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报警了。
毕竟我刚才是在道路的正中央大笑大哭,被通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向赶来的警察官说明事情的原委——但毕竟也不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所以我就辩解说「在晨跑途中摔倒又哭又笑是因为我有受虐倾向」,结果对方就好像看着怪物似的盯着我:
「最近的高中生还真是奇怪啊……有一种隔世的感觉呢。我还以为那样的高中生就只有阿良良木历君一个——真令人怀念啊,那孩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得到了这样的评语。
唔——
阿良良木学长也真是太有名了吧。
当然,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而且左手的擦伤也不是什么重伤,所以我并没有被带到派出所,反而是被警车送回家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坐上警车。
这种车是不是该叫做迷你警车呢?
因为没有完成晨跑的任务,就好像有种消化不良的感觉,但毕竟也不能甩开赶来的警官继续晨跑,所以今早的运动就只有到此为止了。
向送我回家的警官道谢后,我回到了房间。在庭院里浇水的爷爷看到停在家门前的警车不禁大吃一惊,不过那些事就待会儿再跟他说明好了——我回到房间,首先把急救箱挖出来,对擦伤的部位小心进行了消毒处理,贴上了止血贴。
贴上了最新的号称能跟伤口同化(科学还真是永无止境啊)的止血贴后,再用新的绷带重新把手包好——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对微不足道的伤口施加了保护过度的处理似的。
然后我就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
然后也像往常一样逐一检阅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针对原本就没有被任何人控诉的罪状证明自己的清白。
因为我没有出汗,所以就省去了沐浴的步骤,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学去了。
不管手臂变成什么样子——这方面也还是不会有所改变,至少现在是这样。
「哎呀呀,骏河学姐,难道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路上。
在上学途中,扇君一边说着完全不对头的话,一边像昨天那样把自行车靠到我的旁边。这孩子难道是在路上伏击我吗?
难道他是去年年末被阿良良木学长强行解散(摧垮)了的神秘组织——神原骏河非官方粉丝俱乐部「神原Soeur」的残党?
那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实在太没有教养了吧。
竟然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明明自称是忍野先生的侄子,说的话却完全相反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因为神原学姐走路上学的样子,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耶?怎么了吗?难道是脚受伤了?」
「不,没有那回事。」
「那么难道是因为生理?」
「……你与其说是没有教养,倒不如说是不严肃吧。」
「啊。糟糕了。我现在是男生啊。」
「嗯?」
「没有没有。是我的自言自语啦。」
扇君先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刚才是在双重的意义上失言了」,然后就像昨天一样在我面前使出了那招U字形转弯,又开始施展起他的倒后骑车特技了。
因为有点在意,我昨天就向日伞确认了一下——原来有一种名叫BTM的杂技用的自行车,就跟单轮车一样,只要倒踩脚踏就可以让车子向后方前进。虽然扇君骑的车不管怎么看也只是一辆普通女装车,但构造上大概是跟那个一样的吧。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相当危险的行为,那不安定的状态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不安。
「那么,为什么你要走路呢?你明明是被誉为韦驮天转世的骏河学姐呀。」
韦驮天转世?
如果真的有人这么说的话,那个人就只可能是阿良良木学长了。
那个人总是喜欢给身边的人创造一些宣传标语。
因为左手恢复原状、身体丧失了左右的平衡——不,应该是恢复成原有的平衡。所以在习惯之前跑步的话会摔倒……对于是否应该把这些内情告诉扇君,我一时间不禁有所犹豫。
虽然也有一种高兴得想要马上冲口而出的冲动——尽管是间接性,扇君毕竟也知道我左手的事情,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
——选择扇君作为第一个传达这个消息的对象,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我心里这么想道。
我希望第一个告诉的对象是阿良良木学长或者战场原学姐——最理想的情况是同时告诉他们两人。
所以我没有说实话:
「我觉得有点发烧啊,在这个季节裸睡似乎是太早了点呢。」
「……骏河学姐,我可是男孩子啊。」
「是吗?不过扇君你看起来也好像对我的裸体没什么兴趣嘛。」
「不不,没有那回事啦。裸体的话无论是什么女生我都喜欢的,裸体的女生绝对没有坏人。」
「我说你可要当心结婚诈骗啊。」
我无奈地说道。
不过,看来我是巧妙地掩饰过去了。看似性格扭曲、实际上出乎意料的老实的扇君,好像马上就相信了我的谎话:
「但是,要是你一直维持着这个速度慢慢走的话,可是要迟到的啊。」
他说道。
「说的也是。」
的确没错。
虽然我已经尽量快步走了,但如果再提高速度的话就一定会摔倒。
因为第一节课是进行课程说明的班会。赶不上的话就只有迟到了——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上学去的……
「要不就坐到我车子后面吧,我们就用『二屁股①』来上学。」
①注:「二屁股」是日语中对自行车载人的通俗说法。
「那么色的事情我可做不到。」
「『二屁股』很色吗?你这观点究竟是怎么来的啊……?」
「…………」
是阿良良木学长。
还是他。
「不,我是讨厌屁股这个词啦。那实在太下流了嘛,屁股什么的。二屁股二屁股,『把两个屁股重合起来』的含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你到底打算重合多少个屁股啊……或者由骏河学姐你来踩脚踏也没问题呀。」
「你的意思是叫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女生踩脚踏吗?你还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呢。」
行啦行啦,你就别管我自己先走吧——我一边说着少年漫画般的台词,一边向前方挥了挥手。
就好像要把扇君赶跑似的。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说起来!」
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看到扇君的样子,我的脑海不禁产生了「不懂得观察气氛反而更有利」的强烈想法——不,虽然我的性格也差不了多少啦。
以后的气氛最好是全部用注解标注出来吧。
「关于昨天跟你说过的『恶魔大人』的事,骏河学姐,你还记得吗?」
「嗯?不。我忘记了。你是说什么来着?」
「真过分,人家说的话你要认真听才行嘛。就是那个号称绝对能解决别人烦恼的『恶魔大人』啊——」
扇君撅起嘴巴很不满似的这么说完,又继续说道:
「——那个,听说好像已经消失了耶。」
「消失了?」
「嗯。『恶魔大人』大概是回到地狱去了——咦?恶魔去地狱没有问题吧?地狱好像是鬼去的地方?这方面也许是因为翻译用语的关系而搞得乱七八糟吧?总而言之,从昨晚开始,有关接受烦恼咨询的活动已经结束的通知已经传播开来了。竟然还特意发出关店的广告,也不知道该说是守礼节还是怎样了——所谓的恶魔,是不是全都是这样的呢?」
「…………」
沼地真的决定要「结束」吗。
就因为被既不是委托人也不是咨询者的第三者——单纯「凑热闹」的我发现了。
……当然,她并不是打算结束一切活动,这一次「清盘」,就相当于下一次开始的伏线吧——她之所以规规矩矩地发出「关店」的广告,应该也是沼地为了不跟以后展开的「不幸搜集活动」发生冲突而采取的措施。
本来我就没有向她发什么牢骚,就算她把我的话当成是发牢骚,她也不是那种光是被人说几句就放弃自己想法的人。
唔。
可是还真麻烦啊。
这下子真的令人头疼。
沼地这样潜伏起来的话,想跟她取得联络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尽管动作看起来慢条斯理,但是那女人撤退的速度可是相当迅速的。我原本还打算放学后再向火怜打听困难模式的见面地点,再去见沼地一面……
这只手臂恢复原状——
说不定会跟我和沼地的接触有什么关系……这就是目前基于我的独断和偏见推测出来的结论——
但高兴毕竟是高兴。
这一点是无法掩饰的。
在这一点上我不会说谎。
虽说是自作自受的惩罚,但是从这种惩罚中被解放出来,也还是值得高兴的事——虽然我也许是不应该高兴的,但我却不能否认这种心情。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理由。
我为什么从神那里——从恶魔那里得到了恩赦呢?我无论如何也想要知道。
作为一个切入点,我认为自己必须再去跟沼地见面——当然,虽然她已经不当「恶魔大人」了,但也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办法见到她吧。
也许我昨天是应该跟她交换邮件地址的,但当时也不是做那种事的气氛。而且我也以为今后也不会再跟她见面了,所以没有交换邮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至少知道她的原名和就读初中的学校名称,想找到她的家也应该不会太难吧。
「究竟为什么不干了呢……我想那个『恶魔大人』也应该挽救过不少人了吧。」
「人是不能挽救人的。」
「这简直就像是叔父说的台词呢——但是,那不是人,是恶魔吧?」
「恶魔什么的——」
根本就不存在——我说道。
我一边说,一边自上而下地抚摸着自己左臂上的绷带。
「在身为人类的同时也是恶魔,这种事是不可能做到的。要说有的话,也只是像恶魔一样的人而已。」
像恶魔一样的人。
或者说——像人一样的恶魔……吗。
不过我这句话并不是针对沼地说的——同时也不是针对我的母亲说的。
说白了,所谓「像恶魔一样的人」,我想一定不是指那些性格恶劣的人或者罪孽深重的人,而是指向恶魔许愿的那些人吧。
也就是说,指的就是像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