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啰~!哎呀~今天真是快乐,即使在我惊涛骇浪的美妙人生里,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一辈子再也不会感受到这种惊喜了,从今天开始,任何事情都不会令我感到惊讶……咦、唔喔喔喔!天啊,吓死我了!我家玄关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是怎么回事!」
傍晚五点左右。
火怜比预料得还早回家,并且在看到家门口惨状的时候,展现出超乎期待的反应。
「我拿出来的这把钥匙无处可插了,哥哥!这把钥匙只能用来割胶带了!」
「哎……」
这家伙真是笨到洒脱的境界。
她的大脑该不会跟蜂窝一样都是洞吧?
人类为什么能够蠢到这种程度?她应该可以成为探索这个问题的最佳范例。
「我原本以为你会更晚回来。爸爸妈妈今天工作得比较晚,你其实不用严守门禁时间也无妨的。」
「啊~不行不行,神原老师就在面前,我果然会紧张,要是继续共处下去,我的脑袋搞不好会沸腾,所以我早早就告辞了。刚才我真的是胡言乱语,讲话颠三倒四结结巴巴的。」
「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不过哥哥,神原老师人超好的,该说是好人?完人?还是伟人?总之超帅气!」
「总之,我也非常认同那家伙简直帅气过头了——而且也很想效法她那种光明积极的个性。」
「不过有件事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神原老师偶尔会用力捏自己的脸颊,比方说我把脸凑过去的时候,或是想要进行肌肤接触的时候。那是在振奋精神吗?」
「…………」
那是在克制自己。
是在勇猛对抗自己内心的邪念——与其说邪念,以那个家伙的等级来说,或许形容成邪神比较正确。
「我们还在公园一起打街头篮球。不过神原老师虽然打起篮球所向披靡,猜拳却弱得乱七八糟,弱得无话可说。不必动用我发明的猜拳必胜法,我就几乎全胜了。」
「没错没错,只要是比运气的对决项目,那个家伙就超弱的。」
已经不是运气不好的程度,而是倒霉了。
明明付出心血与努力却得不到回报——正因如此,她才会落得向猴子许愿的结果。
无论如何,没把神原的特殊癖好告诉火怜,似乎是正确的决定——何况要是不小心告诉她,这个单纯的女孩,可能会把贞操献给心仪的神原老师。
总之无论如何,神原似乎很照顾火怜——我不禁轻抚胸口松了口气。
下次再向她道谢吧。
看来明天的打扫工作,要比之前更加用心才行。
「慢着,这不重要!哥哥,这是怎样?发生了什么事?炮击?难道是组织的追兵扛大炮来轰炸?」
「…………」
组织的追兵?
这家伙的思考回路真欢乐。
到底是什么东西看多了才会变成这样?
应该不是动画或电影吧?
「喂喂喂,火怜,怎么可以在聊神原的时候冒出『这不重要』这种字眼?要是神原听到肯定很失望的。」
「啊、对喔,说得也是,比起我们家的玄关,神原老师的话题当然重要多了。那么哥哥听我说吧,除了篮球之外,我们还在攀登架玩追逐战——慢着,为什么啦!自家半毁才是重要案件吧!」
小怜自导自演如此吐槽。
你要吐自己的槽倒是无妨,但是你和神原在攀登架玩追逐战,真是一幅超乎想象的光景……我有点想知道详情。
「嗯,算是吧。」
我点了点头。
从那之后——从影缝和斧乃木离开之后,毕竟被破坏的是自己家,所以我就这么一直坐在玄关门口。
好几次有街坊邻居担心前来问候,不过这方面我适当编个理由含糊带过——没有人目击当时的破坏现场,可以说是一种意外的幸运。
意外的幸运。
这种话用在这种场合实在过于贴切——不过其实只是和之前的猎杀吸血鬼三人组一样,影缝是做好万全准备,打造出不会有人目击的状况,才进行这种凶恶的行径。
即使不会考虑时间和场合——
也肯定会遵照行规。
只不过对于她们来说,这种行径虽然粗暴,却不叫做凶恶。
即使将民宅破坏到这种程度也一样。
她们高举着正义的旗帜。
无论如何,即使这里是连小偷都没有的乡下地方,终究不能如此大胆让门户大开,所以我一直像这样,宛如忠犬八公坐在门口,引颈期盼阿良良木火怜早日回来。
何况——我必须思考某些事情。
即使表面上说引颈期盼但我其实没有太多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组织的追兵来过了。」
「果然吗!那些混账家伙!对家人下手何其卑鄙!」
「原来你心里有底吗……」
「令我反胃,胃酸都要跑出来了!不,由我来跑!我要朝着太阳狂奔!」
我妹妹似乎以这种欢乐的思考回路,过着欢乐的人生。
快让自己的个性变得圆融吧。
或者快去死吧。
然后和忍一起去打倒太阳吧。
「唔唔唔唔?何其卑鄙这四个字,听起来好像『奇天烈大百科』可罗的台词!害我莫名想吃可乐饼!」
「……你已经切换到另一个话题了?」
「好,今晚就决定吃关东煮了!」
「而且结论完全无关……」
记忆力跟鸟一样差。
只有你这家伙有办法达到这种程度。
「慢着!我终究想不到有什么组织想对我家不利!」
「我想也是。」
「哥哥!认真回答我啦!」
火怜怒发冲冠如此说着,不过既然你希望我认真回答,我觉得你也应该认真问我才对。因为你情绪过度浮躁,我根本没办法和你好好讲话。
「那个……没有啦,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念书到一个段落的时候出门买Mister Dount,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总之,无论如何我原本就不打算认真回答。
「……我想,大概是大货车肇事逃逸吧?」
「啊~肇事逃逸吗,那么这次的肇事逃逸撞得还真猛,确实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我的这个谎,火怜似乎完全采信了。
她对我太信任了。虽然现实上确实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解释,不过她如此轻易采信我的说法,难免有种落空的感觉。
虽然我不排斥对妹妹说谎,但内心终究冒出些许的罪恶感。
「小怜,你真是超聪明超可爱。」
「咦?是吗?没那回事啦~!」
火怜如此说着,并且扭动身体展现出害羞的模样。
好,罪恶感消失了。
不过只是以谎言盖掉谎言罢了。
「喔~是喔~所以哥哥才会在这里看门吗?辛苦了~!不过这样的话,哥哥今天完全没有念到书吧?」
「是啊。」
这是真的。
当然没办法念书……不,即使如此,若是将眼光放远,以人生的角度来说——我今天学习了许多事情。
「好,哥哥,换我来吧,接下来轮到我了。在爸爸妈妈回来之前,我就担任看守地狱的三头犬吧,或者是地狱的疯狗刑事司令!」
「你到底多么喜欢特搜战队?」
「荒谬至极。」
「是在说你吧?」
「不不不,我是真的想加入火舞战队哦!不过以倒立习惯来说,我应该是绿刑事就是了。」
「既然这样,你偶尔也灵机一动想个好点子吧。」
注:本段都是关于特摄作品「特搜战队」的内容。「荒谬至极」是破晓刑事的口头禅,「火舞战队」是宇宙警察组织的单位,绿刑事沉思时会倒立以寻求灵感。
真是的。
这段对话到底是要传达给哪一个世代的读者?
传达得到吗?
「所以哥哥就回房间稍微看点书吧——听说松懈一天就要三天才补得回来!不过这是练肌肉的状况。」
「不准聊肌肉的话题。」
「但是锻炼之后,真的要好好休息才行,这叫做超恢复原则。」
「别再继续聊肌肉的话题了。」
聪明一点吧,小怜。
蠢到这种程度,你今后要怎么出社会?
你该不会认为脑袋只是用来施展头锤的道具吧?
「嗯?咦,话说月火呢?哥哥,你是和月火一起去Mister Dount吧?」
「不是。」
我摇了摇头。
我把放在旁边、买回来当土产的甜甜圈盒递给火怜——并且再度以谎言覆盖谎言。
这是谎言千层派。
「小月当时好像在二楼,直到我回家,都是小月一个人看家。不过因为有目击经过,她似乎受到很大的精神打击现在正在二楼休息。」
「啊~月火虽然是那种个性,不过内心挺纤细敏感的。」
火怜抬头看向上方,露出担心的表情——但她当然不可能透视天花板。
「虽然我也想问她事情,但她看起来睡得很熟,所以暂时别叫醒她吧。」
「收到~」
「那我进去了。」
我久违地起身。
虽然火怜比我预计回来得早——不过这样对我来说也有好处,我可以将预定计划提前进行。
「小怜。」
我正准备踏上楼梯时,我转头呼唤她。
火怜已经坐在我刚才所坐的位置了。
「嗯?哥哥,什么事?」
她转过来看着我。
「我问你,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愿意啊,所以怎样?」
…………
虽然是正如预料的回答,但她毫不思索就回答的模样真帅气……
你果然和神原平分秋色。
如果你不是我妹,我真的会爱上你。
前提在于——你不是我妹。
「那么,你愿意为小月而死吗?」
「愿意,我会含笑为她死。」
火怜说完之后,真的笑了。
宛如下一秒人头落地也无怨无悔,如此灿烂的笑容。
「月火是我的妹妹——所以理所当然吧?」
「……对,理所当然。」
我点头同意火怜这番话。
「我也愿意为了你们而死,愿意为你们死无数次——我会像是不死的吸血鬼,为你们死到再也不能死。」
我留下这番话之后,再度踩着楼梯走到二楼——虽然走到二楼,却不是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前往妹妹们的房间——也就是月火所在的地方。
我刻意没敲门就打开房门。
月火在双层床的上层——丝毫没有发出呼吸声,安详沉睡。
这家伙的睡相好到夸张。
我蹑手蹑脚踩上梯子,眺望她的睡脸。
她安详熟睡。
宛如死亡般熟睡。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死。
阿良良木月火,是活着的。
「…………」
被斧乃木打碎上半身的月火,宛如凡事都没发生过,恢复得完好如初——但后来她就一直昏迷不醒。
惊弓之鸟。
我终究不忍心上半身赤裸的月火躺在门口任凭路人看光光,所以我刚才背起昏迷的她,费尽千辛万苦把她送回房间。
不过比起背她进房,帮她换掉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更加费力。
我至今没帮昏迷的人换过衣服,不过这项工作颇有难度——幸好虽说是衣服加但因为是和服的浴衣,所以比普通衣服好穿。
但我不小心帮她穿成了右襟压左襟①,以状况来说有点讽刺。
①注:和服正式穿法是左襟压右襟,反过来穿多半代表往生者。
真是的。
这个麻烦的家伙。
麻烦的——妹妹。
「不死之身。不是吸血鬼——而是凤凰吗?」
我扶着双层床的围栏靠在床边,注视着月火的睡脸。
像这样观察,就觉得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实在不像是伪物。
「不好笑——这种大爆笑的题材一点都不好笑。明明我至今老是把你们叫做伪物……」
然而,这是现实。
我确实目睹了月火超乎常理的恢复能力——正如其名的超恢复。
杀也杀不死——不死的性质。
我当然也有不死之身的经验——虽然只是短短两个星期,但我曾经成为杀也杀不死的体质。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这种经验,至今我应该也不会相信月火是怪异,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会以错觉来解释这个现象。
吸血鬼。
不死鸟。
——然而即使如此,我的不死和月火的不死,依然有着显着的差异。
我的不死是后天造成的——月火的不死则是先天形成的。
阿良良木月火,打从出生就拥有不死性质。
虽然绝对不是意味着以怪异的级数来说较为逊色——但是忍曾经说过,如果只以不死性质这个观点,不死鸟远远凌驾于吸血鬼之上。
在不死的领域位居顶点。
确实,如果是杀害吸血鬼的方法,稍微想一下就可以想到很多——例如阳光、木桩、大蒜或十字架等等。
相较之下,如果要举出不死鸟的弱点,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出来——忍坐在脚踏车菜篮所说的那番话确实中肯,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过讨伐不死鸟的神话故事。
或许只是我孤陋寡闻就是了。
我觉得,应该就是我孤陋寡闻。
因为既然已经遭受袭击,就代表那对阴阳师搭档——应该有办法除掉阿良良木月火这只不死鸟。
让我家玄关变得非常通风的「例外较多之规则」,只是用来试探与观望的招式——
肯定只是测试月火不死性质的简单问候。
所以那个玩意还有后续,这才是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她们是对付不死怪异的专家。
所以应该有方法杀掉不死鸟。
「……事情进展得过于突然,我完全跟不上。今天早上我才骑在小怜肩膀上和她玩耶?现在却……真是的,我甚至不知道该烦恼什么事。」
我以指尖轻触月火的下巴,如此轻声说着。
我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情何以堪吧。
实际上,确实是情何以堪。
甚至不知道该烦恼什么事但这种说法太蠢了。
这代表我有事情该烦恼。
内心根本不需要纠葛。
不死鸟。
杜鹃。
一种怪鸟——怪异。
然而换个角度来说,不死鸟单纯只是一种怪异——仅止于此,这个怪异并没有积极行动的意向,怪异无论位于哪个地方,都只是一种现象。
即使实际存在——也只是现象。
单一现象。
意志与意识,为阿良良木月火本身所有她直到骨子里,都认为自己是人类。
这是当然的。如果没有如此认定,以伪物来说就不够完美了。
因此,阿良良木月火没有察觉自己是怪异。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诞生。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成长。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生活。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死去。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是伪物。
「……唉。」
然而,这与真物有什么差别?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一样,却是伪物简单来说就像是人造钻石?即使原子构造和真正的钻石一模一样,价值却有着天壤之别——
我听过一种「恐怖谷理论」。这当然也是羽川告诉我的。
记得是在美术课听到的——如果把人物肖像画画得太像模特儿,给人的排斥感似乎会大于艺术性。
比方说,人体模型会带来恐惧。
比方说,过度拟真的机器人会带来恐怖。
将不是人类的物体仿造成人类的外型时,越是做得唯妙唯肖,越是做成精巧的伪物,越容易引发观赏者出于本能的抗拒反应——以这种理论画出来的函数曲线,就叫做「恐怖谷」。
真是的,世间理论琳琅满目。
羽川说她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但我甚至不知道她知道这种理论。
我连自己妹妹的事情——都不知道。
受到忍的袭击,主动踏入地狱,并且成为吸血鬼的时候——我打从心底希望能恢复成人类。
曾经为此赌上生命。
曾经为此献上生命。
结果我只能恢复为不上不下、优柔寡断,残留着吸血鬼渣滓的类人类——然而以月火的状况,她甚至从一开始就无从恢复为人类。
因为阿良良木月火原本就被归类为怪异,阿良良木月火从一开始就是类人类。
「飞入火焰的不死鸟并不是我,而是你,小月。」
托卵。
虚假的亲人——虚伪的妹妹。
甚至完全意识不到,就只是存在于那里。光是如此,就代表月火一直欺骗我和火怜至今。
「……哼!」
我亲吻熟睡月火的唇。
「你做什么啊!」
一吻就醒。
简直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不过她在下一秒就使尽全力把王子(也就是我)推下双层床,这部分就和童话不同了。
月火猛然起身,欲哭无泪地用力擦拭自己的嘴唇。
「太……太不敢相信了!这、这是假的!初吻!我原本要献给蜡烛泽的初吻!」
「喔喔……你的反应和小怜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难道!难道难道!难道你也对火怜做过一样的事!」
月火如此大喊,并且从床上探出上半身,泪眼汪汪瞪向被推下去的我。
眼角下垂的双眼含满泪水,看起来好夸张。
「我、我一直觉得火怜和瑞鸟最近怪怪的,没想到背后有这种原因!」
「这种事情不重要吧?现在你应该惊讶于你们两人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才真的不重要吧!哪有哥哥用这种手段妨碍妹妹谈恋爱!说什么反应一模一样——我们是姐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你说得对。」
理所当然。
因为你们——是姐妹。
「哈哈——啊哈哈!」
情绪按捺不住。
「有什么好笑的!」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月火则是在下一秒如此逼问。
「夺走两个妹妹的初吻,居然还笑成这个样子,这样还是人吗!仓鼠都比你有点节操!这不是意外吧?很明显是故意的吧?火怜也是在睡觉的时候被你偷袭成功吧!」
「啊、这你就误会了。虽然你的状况是在熟睡时偷袭,不过以小怜的状况,我是趁她重病时偷袭。」
「烂透了!住在附近的各位!这里住了一个差劲透顶的家伙!这里有个会对家人进行性虐待的罪犯!」
「别这么说啦,我会好好向蜡烛泽和瑞鸟解释。」
「啊啊,太好了,听到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因为哥哥会好好解释——肯定要分手了啦!」
「哈哈哈哈!」
「我不是问你有什么好笑的吗!我们失恋有这么好笑吗!是这么愉快的事情吗!」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我就算和你亲嘴也毫无感觉。」
「啊?」
「不会脸红心跳,也不会高兴。」
只要知道这一点,我就满足了。
刚才被她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缓缓起身。
「你果然是我的妹妹。」
「……啊?」
月火露出讶异的表情。
看来她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刚才在玄关门口发生的骚动,似乎从她的记忆消失了。
当时整个脑袋被打碎,所以我原本就觉得会是如此。总之,这样最好。
你就忘记吧。
关于金发萝莉少女的事情当然要忘记——至于那种危险的两人组,你也完全不用记得。
也不用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无论是伪物,是真物。
你都是我的妹妹。
一点都不会令我觉得你是异类。
「小月,你知道吗?我啊,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是你的哥哥。」
「……?什么意思?」
「我也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是小怜的哥哥。我出生之后的前三年是独生子,接下来的那一年,我成为火怜的哥哥,合计等了四年之后,才终于成为你的哥哥。」
「这么说是没错啦——」
月火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样子。
这是当然的。
再怎么样,这都不是睡眠被打断时该说的话题要求她刚清醒就好好回话,才叫做强人所难。
即使如此,我依然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只是要把我想讲的话讲出来。
「不过小月,阿良良木月火打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是我的妹妹,是我和小怜的妹妹,至今从来不例外。」
「…………」
「用不着计算我们亲过几次嘴,兄妹就是这么回事吧?真要说的话,在我们还小的时候,你和小怜不知道承诺过要嫁给我多少次。不过这样会犯下重婚罪就是了。」
「讲这种话好像笨蛋。以为现在提起这种往事就能打马虎眼吗?」
听到我如此作结,月火似乎不喜欢我提到这段往事,把脸颊鼓得圆圆的。
「——金火大。」
接着她移开目光,像是嘀咕般如此说着。
这句话——记得是「仅仅有点火大」的意思。
但我不知道真相如何。
「哈哈哈!」
我就像这样再度笑了几声,吩咐月火再躺着睡一下——
然后离开妹妹的房间。
以月火的角度来说,她或许连自己傍晚就在睡觉的原因都不知道,不过大概是从我不容分说的语气感受到无法形容的压力,所以老实点了点头。
我再度来到玄关门口。
在我前往二楼的时候,火怜的心态似乎有些变化,她已经不是坐在门口,而是真的宛如门神,直挺挺站在那里。
太随兴了。
门柱到玄关被破坏得干干净净,而且现在又有一个怪人看门,已经令人搞不懂这个家是怎么回事了。
我家到底怎么了?
「喂~小怜,我要出去一下。」
「唔,即使是兄长大人,也不能通过这道门!」
「你的角色定位越来越奇怪了……」
「如果想要打倒这里,就先通过我吧!」
「可以通过你?」
具体来说是要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才能通过你?
你用词相反了。
要是打倒这里,这个家就不是半毁而是全毁了。
「啊、抱歉抱歉,这时候应该表演哥哥上次教我的段子才对吧?」
火怜就像是刚刚想到一样,利用玄关阶梯的落差,头顶地面摆出难度颇高的拱桥姿势。
「想通过这里得先打倒我!」
「啊哈哈哈哈哈!」
唔、抱歉。
这个段子完全戳中我的笑点,所以我反射性就放声大笑。
「喝!」
我伸手去摸她以拱桥姿势凸显的胸部。
这位哥哥,你摸妹妹的胸部摸得太过火了。
「咕啊!」
妹妹一副受到重创的模样。
她就像是触电一样,在门口脱鞋处翻个筋斗滚倒在地,然后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
「哼,你打倒我了,了不起!第一关通过!」
「这出戏还要继续演……?」
「不过第二关的门将,可没有我这么好对付……没错!震惊吧,他就是我们的哥哥!」
「我并没有哥哥。我只有两个妹妹。」
我推开火怜穿鞋。
「哥哥,你很不配合耶,这时候要说『怎、怎么可能!兄长大人应该在五年前为了保护我而死了!』才对。我可是有乖乖听哥哥的吩咐守门呢!」
「我没有要你用少年漫画的风格守门,只有要你注意有没有人出入。」
「出入是吗……咦?出入?你说出入?还没入要怎么出?应该要先入才能出吧!」
「…………」
她情绪亢奋起来就好烦,但我不知道答案,所以我当作没听到。
如果是羽川就肯定能解答。
「挪个空间让我出去。」
「哼哼,要让你出去未尝不可,不过等你回来的时候,你进得来吗?」
「你必须让我进去。」
你脖子上的玩意,到底是脑袋还是西瓜?
「话说,哥哥是要出门去哪里?你不用念书了吗?哈啰~准考生小弟~?」
「为什么要用高姿态的语气……那个,我是要去买本参考书。」
「这样啊,路上小心。」
火怜再度完全采信我的谎言。
难怪这个家伙会被贝木骗……这已经不是把我当成哥哥信赖的程度了。
或许只是我想太多……但这个家伙对我的忠诚度,可能比神原还要高。
是这样的话就可怕了。
「小怜。」
「啥事?」
「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觉得正义是什么?」
「正义是正确的事情。也没有其他答案吧?」
「也对。那么,正义的敌人是什么?」
「嗯?一般来说就是邪恶吧?就像上次的不祥家伙。」
「嗯,是啊。」
是的。
火怜的率直答案,令我点了点头。
「不过,贝木那种显而易见的恶徒,反而是少数派。贯彻邪恶到这种极致的家伙并不多见。大部分的人,都无法让自己成为毫无美学和正当性的恶徒,所以会树立自己的正义。」
贝木泥舟是例外中的例外。
是伪物中的伪物。
那个家伙即使自己有一套理论,也绝对不会宣称自己的正当性——是的,他绝对不会感到愧疚,而是自负为恶徒。
无论火怜和战场原对他怎么说——他也从来没说过「被骗的人也有错」这种话。
「所以大致来说——正义的敌人,是别的正义。」
「…………」
「战争就是最好的例子。火炎姐妹的正义,就某些人看来只会是正义的敌人——只要主张自己的正确性,就不知道我们何时会基于何种理由与正义为敌。」
世界并不是以如此浅显易懂的二元结构所组成——世界比想象中还要复杂,还要奇异。
像是在春假。
在黄金周。
都令我彻底体认到这个道理。
即使是现在也正在体认。
这是一辈子的学问。
「小怜,卑鄙这两个字,很难找得到使用的时机——你讨厌卑鄙的人,我也不打算肯定这种人,不过追根究底来说,强者看在弱者眼里很卑鄙,弱者看在强者眼里也很卑鄙吧?强即是弱,正义看在邪恶眼里也是一种卑鄙,所以真正不卑鄙的——只有邪恶。」
强可以成为武器,弱也可以成为武器。
正义这种玩意,要当作凶器绰绰有余。
只有邪恶。
只有与正义完全相对的邪恶——会光明正大,赤手空拳战斗。
「你说的没错,必胜法是一种卑鄙的技巧,无论是猜拳必胜法还是哪种必胜法都一样——只有打从一开始就注定败北的邪恶与卑鄙无缘。」
如果正义必胜,那么邪恶必败。
邪恶风光获胜的例子不存在。
所以——
「抱歉,哥哥,我听不太懂。」
火怜噘嘴如此说着。
看来她没能理解——这种话题对她来说,终究是太早了。
然而,如果你追求着正义——这就是矗立在你的前方,你总有一天会遇到的阻碍。而且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我细细咀嚼这个道理——以浅显易懂的方式如此说着。
「人类只要走在人生的道路上,就一定会和某些人为敌。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这样的话……」
看来她这次听懂我在说什么了——然而即使如此,火怜依然困惑地向我提出询问。
「在这种时候,应该要怎么做?」
「嗯?」
「就是被正义视为敌人的时候。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甚至自认自己才是正确的一方,却还是被正义视为敌人。在这种时候要怎么做?」
「——等你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你就会真正成为正义使者了。但我不知道答案。」
我耸了耸肩。
回顾这段对话,就觉得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许的讨论实际上,或许只是我为了宣泄情绪而提出这个问题。
羽川也曾经当面对我说过。
那是黄金周时的事情。
——阿良良木。
——阿良良木,即使你有办法成为明星,也没办法成为英雄。
这番话很严苛。
却是正确的。
羽川说的话——总是正确的。
我不是正义使者。
不是站在人类这一边,也不是站在怪异那一边。
是站在你们这一边。
我是随处可见,平凡的哥哥。
「那我出门了,好好守住这里,不准让任何人进去啊。」
「交给我吧!我是绝对服从哥哥命令的火怜!」
火怜打直背脊挺起胸口。
「如果我憎恨邪恶的心,是哥哥培育出来的,那我热爱正义的心,也是哥哥培育出来的!」
「……别把这种讨厌的责任推给我。」
我只能回以一个苦笑。
你并没有受到我的影响。
你没有——小月也没有。
「啊~……对了,等等小月可能会起床,但是别让小月出门,要完全禁足,即使用寝技也要逼她继续睡。」
「收到,没问题!」
明明是要求她压制妹妹的恐怖命令,为什么她会说没问题……别说什么绝对服从,这家伙有可能顺势做出任何事情。
真可怕。
我斜眼看着火怜,朝着脚踏车的立架一踢,跨坐在坐垫上踩起踏板——龙头当然朝着与书店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前往的地方,是那栋熟悉的废弃补习班大楼——我到今天才知道,这间倒闭补习班的名字叫做叡考塾。
忍野咩咩曾经用来当作根据地的地方。
如今——则是阴阳师。
专门应付不死怪异的怪异克星。
影缝和斧乃木的据点。
「汝这位大爷,要去了?」
回过神来——在我回过神之前,忍不知不觉就已经以反ET状态,坐在我的脚踏车菜篮里了。
我等待火怜返家的时候,太阳就已经西沉换句话说,现在是月亮高挂天空尽展光芒,怪异活跃的时间。
是忍的时间。
无论白天有没有就寝,到了晚上都会完全清醒,可说是她并非生物而是怪物的证明,即使日夜颠倒,也不代表她晚上会困。
因此,她的双眼,她的金色双眸辉煌灿烂,充满活力。
即使不是活着的生物依然充满活力。
「对,要去了。」
「去何处?做何事?」
「去她们那里,战斗。」
「为了什么?」
「为了妹妹。」
「汝这位大爷能因而得到什么?」
「什么都得不到,就只是失去一点时间罢了。」
无论是要改编成动画还是真人影集,我都不会认真以对——这只是我一如往常的随兴之举。
既然心中的情绪理不清——那就连续写两次,以7除尽吧。
「这样啊。」
忍点了点头。
看似满足点了点头。
「既然汝这位大爷选择战斗,那就没办法了——毕竟要是汝这位大爷死了,吾亦会一同上路,为了自保,吾亦非得并肩作战不可。」
「……你愿意帮我?」
「话说在前面,吾打从心底不愿意,别误会了——吾个人对此极为抗拒,汝这位大爷之极小妹妹,会面临何种下场皆与吾无关,吾只是为求自保,逼不得已协助汝这位利己之大爷。」
「你的傲娇好烦。」
我说完之后——不禁大笑。
「哈——你不是想死吗?记得你原本是一心寻死的吸血鬼吧?」
「哼,那种初期之角色设定,吾早已遗忘了——吾也不是中期沉默寡言之角色,吾现在是随处可见,喜欢甜甜圈之吉祥物角色。」
忍以不像是自虐的语气如此说着。
听起来反而是乐观以对——充满讽刺的玩笑话。
「叫做月火吗?」
「啊?」
「汝这位大爷极小妹妹之名字。」
「对……什么嘛,你居然记得她的名字?真难得看到你记得住人类的名字。」
「还不是因为汝这位大爷刚才放声连呼太多次——但即使记得名字,亦不代表吾能够辨别就是了——哼,何况这名字很不错。」
「名字很不错?是吗?」
「吾欣赏月这个字。虽然太阳是吾之敌人——但吾受到月亮各方面之恩惠,因此借此报恩亦非恶事。这就是吾之借口。」
忍说完之后——在脚踏车菜篮挺直身体向后仰。
地面刚好有落差,害我差点失去平衡。
「……这样啊,谢谢。」
「无须多礼。」
「那么,改天再买甜甜圈给你吃吧。即使没办法包下整间店,但如果只是装满托盘的份,我的财力应该能够负荷。」
「不需要。吾只是为了自己而这么做——因此不会要求回报。但如果是好意,吾就接受吧。」
忍说完之后——宛如故意做给我看,咧嘴露出邪恶的微笑。
凄沧的——微笑。
宛如正义敌人的微笑。
「还有,汝这位大爷,其中也包含了私怨。」
「嗯?私怨?」
「对。吾身为传说之吸血鬼,却被那个丫头称呼为人生尽头之高龄老者——因此得令她体认到级数之差异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