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次也——和之前那次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包围了,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对于我们被包围了这件事,差点完全没有发觉才对。
没有气息。
没有声音。
然后当然的,也没有逃走的时间——坐在浪白公园长椅上的我和忍,被大量出现的丧尸包围了。
溶解地黏糊糊的人类的尸体。
溶解地黏糊糊的吸血鬼的下场。
已经死去。
正因为已经死了所以才无法死去。
这个小镇的居民——虽然完全无法分辨个体,另一种意思就是,这些丧尸之中,也许有我认识的人。
从人数来看,这个概率绝对不会低。
完全无法和在北白蛇神社被包围时相比。
怎么看都超过了一百人。
比二百人还要多得多。
三百人?
五百人?
难道有一千人?不不,怎么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但也是接近此的——人数。
公园已经是密密麻麻全是丧尸,丧尸挤着丧尸。丧尸之间互相接触到皮肤的话,会不会个体之间互相融化了呢,明明是这种场合我却对这点在意地不得了。
不——实际上。
这种场合说不定才正合适。
因为我们,说不定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
丧尸们——本是人类,本是忍的眷属的丧尸们。
用甚至连空洞都算不上的眼睛,看着——我们。
步步逼近。
其实应该说是迟钝地——缓慢地靠近我们。
「诶……?为什么,这些家伙——」
我慌忙抬起头看向天空。
不知不觉中——难道是在我抱着忍亲亲我我的时候,已经过了逢魔时刻,进入了夜晚了吗。
到了他们的时间——妖怪的时间。
是这样吗。
「这可真是大意——我只是摸肋骨摸地太高兴了而已!」
「因为这种理由死了就不只是大意了。」
忍沉默着把手表给我看。
手表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四点——离夜晚还早,连逢魔时刻也算不上。
那么为什么。
他们会在这里。
「……放的烟花看来是把这些家伙给招来了——」
忍说道。
就算是她,对这个状况也感到焦躁——不是没道理的。
和前几天不同。
前后左右都被包围了,而且这次,还无法逃到空中去。
忍只有在夜间才能飞。
而且吸血鬼性,在这期间也会下降——就算能变出翅膀来,那也只是一种装饰。
「——哼,真是了不起的SOS信号啊。」
「为什么啊……这些家伙,就算是丧尸,原本还是吸血鬼吧?在有太阳的时候应该不能活动啊——」
应该不能的啊。
不是吗。
「……不,是不行。汝看,他们的行动比之前要缓慢,皮肤的融化程度,也更严重。」
「诶……」
这么一说再看——不,就算是说了再看,丧尸的丧尸程度,我也不可能仔细地分出等级来——但是,个体之间是不是会融合的这个印象,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这点。
因为行动太过缓慢,互相之间违法避开——然后皮肤。
肌肉,说是黏糊糊的不如说是耷拉下来的。
「根据白天出动这点,可以看出他们是勉强行动的——恐怕。」
忍说着,抬头看向天空。
「是因为阴天吧。那么厚的云彩,遮蔽的太阳光——那些家伙勉强,能行动了吧。」
「……!」
完全是反效果啊。
为了烟花大会而等来的天气——完全是反效果。
的确,日照的强度,对和吸血鬼差不多的我,也有着影响——也有着影响!
这么说来我在吸血鬼时代,曾有一次在太阳的照射下——虽然身体燃烧起来了,但是在回复力的作用下燃烧的部分不断重生,也没有瞬间就灰飞烟灭——而我们眼前的丧尸们,粘哒哒融化的部分,似乎也恢复了。
它们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
但是——
「但是,其实能感觉到一些吧?动作的幅度不是让人觉得每一步都很艰辛吗。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它们还要白天行动呢——」
「因为吾等把烟花发射上天了吧——这些家伙的脑子里,不,不是脑子呢,本能之中,印刻着要毁灭人类的命令。所以——只要能活动,就算是再勉强也要来毁灭人类。」
最初的命令,好像顽固的电脑程序一样——明明发送命令的吸血鬼主人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
明明现在想要毁灭的两个人之一,才是他们的吸血鬼主人。
「那么我来整理一下,因为我把烟花射上了天,所以才把我们的存在明确地告诉它们,偶然听到,说偶然听到可以吗?丧尸们,明明是在白天也勉强自己集中起来……这么说可以吗?」
「就是这么回事」
「哎嗨……」
哎嗨,你个头啊。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抱着试一试心态放出的SOS信号,招来了不得了的后果啊——已经不是自作自受了,这简直就是自我毁灭。
感觉就像一个接一个引来了反效果。
感觉这才是阿良良木的真实形态。
「汝……要怎么办。」
「怎么做……我觉得总之得先从这里逃出去……」
面对着从正面而来的威胁,想要向后退去,但是我的背后有椅子,再后面,果然还是步步逼近的威胁。
无法采取行动。
这下完全是被将死了。
就好像四面八方的信号灯都是红的。
「……你,现在马上吸我的血直到极限的话,能飞起来吗?」
「吾一个人可以。抱着人的飞行就不行了。」
「是吗。那么。」
「就是说不能飞。」
没有吾一人逃开这种选项,忍如是道——清楚地断言道。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的这份坚持让我很高兴,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感动了——不管动作再怎么迟缓,一点一点,真的是一点一点,但又确实地井然地,丧尸们缩短着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甚至不能算是均衡状态。
要说的话——死刑前的倒计时。
「……那么,就只能战斗了啊。」
「是啊。再怎么,也不能乖乖等着被吸血啊——但是,这可不简单哦。在白天力量被压抑的,不止是对方,吾等也同样。」
最重要的是,忍说道。
明知道是无用功,还是向着周围包围而来的丧尸怒目而视。
「它们是吾的眷属。」
「……」
「虽然从吸血鬼变为了丧尸,但本来的,根本的力量没有失去——而且这个数量,别想着赢了。只能找个缺口冲出去了。」
「哪里来的缺口啊。」
「是啊。」
「那么我抱着你,虽然不能飞到空中但可以跳着,踩着那些家伙的头跑。」
把丧尸们看作波涛,然后冲浪——之后一口气跑到丧尸群的边缘。
把可能是熟人的丧尸们踢飞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内疚的(而且他们变成丧尸还是我们的错),不过这种举动能不能实现(就算丧尸再怎么迟缓,在逃出去之前,也许就被某只拉下来了)还是个问题——
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可以让我们逃脱这个危机的手段。
「好,决定了的话,就快点实行吧。那么,我喊一,二,三就走了哦。」
「好吧。」
「一,二——」
三!
说着——那一瞬间,忍扑向我的腰,我从她背后弯起手臂,与此同时,踏出脚——
但是。
这个时机,还有好像特攻精神一样的决意,全都落空了。
就在我踏出脚步的瞬间,雨落了下来。
有雨滴落在我头上。
阴天转为雨天了,那么,太阳的光被遮蔽得就更多了,丧尸们的力量也许会更强了——而且在丧尸头上行走,也许会脚滑——于是,我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了。
但是。
但是,落下的却不是雨。
落在我们头上的是——
「……米?」
米。
是——白米。
不是雨,而是大量的白米,从我们的头上降下——与此同时,
「—————————————————————————————————————————!」
丧尸们发出悲鸣。
发出了不成悲鸣的悲鸣——只有被赋予的命令,没有意志没有痛苦没有疼痛感的丧尸,就连白天这时间也能置之度外登场的妖怪,发出了悲鸣。
好像被太阳直射的吸血鬼——
「—————————————————————————————————————————!」
然后,之后的事全都发生在一瞬间。
包围着我们的包围网,那就连蚂蚁都爬不出一只的铜墙铁壁——在一瞬间崩坏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做,丧尸们就三三五五地散去了。
就像黎明到来了一样——也不知是去向哪里,是隐藏还是消失——总之,那么多的丧尸,让人觉得最终也许有将近千人的集中过来的丧尸群,不见了。
一只不剩。
不,还剩了一个。
有一个——留了下来。
但是并不是丧尸。
她是。
在那里的她。
她左右两边各一袋抱着空空的,一端破掉的米袋——不是丧尸,也不是吸血鬼。
当然也不是幽灵——
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它们好像很怕米哦,那些人,像那样来一顿大米浴,至少还是能赶走它们。」
这样有点浪费了所以等会帮我收集起来吧——。
她如是道。
我——无法做出回答。
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
为了便于行动,将一直延伸到腰部的黑色长发,绑在了肩部。水润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纹理细腻的肌肤和丰盈的双唇,显得十分健康。完全不像化过妆的样子。
宽腿裤,似乎是在强调胸部一样的紧身无袖T恤,上面披着素色的看起来很结实的军装夹克。鞋,是一双由女性穿着会有些违和的简便的运动鞋,但是果然看着很结实,而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便于行动这点,这是一身以运动性最优先的打扮吧。
后背的帆布包也像去登山一样,在腰上用绳子固定着,是不贴身的那种类型。十公斤级的两个米袋,也是那样背在身后的吧。
「那么。」
她说道。
仔细一看,她右手还准备着一把军刀。仿佛这并不是为了警戒,而是理所当然的礼仪。
尽管刀刃并没有向着我们,而是向下的——
「刚才在这里放烟花的就是你们吧?」
「是——是的。」
我语无伦次地回答着。
并不是因为对方拿着军刀我才语无伦次的。而且,在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幸存者的情况下,换言之就是随便试试放上去的烟花,真的有效,还真有人活下来,而且还来找我们,不仅如此更用一场大米浴救了我们,我完全没有预想过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再加上好不容易才从丧尸的包围中逃出一命,所以我紧张得不行——并非如此。
不对。
这种事,并不是我变得结结巴巴的原因。
「哦,是吗。那果然来对了。很危险的哦,你们那样做——那些家伙就算在白天,只要拿出毅力还是能动的。那是什么?你们打算发SOS信号?不行的哦,那样的谁也不会来啦。别人只会觉得是什么陷阱,要不然也是个危险的信号。」
她继续说着。
从双方接触下来的感觉,她大概判断我们『没有危险』吧,将军刀收进了腰间的鞘中,然后对着我们露齿一笑。
嘛的确。
以她的角度来看——我们就是小孩子吧。
不需要这么特别防范。
想要照顾我们。
想要为我们发射烟花这种大失败的举动来善后——这些都是当然的。
没错。
就像过去的我,对她那样做的——
「我……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历。」
颤抖的声音——完全无法隐藏我的动摇,我如是道。
就这样,问她。
这也是过去。
曾经问过的问题。
「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八九寺真宵小姐。」
她如此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嗯。
虽然是问了——但其实完全不需要她报上名号。
我从开始就知道。
哈哈。
我真的知道。
明明已经经过了十一年——而且是十一年后的样子。
外表,声音,语言习惯,都完全不一样了。
也不会咬舌头了。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吗……还活着啊。」
你。
活着啊。
没有死。
也没有变成妖怪。
还活着。
我松开手将原本抱在腋下的忍放下——其实,本来是想就这么趁势抱住八九寺的,但对方是成年女性我不能就这么一时冲动地做出这种举动。
不不,就算不是如此。
我也无法用八九寺来直呼其名了。
我的年纪——比她小。
「还活着——从那时起一直。」
命运没有被修正。
十一年前的母亲节,见过纲手女士之后——翌日还有之后的翌日,那幼小的生命都没有陨落——非但如此。
还从忍野忍发起的人类灭亡计划之中,活了下来。一直到到今天,都活着。
好好地——活了下来。
「突然之间难以置信啊……不但有人活下来,而且这个活下来的,还是汝的熟人……」
忍一副意外的样子,小声嘀咕着——我都已经放开手了,但她还是拉着我,看来是真的很意外。
大概她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偶然。
可是,这样她的说法就稍微有点问题——因为。
在这个历史中,阿良良木历和八九寺真宵,完全是陌生人——阿良良木历,并没有在母亲节那天和八九寺真宵相遇,就死了。
十一年前,那一次,虽然曾因为交通事故中救过她一次——那种只能叫做一瞬间的相遇,谁也不可能记得。
实际上八九寺小姐,看到我和忍那惊讶的样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了?」
她问道。
很担心的样子——这是我所认识的,还是少女的八九寺真宵,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你好像快哭了。有那么害怕吗?」
我慌忙地,
「不,那个……是吓了一跳。」
糊弄过去。
「我还以为,大家肯定都已经死了——还能碰到活人,呃,我很高兴。」
「嗯?没有那回事啦。还有很多人哦?活下来的。虽然这周边只有我一个人了……嗯,你们至今为止都没碰到别人吗?那么,倒是干的不错啊——你们。」
八九寺小姐好像十分佩服似的用有些惊讶的语气说道。
「然后就大意地,放烟花吗——」
「……」
看来,人类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放弃的——并没有沉默着被消灭。
嗯,确实很容易理解。
的确,在这已经灭亡的世界,八九寺真宵成为唯一的幸存者,这种发展怎么看都太过利己主义了。
怎么看都。
太过于命运了。
以世界为单位来看还有几万人存活着——这种,忍的看法,意外的,也许非常准确。
「不过,那些活着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被丧尸袭击了——大家陆续地,都无法取得联系了。我也有好几次差点死了。」
为什么。
八九寺小姐,能完全没有悲壮感地,说着这些。
她好坚强。
但是我并不意外。
我所认识的那个少女——长大成人的话,一定也像这样,坚强,可靠。
「——说起来,我再问一遍行吗?」
八九寺小姐,对现在还没有从动摇中恢复————不知道改用喜悦还是怎样的心情来接受这种重逢的我,说道。
「阿良良木历?」
「……是。那个……阿谀奉承的阿,无印良品的良连在一起,木是呆若木鸡的木……名字是日历的历」
我以为她是不明白汉字怎么写,忙补充道。
「是吗。你就是阿良良木啊。」
那么我来得真是太好了,地说着。
奇妙地——接受了。
她点了点头。
「……?」
怎么了?
她这反应,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一样——不,这应该不可能。
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年龄也不一样。
只要八九寺没有在十一年前的母亲节,在没有见到母亲纲手女士之前就死了,并且也没有变成妖怪——我和八九寺之间就不会产生连接点——在这个历史之中的我。
没有和八九寺的相遇。
没有和八九寺的遭遇。
被杀——死了。
本该如此的。
「没想到真的遇到你了——吓我一跳。不过,倒也不算意外。应该说是意料之中。」
说着,八九寺小姐将背上的登山包放下来,在里面找着什么。
「是吗是吗,原来真实存在的啊,阿良良木历君。他还说过你会和一个金发的女孩子在一起呢。」
「他、还说过?」
「说是会和一个金发的女孩子非常亲密的黏在一起呢。」
「这么具体的事,谁说的!?」
不。
等等——我应该知道的。
会说这种事的家伙,我知道一个——而且是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记忆之中。
会说这种事。
说这种仿佛看透一切的话的——
那个穿着轻薄的夏威夷衫的家伙。
「你要问是谁说的,是一个告诉我那些丧尸怕大米浴的名叫忍野的人——这个人把想要交给你的信,交给我保管哦。」
八九寺小姐说着。
非常郑重地把一封还没有变旧的信封,交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