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不是鬼哥哥吗。精神十足地活着呢,我是即安心又寂寞呢。」
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我完全没有把这一天——也就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八月二十日,星期天,在这天和斧乃木余切妹妹的相见,当成是一切的开端的打算。
她(也不知道这么说到底对不对,至少她虽然使用的是僕这样的第一人称,但是长相相当可爱,是个相当年幼的女孩子)不过就是出现在那里,如果说要追究什么责任的话,就比如说被她打了招呼的这个时候,也只要简单的无视掉就好了,所以不是她的责任。
我和斧乃木妹妹不是朋友的关系,也不是那种亲近到可以站在路边闲聊的关系——不如说是最近,为了我那一点都不可爱的妹妹,结下了相互厮杀的孽缘。
别说是打招呼了,就是刚一见面就飞出一拳上去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当然在这一点上,斧乃木妹妹的条件和我是相等的,她也完全可以对着我飞出一拳(这可不是比喻,她的的确确能够做到这点),然而她还是一如往常的,用让人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的毫无感情的面无表情,用这样的态度,用一点都不令人怀念的声音向我打了招呼,作为回应,应该是非常普通地欣然接受才对吧。
而且不管怎么说。
能够听到可爱的女童声,这总是件好事。
就算对方是怪异,也同样如此。
或者说正因为是怪异?
「哟,斧乃木妹妹。」
我回应道。
在半路上。
距离我所居住的阿良良木家并不是很遥远的,某个十字路口。转过身来发现,就在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位穿着齐踝的长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几乎与此同时(严格来说,应该是她早了那么几秒才对),斧乃木妹妹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信号灯是红灯。
不,就在这个瞬间,转变成了绿灯。
示意安全的颜色。
「好久不见……其实也没过很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上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实际上是最近才发生的呢。然后。」
虽然让人觉得很没面子,但我还是首先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状况。
这不是因为害怕着被路过的行人目击到我和幼女在路上闲聊的样子(这种纤细的神经早就在我的大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所担心的是,将斧乃木妹妹以式神的身份来使役的某个阴阳师的存在。
影缝余弦小姐。
难不成——可不是这样的程度,既然斧乃木妹妹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那个人再次回到了这个小镇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我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这种状况,和来袭这个词十分贴切。
我实在是不想和那个站着是暴力坐着是破坏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充满了恐怖主义的人第二次面对面相见……
再相见就意味着。
再次战斗。
总之,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似乎是没看到她的影子……那种人也不是会刻意躲藏到什么东西后面的性格(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主义,影缝小姐是不会在地面上行走的),既然看了一圈都没看到,暂时应该是可以安心了……
「没关系,用不着担心,鬼哥哥。姐姐没和我在一起。只有斧乃木余切也就是我一个人在这里。」
看到我的警戒动作(话说,这一连串的动作或许已经可以算作是可疑的举动了)之后,斧乃木妹妹在我提出问题之前就先回答了我的疑问。
「我和姐姐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在一起的,不用总是把我们当成是一个组合,鬼哥哥。我们不是单人床,最多算是双人间啦。」
「这样啊……」
如果是真的那我可就太感激了。
影缝小姐啊。
当然,要说是好人还是坏人的话那肯定算是好人(也有正义的体现者这样的形容),不过在性质上有和我完全无法相容的地方存在。
「可是,这样一来你这个式神还真是自由呢。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斧乃木妹妹你不是一个人迷路了吗?」
「没有迷路,不要侮辱我哦。我只是在问路而已。」
「这不就算是迷路了吗?」
「如果问个路就算是迷路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不迷路了。你看,不是有这么个俗语么,问了一时耻,不问一生耻。」
「这倒也是。」
「也有教会你那是一时的优越感,不教会你那就是一生的优越感了这种说法哦。」
「才没有这种令人讨厌的谚语。」
斧乃木常常都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再加上微妙的第一人称,不过我还是出于义务进行了吐槽。
没有因为对话而显得高兴的样子,但也同样没有因为我指出她的错误而显得不快的样子,老实说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还真是让人头疼的孩子。
我是没指望她的面部表情能够变得丰富多彩,但至少也应该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该有的那种感情表达吧……?
「我说,斧乃木妹妹。」
「怎么了?」
「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呢,之前见面的时侯,斧乃木妹妹的说话方式不是更加奇特一些么。就是,常常在台词的最后加上『我笑嘻嘻地说道』这样一个后缀。」
「闭嘴。」
她低声吐出短短的两个字。
声音低到让人几乎分不清是谁在说话。
充满了感情。
也不知是苦涩还是后悔的,黑暗的感情。
「那是我的黑历史……」
「……」
是吗。原来如此。
令人心痛地注意到了。
至于她是自己注意到的,还是被别人提醒过后才注意到的,我是无从知晓,不过从这份低沉的声音来看,应该是后者才对……
「我不会再笑嘻嘻的了……」
「不不,你从一开始就没笑嘻嘻过……那么,斧乃木妹妹。」
其实我还想稍微再吐槽一会儿,不过考虑到她此刻的内心状态,还是收敛一点的好,我赶紧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替她转移。
不问人类人外,只要是娇小的女生,那就温柔对待。
这便是阿良良木历的信条。
「你是来干吗的呢?」
「来干吗?喂喂,鬼哥哥。这问题不是很奇怪吗?这座小镇是你家后花园吗?我可没听说过没有许可就不能入内之类的。这简直太失礼了。」
「…………」
这角色属性真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不再使用奇怪的语尾,但是奇怪的说话方式依然健在——话虽如此,其实无论是怎样的说话方式,配上毫无表情的面孔,总会有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以前也说过,像个机器人一样。
「虽然不是我家的后花园。」
配合对方的说法。
因为我很温柔。
「但这里是我居住的小镇。如果说斧乃木妹妹打算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的话。」
「你打算阻止我吗?」
「不不,我打算帮你忙的。」
「……真是个好人呢。」
她一脸吃惊地说道。
不,从头至尾表情也没发生变化。
「你以为我就不会做坏事了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的身体一半是吸血鬼,不能算作人类,除开你们是专门捕猎不死者的怪异猎人这点,我们之间应该没有必须敌对的理由吧?」
「这个理由可是无论如何都去除不掉呢。」
我是被人叫过来的,斧乃木妹妹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一副无所谓的口吻。
就连说明的感觉都没有。
「或许该说是被派遣过来的才对。毕竟我只是个式神。不知道详细的情况。我对自己会和什么样的东西战斗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虽然被人信任着,不过一旦有命令下来,就算是个女孩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剁成肉酱。」
「剁成肉酱……」
为什么要用如此暴力的形容。
而且好像根本就不习惯这种用法。
当然,她如果使用自己的必杀技,『多数例外规则』,那么大部分的敌人的确是会变成肉酱。
「……算了。总之,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谁的命令,又要你干什么,别把我的小镇破坏得太过分啊。」
「嗯,这一次姐姐不在,所以不需要有这种担心。」
「这种保证的方式让人没法放心呢。」
「对了。」
「嗯?」
「鬼哥哥这边的主人情况又如何了呢?不对,现在应该你是主人了才对,我也不太清楚呢……总之,就是……那个……」
「啊啊,是说忍吧。」
我说道。
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现在这个时间忍正在睡觉呢。我和那家伙也是双人间呢。不过,也一样有让人无可奈何的单人床的部分在……」
「是吗。」
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可是斧乃木妹妹明显是感到了极度的安心。唯独这点是异常明显,一目了然。我在影缝小姐的手里遭受了惨痛的经历,相对的,斧乃木妹妹则是在忍的手里遭受了惨痛的经历……
虽然双方都没说出口,但其实两个人都输给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不过我是完全不害怕那种吸血鬼的残渣啦。」
「…………」
虚张声势的样子也好可爱。
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红色。不不,已经都聊了这么久,信号灯应该已经发生了好几轮的改变。实际上,现在也是立刻且换成了绿色。
「过去吧。」
「嗯。」
我和斧乃木妹妹肩并着肩,走过人行横道线。
当然没能做出手牵着手这样的举动。
这个。
接下来该怎么做好呢。
看样子这一次斧乃木妹妹将要参与的事件,和我没什么关系……也就是说,怎么看都是应该避开的。
但就算这样,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就立刻各奔东西在此告别,似乎又太寂寞了一些。倒不如说是正相反,因为是我还有小忍的关系才出现在这个小镇,很难做出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这种举动来。
「斧乃木妹妹。我再确认一下,你真的没有迷路哦?」
「真烦人啊。不过既然你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是不能让你问路哦?」
「不不……」
「既然你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是不能让你请客吃冰激淋哦?」
「不,更没这回事。」
这种露骨的催促算是怎样。
突然冒出这种要求来,这里又不是什么大城市,随随便便就能够买到冰激淋的便利店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啊,不过,稍微走一段就有个商店了。
那里应该有冷饮卖吧。
毕竟是夏天。
「可以啊,那我就请客你吧。」
「?你在说什么呢,鬼哥哥。刚才那些,显然都是玩笑话啊。」
「我可是个不开玩笑的男人。」
「不行啊,这里又买不到哈根达斯。」
「这个笑话我接受。」
「好想吃巧克力软夹心①呢。」
「别点名要求期间限定的商品,这样一来这本书是在多么严酷的时间表下写出来的不就全都暴露了吗。」
①译者注:fondant-au-chocolat,法语,意为流动的巧克力。
然后,我真的请她吃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很破费的事情。
当然哈根达斯是没得买的。
边买边吃是一回事,边走边吃就未免有些太不合礼数了,于是我和斧乃木妹妹在附近的花草丛中坐了下来。
如果是单独的一个高中生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和边走边吃可说是同样不成体统,但不过是多了个小女生坐在我的身边,这就变成了会让人会心一笑的温馨场景,原来如此,所谓气氛这种东西,只要有心就能创造出来。
虽不至于是笨拙的程度,不过斧乃木妹妹在打开棒冰袋子的时侯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于是我代劳之。
「对了鬼哥哥,在说感谢之前,我有个问题。」
「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普普通通地表达感谢,是什么问题。」
「其实应该是说我一直都很在意……而且就是因为在意这点,我才作出了向鬼哥哥打招呼这样的过失。」
「是言过其实。」
「这个登山包,是别人给你的吗?」
斧乃木妹妹用没有握着棒冰棍子的那只手,指了指我背上的那个登山包。
这该怎么说呢。
虽然背在我的身上大小正合适——没错,放在小学五年级女生的背上就显得太大了的,就是这个登山包了。
话说。
「啊啊,不,不是别人给我的——」
我一边注意着不要碰到棒冰,一边卸下登山包,放在一旁。虽然不知道这个登山包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但相当地沉。
「是八九寺忘记的东西。」
「忘记的东西……是吗,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了呢。那孩子,已经消失了啊。」
「不,并不是这种沉重意义上的遗忘。不是睹物思人的意思。」
我如是道。
「今天那家伙到我房间里来玩,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小粗心把自己的登山包忘记在我的房间里了。」
「嗯……和鬼哥哥还真是不相称呢。」
「要你管,再说又不是我,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腰带的部分松松垮垮的,简直是个笨蛋。」
「注意措辞。」
「啊,对不起。」
斧乃木妹妹道歉之后,重新说道。
意外地率直。
「腰带的部分松松垮垮的,笨蛋性全都暴露出来了。」
「意外地率直!」
「忘记了呢,这个登山包。」
「嗯……的确是个很少放下登山包的家伙,不过今天似乎很累的样子。在我的床上睡着了。那可是我的床哦?」
「这里有必要如此强调吗?」
「那个时候她卸下这个背包,放在了房间的角落,然后忘在那里就离开了。而我正为了把这个包交给她,四处寻找着她的途中呢。」
只不过,虽然我是打算立刻就追上她的,但没想到那孩子脚程相当快,一下子就看不见人影了,所以现在不过是随便寻找的途中——早知道这样的话,一开始的时候骑自行车出门就好了。
老实说,我早已经放弃了寻找八九寺的打算,就在我垂头丧气的时候,斧乃木妹妹同我打了招呼。
「……不过那孩子,是个依附在道路上的幽灵吧?在这样的前提下,还会跑到鬼哥哥的家里去玩?真厉害……」
「是啊,对于那家伙自由的程度,就连我都佩服不已。」
不过那家伙,在蜗牛骚动的那个时候,已经从地缚灵连升两级成为了浮游灵,就算是依附在道路上,也没有被道路所束缚(应该如此),所以,这大概也不需要太过吃惊。
「哎?话说,按照刚才的对话来看,斧乃木妹妹,你知道八九寺的存在吗?」
「在说什么蠢话呢,鬼哥哥。不,是鬼鬼①。」
「别给我起鬼鬼这种奇怪的绰号。」
①译者注:鬼和兄的日语发音相同。
这不是很容易就形成定式吗。
从角色属性上来说也是如此。
「兄鬼。」
「就说了别这样了。」
「我第一次和鬼哥哥见面的时候,那孩子不就站在你的身边吗?」
「是这样吗……啊啊,这么说来的确是呢。」
「鬼和幽灵的二人组。即使从我的立场来看,也是非常罕见的呢——所以那个时候才一不小心开了口。绝对不是因为迷路的缘故。」
「…………」
这怎么听也像是在吹牛。
虽然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真假,不过她似乎是个非常不擅长撒谎的孩子呢。
这方面。
和八九寺形成了鲜明对照。
「可是幽灵的遗失物,这真的真的是非常少见呢……说起来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变成幽灵的?」
「谁知道呢。」
虽然我知道,不过还是搪塞了过去。
身法灵活的历君。
就算说出来也不是什么能够深究的话题,可是毕竟算是八九寺的隐私……不止如此,应该说和更加重要的个人身份相关。
告诉和八九寺同为怪异的斧乃木妹妹似乎没问题,但反过来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应该慎重。
「我原本也是人类哦。」
「哎?」
斧乃木妹妹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我差点摔了一个跟头。说是出乎意料的话语,其实更接近于突然的告白。
「这用不着如此吃惊吧。你原本不也是人类吗?不——按照姐姐的说法,你现在也还是个人类。」
「这个,这方面的问题还真不好说……这么说来,这个问题之前一直都没搞清楚,斧乃木妹妹,你到底是什么怪异来的?」
「问我是什么我也很困扰啊。因为是姐姐独自创造出来,具有相当强的原创要素的式神,我——不管怎么说以基础而言的话,应该算是憑藻神一类的吧。」
「憑藻神?这个,就是——道具使用了百年之后具有了灵魂,或者是百年之后被人抛弃因此怨恨起了原本的物主,这样的家伙吗……说错了吗?」
「基本上是正确的。」
对于我模糊不清的知识,斧乃木妹妹给予了肯定。
「只不过我是人类身份的憑藻神呢。」
「哎?」
「被使用了百年的人类的憑藻神……不,应该是尸体的憑藻神。啊,这点姐姐可是关照我要保密的呢。」
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的话,就不得不杀掉那个家伙了——斧乃木妹妹末了还加上了这么一句危险的解说。
不,这不是危险的问题。
你这混蛋为什么要把这种情报告诉我?
你跟我有仇吗?
别把忍的那份仇算到我头上。
把棒冰还给我。
「那么斧乃木妹妹虽然看上去是个小孩子的样子,但其实已经超过百岁了?」
「怎么可能。我可不是那种晚期高龄者。」
斧乃木妹妹摇了摇头。
不过从她把忍当成老婆婆来看待这点,果然在年龄上还是有她独自的执着。
「我的人生,是从被姐姐复活的那瞬间开始的。」
「复活——?」
「就是说我曾经死过一次。死了,然后复活。反正阴阳师在还魂之术上面是非常擅长的啦——顺便一提,鬼哥哥。我和你的不同,这句话的意义,究竟何在,你明白吗?不,和八九寺那个幽灵的孩子也是一样的不同。」
「不同?要说不同的话……不是完全不同吗。」
吸血鬼。
幽灵(地缚灵→浮游灵)。
式神。
若是以怪异一概而论,确实可以算作是同类,但是这样的分类就像是哺乳类一样……不,应该是更大范围的,脊椎动物的分类。
是那种让人怀疑到底有没有共通点的感觉。
「共通点还是有的吧,原本都是人类这点。」
「啊啊……原来如此。不过,如果这样划分,那不就是没有不同之处了吗。我和八九寺还有斧乃木妹妹,三个人原本都是人类,而且都死过一次——」
「就是这死法的不同啊。鬼哥哥是不死身,死掉的同时就成为了不死身。严格来说,这样不能算作是死亡。」
不死身。
不会死。
所以死不了。
「也就是说,鬼哥哥和那个吸血鬼,并不是死而复生,是从未死去一直活着。」
「嗯……」
虽然觉得这终究只是形容方式的问题,不过也不是不能这么看。
「相对的,我死了。是真的死了。然后,在死后复活。只不过这和原本的生命,原本的人生就完全不同了。所以用重生这样的形容或许比复活更加准切一些。」
「重生。」
「没错,既没有继承原本的记忆——以存在而言也成为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东西。」
然后那个幽灵的孩子。
斧乃木妹妹看着八九寺的登山包,继续道。
「并没有复活——死了之后,没有复活,而是保持着死亡的状态。这就是幽灵的定义了吧。既没有苟延残喘,也没有转世重生——硬要说起来,是一直维持着死亡的状态。」
「…………」
「呐,鬼哥哥。这样一来,你觉得谁才是最幸运的?我觉得三个人都算是运气不错的哦——都算是Lucky的哦。一般来说死了就万事皆休。虽然死了,但是在那之后依然能够保持意识,这就可以算是幸运了吧。」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吧。」
面对斧乃木妹妹的提问。
我——找不出答案。
如果要按照谁才是最幸运的来判断或者是这样没错——但是。
这真的可以说成是幸运吗。
不知道。
我,在春假的时候,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产生了地狱一般的体验吗——八九寺也是一样,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一直都体验着彷徨无措的感觉。
包括斧乃木妹妹也一样。
在她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肯定不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吧。
不如说。
不如说。
「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下来的?」
看到我给不出答案——
斧乃木妹妹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连珠炮似地发问。
仿佛是在指责我一般——不,应该说是因为什么事情怨恨着我而进行诘问的状态。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恨我。
「……在初中的时候,我常常会思考这种问题呢。虽然最后也没找到答案。」
「我自从出生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正确来说应该是死了之后?不,是自从重生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有某种意义才对——如若不然,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
因为是怪异。
奇怪而又诡异的东西。
怪异都有其相应的理由——这应该是忍野咩咩的原话。
人类出生或许不需要理由,但是怪异的出现一定有其理由……
「或者正确的说法是死亡的意义才对……我原本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回答。在面对着姐姐的时候,不是游刃有余地夸夸其谈吗。」
「不……这种问题,我回答不了。」
我一边小心的选择着用词,一边说道。
向着坐在我的身边,面无表情地舔着棒冰,提出了令人困扰的问题的怪异说道。
「就算是八九寺,应该也是回答不了的。如果你是出于这样的意义来问我八九寺变成幽灵的由来的话。」
「当然是出于这样的意义来问的。」
「那家伙又不是自己想要成为幽灵才成为了幽灵的,我也不是因为自己想要成为吸血鬼才成为了吸血鬼的。没错,是顺其自然地成为了那样的东西,仅此而已。」
「这一点上我也是一样。」
「不不。按照刚才的对话来看,斧乃木妹妹的情况是因为影缝小姐强烈的意志吧。」
「姐姐的……」
「尽其所能的……不对,不是偶然为之,而是有着确实的意志在里面。当然我是想象不出那究竟是怎样的意志……而且,虽然是作为以不死身的怪异为专长的妖怪猎人,但还魂之术应该也不是随便就可以使用的。」
以前,当我询问她为什么要专门以不死身的怪异为目标的时候,她的回答是『这样就不会做过头了』——(就算这样我觉得她还是过头了)——与之相反,她所使役的式神,斧乃木妹妹,却曾经经历过死亡——
「……既然使用了还魂之术,也就是说你不是不死身的怪异对吧。说是随意,其实这只是个好听的借口吧。」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死过一次的人重生之后,这绝对不能说成是不死之身,鬼哥哥。」
所以我想知道。
我复活的意义。
我重生的意义。
「姐姐为什么要把我——复活呢。」
「……我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啦,不过,无论这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有着怎样的理由,我觉得肯定都无法接受。」
我说道。
虽然是个无法给出正确答案的问题,但至少——要给出诚实的回答。
所以诚实地说道。
「对于生命的疑问,绝对不会有能让人接受的答案。因为活着这件事,充斥着各种不合理。」
就算没有成为怪异,也是如此。
只是普通的活着,便不合逻辑。
莫名其妙便是世界的本质。
「或许是这样。不合理,不合逻辑,这或许确实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可是,如果这样,在这种世界中,除了留恋之外,还有什么必然性能让人一直活着,活到死亡,活到重生的那一刻呢……」
原来她这么想。
斧乃木妹妹已经把棒冰吃干净了——然而仿佛是继续品味一般,她依然把木棒叼在嘴里。
举止粗鲁,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虽然面部依然毫无表情。
可是从她的行为当中,还是能够看出内心的烦躁。
「就好像,早就应该完结的系列却不停地写啊写,明明都看见了实实在在的最终话,却又开始了第二季,这样的印象。」
「你是在影射什么啊……」
有必要如此自我攻击吗。
第二季有什么不好呢。
「原本应该以华丽的对决作为结尾的电视剧却拖拉个不停,鬼哥哥你不觉得这样让人很难忍受吗?」
「就算你问我是不是这么觉得……」
很难回答的问题。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
「如果是在善始善终和晚节不保之间做选择,那毫无疑问是前者更好,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有种仁者见仁的感觉。至少以我自己作为例子的话,在成为了吸血鬼之后,也并不是就没遇上过好事。」
不。
应该是净是好事。
如果说春假之后的人生都是南柯一梦的话,仅仅是思考一下这种可能性,就让我觉得不寒而栗——那会是多么寂寞的人生啊。
成为了吸血鬼之后,我才和战场原还有神原相识——和千石的再会也是一样,如果我在春假的时候死了,那就不可能再相见了。
而且。
也不会和八九寺相遇——
「那也就是说,八九寺那个孩子,是为了和鬼哥哥相遇,才成为了幽灵的吗?」
「不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啊。那家伙也是有着自己的理由,才会迷失在道路,迷失在现世之中的——只不过其理由,或者说是目的的东西,已经在三个月之前,实现了……」
「是吗?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她还继续维持着幽灵的状态呢?明明就没有理由,也没有留恋了。」
「这个……」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像连她本人都不清楚的样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在装傻。
「说起来,我最喜欢的班长曾经这么说过。是为什么,出于怎样的机会……总之就是不仅仅局限于人类,所有的生命出生的理由,那一定是某人,或者某物殷切希望的结果。」
「希望的——结果。」
「无论是怎样的东西,最初都是因为『希望他存在』这样的心情,才被创造出来的——所以不是自己希望才出生的,或者不是自己希望成为这样的,诸如此类的说法都是说不通的。就算这真的不是自己所期望的结果,一定会有人因为你的存在而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是春假的时候。
还是黄金周的时候。
又或者是文化祭之后。
羽川翼——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汽车之所以在道路上行驶,是因为某人希望能有汽车这种东西存在——飞机之所以会在空中飞行,也是因为某人希望能够飞上天空的愿望。」
斧乃木妹妹之所以会存在,是因为某个暴力阴阳师希望斧乃木妹妹能够重生。
虽然说了尽可能又或者是自然而然这样的话,但是就这个意义而言,包括我成为了吸血鬼的这件事在内——也是因为有某人如此期望着。
那么八九寺——八九寺又如何?
那家伙因为蜗牛而迷失——就算这是她自己的愿望好了。
现在的那种状态——究竟是谁的愿望——被实现了的结果呢——难道也是八九寺自己的愿望吗……?
还是说。
「……一股令人讨厌的伪善屎味飘出来了呢。」
斧乃木妹妹果然还是没有接受。要说是没有接受到何种程度,那应该是毫不犹豫地爆粗口的程度。
屎味是怎样。
少女怎么能这么说。
「其实不该说是伪善的屎味而是说教的屎味。而且完全就是班长的语气。那个人干脆做一辈子班长不就得了?」
「把口癖改回来,你到底哪位啊。」
「无论何物,都是某人期望的结果,是吗——不过,或许的确是这样。包括战争,也是某人期望着才会发生的呢。就算不是姐姐那样的战斗狂,也还是会有人从中得益。就是这么回事吧?」
「嗯……虽然这个说法不好听,但确实如此。」
「背着这个登山包的孩子也是一样吧。」
我老实地说出。
刚才想到的内容。
「——这我不知道。可是,按照刚才的理论来说,应该是某人期望的结果才对。无论是怪异,还是幽灵,如果没有人那么期望,那就不会诞生。」
「这样啊。」
果然还是充满了伪善的味道,斧乃木妹妹如是道。
「那么鬼哥哥。如果下次和那孩子相见了的话,替我问一下她。不管是把登山包还给她的时侯或者是在房间里约会的时侯都没关系。」
「替你问的问题……是什么?」
「这还要说吗?」
斧乃木妹妹站起身来,
「变成了幽灵,究竟是不是一种幸福呢。」
仿佛一旁有着一架以她为焦点的照相机一样——摆了一个pose。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