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此后更上一层的绝望,我就用画蛇添足的方式来记个几笔吧。
首先是昨夜,在北白蛇神社说过的主意——寻找日本其他有名的灵地,利用那里的灵能回到过去的主意,在夜晚到来后立刻就付诸实施了——当然,移动的方法是忍抱着我在空中飞行。在地上移动的时候是我抱着忍,在空中移动时是忍抱着我的方程式成立了——但是,虽然仅限于恐山啊富士山这种有名到让人都快感到害羞地步的地方,我们还是花了一整个晚上,把能想到的地方都试了一遍(时速九十公里,也许再快一点),却全部以徒劳而告终。
当然,在这些地方之中每一处拥有北白蛇神社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庞大灵能。
「不行啊。不管哪里,都完美地被封印了。」
就是如此。
忍鉴定道。
「仔细一想也是当然的——那个夏威夷衫小鬼,是因为那个神社成为了怪异的风眼,而把贴符印的事交给了汝。其他地方自然——更何况是那些名胜之地,就算不是那个夏威夷小鬼亲自出马,其他研究妖怪变化的专家,当然也会将其一一封印起来。」
「是吗……也是啊……只是灵地还不行。既得是灵地,又得没被专家们注意到,亦即如果不是专家们还不知道的一个新灵地的话,就不能成为时间旅行的动力……」
「封印的方法也相当完美了。就算还残留着灵能,也被动了各种手脚无法使用了。」
要是之前能想到就好了。
完全白跑了一次——话虽如此,但是,也不全是。
因为在夜间移动,所以当然的,我们是一边俯视着地上一边飞行的——丧尸再次,不知何时,真的是不知何时就会在地上出现,一副跳梁跋扈的样子——而且真的只是夜间散步,既没有进行破坏活动,也没有进行其他任何奇怪的行动——在仔细观察,而且是以上空的视点观察之后,发现以我们的城镇为中心,破坏应该正在向外扩展的忍的观点,得到了证实。
离城镇越远。
该叫做恐慌的痕迹吗……展示发生过惨状的痕迹也就越明显。
惨不忍睹。
却不得不看的痕迹。
「怎么说呢,忍。」
「嗯?」
回去的路上——其实是回去的飞行中。
我和忍有了了以下对话。
「以前的故事常常会使用这样的主题——最近在少年小说中也是风靡一时的主题,将世界和平和一个女孩子的性命,放在天平上时,主人公选择了女孩这种故事,你知道吗?」
「嘛,这种电影挺多的。」
「这种主人公,很动人很帅气吧。没有你的世界没有活着的意义之类,我才不要杀了你去救这个世界之类——但是啊。其实,若是直面选择世界还是一个女孩子的问题,这种时候应该,认真地选择世界才对。」
「……」
「总觉得,那只是逃避严酷决断的做法。既然是针对伦理提出的问题,一个人的性命和一百个人的性命,任何人都会选择去拯救一百个人吧。」
「但是——这个,和汝的主义是相反的吧?你不是一直——」
「没错,就是这么做的。但是那个女孩,不是会给她添麻烦吗。她可是用世界为交换而得救的,就好像,生日那天突然有人送了辆凯迪拉克,会不知所措吧……被这么大规模的爱着,老实说,会很恐怖吧。」
「汝……是在后悔救了那个迷路女孩吗?」
「是不是呢,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帮助八九寺会关系到世界灭亡这件事被八九寺知道了,那家伙是不会原谅我的吧。十几年间一直在迷路,却是那么不情愿连累别人,她就是这么个人啊——」
我。
在这种意义上,虽然没有看到过那家伙真正生气的样子——知道我为了她而毁灭了世界的话,就不只是生气了。
不。
即使如此她也不会生气——也不会责备我。
只是,会悲伤。
也许只是会哭。
「——嘛,反正那家伙在几天之后,就会因为交通事故还是什么的结果还是会死,既不会哭也不会生气了。」
「……这种说法吾无法赞同啊。」
吾,忍说着。
忍保持着飞行速度——说道。
「在春假時,汝救了濒死的吾时,吾可是很高兴的啊。毫不犹豫地就救了吾的那个时候,明明不是与世界进行交换,汝还是用自己的生命救了吾,吾非常喜悦。」
「……」
「虽然汝,最后对此感到后悔——没有意识到帮助了吾之后会引发那种事态的汝,在后悔之后打算再次杀了吾——也许汝现在还在后悔,即使如此,最初那喜悦也不会消失。」
忍的心情。
我是——第一次听到。
世界毁灭之后,第一次听忍说了她的真心话。
「话虽如此,吾若是那迷路女孩,绝不希望汝像这样后悔。」
「会不会后悔我还不知道啦。只是单纯的……」
单纯的——
觉得失落。
因为我的肤浅。
被历史,被命运给予了过于沉重的反击。
「既然如此,那这样如何。若是春假没有帮助吾,世界也不会灭亡——这样比较好吗?」
「这……是啊。的确,也不能说不是这样吧。」
但这两者不是一回事。
正如斧乃木所言。
虽然有不幸。
但还有幸福。
所以——后悔是没有意义的。
「说这种话,也许汝会比较轻松,所以才说了这种非常常见的话来安慰吾。汝为了这种事情而困扰,不觉得全身不自在吗?」
「不自在……?什么意思?」
「这次,汝借助吾的力量进行了时间穿梭这种,人类的伦理还无法覆盖的行为,汝也许会觉得这是严重地犯规行为——但是在人类的常识中,看到马上就要发生车祸的小孩,上去救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有人溺水就去救他。有人有困难就去帮他。这不就是人类,用了数千年培养起来的良知这玩意吗?汝——不正是遵照这良知,救了吾吗?」
「这……是啊。虽然如此。」
「是吧。但是,在车祸中救出来的孩子,谁也不能否定他将来会成为杀人犯的可能吧?救起来的溺水的小孩,也许将来的死法更残酷。」
救了的吸血鬼——也可能会毁灭世界。
「——这种时候,你真的能说你决定救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
「也有相反的例子吧。你中意的班长,她正是因为被自己所有的父母虐待,所以才能得到人类几乎不可能拥有的高超能力。那么她就应该感谢双亲吗?谢谢你们不爱我,谢谢你们虐待我?」
「这个——」
当然不可能。
这就和,让战场原对贝木说谢谢一样——善意就是善意,恶意就是恶意。
不可能因为结果就将其反过来理解。
不可能。
「相反的,被父母宠爱过头——被溺爱着结果变得什么都不会做的例子也存在吧——忍野说过,人是不可能救得了别人的,人只能自救,这句话的真意,我虽然还没有完全接受——意外的,确实就是这样呢。对他人施以援手否真的起到了正面的作用,这只有让时间去证明。」
忍野。
那家伙说不定,看到现在的我——会给我什么谏言吧。
不、不会给我谏言吧。
即使是这种状况、那家伙——也不会帮我的吧。
「……说起来、灵地被封印是在你毁灭世界很久之前的事了,也就是说代代都被妥善保管着,那么封印方面的专家,例如忍野或者影缝小姐啦斧乃木妹妹之类的,还有某位我不太愿意想起的人物,而且那家伙和之前的那几位还有些不同,就是贝木啦……他们那样的人,在世界毁灭之时,到底在做什么呢?」
「那些人全灭了吧。」
「全灭……啊。但是忍野可是挖出了全盛期的你的心脏哦,而影缝小姐也是专门对付不死妖怪的专家——」
「嘛,就算他们是专家,吾也真的会陷入苦战,但是,那是在只有吾一个人的情况下。要是做出大量的,真的是大量的眷属之后,他们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毕竟只是人类罢了,忍说道。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夸耀,但是似乎是立刻察觉了自己的不谨慎,忍呼地叹口气。
嘛,以我的角度来看,忍有着相当程度的自我评价过高的倾向,可不能完全相信她就像自己说的那么从容——但是,至少我所知道的那三个专家之中,忍野是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不管,他应该有什么应对方法的——然而,既然我们的世界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无论是怎样的过程。
就算是惨败就算是苦战。
忍野应该是输了吧。
他——他们,败北了。
在大量的吸血鬼面前。
「但是……吾真是不愿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轻率地创造眷属。简直就像是因为被喜欢的男人给甩了受到打击,于是随便谁都无所谓自暴自弃的女人一样。」
「?你那是举例子吧?」
「嗯,啊,不是不是,对了,当然是举例子啊。」
不知何故忍突然慌张起来,高度也下降了一点。这时天已经开始亮起来了,就算坠落在地上,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无论如何,那些专家们,在吸血鬼化后的结果就是丧尸化吧。」
「忍野是丧尸啊……」
嗯。
本来就是个像丧尸一样的家伙。
「这点想一下就觉得心情低落呢……忍野自不用说,第一个被你的牙所感染的羽川自不用说,战场原神原千石火怜月火,大家都变成了吸血鬼,不管是谁都变成丧尸了……」
难道,在北白蛇神社包围我们的丧尸之中,我的朋友熟人也许都在里面。
不管是脸还是身体,当然腰的形状也是,都融化地粘糊糊的,根本无法分辨——这种可能性,至少比寻求到救赎要高吧。
「这个真的别去想比较好哦。就是想了,也没用,」
「是啊——若是在这里寻求救赎,那就是在此之前已经死了的八九寺,至少她没有变成丧尸吧,」
对我来说,这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八九寺不变成怪异的代价,是全人类变成怪异。
无论别人如何鼓励我,在这个事实的面前,我依然抬不起头来。当然,若我在这里真的泄气的话——忍也会灰心,所以无论我明白自己的罪有多深。
也不能就那样失落。
……也许,又会变成比起世界却选择一个女孩的发展——或许,这只是单纯地,不想去进行严酷的决断,而逃避的姿态。
「顺道告诉你狗啊猫啊的已经找不到了,你觉得动物方面也一点不留的灭亡了吗?」
「那个啊,动物和人类之间的区别,吸血鬼先不说了,丧尸真的可以分辨吗……」
「嗯……虫子和植物之类倒还活着」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人类就算灭亡了,世界也还没有灭亡,可以说地球依然是充满活力吧。
只不过说出这种陈腐的台词之后便有种人类的负面之处全都暴露了的感觉,所以不是很想这么说,但或许,人类的灭亡对地球来说是好事。
在进行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回到了镇上——回到了我们的幽灵小镇。
社会制度已经完全崩坏的现在,虽然还叫做小镇但是作为小镇的机能已经完全丧失了,以这个角度而言回到这里的必要性和意义已经没有了,即使如此,话虽如此,我还是爱着长年居住的小镇。
先不管我们最终会变得如何,暂时我们是打算以这里为据点的。
……话说回来,离这个小镇越远,人类的都市就越荒凉,现在,这个小镇应该是世界第一适合居住的地方。
我们生活的平凡乡下小镇,居然有一天会有如此光辉的荣誉,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然后,降落至地面之后,这次换我抱起忍,向着超市走去。
我的肚子饿得也快到极限了,于是盘算着去买些食物之类目前需要的物资——不,买东西这件事,现在已经做不到了吧。
我当然有这个时代的货币,但是却没有应当将货款交给她的售货员。到了晚上,说不定会变成丧尸跑出来,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不会收现金吧。
再也没有什么职业意识,只是来吸我的血。
「但是,变成了这样就随便拿走商品还是有些罪恶感啊……」
「胆小鬼。」
「我就是那种在游戏厅里,怕被人怀疑是业务用兑换,所以不把千元纸钞换的百元硬币用光是不会出店的男人。」
「你胆小过头了。」
「干脆把钱存在柜台好了。」
「别说胆小了,汝那根本是没胆。」
当然,我也不可能一直干这种事,只有第一次。
大半的食物都坏掉了,所以店内飘荡着一股恶臭,罐装和零食类,还有饮料类这种在保质期内的还没事,就主要拿这些。
之后在店里物色一些合适的东西。
衣服的话,嘛,目前还不需要。
等到了冬天再来就好了——不不,没必要买冬装吧。
「嘛,说到底,衣服什么的用吾的物质创造能力做出来不就行了」
「啊……但是,唯独粮食是没办法的啊。你吸我的血就能得到营养,但是我可不能这样啊。要是和你互相吸血,能量总会用尽的。」
不妙啊。
自给自足这件事,意外地很困难啊。
用瓦斯炉的话也许能做点料理,但是瓦斯罐,总有一天就会尽——而且不是存量是否足够支撑我们一辈子的问题,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
还有罐装食品,也没有那么多。
怎么办。
吸血鬼的寿命,还真是漫长得毫无意义啊。
说来忍不知何时说过——吸血鬼的死因,一大半都是自杀。
不只限于这个历史里的忍。
「大概,现在我们所感受到的,某种意义上不谨慎的高亢的感觉,就好像被流放到无人岛上一样心跳加速蠢蠢欲动的感觉,最多也就持续一周的时间……在这兴奋感高涨的一周里,能将准备进行到什么地步,决定着今后我们的漂流生活的方向。」
「回去的路上会路过书店,是不是该去找找荒野求生的书?大概吾等不得不放弃文明的世界了。」
「算了,我们两个努力一段时间的话,总会有新生命诞生的,他们会进化成人类,然后,会再次构筑起文明吧。」
「就算是吸血鬼,不死之身也没到这种地步啊。」
「不是永远地活着不老不死吗。」
「那是修辞上的意思。亦即,和死了的幽灵还有丧尸不同。吾等不能忘记,吾等依然还活着。」
「是吗……那么,我已经,再也玩不到PS3的游戏了吧。」
「期待着新人类的理由是PS3的开发吗,汝还真有意思……可无论怎样,新人类一旦诞生,立刻就会被变成丧尸的同伙灭绝了啊。」
「是吗……」
这下可头大了啊。
人类不止灭亡了,而且还不会再次出现在地上了。
「羽川造就了现在的我,之前我就想了——当然这个想法没错,但是,也不止如此吧。八九寺,你——还有战场原,神原,千石,忍野,因为你们,才有了今天的我,当然没有我的父母我也不可能生出来,火怜酱和月火酱也必须存在,和贝木的过招也是很好的教训,和影缝小姐战斗改变了我的价值观——就是这么回事。这或许是很常见的说法了,是的……我轻视了,那叫做命运的家伙。」
「轻——视。」
「命运是大家一起创造的,我一个人就想改变实在是太过傲慢了——就是这么回事。」
「……吾觉得汝想太多也没用。虽然说让汝不要想又太过为难人了。汝已经对吾道过歉了。那么,汝也就无需反省无需后悔了。汝的后悔和反省,不是今后生存需要的——已经必须得两个人一起活下去了,要是一直活在互相指责或者自责中也太愚蠢了。」
「嘛,这也是,就像飞起来的山椒鱼一样。」
或许,是因为我很冷漠。
这种情况。
应该更多地责备忍,或者更多地责怪自己。
但是,总觉得。
是的,总觉得。
果然还是因为冲击太大,所以精神上跟不上——正如字面上的意思,不管是白天空无一人的小镇,还是夜晚充斥着大量丧尸的小镇,总觉得有些滑稽,毫不夸张的说,我还觉得,这就像是个玩笑一样。
有种玩笑的感觉。
历史啊,命运啊,世界啊。
这种度量,我根本就是没有的吧。
不管是变成吸血鬼还是穿越时空。
我只是一个高中生。
命运。
根本不需要命运出手,就连现实——面对现实的器量都没有。
输了。
「忍。」
「怎么了。」
「万一,我之后,也不知道是一年后还是十年后,精神崩溃了,因为世界灭亡的事,我也许会责怪你,但那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精神不正常。你不要在意,听过就算了吧。好好安抚歇斯底里的我啊。」
「……我知道了。」
忍严肃地点点头。
「嗯。但是,如果不买衣服的话,就没有太多必需品了啊。没想到,人类啊,是两手空空也能活下去的啊。屋大不过占地一叠啊。嘛,我和你,虽然一半是吸血鬼啦。书店就先不管了,姑且,回去的时候绕路去趟高中,借点各种教材吧。」
就这么做吧。
别说高中了,我志愿的大学也一样,还不知道有没有建筑物留下来呢——这都是受到了羽川和战场原的影响。
虽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是无意义地打发时间,只不过是逃避现实,但我还是想要继续学习一阵子。
对我而言。
这便是暑假的作业。
「……嗯。」
突然。
我,停下来脚步。
在超市的三层,某个展示架之前——商品并没有放进商品架里,只是被堆放在那里,但是在某个成列架的面前——让人想起夏天的这个超市里,我停下了脚步。
停下,然后——
「?怎么了,汝?」
「不……那个。」
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但是手已经伸向展示架——拿起了那个。说起来今年夏天还一次都——不,更甚者,已经有很久,我都没做过这种事了。
既然如此。
「我想试试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