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卷 伪物语(上) 第六话 火怜·蜂 016

目送羽川的身影完全离去之后,我沿着原路回家,直接走向妹妹们的房间——月火精疲力尽睡着了。十四岁的她,还没到能够熬夜的年纪——她应该是鞭策自己硬撑到这个时间吧。总之我想问的事情都问到了,现在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至于火怜,从我脱离绑架监禁的处境直到回家的这段期间,她几乎都是昏昏沉沉在睡觉——所以现在反而睡不着。发高烧又无法入睡,应该是相当难受的状态。

总之我想让月火好好休息,所以把火怜搬到我的房间。

像是抱新娘一样,将火怜抱到我的床上。

「啊~~哥哥,这样是小题大做啦,所以我才不想告诉哥哥的说,大家囗风太松了,只是发烧就担心成这个样子。」

「少啰唆,病人就乖乖听话。想吃什么吗?桃子罐头之类的。」

「毫无食欲。」

「是吗……帮你解开头发吧?」

「我想洗澡~~流汗流得好不舒服~……」

「头发……」

「请自便。」

火怜微微抬起头,把马尾转到我面前。虽然看起来像是嫌麻烦的态度,不过光是这个小动作——我觉得她其实就做得很吃力了。

刚才抱她过来的时候也是,她的身体真的很烫。

宛如在燃烧。

是名为围猎火蜂的——怪异。

因为我已经知道症状,所以火怜也不再逼自己逞强了。

即使如此——

她似乎依然维持着最底限的坚持。

我取下发圈放在床边。

「虽然不可能帮你洗澡……」

我继续说道:

「不过至少可以帮你擦身子。」

「啊~……情非得已,还是拜托哥哥了。」

火怜如此说着。

虽然语气很平稳,但听起来还是有点辛苦——还是说力不从心?或者心不从力?

「刚才月火也有帮我擦过,可是又流了满身汗……不过以时间来说,她帮我擦澡是昨天的事情了。」

「这样啊,那你先脱衣服吧。」

我说完之后将火怜留在房里,下楼前往盥洗间,把毛巾打湿拿到厨房用微波炉加热,温度稍微热一点应该比较好。

回房一看,火怜依然穿着运动服。

「喂,我不是要你脱衣服吗?」

「哥哥,抱歉。」

「啊?」

「好累,帮我脱,帮我擦,然后帮我穿。」

「你啊……」

一点都不可爱。

动漫关于「妹妹」的错误形象到底是怎么来的?不,或许这到最后只是个人观点的问题——只要觉得可爱,无论怎么看都会可爱,或许这种任性嚣张的态度,就某方面来说也是市场需求。

但我敬谢不敏。

不过,她生病的时候,我会对她好一点。

我因应要求脱下她的运动服,将底下的T恤掀起来。火怜的身体虽然没有锻炼到神原那样非得禁欲的程度(没想到「神原」和「禁欲」这两个词会放在一起),但还是结实紧致洋溢着健康美。我以温热的湿毛巾仔细为她擦拭。

「唔啊~……」

火怜哀喊着。

「亲生的哥哥,将裸体一览无遗,妹妹好害羞。」

「为什么要套用俳句的字数规则?」

「遮羞。」

「洗完澡会半裸跳舞的家伙还敢这么说。」

「不可以说那是跳舞……那是有氧运动。」

「到时候改编成动画,就由你一个人跳片尾曲吧。」

「如果由我跳,那可不会只跳片尾曲而已……我会整整三十分钟跳个不停。」

「这种动画太先进了吧……」

不过就某方面来说,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因为她是妹妹,我就能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的裸体。

比忍的裸体还要没感觉。

果然只要基因相近,这种感觉就会下意识被阻断吗……但也因为如此,兄妹才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唔啊~……」

火怜再度哀喊。

这家伙有够吵的。

「我要擦背,翻过去。」

「好累,帮我翻。」

「啧……」

擦背之后,我也脱掉她的裤子帮她擦脚。

不过内衣底下的部位终究不能乱来。

这部分就交给月火或母亲吧。

「可恶……这次真的太大意了。」

「啊?」

「……不用哥哥强调,我也知道实力比正义重要,但是实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增强的东西吧?」

火怜她——

任凭我帮她擦拭身体,并且如此咒骂。

包含热毛巾在内,这幅光景令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按摩师。

「就算这么说,要我在变强之前无视于眼前的邪恶——我做不到。我体内的正义之血,不容许邪恶的存在。」

「就我看来,你只是想找机会发泄罢了。」

「在哥哥眼中,或许我们的行径是一种游戏……可是,何况……」

火怜如此说着。

心有不甘,咬着嘴唇说道:

「那个家伙太犯规了。」

「…………」

她说的那个家伙是贝木泥舟。

身穿西装宛如丧服的,不祥男性。

「哪有这样的——莫名其妙就被他害得生病,这样太奇怪了吧?太离谱了,简直是肥皂剧的剧情吧?」

「这样叫做肥皂剧……?」

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擦拭着火怜的脚底,并且说道:

「总之,再来我会想办法,所以交给我吧。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好休养。」

「要我好好休养是不可能的,老实说,我现在很不舒服。」

「那你就痛苦休养吧。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让你康复。」

「让我康复……要怎么做?吃药也没效耶?」

「…………」

关于怪异这方面——我还没向她说明。

羽川对此似乎也巧妙带过。

如同八九寺、千石和神原所说。

关于怪异的事情,关于忍的事情——如果可以不说,最好别说。

关于贝木泥舟的事情也一样。

如果可以不用继续涉入——就不应该令火怜与月火继续涉入。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态,她们应该也有责任。

只不过,火怜与月火没有能力背负责任。

我如此心想。

因为她们还是小孩子。

因为她们,是伪物。

「在哥哥眼中,或许我们的行径是一种游戏……」

此时,火怜回到刚才的话题了。

不,或许这只是她意识恍惚喃喃自语所以并不是要说给我听。

「不过,贝木他……」

「嗯?」

「贝木泥舟。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在国中生之间,散布那种像是超自然现象的『诅咒』——哥哥应该已经听月火说过了吧?」

「…………」

「对,他说,这是为了赚钱。」

骗徒。

虚伪的专家——贝木泥舟。

火怜宛如打从心底轻蔑,以唾弃的语气说道:

「煽动恶意,煽动不安的情绪——实际上根本没有做任何事情,就趁人之危骗取金钱。他跟我交涉的时候,居然是以一万两万为单位耶?他向国中生收这么一大笔帴耶?居然被我骂还不觉得丢脸,而且贝木到最后对我说,他居然毫无悔意对我说——因为对方是小孩,所以很好骗。」

「……很好骗。」

「月火的朋友,记得叫做千石?她好像是个沉默寡言的女生,总之无论如何,哥哥救了她一命。不过这只是一个幸运的例子,有人不知道贝木就是传闻的源头,跑去向贝木求救,甚至为了支付他要求的金额行窃被抓,哥哥能够原谅这种事吗?『我不够强,所以只能袖手旁观』,如果这样的受害者就在眼前,哥哥说得出这种话吗?」

火怜如此说着。

就像是——受害者真的位于她面前。

就像是面临最艰难的关卡,非得要拚上意志力克服。

「那个家伙说金钱万能,那种像是漫画才会出现的台词,我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说出口。因为钱虽然很重要,但是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比方说爱!」

唔哇……

意见一致。

我居然和妹妹意见一致了。

「金钱并不是无所不能——只是几乎无所不能!」

「…………」

不,并没有那么一致。

火怜继续说道:

「哥哥,我和月火是认真的,不会把这次的事情当作教训收手,如果今后又遇到相同的状况,绝对会用相同的方式处理。」

「…………」

「我虽然以结果来说输了,精神上却没有输,而且下次会赢,努力到赢,即使不会赢也会这么做。哥哥,最重要的……并不是结果吧?」

「这就是所谓的虽败犹荣?输了比赛却赢了态度?我不认为钻研武道的人可以说出这种话。」

「虽不中亦不远矣。」

「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输了比赛,也输了态度——即使如此,只要没输给自己就不算输,这就是我的武道。」

「不过……只要你依然是这种态度,就会为周遭添麻烦。你就是因为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

我就像是把握这个机会,把火怜经常对我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还给她。

「所以总是没办法——成为太人。」

「……我已经是大人了。看我的胸部!」

「你说你不到羽川一半的胸部怎么了?」

「咦?翼姐姐那么大?」

对,一点都没错。

那个家伙从穿着完全看不出来。

「那是真物。你应该明白。」

「…………」

「以我个人的立场,老实说我不希望你们和羽川来往……不过这是个好机会,今后你们就从她身上多学点东西吧。」

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遇见羽川——然后有所改变。

「如果不希望我擅自变成大人,那你们也快点变成大人吧。」

「……我没说过这种话,这是月火的意见吧?」

「既然是她的意见,那也是你的意见吧?因为她是参谋。」

「唔~~你说得对。」

火怜发出「唔啊~」的声音扭动身体。

「别乱动,我会不好擦。」

「这样就好,我舒服多了。」

「到这种程度就别客气了。」

「要是转移给哥哥就不好玩了。」

「嗯……」

嗯?

转移?

我忽然冒出一种想法——停止擦拭的动作,接着把凉得差不多的湿毛巾放在旁边。

「等……等我一下。」

我说完之后,离开房间来到走廊。

月火睡了,爸妈还要一段时间才会起床,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下楼进入厕所关上门。

「忍。」

我呼唤着自己的影子。

「……何事?」

忍没有现身,只有出声回应。

无所谓。

这样就够了。

「吾就寝时间将至。即使失去力量,吾依然为夜行性,而且吾讨厌睡到一半被吵醒的个性完全没变。」

「是吗,那在你睡觉之前,我问一个问题就好。」

我向忍提出询问。

询问火怜那番话令我冒出的想法。

「有办法让那个家伙的病——转移到我身上吗?」

「嗯?」

「虽说是一种病,但基本上是怪异之毒——何况原本就是故意移转到她身上的,既然这样,应该也能再转移到我身上吧?」

「……汝这位大爷要承担此病?嗯……」

忍似乎正在影子里思索。

或许是在回忆忍野说过的话。

即使已经无法以手指直接插脑搅拌。

「总之……汝这位大爷的身体,残留着吸血鬼的要素,围猎火蜂这种程度的毒,应该不会在你身上造成这种程度的高烧——」

「我想也是。」

吸血鬼的级数,与其他怪异高出许多。

只要不是羽川那时候的猫,没有任何方式能够对抗吸血鬼——不,即使是那只猫,也是因为对象是超乎常理的羽川,才会酿成那么严重的事态。

无论围猎火蜂是何种怪异,基本上对吸血鬼毫无威胁可言。

蜂,螫不了鬼。

「以此等意义而言,将围猎火蜂之毒转移到汝这位大爷身上是妙案。己所不解之毒施于人,以构想来说行得通。然而,既然不知道贝木是以何种程序,令汝这位大爷之妹罹患围猎火蜂之毒,就只能以吾之独家方式进行转移。」

「什么嘛,换句话说,你有独家的转移方式吗?」

「有是有,然而……老实说,吾个人不建议采取此法,与其说不建议,应该说……吾极不愿意汝使用此法。」

「我愿意承担风险。」

「……该说风险吗……总之,虽然就某方面而言为都市传说——然而记得那个小子,确实以完全不同之说法陈述过。」

「什么嘛,完全讲不到重点,一点都不像你。只要不是吸血之类的行为,要我怎么做都行。」

「总之,虽然不会吸血——然而很难说。使用此法是否能得到谅解,吾亦难以判断。」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方法,但肯定能达到谅解吧?围猎火蜂这个怪异,一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吧?即使不会致命,只要能治疗那个家伙的病痛,无论是什么方法都应该付诸实行。」

「这番话——中肯至极。」

忍点了点头。

即使如此,忍似乎还是有所犹豫,不过我再三要求之后,她就说声「那就——随汝高兴吧。」并且将方法告诉我。

然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哥哥……我不知道你是去上厕所还是怎样,不过要出去也先帮我穿好衣服吧?」

一回房,劈头就遭受这种(非常中肯)的抱怨,但我没有响应,只是轻声呼唤她。

「小怜。」

由于处于紧张状况,我不小心以原本的方式称呼火怜,不过现在这件事不重要。

我继续说道:

「我现在要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