样……」

我觉得以怪异的种类来看,你们差很多就是了。

虽然同样是「非人之物」……不对,也不见得是如此。

「一样是……怪异。」

「我不是在说什么难懂的事情喵——反正那种困难的东西,我也不会说。你听好了,人类,打从一开始怪异这个词,就已经说尽了一切。」

黑羽川说。

「怪异——就是奇怪而异常之物,喵。和人类不一样的东西。正因为这样,要是人类习惯我们,那我们可就完蛋啦喵。如果变成那样,我们就不奇怪也不异常了。我们必须被信仰、被畏惧、被害怕、被疏远、被供奉、被尊敬、被厌恶、被忌讳、被祈求才行——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存在。」

「………………」

「要是被人习惯,那就太不象话啦。」

要是被当成朋友对待,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黑羽川总结说。

我总觉得她是在叮咛我。可是她说的确实没错……我自己曾经有一半以上变成怪异过,两者的分界因而变得暧昧不清。过度去意识他们会产生问题;但若完全不去管他们,也同样会跑出问题来。

我是不是把忍——

当成了普通小孩在对待呢?

不知不觉间,

我虽然不称呼她为「人类」,

但是在心中,是不是一直认为她是普通的小孩呢?

「咦……可是,等一下,你……该不会想说这就是理由吧?」

「喵?」

「因为我那样看待忍的缘故,所以身为怪异的忍才会消失不见?」

吸血鬼。

但是……她现在是类吸血鬼。

那是一个有关身份的问题。

神奇的是忍野也有说过:小忍踏上寻找自己的旅途。

现在的忍,无法认识自己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吧喵。那喵深入的地方我不清楚——我们虽然一样,不过是不同种的东西喵。可是,人类,你最好记住这一点……是哪一点来着?」

「连你自己都忘了吗!」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啦喵。人类。我们是很自然地存在于此——但是如果我们的存在被认为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话,就会变成普通的现实喵。」

鬼只是……普通的血液异常。

猫只是……普通的多重人格。

螃蟹只是……普通的病。

蜗牛只是……普通的迷路小孩。

猿猴只是……普通的拦路魔。

蛇只是……普通的疼痛。

怪异……会变成普通的现实。

「到头来,你是想说这个科学万能的世界中,没有怪异的容身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那种无聊的说法来解释啰?」

「不对喵。只是不能以至今的型态继续存在罢了——我们是无时无刻、无所不在的喵。只要有你们人类存在。」

「你们一路上……就是那样和人类一起定过来的吗?」

「没错喵。」

似乎是这样。

障猫。

「不过话说回来……我完全闻不到耶喵。」

「嗯?啊,忍的味道吗……没有半点气味吗?」

「她的味道很特别,要是闻到我马上就会喵道啦……我说人类,你确定那个吸血鬼真的外出了喵?」

「嗯……这点我想错不了。至少,她有被人目击到一次。」

「是吗。她会不会假装外出,其实是潜伏在那栋废墟里头啊……?」

「以你来说,这个脑筋动得不错嘛……我都没有想到呢。」

「有没有可能她出去之后,又回到那栋建筑物里面?那里都是那个吸血鬼的味道,有可能会分辨不出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忍野应该会发现吧……」

味道分辨不出来……吗。

……嗯,我刚才好像想到什么事情……是什么来着?我不知道……喂喂,这样的话,我不就没资格批评这只妖猫了吗。这样真的会变成在比赛谁比较笨了。

我的智商跟猫一样吗。

这个嘛……

「啊,对了——那我们先到忍之前被目击到的地方去吧。虽然会偏离路线,不过只要从Mister Donut那边……去追忍的味道就好。」

「嗯——追味道这个说法感觉有点奇怪——严格来说,我不是靠味道的浓度来判断的喵。」

「是吗?」

「老实说,溜出那栋建筑物后,我刚开始原本打算自己去找那个吸血鬼的……所以,那问叫作Mister Donut的店大概我也有去过吧。」

「搞屁啊。那么重要的事情你早点说嘛。」

这样就没必要变更路线了。如果要用味道追人,找过一次的地方再去就没意义了。

「抱歉,我忘啦喵。」

「………………」

我现在深切地觉得,我们有必要将同样的路线,反反复覆不停定个几趟。

「可是……她的味道途中就突然消失了。」

「消失——」

「也就是说,我没办法追到她的人喵……所以人类,我要问你。那个吸血鬼现在能发挥出多少吸血鬼的能力喵?要是她能神出鬼没,或者是化身成影子或黑暗的话,老实说我没办法找到她。」

「吸血鬼方面的能力,你可以当作她几乎完全无法使用。现在的她,能力方面几乎都受到了限制——就算她能使用,也必须要待在我身旁才行。这个礼拜一我才刚喂她喝过血,所以她能进行某种程度的活动,可是如果我不在她身边的话,她就只是一个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不是怪异。

而是……现实。

但是这种认知……是错误的吗。

「嗯——这样一来的话……」

黑羽川小声呢喃。

她似乎在浪费自己的脑力。

「可是这样想的话,实在太……」

「干么啊。你不要一个人思考啊。在我们人类的世界有这么一句成语:『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喔?诸葛亮是什么东西?」

「………………」

是什么东西呢?

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且,我们又不是三个人,喵。」

「是没错啦。」

「是一个人和一只猫……喵。」

黑羽川说。

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和一只猫。

这不是因为……她只会数到一的缘故吧。

「总之……人类。事到如今,我想用普通的方法是找不到那个吸血鬼的喵。」

「她有没有可能已经离开城镇了?可是,刚才我说的话反过来想想,现在那家伙的活动范围,没办法离我那么——」

严格上来说……也不是不行。

只是那么做的话,她的存在有可能会灰飞烟灭。

「吸血鬼吸血的意义……喵。」

「嗄?」

「吸血鬼会吸食人血——可是,填饱肚子的吸血和制造同伴的吸血,两者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

这点我知道。

我在春假的时候有听过——可是,这只猫怎么会知道那种事情?明明智商就跟猫一样……啊,原来如此,智商和知识是不一样的。羽川和黑羽川在智商方面虽有差距,但在知识方面却有某种程度的共通吧。

「或许也可以说,就是因为那样她才会逃走的吧喵——」

「啊?那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迟钝。」

黑羽川一脸惊愕地说。

「我哪里迟钝了?」

「我说你察觉力很差喵。」

「我的察觉力的确不算好啦……」

「我说你这扇金属窗框关不紧喵。」

「我又不是窗框<span>①</span>。」

<p><span>①</span>注:日文中,察觉力和金属窗框同音。

「那个吸血鬼,从那个叫春假的时候和你认识之后,就一直看着你和我们不停扯上关系,我想她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受吧。这就是我想说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因为被拿来和包括你在内的怪异排在一起,自己的特异性逐渐变淡了?所以她才没办法继续待在旧补习班——」

「你真是迟钝。」

黑羽川重复说道。

迟钝……总觉得,这句话让我有点反感。

「听说野兽在察觉到自己的死期之后,会从人前消失不见——吸血鬼也是这样吗喵?」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在怪异面前,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不过,要是之后找不到吸血鬼的话,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样我会很伤脑筋的。而且羽川也会无法复原——」

「问题只有那里吗?扣掉我主人的事情不谈……对你来说,那个吸血鬼最好是消失不见比较好吗?」

「…………?」

这只猫在说什么啊?

意思我有点听不太懂。

「你身上还残留有不完全的吸血鬼味道,那是因为她的关系吧?你刚才不是有说过喂她喝血之类的吗。也就是说,要是那个吸血鬼就此消失的话,你就能够变回一个普通的人类。」

能够从吸血鬼——

变回普通的人类。

只要弃忍于不顾。

「那种事情……我不可能做得到吧。我没办法丢下她不管。我——」

倘若羽川是我的恩人,

忍就是我的被害者。

「我就算死在她手上,都不能有半句怨言。我犯下的罪孽就是如此地深重。」

「说的那么好听,其实你只是舍不得放弃不死之身吧喵?」

「那你就错了。」

我说。

「要是那家伙明天就死去,我的生命也可以在明天就画下句号。」

「……嗯。原来如此喵。」

那是一种感情移入喵。

黑羽川说。

或许她说得没错吧——那是我单方面的感情。站在忍的角度来看,她会觉得困扰或是讨厌也是无可厚非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忍才会离开也说不定。

「而且,猫,你的假设前提不成立。扣掉你主人的事情不谈?那是不可能的。不好意思,我必须要请你回去,永远都不要再出来了——我可不想重蹈黄金周的覆辙。」

「这样啊。但是人类,那不是绝对不可能的假设喔。有一个方法就算不用依靠吸血鬼,也可以让我回去。」

「……?有吗?」

有那种方法吗……?

如果短时间之内做得到的话,那倒是正合我意。

以十天为限——也就是说,最糟的情况下只要和上次一样,在九天以内解决这件事情即可。

「黄金周的时候不也是一样吗喵。我是主人压力的化身——也就是说只要解决压力的根源,我也会消失喵。」

「嗯……」

上次这只障猫,用能量吸取把羽川的双亲送进医院之后,羽川曾经短暂恢复意识过——那是因为她的压力,藉由那样而得到大幅纾解的缘故吧。不过羽川经年累积的压力并没有因此而抒发完,最后又马上变回黑羽川了。

压力的根源……吗。

「这一点忍野也有想过……可是我们没时间去找压力的根源吧。感觉上这次不是因为家人的关系——」

「有必要去找吗喵?问我不就知道了。」

「……啊,对喔。」

我太大意了。

既然这家伙是羽川压力的化身,那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甚至比羽川本人清楚——那精神压力的真面目以及压力源。就是因为这样,这家伙之前才会第一个拿羽川的父母开刀。

「不对,猫,这样还是有问题。就算我们知道压力源,也没办法去消除它。因为那是羽川本人自己的问题——」

烦恼无法经他人之手,只能靠自己解决。

羽川双亲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其他的烦恼也是一样的。

「不管那个压力源是什么……唉呀,是什么我是有点在意啦。从时间点来看,应该是未来出路的事情吧?现在想想,之前我们在书店聊到未来的事情时,她的头就开始痛了。当时她的外表看起来没有犹豫,不过内心其实——」

「不是未来出路的事情喵。」

「是吗?」

「而且……这个烦恼,这个精神压力,我觉得你可以轻松解决喵。」

「很简单?」

「很简单喵。」

「羽川会因为简单的事情而烦恼吗?不对,有些事情就是因为简单才会烦恼……嗯?不过,猫,你刚才说『我可以轻松解决』,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做得到的话,任何人都做得到吧。

但是,羽川会因为一件任何人都能解决的事情……而心烦吗?我做得到的事情,羽川本人没理由做不到——

我偶然看了一下右手的手表。

夜又更深了。

这个时间战场原再怎么样,也应该从学校返家了吧——不过,她好像说过要把工作带回家做之类的,所以真正辛苦的可能是从现在开始吧。能够处理羽川手边工作的人,仔细想想我们班上只有战场原有那种能耐吧……就算羽川的头上长出猫耳,在人选方面似乎也不会出错。

人选啊。

但假设真是这样,她提拔我当班上的副班长,实在是所选非人啊……因为这样,羽川的工作量几乎等于倍增了。唉呀,如果是她的话,就算工作量变成十倍,她也能轻松完成吧。

「真是的喵,人类。我的主人——」

黑羽川有些支支吾吾。

「她喜欢你啊喵。」

「……嗄?」

「所以,我想只要你和主人交往,我就会消失吧——喵?你怎么啦?」

「…………没事。」

我停下了脚步。

应该说……我连思考也停住了。

那是什么鬼?

「你那是哪一国的玩笑?我也不是什么话都可以吐槽的喔……还有,以玩笑来说,那也太过恶质了吧。这个世界上有些谎可以说,有些谎不能——」

「你很笨耶,人类。你觉得我有那种脑袋可以说谎吗?」

的确没有。

如果要说谎的话,我会编得更好——老实说,这句惯用句我不是很喜欢(有时候对方就是看准你会有这种想法,才会撒那种谎的),但是这个情况下,障猫本身就不具备说谎的能力。我从来没说过谎——羽川曾经这么说过,不过障猫的情况是完全相反。

障猫是不会说谎。

既然这样,

「可、可是……猫,如果那不是谎话的话,就是你搞错了。不可能有那种事。」

「为啥你会这样想?我不可能误解自己的主人吧喵。因为她是我最重要的主人喵。」

「羽川她……」

她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对方越是不中用,她就会越同情他。

所以……她才会对我那样。

而且……春假的时候也是。

「你知道的只有和精神压力有关的事情吧?不对,就算你们的知识是共有的,应该有些部分可以自由运用,有些则不行。那是不可能的,羽川她为什么——」

不对。

可是,有一次战场原好像有套过我的话——当时,战场原就像是自我防卫意识和危机意识的集合体,她会那样套我的话,就表示她已经从某处看出端倪了吧?

「所以啊喵,」

黑羽川的口吻,彷佛在教导不成器的小孩如何使用计算器一样。

「那就是精神压力啊——主人喜欢你,可是你却和别人交往了对吧?然后,你还在她面前炫耀。」

「………………」

羽川说——

她从一个月前开始……头痛。

说到一个月前——是的,母亲节。

我和战场原开始交往的日子——然后,羽川在那一天知道了这个事实。

无所不知的班长。

她什么都知道。

「但是,羽川的表现……感觉好像很支持我和战场原在一起,而且还会听我商量事情——」

「就是因为那样,她的精神压力才会不停累积。我说你啊,你觉得以主人的个性,她会横刀夺爱吗?她光明正大、清正廉洁、凡事以和为贵,觉得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喵。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的喵。」

爱就是毫不保留地夺取。

但是,

也有人做不到。

那意思就是说,我一直以来都是和那样的人在商量烦恼,让对方为我加油吗……?

神原的时候也是一样,对了,在书店的时候不是因为未来出路的事情,而是因为话题转到战场原身上——我告诉她自己为了战场原而想要升学……

最后,她的头痛没有停止的迹象——

反而不停恶化。

「……………………」

我的心情,很糟糕。

我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但是,那种事情我不可能会注意到……羽川她实在太厉害了。因为要是她真的要隐藏自己的感情,就连战场原也察觉不到吧。

可是,

迟钝……吗。

这么说来,出路的事情也一样……忍野的影响当然不容忽视,但是那个决定也可以解释成是羽川翼宏伟的失恋之旅——在说完未来出路的事情之后,羽川马上就开始头痛了。

然后,

她在那个时候,闭上了眼睛向我献出嘴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春假的时候。比我出现的时间还要早,所以主人心中的微妙之处我也不太懂啦喵;可是对一直生活在紧绷环境下的主人来说,人类和吸血鬼的故事简直是荒谬无稽,似乎让她觉得当中有一种力量,能够让她打破自己身处的立场吧喵。」

「什么打破——」

那种事情。

我那个时候,根本无暇顾及——

「可是,我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吧喵。主人虽然隐藏得很完美——但是,她在恋爱方面还是有些地方太松懈了吧。你不觉得奇怪吗?认真顽固的班长,为什么会选像你这样的人来当副班长?一般来看,那应该是所选非人吧。」

「啊……不是。」

的确是所选非人。

不过那是有理由的。

「因为主人认定你是不良少年,想要让你改过自新——这种说法算是理由,但是好像不成理由喔喵?」

「那是——」

当时——四月初,羽川不顾班上零星的反对意见,半强硬地推荐我当上副班长——

这个人选决定,应该多少会受到班上同学的反弹吧。我是当事人所以不会那么认为,对羽川的说法:「责任会使人成长。」也全部照单全收。不过现在想想,羽川应该最厌恶那种,靠权力去向人施压的事情吧。

「那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主人想要多跟你在一起啊喵。三年级上学期的班长和副班长,可以一起准备高中生活最后的文化祭喵……不过呢,主人的那种攻势也只持续到一个月前为止喵。一点一滴慢慢累积的爱……在一个月前结束了。喵哈哈!不对,应该说是从那个时候才正式开始的吧喵?」

那时候,羽川她……为我高兴。

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那也是谎言吗?

我从来没说过谎——才怪。

如果黑羽川说得没错,那你的话全都是谎话啊,羽川翼!

「老实说,真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主人也太大意了。因为主人完全没想到会有情敌出现。就像在黄金周时你为主人做的一样,要是主人可以早点知道你对任何人都很温柔的话——要是能够早一步想到会有人和自己一样,因你而获救的话,聪明的主人应该早就做好对策了吧。说到这点,现在和你交往的那个女生,动作简直就是迅雷不及掩耳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

战场原她……毫不犹豫。

一旦下定决心后,就一鼓作气攻了过来。

用那种普通人会退避三舍的方法。

「主人是在冷淡家庭中长大的女孩。她在春假,冲击性地遇见了超常的同学,因而感觉到命运的存在。爱情一点一滴地累积。然后这次换自己被对方所救——她转而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爱。之类的。喵哈哈哈哈!这如果是少女漫画的话,主人肯定就是女主角了——是那个女人厉害呢,还是主人输得太难看呢,煮熟的鸭子就这样被人家抢走了。」

「在先发制人方面,没有人能够赢得了战场原——所以就算起跑慢了点,对那家伙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吧。」

或者是——

战场原向我套话时已经察觉到羽川喜欢我,所以在母亲节才会用那种可说是猴急的速度,向我告白吧。若这样来看,也能够说明为何战场原会对羽川,刻意保持一种奇怪的距离,可是……

那不是战场原的错。

爱情本来就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

「喵,不管怎样都为时已晚了。主人在个性上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原本像是少女漫画般纯洁的恋爱,最后摇身一变成了一种不正当的爱。最后她开始对那种不正当的爱、无法说出口的单相思……产生罪恶感。」

「因为她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碰到那种爱来爱去的事情(像千石那时候一样),羽川不是那种会毫不犹豫就付出行动的人。但是她也不是那种会在心中,巧妙地和自己妥协的人。她不是那种会对自己妥协或让步的人。

「主人大概也很后悔吧——如果自己能够早点向你告白的话,之类的。不过那种事情不是谁先出手谁就赢的问题,人类就是因为会有那种想法,所以才显得卑微、可笑、无趣啊喵——」

可是,

她不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

还替我加油,替我出主意。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所以她不管是替我加油的时候,还是出主意的时候,总是会有自己的想法。

男女之间的微妙之处,她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是很正常的。

假如她自己也是恋爱中的女性——她应该会比任何人都还要明白战场原的心情吧。

「喵呦,就是因为这样,你在黄金周的时候,才会变成主人压力爆发的一个契机吧。大概是因为主人不希望你知道她家里的问题吧……喵。」

「那——」

我根本不是在必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那个时候,她根本就不希望我陪伴,我在她身边只会给她添麻烦。

「迟钝的你,完全没发现主人的好感和内心的挣扎,让主人的精神压力不停地累积——喵呦,要我说的话,真亏主人还能够撑一个月呢喵。」

「不对,猫你等一下。那样是不是……有点奇怪?假设你说得没错,我是她形成精神压力的原因——」

就算这次我跟黄金周时一样,变成了一个契机——不仅如此,这次我还成了搅动羽川内脏的一颗子弹……

「光是这样你不会出现吧?我的事情充其量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其他更强大的压力源——」

「你错了喵。只有你而已。」

黑羽川干脆地断言说。

「至少家庭方面的事情——黄金周的时候,在主人心中已经有某种程度的解决了喵。这点或许你不知道吧。」

「可是,那样不是很奇怪吗。羽川因为家庭问题一直以来不停累积压力,而你是那股压力的化身吧?你怎么可能因为充其量不过几个月的恋爱就——」

「充其量?」

黑羽川的猫眼……发出了奇异的光芒。

毫不隐瞒自己的焦躁。

「为什么数个月累积而成的恋爱烦恼,就一定会输给数十年累积下来的家庭痛苦?理由何在?」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我至今的人生称不上是幸福……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够认识阿良良木你,一想到这一点,我想过去的不幸都能够一笔勾销了

就是因为不幸,才能够吸引你的注意的话……我想就算不幸又何妨呢。

这是战场原说过的话。

但是,可是——

真的会有那种事情吗……?

「你的嘴脸看起来一脸莫名其妙啊,人类……你该不会从来都没有认真去喜欢过一个人吧?」

「什……!」

「现在你和那个女人交往,单纯只是因为对方硬逼你的关系吧?既然这样,你赶快和她分手,跟主人交往就好啦。那样一来我也会消失。反正你不管对方是谁都无所谓吧?」

「…………」

或许这里我应该生气才对——遇到这种露骨的挑衅,我不应该沉默以对吧。事实上,如果对方不是羽川翼的话,我恐怕就已经勃然大怒了。

可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羽川。

让我感觉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

「……可是,那种事情我做不到,猫。」

「啊啊?为什么喵?你不是把主人当成恩人吗——既然这样,这边应该是你回报主人恩情的时候吧?说来说去,到头来自己的爱情还是优先于恩情吗?」

「要是我那样做的话,就会害羽川假借报恩之名,行趁人之危之实。我不能强迫羽川做那种事情……不,不对。这样只是我自私自利的借口。其实单纯只是因为,我没办法改变自己对战场原的心情。我要是说谎的话,羽川一定会看穿吧?」

我不擅长说谎,也不擅长隐瞒事情。

肤浅又脆弱。

就算我想骗羽川也没办法——当然,我根本不想欺骗她,倘若有那个本事的话,我也想骗一次看看啦,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这不是我委屈一点就能解决的事情。这种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吧。羽川也不会想和那样的我——」

「是吗?说实话,刚才我把主人的心情告诉你之后,我的存在稍微变淡了一些——压力确实得到了消解。主人也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就像她的内心还有我一样。搞不好主人会和你相处得很融洽,不会去介意那些喔?刚开始内心或许会有点过意不去,可是只要习惯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吧,喵。」

「什么只要习惯的话……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如果是那么单纯的问题,那羽川就不会烦恼到让你跑出来的地步吧?她不是那种会去排挤对方,让自己优先的人。也不是那种会优先考虑自己的人。就是因为羽川是这样的人……我才会觉得她有恩于我。如果是在母亲节之前的话,我大概已经回应她的心情了吧。我对羽川这个朋友确实有好感。可是,现在我做不到。因为我的心,已经完全放在战场原身上了。你刚才问爱情是不是优先于恩情——我没办法让其中一方优先啊。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所以,我不能够选择羽川。」

如果是那两位的话,通常都会选择羽川姊姊才对——八九寺曾经这么说过。她还说:为什么阿良良木哥哥会选择和战场原姊姊交往,而不是羽川姊姊呢,我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

要是有人这样问我……

「我就是连同战场原的那种个性在内,全部都很喜欢。」

句末,我断然地说道。

没错。

我全部都喜欢。

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我这辈子第一次认真喜欢上一个人。」

「嗯——这样啊喵。」

黑羽川很干脆地……退让了。

彷佛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答案似的。

也许是吧——因为这家伙就是羽川。

她可能已经看透一切了。

她无所不知。

不对……也不是无所不知。

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而且啊,猫。就算数个月累积而成的恋爱烦恼,可以和数十年累积下来的家庭痛苦匹敌……羽川还是不应该让你跑出来吧。头痛,她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忍耐下来才对。不只是这一次,黄金周的时候也一样……羽川会依赖你,是因为她太脆弱了。」

就算她不肤浅,还是一样很脆弱。

就算这不是她所希望的结果——

去依赖怪异的脆弱,反而让她成了加害者。

「刚才那些话,应该是要羽川亲口告诉我,而不是由你代言——她只不过是把痛苦的工作推给你而已。」

就像千石的那一次——

我对神原做的事情一样。

把痛苦的决定先摆在一边……交给其他人来决定。

那样只是一种自私的行为。

「障猫是怪异。可是,怪异出现的原因是因为羽川太脆弱了。你不是因为羽川有求才赐予她……可是你给羽川的东西,全部都是她想要的东西。你做的事情都等于是羽川所为。当然……羽川也有自己的理由。不管理由是什么我多少都有一点责任,所以我也没资格说什么啦——可是在同样的环境下,也有些人不用去依赖怪异,靠自己独力在大环境中活了过来。羽川去依赖像你这样的东西,对那些人来说是一种冒犯。」

「说的真好听。」

黑羽川有如在挪揄我一般,讥笑说。

「唉呀,你有那个资格吧——我觉得你可以那么说啦喵。毕竟你是那种,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去救濒死吸血鬼的滥好人嘛,喵。」

「…………」

「能够对任何人温柔,是因为你心中没有一个特别的存在——主人也是一样对谁都很温柔,所以我能够明白喵。嗯。那就没办法啦喵。人类的心意是无法改变的——这是我上次学习到的东西喵。学习到……也尝到了苦头。」

「那可就太好了。」

既然这样,最后我们还是只能去找忍。

不可能会有什么轻松解决的方法。

「可是……其实羽川也是一样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刚才我那样骂你,可能太过分了也说不定……」

「嗄?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啊——我有些地方很像吸血鬼吧?虽然只是类吸血鬼啦。然后吸血鬼的特性中有一种叫作夺魄的能力……所以我在春假之后,就一直很受女生欢迎。这是羽川告诉我的,所以你应该也知道吧。」

「我和主人的知识是共有的,不过记忆可不是。你刚才说得对,我知道的只有和精神压力有关的事情。」

「啊,对喔。」

可是……我遇到羽川的时候还是吸血鬼。而且是还未恢复成人类的正牌吸血鬼,不是类吸血鬼——那个叫夺魄的能力,效果大概不可同日而语的吧。羽川理当完全中了我的夺魄吧。

「羽川是一个很认真的家伙,要是因为那样害她苦恼的话,那她就是百分之百的被害者了啊——」

「………………」

「你怎么了?干么突然安静下来。」

「不是的……你错了喵。」

黑羽川开口说。

「吸血鬼的确有一种特性叫作夺魄——但是能用那个能力的,就算在纯种吸血鬼里头,也只有少数的血统能用而已。所以,像你这种从人类变成吸血鬼的假吸血鬼,不可能会用夺魄的。」

「咦……可是——」

「况且,夺魄不像漫画里头出现的,那种跟媚药一样方便的能力喵。中了夺魄的人会失去自我意识喵。那个能力让对方变成被操控的人偶。」

「被操纵的……人偶。不是俘虏吗?」

「打个比方来说,人类你周围的女生,有人对你说的话绝对服从吗?有人完全不反抗你,一切都照你说的话去行动的吗?」

那种人连半个都没有。

绝对没有。

就连最温顺的千石,也对我做出了超乎常识的暴举——跑到高中正门口,把灯笼裤和学校泳装交给我。

可是,魅猫是藉由羽川的知识,才说出这种话的吗?

因为夺魄的事情是羽川亲口告诉我的——

——我刚才说了很坏心的话呢。

啊……原来是这样吗!

那是谎话吗?

不应该会说谎的她……所说的谎。

既然这样,战场原当然没有被我夺魄……羽川也是。

但是从现状来看,与其说那是坏心,倒不如说那像是一种悲鸣吧——也就是说,那是羽川翼的一种苦闷愿望,她希望如果一切是那样就好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自己的精神压力也能够稍微得到纡解——因为有了怪罪的对象。

但是,她却无法怪罪任何人事物。

「人的心意是无法改变的……喵。可是,原来是这样喵。那样还真不像主人的作风呢喵。哼,我没有说谎的脑袋,所以不小心揭穿主人的谎言了喵。」

「这应该算是……羽川又把痛苦的工作推给你了吧。」

这不是好事。

不过,现在我心中的安心感却比较大。我不是靠怪异,不是靠吸血鬼的力量,而是因为我是我——

因为我是阿良良木历。

「那……我可以感到自豪吗?」

「嗄?」

「羽川喜欢上我的事情……」

这不是荣誉是什么呢。

我感觉光靠这个事实,自己就有活下去的动力。

但是,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回报羽川的恩情呢。

「总之呢,我要先请你回去——该死,忍到底跑到哪去了。帮忙寻找的大家都没有任何消息啊……啊!差不多要请千石先撤退了……」

可是,我该怎么做?

那家伙没有手机啊。

惨了,她可以用公共电话打给我;但我却没办法联络到她……该怎么办?那家伙的个性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很执着,要是没找到人,不管找到多晚她都不会自己回去……

拜托神原……吗?

请她先停止找忍,暂时先去找千石……要用这个方法吗?啊啊!为何每次我在最关键的时候,都会去依赖她啊……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在神原面前抬不起头来啊。对那个学妹说的话,我觉得自己以后似乎会言听计从。

「喵,人类。」

这时,

黑羽川对拿出手机的我,如此说道。总觉得她的口吻,有别于刚才。

「还有……一个方法啦。」

「还有一个方法?」

「不依靠吸血鬼,快又效率地让我消失的方法——你如果愿意和主人交往,那就是最省事的方法啦,不过还有第二个方法。」

「凭你的猫脑能够想出什么好主意,我觉得很怀疑……不过你说看看吧。是什么方法?」

「你稍微往前走一下。走到那个路灯下面。」

「这样吗?」

我照她的吩咐做。

虽然不能太过期待,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下,不管是什么方法都应该尝试看看吧。可是,我这样移动个几公尺会有什么作用吗?

「啊——!稍微再往前走一点。你站在那边,不就在正下方了吗喵。」

「正下方?」

她的话还是一样让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总之我又再往前踏出了一步。就在此时——

有个东西,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

那东西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像狩猎时的猫。

对方的双手穿过我的两腋,有如盘绕住我的身体般,将我紧紧抱住。这是鲭折,不对,鲭折是从正面施展的招数,主要目的是让对手跪下,而不是捣烂对方的内脏。而且——

也不是用来施展能量吸取的招数。

我的能量一口气被吸走。

这和多穿了几件衣服没有关系。

也和那两颗大型的安全气囊无关。

我感觉到全身急遽地衰弱。

「猫、猫……你这家伙!」

我甚至连转动脖子回头的体力也没有。今天早上我对八九寺做过相同的动作,但是我现在完全无法像当时的她一样发出尖叫声。

就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不过,我不用回头确认。从身后抱住我的人就是黑羽川。她要我走到路灯下没有任何意义,单纯只是要让我往前走,让我背对她而已——

让我大意。

只为了吸取我的能量。

「所以嘛——刚才我有说过吧?不要自以为和我们混熟了。我们和人类是水火不容的。」

「喀……呜、呜呜——」

「我没有落魄到会和你们人类和平相处——看来谁比较笨的答案,已经有结果了喵。」

的确……虽然我很不甘心,不过障猫是对的。

眼前的状况我已经无力回天。打从一开始,我就算正面对决也赢不了障猫。现在我身上只有怪异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根本无法对抗怪异本身。更何况对方还是从后方偷袭——

我太愚蠢了。

要愚蠢也要有个限度。

「可、可是……你想做什么。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光是吸走我一个人的能量,羽川的精神压力——」

「所以说,这是另一个方法。第二个方法应该才是最省力的喵。喵呦,以我来说,这算是最聪明的点子吧。」

黑羽川说完之后,伸舌头舔了我的颈部。虽然是用舔的,但却不构成官能上的感触——因为,猫舌上有用来削肉的刺状物。我知道自己颈部的皮肉卷起,流出了鲜血。

妖猫喝下我的血液,露出笑容。

「只要精神压力的根源——也就是身为压力源的你消失的话,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喵。光是吸走你的能量也没用?你错了,我只要吸干你一个人就足够了喵。我无法改变人类的心意,但是我可以让人类的存在消失喵。」

「什、什么——」

能量吸取。

目前没有人因此而死亡——但是,这绝对不代表能量吸取无法取人性命。能量被完全吸干之后……没有人可以活得下来。

可是,你……黑羽川,这么做你的主人就会高兴吗?

「我做的事情主人是不会记得的,对吧?她不会觉得自己是刽子手吧。你要是死了主人当然会很难过吧,可是总比现在这样好。我感觉得到喵……这样吸取你的能量,我的存在也逐渐变薄弱了。」

「你、你根本没学乖吧——黄金周的时候,你袭击羽川的父母……可是事情没有因此而落幕吧。人类的精神压力,不是那么单纯的东——」

「那你就错了。那个时候我会失败,是因为我没有杀死主人的父母。对主人有奇怪的顾虑是我不对——不想闹出人命是我不对。这点我学乖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次我会确实杀了你!」

「杀——」

怎么会这样。

那种话,居然会从羽川的口中跑出来——可是,或许这是羽川的真心话吧。

颠倒过来看的话,里层也是表层。

既然这样。

黑羽川这么做,羽川其实很开心吧。羽川不可能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这种话,搞不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吧。或许这就是羽川希望的结果。因为她希望,障猫才替她实现。刚才障猫的提议:「就算说谎也好,只要你跟羽川交往。」肯定也是羽川的内心话。

既然如此,

「……羽川。」

既然如此……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为了救命恩人,

为了羽川,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

不过我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喵呦,你要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你可以被主人猥亵的身体抱着,然后升天啊喵。你就一边品尝这种至高无上的幸福,一边干掉吧。」

「…………」

现在我身体的感觉正逐渐消失,实在无法去享受那种触感——况且真要说的话,她抱住我的双手上,带刺的钩爪正刺着我的腹肌,眼前只有这个痛楚才是最真实的。但是——

如果能为羽川而死的话。

不,不行。

我不能这样做。

因为有战场原在……所以我不能死在羽川手上。羽川要是杀了我——至少下手的是她的身体——战场原肯定会杀掉羽川的。这可不是幻想或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她肯定会付诸行动。这点我早就已经知道了,战场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而事后的羽川没有任何防备的方法。因为战场原不会让羽川有时间累积精神压力。

所以……这么做不行。

这是最差劲、最糟糕的手段。

「放……放开我。」

「嗄嗄?」

「反正……你快放开我。」

我没那个闲功夫说明原因。障猫不认识战场原——不对,她藉由羽川的知识,或许知道有这号人物的存在;但羽川对战场原的认识太浅。至少要有我,或者是神原等级的认知,否则不可能会明白战场原黑仪的危险性……不过,现在如果要是我逐一说明的话,恐怕说明到一半我就会变成薄薄的纸片人了。

「你要求我饶你一命吗?那样也行啦喵——要是你愿意现在就和主人交往的话,我就放开你喵。」

「呜……就跟你说我做不到——」

「我想也是喵。」

黑羽川说。

语气依旧很干脆。

「那就算了。你去死吧。」

「………………」

「还是说,你想要求别人来救你啊喵?到目前为止你救了很多的人,应该会有人愿意来救你吧。」

「什么会有人——」

会是谁啊。

八九寺吗?千石吗?神原吗?还是战场原?

「没人可以……救我。」

「没人可以?为什么?」

「因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那不是你的主张吧喵?」

黑羽川静静地说。

「那只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不是你现在的心情。如果只是拾人牙慧的话,那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现在的问题是,你的真心话到底是什么喵?」

「……喀、呜呜——」

「还有,人的确只能自己救自己——但是帮助别人的那一方,有必要去管那些东西吗喵?要不要去救人,那是对方的自由吧。」

猫一边发出喉鸣,

一边说。

「到底会有多少人愿意来救你,这点你能想象吗?你有办法拒绝所有的帮助吗喵?」

我的力量不断消失。

我已经无法站稳脚步。

现在是由黑羽川环抱住我的双手,支撑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等于完全靠在她的身上。

意识也变得朦胧不清。

我束手无策。

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完全一筹莫展。

我想要笑,却没有那个力气。虽没有那个力气——但是,我还是想要露出笑容。

是啊。

她们……大概会难过吧。

羽川,还有战场原。

神原和千石。

八九寺或许也会吧。

要是我死掉的话。

「……救我。」

我拚命挤出声音。

挤出声音……开口说:

「救我……忍。」

就在一瞬之间。

<b>从我的影子当中——有一位少女跳了出来。</b>

金发。

戴着防风眼镜帽。

但是,她用娇小的身体,瞬间就将黑羽川从我身上扒开。接着她一股作气,使劲将黑羽川的身体打飞出去。被打飞的猫连身体都无法翻转,迎头撞上了马路对面的路灯。那股冲击,虽然没让路灯歪曲变形,但也大幅撼动了它。

接着,少女降落地面。

从影子中跳出来的人,正是忍野忍。

她任凭金发随意飞舞,同时降落地面。

忍。

这家伙……原来躲在我的影子里吗?

不过仔细来思考的话,她能够躲藏的地方,的确也只剩下那里而已。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找遍这个城镇,不可能连半个目击者都找不到。也不可能连障猫的嗅觉都完全无法追踪她。

所以,

理所当然,她应该是使用了某种吸血鬼的能力才对——但是,我却擅自认为,能力受到限制的忍无法那么做。

我错了。

我的想法有一个破绽。

她只要待在我的身边,就能够使用某种程度的能力,这一点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这样,她只要潜伏在我身旁即可。答案就这么简单不是吗。

心理上的盲点——这是推理小说的基本要素。

想要藏东西,就把它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而且,这个藏身之处,对抗猫的嗅觉非常有效。因为忍的味道会和我的味道混在一起。

忍利用了——

我的影子。

时间大概是在白天——而且还是中午前,我独自一人在找忍的时候——忍先发现了我。要我凭空推测的话,地点应该是在Mister Donut附近吧。于是,忍躲进了我的影子里。她原本就是黑暗世界的居民,对吸血鬼来说躲进影子当中是轻而易举——不过那是以前的事情,现在忍能够躲藏的只有我的影子而已。

啊!

正下方……原来是那个意思吗。

影子会在正下方的意思——这么说来,要我去路灯下面也是……是啊,障猫和类人类的我,战力上的差距可说是一目了然,她没必要大费周章地从后面偷袭我。不需要耍心机,只要光明正大地从正面袭击我即可。既然这样——

我看了蹲在路灯下的黑羽川一眼。

黑羽川一个冷笑。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忍毫不留情,落地的下一秒随即对障猫发动攻势,猛扑了上去。只见她拚了命地伸长短小的四肢,缠住黑羽川的身体——接着,朝她的颈部一口咬下。

黑羽川没有反抗的余地。

忍直接开始吸食。

要说障猫的特性是能量吸取的话,吸血鬼的特性也同样是能量吸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怪异制怪异,以能量吸取制能量吸取。忍现在碰到障猫的身体,能量也同样被她吸收;但是忍能够吸取的份量,却比障猫还要多更多。

纯粹吸取来当作食粮。

同样身为怪异,障猫和吸血鬼的等级不同。

同样身为怪异,障猫和吸血鬼的本质不同。

眼前的景象是黄金周时的翻版——完完整整的再现版。当时,要把障猫逼到这个地步,可是付出了相当的辛劳……不过,这次黑羽川完全没有反抗。

她没有时间,也无心想要反抗。

光靠她身上常驻的能量吸取,无法防御忍的吸取——然而就算如此,现在的障猫却完全不打算和忍战斗。凭障猫的体力、腕力和机动力,明明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将现在的忍(仅限于现在的忍),玩弄在股掌之间——

她是为了羽川。

为了主人。

当然,我不能因为这样,就认为自己明白一切。黑羽川说得对,我不能习惯他们,和他们装熟——我不认为黑羽川打从一开始,就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

虽然她的智商和猫一样,不过障猫确实有可能注意到,忍躲藏在我的影子里吧。她肯定是下了如此的判断:如果要把忍引诱出来,就不能让战况一面倒。为此,简单来说她把我当作诱饵和人质,为了让我的影子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孤立出来,她把我诱导到路灯下方,然后断然使出能量吸取。事到如今,她的意图十分明显,但是——

以黑羽川来说,她就算直接杀了我也无妨吧。要是忍没有躲藏在我的影子当中,而是真的离开这座城镇的话,她会直接把我这个存在吸干,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吧。

只是结果变成了这样而已。

她没有说谎的脑袋。

障猫说的话——全部都是真心话。

都是真正的心情。

而那也是……羽川的里层。

她把讨厌的工作,推给了障猫。

的确是这样。

谁比较笨的问题,似乎有了结论。

「……啊啊。」

黑羽川的头发,慢慢地出现了颜色。

先是灰色、茶色,然后是黑色。

猫耳也一点一点地,逐渐消失。

因为忍正在吸取……怪异的存在。

怪异杀手。

那是忍在春假前的蔑称。

不管是怪猫还是任何东西,只要她牙齿一咬吸取能量,就能够将对方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中抹除。她是货真价实的,奇怪而异常的存在——

King of Outsider(怪异之王),不死之王——吸血鬼。

「差不多该住手了——停下来吧,忍。再吸下去的话,连羽川也会消失。我不要那样。」

我说完,

忍意外干脆地,离开了羽川的颈部。羽川的脖子上,留下了清楚的齿痕——但是,这点无须担心吧。那和我脖子上的咬痕不同。忍只不过是把障猫当作食粮在吸取——只是把她吃掉而已,这和我的情况不一样。

吸血鬼会吸食人血——可是,填饱肚子的吸血和制造同伴的吸血,两者的意义是不同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忍才会逃走吧。

障猫曾经如此说过。

那个就在几秒前被吸掉的一只怪异。

进食结束后,忍一步一步走回我的身旁……随后直接躲进了我的影子里。

她很喜欢吗?

喜欢躲在我的影子里头。

于是——

现场只留下了黑发的羽川,和我两个人。

羽川没有意识——她闭着双眼,身处梦乡当中。

她恐怕会一觉到天明吧。

如此一来,这场骚动获得了解决。

然而,这当然不代表问题会就此消失。从结论来看,我们只是赶走了障猫罢了,其他地方完全没有任何的改变——我们只是让障猫消失,精神压力本身并没有因此而消失。而且,这次的精神压力是短短几个月之间所形成的东西——也就是说,它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而再次出现的可能性,绝对不算低。长久以来明明已经有家庭问题在困扰羽川了说,现在又多了这个问题——

不。

不对。

家庭的问题姑且不论。

这次的问题,我有办法能够处理。

我可以让羽川的心情稍微舒服一点,这完全取决于明天开始我对她的态度。当然,我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心意——尽管如此,我想要回报羽川的心情,绝对没有半点的虚假。

我想要帮助羽川。

没人规定我,不能帮助拥有「翼」这个名字的她吧。

要帮别人……是我的自由。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理会。

「呼……」

我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这次真的有累到……毕竟我差点被能量吸取给变成人干啊,就算是这具类吸血鬼的身体,要恢复体力似乎也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照这样看来,我要明天早上才有办法离开这里啊……唉呀呀!我还要向帮忙我的大家,说声谢谢的说……

也没差啦。

毕竟,我也拜见到羽川穿睡衣的模样。

要用北风与太阳来比喻的话,脱掉她外套的应该是一阵北风吧……在路灯下方,黑发、吐着鼻息的羽川,宛如沐浴在聚光灯当中,穿着睡衣的身影可说是美妙绝伦。这句话先前我取消了,而现在我更感觉到心中的喜悦倍增。用这做为我今天劳动的报酬,可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唉呀,就这样在路边看着羽川,和她一起到天明也不坏……

因为星空——

是如此的美丽。

「呜、呜呜!」

这时,

羽川发出了声音。

她似乎在说梦话。

「阿良良木……」

或许——倒不如说那是她在意识模糊之中,下意识流露出来的话比较贴切吧。可能是因为障猫的存在被忍吸收掉了,所以现在的羽川和黑羽川之间的意识尚未整顿好,两者处于混淆不清的状态。

所以那不是梦话,而是她的真心话。

羽川翼赤裸裸的真心话,正脱口而出。

「什么『报答我的恩情,比我们之间的友情还要重要』——别再说那种会让人寂寞的话了。」

「…………」

羽川闭着双眼,喃喃说道:

「阿良良木……你怎么不答话!」

接着,她又再度陷入沉睡。

唉呀唉呀!这个女人就连睡着的时候——

也是一丝不苟到登堂入室的境界了。

她现在根本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啊。

然而,我还是立即、乖乖地,有如条件反射一般回答了羽川。升上三年级之后,这两个月我可不是白受羽川调教的。别看我这样,我早就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回答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