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抚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回校上学。
嗯,就算看到什么幻觉,就算被神依附在身体上,学校也还是要去的——那就是中学生的宿命。
早上起来后,我换上校服,走在上学的路上。
极其典型的初中生生活。
唯一跟平时不一样的,就是缠在右手腕上的手镯——要坚称这个东西是凭抚子的审美观挑选的首饰,实在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
「那、那个,朽绳先生……你缠在抚子的手腕上我也不介意啦……这个我已经死心了,但是你能不能变成不让抚子以外的人看到呢?」
「那当然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花费多余的力量了啊——毕竟现在我借助了抚子的肉体才总算过得轻松一点嘛。」
「轻松一点……」
「你放心吧,我的声音别人是听不见的——在学校我会老老实实地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我并不打算侵害抚子你的日常生活啦。」
「…………」
也许会被老师没收——抚子本来是想告诉他这一点的,但是因为中途丧失了把这件事说明清楚的自信,所以对话就在这里中断了。
不过,那也只是抚子受责备的问题。
要是真的被没收的话,就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就是怀着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情。
于是,我回到了学校。在鞋箱的前面,我换上室内拖鞋——当然,那里已经没有白蛇爬出来了。
因为那个幻觉是朽绳先生向抚子传递的一条信息——也就是信使了。既然现在已经能以直接的方式进行交流,朽绳先生当然也没有必要做那样的事了。
……朽绳先生说他是「挤出最后的力气」向抚子发出了那样的信息——
「喂喂,我说啊,抚子——你为什么要换鞋啊?有什么必要做这样的事?」
「……不知道耶,是为什么呢。虽然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过应该是为了避免弄脏校舍内部环境吧。……那个,你不要说话好吗?」
「啊啊,我当然知道——你没必要这样叮嘱我的。本大爷原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啊,跟抚子你一样。」
「…………」
真是难以置信。朽绳先生他真的会为我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吗……
面对走进教室的抚子,同学们的反应也还是跟平时一模一样——抚子也一如往常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学校么——我说啊,那座神社以前也曾经进行过类似的教育活动呢——」
「…………」
果然不出所料。
即使在众目睽睽的状况下,朽绳先生也还是没有闭嘴。
虽然在「缠卷在右手腕上一动不动」这个意义上,他确实是贯彻了「装成普通首饰」的原则,但如果光是这样就主张自己遵守了约定的话,我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建立起这种不自然的秩序——真是太恶心了。不,这种气氛,恐怕只是这个班特有的东西吧?感觉好像在互相牵制,彼此水火不容的样子——这个该怎么说好呢——」
「…………」
抚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然后走出了自己班的教室,就这样穿过走廊,登上楼梯,一直来到最高层禁止出入的天台门扉前面。
「我说,朽绳先生。」
「什么啊。」
「闭嘴。」
我非常认真地向他请求道。像这样明确地向别人提出请求,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虽然请求的对象是蛇而不是人,而且对方还是神呢。
不过就算是在新年祈愿或者是人生中的任何一个元旦,我都没有如此认真地向别人提出过请求吧。
「嘻嘻——抱歉喔。本大爷所谓的沉默寡言的性格,看来都是骗人的啦。」
「你改口也改得太快了耶……」
虽然我也没有相信。
但是就算我没有相信,也不能对他这种自打嘴巴的行为视若无睹……他的这种率直口吻,反而让我感到一阵「愤慨」。
「你听着哦?朽绳先生。」
「什么啊?」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抚子我,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
「很乖巧的孩子?」
「是一个既乖巧,又内向,同时也很文静的孩子。」
「那可真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家伙啊。」
「没错,毫无存在感的孩子,那就是抚子了。」
抚子向自己的手腕悄悄说道。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这样的构图就是问题了——因为现在是在没有人的楼梯上,所以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是——
这样的构图实在是非常有问题。
「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孩子,突然跟自己的手腕说起话来——要是被看到这一幕的话,你觉得同学们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啊?」
「他们会觉得我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从乖巧的孩子马上升级为可怜的孩子——不,是不是应该老实点用「降级」来表述比较好呢?
「是吗?我觉得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吧——就算你的站位出现了一点点变化,那也不会改变什么啊?」
「…………」
要问是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当然是抚子的站位了……
「本来你就不会跟任何人说话,那么就算人家怎么想也都没有分别啊——不管那些从不跟你说话的人怎么看待自己,对你来说也都是一样的吧?难道不是吗?」
「…………」
嗯嗯?噢,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听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可以接受,但我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虽然我觉得神应该是不会骗人的,但正因为他是神,自然也就可以擅自篡改人的想法了——
而且他好像也会说谎。
还会利用人家的弱点——乘虚而入。
「总、总而言之,朽绳先生。」
「嗯?喂喂,抚子。你难道至今为止都是用『总而言之』、『暂且不提』之类的转折语来处世的吗?连普通的对话也没有?明明对本大爷说的话有异议,你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想也不想就把它搁置一边——这就是抚子你的处世之术吗?」
「……总而言之。」
抚子的处世之术。
那就是——低下头,保持沉默。
一直等待——直到对方从自己眼前消失为止。
「白天可以让抚子自由生活……我们是这样约定的耶。你明明说过,白天可以让抚子像平时一样生活……至于寻找朽绳先生的『尸体』,只要在晚上进行就可以了……」
「虽然也算不上是什么约定,不过的确是这样啦——听你这么说起。」
「…………」
「不,果然还是约定吧——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没错啦。既然抚子你愿意利用晚上的时间为我办事的话,我当然不会约束你的行动啦。虽然我是缠在你的手腕上,但也不是说要用手铐把你扣起来啊——」
「………………」
昨天晚上。
我和朽绳先生之间说好的「约定」,内容就是下面所叙述的那样。
不,也许那的确不是可以称之为「约定」的东西——而且也算不上是交易,因为到头来,抚子只是完全遵从朽绳先生的意思去做事而已。
我想拜托抚子你帮忙找到我的尸体——听到这样一句话,我不禁顿时浑身发抖。
我是被「尸体」这个「可怕」的字眼吓到了。
寻找尸体?
「……是、是怎么回事?朽、朽绳先生……的尸体、吗……」
「喂喂,你别把尸体说得好像什么肮脏东西一样啊,抚子——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被老师罚去洗厕所的小学生一样喔。」
「为、为什么要比喻得这么具体……?」
一点儿也不像神。
嘻嘻嘻——朽绳新生笑了起来:
「没什么——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跟抚子你同化了嘛,就算读不出你的想法和记忆,也可以把属于知识的部分提取出来的啊。」
「……想法、记忆和知识是不同的吗……?」
我真的搞不明白。
难道就是类似历哥哥和忍小姐的关系,或者是白羽川姐姐和黑羽川姐姐的关系吗……不,但是抚子和朽绳先生的关系,跟上面这两个组合相比起来,似乎还有着压倒性的上下关系啊。
「不过,小孩子那种不愿意去洗厕所的心情,从以前开始也没有发生过变化啦——可是抚子啊,本大爷想要拜托你的并不是洗厕所,而是捡垃圾。」
「捡垃圾?」
「恐怕也不能说是寻宝吧——就算是本大爷,也不能把自己的尸体称为宝物啊。不过人类却会把那个尸体当作神来膜拜呢。」
「………………?」
「也就是所谓的『神体』啦。是过去被供奉在在那座神社里的本大爷的尸体……不过现在已经流失了。」
流失的东西——恐怕并不仅仅是神体那么简单吧。
那座神社——北白蛇神社已经流失了所有的东西——无论是神体、信仰——还是力量,全部都流失一空了。
那个地方——
如今就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而已。
不——甚至连普通的地方也算不上吧——或许应该说是一个普通的垃圾场。
「啊啊,本大爷还能以这种形态存在于世上——也可算是一个奇迹了。不,或许应该说是多亏了那个吸血鬼——忍野忍,旧名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功劳呢。」
由于身为怪异之王的忍小姐来到了这个小镇,不仅引来了像贝木泥舟先生这种欺诈师,还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也就是所谓的「不净之物」了。
其中最强力的聚集地,就是那个几乎可以称为废墟的垃圾场——或许应该称之为「气穴」的那个神社了。
据说就是那些「不净之物」,把抚子身上原本不会起作用的「咒术」以及「它的解法」都激活了——
然后——
连本来早已作为神走向灭亡的朽绳先生,也因此而复活了过来。
「也就是说,原因还是忍小姐吗……」
抚子垂下了肩膀。
这种事可不能告诉历哥哥。
抚子刚才拒绝接受他协助的判断,至少从这个角度来说是正确的吧。
「拥有强大的力量,光是这个事实就会对周围造成影响或是不良影响了。这里面根本不存在任何责任——所谓的责任嘛……我说,虽然抚子你说得好像全是别人的错,但作为现在这种状况的原因,抚子你的大量杀戮行为不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吗?」
「…………」
听了他的话,我马上无话可说了。
当然,无论他说什么,我本来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但是本大爷的这种令人感动的奇迹般的复活,说到底也只是暂时性的东西——也就是暂时性的奇迹啦,就跟错觉差不多。本大爷不用过多久就会消失。」
是第二次消失了——朽绳先生说道。
「现在的我,其实就是类似于幽灵的存在。」
「……神、神的……幽灵?」
不,是怪异的幽灵?真够复杂的。
也就是说——是类似幻觉的存在吗?
「详细情况——就略去不提吧,总之就是有人把那个垃圾场里积存起来的『不净之物』用掉了——本来那些『不净之物』是构成本大爷现在形态的能量源泉,可是那些灵能量却被大量耗费在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而本大爷就只能在神社里默默地守望着——朽绳先生接着说道。
从这句话中,可以感受到对朽绳先生来说很罕见的、类似于「悔恨」的感情色彩。
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但是竟然有人擅自把朽绳先生的能量源泉用光,那个人真是太过分了。
「是、是谁……究竟是谁、做了那样的事?」
「嗯,这个嘛,就是小忍啦。」
原来是小忍,原来是忍小姐。
看来原因和结果都是她。
大概这也就是所谓的「自编自导自演」吧。
「毕竟那些『不净之物』都是由那个吸血鬼靠自身的力量吸引而来的,所以她想怎么用都是她的自由——不过本大爷这个概念因此而变成了随时会熄灭的风中之烛,这也的确是事实。」
「……也就是说,为了不让灯火熄灭……就需要用到你的尸体吗……?」
作为新的能量源泉。
为了生存下来——不,不管怎么说,那也不能称之为「活着」吧。
只是——为了「继续存在下去」。
为了维持「平常」的状态。
「嗯,就是这么回事啦。也就是我独有的『用餐』方式——为了自己而吃掉别的东西这种行为,看来无论是神还是人类都是一样的啊。」
「用餐……」
「为了活下去而吃东西。当然,就我这种情况来说,体现出来的并不是『为了生存而杀死其他生物』这种形式啦。」
「…………」
「嗯嗯?你好像想说些什么啊——你想说『因为抚子杀蛇也是〔为了生存〕,而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做的事,所以不应该受到责备』是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抚子当时也失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嘛?」
「……没有什么了。」
「哼!」
看到抚子把话缩了回去,朽绳先生似乎很不耐烦——面对这种模棱两可的暖昧态度,就算不是朽绳先生也应该会觉得很不耐烦吧。
「你有话想说就尽管说出来嘛——否则我们可无法建立起信赖关系啊。」
「信赖关系……」
「你是说根本不想建立起那样的关系是吗?但是我可要告诉你——本大爷跟抚了你至今为止打过交道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不会去任何地方。因为我只能一直缠在抚子你的右手上,无法离开啊。」
「……那个……是因为现在的朽绳先生,正以抚子作为能量源泉——对吗?就好像应急用的电池一样……」
「其实也只能应付一时之急啦。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本大爷还是只能迎来消失的命运——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抚子你帮忙找到我的尸体。」
「如果自己去找的话……还是做不到的吧。」
如果能做到的话,他根本就没必要向抚子寻求协助。
「啊啊——我基本上都无法离开那座神社。」
「是吗……」
到了后来我才想起——
朽绳先生的这句台词,应该是一句失言——对于朽绳先生说的「无法离开那座神社」这句话,抚子并没有多加考虑就接受下来了……
其实我是应该好好思考的。
我应该思考一下,为什么朽绳先生会「无法离开那座神社」,思考其中的理由。
「所以我就只有拜托抚子你帮忙了,也就是帮我寻找尸体。」
「你、你可不可以别总是说尸体尸体的呢……朽绳先生。那、那样太可怕了,而且……也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都叫你别用什么毛骨悚然什么肮脏的来形容尸体了嘛,就算不是我的尸体也不该那样说啊。」
「我、我可没有说肮脏耶……」
提出洗厕所那个比喻的人可是朽绳先生你耶。
而且,虽然我并不会积极去做,但是抚子不管要负责打扫什么地方,也从来不会偷懒不干。
毕竟我也不想被老师责骂。
「如果你用神体来代替的话……抚子或许会更好接受一点呢。」
「把自己的尸体说成神体什么的,那也太难为情了吧——尸体和神体吗。哼,明明读音就差那么一点点,给人的印象可是大为不同啊……总之,我要拜托抚子你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
为了继续存在而寻找「尸体」。
为了维持「平常」状态的寻尸行动。
作为费尽心思用上各种各样的手段把抚子叫来的目的——这个请求或许可算是相当简单明了的一件事了。
但是——
这对朽绳先生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切实的问题吧——有一句俗话叫做「海千山千」。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海里住上一千年,又在山里住上一千年的蛇,就会变成龙……从他话语的字里行间来推测,朽绳先生本来也应该是一条普通的蛇吧。
然后在那条蛇死后,就被人作为神体供奉在那座神社里——在那个时候和神社丧失信仰的时候,朽绳先生至今已经先后经历了两次的死亡。
至于第三次——
实在不想再体验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个,朽绳先生。」
「什么啊。」
「为什么你会选择抚子当你的协助者呢?」
我很想问清楚这一点。
抚子已经知道,自己除了协助朽绳先生之外就别无选择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想问清楚其中的理由。
「不,我并没有选择啊。」
可是朽绳先生的回答却显得毫无感情。
那几乎已经超越了冷淡的程度——
感觉就像蛇一样冷血。
虽然我不知道蛇是不是真的冷血。
「只不过是因为除了抚子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
光听这句话,就好像抚子和朽绳先生之间有什么强韧的羁绊似的。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朽绳先生的这句话,是以一种完全不带修饰的平白语调说出来的。
「就因为拥有『通道』的人就只有抚子一个嘛——嗯嗯?」
「『通道』……」
「这是我为了迎合抚子的意识而用现代方式来描述的说法,对我来说用『缘』会更容易理解。丧失了信仰的那座神社,已经不再跟任何人存在联系了——除了在那座神社里兴冲冲地拼命杀蛇的抚子之外。」
「……也就是说你不是主动要选我,而是只有我可以选吗……但是,历哥哥和小忍不是也可以……」
「历哥哥和小忍的确也在那座神社里耍弄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在『和我之间的缘』这个意义上却显得有点弱。通道根本连接不起来。而抚子你因为是直接把我的同胞——把我的眷属杀死的关系,所以在『缘』这一点上比较强。但是即使如此,为了跟你连上通道,我也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啊。感觉就是把一根根细小的缘像面条一样捆扎在一起的感觉喔。」
「…………」
原来是这样吗。
说到底——还是针对罪孽的惩罚。
并不是被选中。
仅仅是纯粹的赎罪——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管朽绳先生再怎么说——再怎么用婉转的说法为我掩饰,对抚子来说,这也还是那次事件的善后工作的一环呢。
虽然用面条做比喻也有点奇怪。
是不是正因为是蛇,缘也会显得又细又长呢?
「……吃饭。」
「嗯?」
「人的话,总是要吃饭的呢。」
「啊啊——我在『活着』的时候也会吃啦——正如我刚才所说,现在我为了『继续存在』需要获得能量,同时也正在向抚子索求着这种能量。」
「朽、朽绳先生,你之前说过抚子做的事跟每天吃饭的行为不一样……但是,我想应该是一样的吧。」
「嗯?你说什么?要为自己辩解吗?」
「不、不是的……」
我还是说不清楚,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话准确表达出来。
但是这一点——
就是刚才想对朽绳先生说——却在中途退缩没有说下去的那件事。
考虑到今后跟他的关系,我应该说出来的。
就算是用笨拙的话语也无所渭。
「抚子想说的是……『吃饭的报应』这种东西,应该是存在的吧……如果针对『罪孽』的惩罚是绝对存在的话。」
「…………」
「抚子觉得那应该就是食物链了……『吃了什么东西的生物,也会被别的东西吃掉』。但是……如果站到了食物链顶点的话,那就是不会被别的东西吃掉了吧。」
抚子一边想一边说道。
「人类——不会被任何东西吃掉。光是吃别的东西,杀死别的生物……并不存在针对罪孽的惩罚。」
「…………」
「在吃饭时说『我开动了』的时候,究竟又有多少人会怀着『自己正在接受其他生命的恩赐』的心情来说呢。」
「……食物链可不是那么单纯的东西吧。用金字塔的形式画出来只是为了让人便于理解,本来应该是画成圆环状的。就好像衔尾蛇那样——即使是人类,在变成尸体的时候也会成为微生物的食粮吧。」
「…………」
听了这个「正确」的回答,抚子也只能闭嘴不说了——不,我想说的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无论是话语还是想法,都没有传达到他那里。
「怎么了,抚子?」
「不……我知道了。总而言之。」
我又说了一次「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抚子接下来只要把朽绳先生的神体找回来就行了吧——在找到那个神体之后,你就会把抚子解放出来对吧。」
「什么解放……本大爷可没有要强迫抚子你做什么的打算啊,找只不过是利用了抚子的罪恶感而已。」
「…………」
虽然我觉得这好像就是一种强迫,不过朽绳先生的确没有强制抚子为他找东西。
他也给了我选择的余地。
他让我看到白蛇的幻觉(应该是通过「通道」实现的),也并不是想要威胁抚子的日常生活。那只是一条信息,只是单纯的「呼唤」行为——
「……总、总而言之……」
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明白了。抚子会帮朽绳先生寻找神体,一定会找回来的。」
「那就帮了我大忙啦,不过我不会道谢的。」
「…………」
为什么他不会道谢呢?
难道就因为他是神?
「那么朽绳先生,你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呢?」
「不知道。」
「在那座山的某一处吗?」
「不知道。」
「在这个小镇里吗?」
「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
「大概有多大呢?」
「不知道。」
「是不是像最初见面时那么巨大呢?」
「不知道。」
「还是像现在这么小呢?」
「不知道。」
「有多重呢?」
「不知道。」
「是类似骨头的东西?还是像木乃伊那样子?」
「不知道。」
「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
「嗯!」
抚子满面笑容地一拍大腿:
「掌握了这么多的情报,简直就跟已经找到没什么两样啦……喂,这算什么嘛!」
我吐槽道。
这正是所渭的「先装糊涂后吐槽」,就算是历哥哥也很少会这样做。
至于那句关西腔的话,听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无地自容。
「那、那怎么可能找得到嘛……这不就是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不,应该是只能这么说好不好。
日语的表达方式还没有丰富到那个程度。
说不定去找一根掉在沙漠里的针还比这个来得容易些——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至少可以明确知道那根针是掉进了沙漠里面啊。
……虽然对于非要在沙漠里找一根针的状况,我觉得没什么必然性可言啦……
「不可能的啦……那样的东西,就算花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得到。就算下辈子转生为公主殿下也不可能找到的。」
「为什么你的前提是转生为公主殿下啊?行啦行啦,你不用担心的。本大爷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跟抚子你同化在一起的嘛——要说『通道』的话,我的尸体——神体跟我之间存在着非常强烈的联系。对已经跟我同化的抚子来说,一定是可以很快找到的啦。」
「很快……」
「只要努力的话,就很快了。」
「我可不想努力耶……」
「不,你还是努力一下吧。」
「…………」
也就是说,缠在我手腕上的这个手镯,可以为我起到探测仪的作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比在沙漠里找针要容易一点。
不过,就算是这样——
「……那个神体有没有可能早就被弄坏或者被烧掉,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呢?」
「也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只有乖乖放弃了吧。」
朽绳先生说得非常干脆利落。
要是你真的那么干脆的话,我看你从一开始就不会拜托抚子帮你的忙吧
如果是抚子的话,在能依靠的人物只有抚子一个人的状况下,我绝对会马上选择放弃的。
「……关于时间限制的问题,大约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抚子究竟要在多长时间内找到朽绳先生的神体……才行呢?」
「谁知道——现在就像风中残烛一样的我,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现在我只是依靠抚子的能量来『维持存在』——不过到底也只是应急用的电池。非常遗憾的是,在规格上也跟我不相符……」
「规格?」
「就好像把外国的插座硬是带回国内用一样啦——你放心吧,我并不打算就这样抢走抚子你的身体,这种同化状态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如果抚子你不愿意的话,只要你像这样稍微忍耐一段时间,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见了。」
「…………」
「你要不就努力,要不就忍耐,就是这样的二选一问题啦。」
「…………」
看来朽绳先生总是会给抚子选择的权利——但是,站在抚子的立场上来看,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可不想老是戴着这样一个恶趣味的手镯,而且忍耐和努力这两样东西,在抚子心目中是完全一样的。
「找神体的事,我是会帮忙的啦……不过,朽绳先生。」
抚子说道。
「我应该可以去学校吧?」
「嗯嗯?」
「也就是说……我是不是可以过自己的日常生活呢……那、那个,抚子……不、不想被怀疑。」
「被怀疑?被谁怀疑啊?」
「……历哥哥。」
抚子坦白地回答了朽绳先生的提问。
「因为我跟他说过『已经没事了』……还说过『都是我的错觉』。」
「……?抚子,如果你要说这个的话,就不应该用『不想被怀疑』,而应该用『不想让他担心』才对吧?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向历哥哥说谎的吗?」
「那……那个。」
我失败了,我失言了。
「你明明是在向他求助,后来又跟他说了那样的谎话,我想你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才那样做的——难道不是吗?」
「没、没错啦……嗯,就是这样。我是不想让他担心,就是这样……」
朽绳先生尽管对拼命掩饰那些错话的抚子表露出讶异的反应,但似乎还是将其判断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说了一句「那就算了」。
「那么就这么办吧——毕竟我也不能要求抚子你不分昼夜地把所有时间花在我的事情上,那样也太厚脸皮了。而且,在寻找我的尸体——神体这个意义上,也确实在夜间进行比较合适。」
「…………」
「好,那么就这么定了。白天就是抚子的自由时间,晚上就是本大爷的时间。我对抚子的献身精神表示感谢,同时也在此发誓决不侵占抚子的私人时间——」
这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因为太长的关系,各位也许会感到有点混乱,总之到这里为止都是回忆的场面。而现在,我就站在通往校舍屋顶的楼梯平台上,正在跟朽绳先生进行着争论。啊啊,不对不对——现在的话。
现在我应该正在跟历哥哥互相厮杀。
这些叙述就是当时在脑海中浮现的「走马灯」式的过去情景。
是不断在头脑中萦绕的后悔之念。
如何才能从这看起来像是一条直路的命运中逃脱出来呢?——千石抚子如今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途中。
那么——
接下来先回到正在旋转的「走马灯」之中吧。
骨碌骨碌骨碌。
「——你这个骗子,明明是神耶。」
「哎呀呀……虽然我说自己沉默寡言是骗人的,而且也发过誓不侵占你的私人时间,但我可没承诺过我不说话哦。下界对神来说可是非常新鲜的嘛——不,也不能说是新鲜吧,应该是一成不变才对。」
「…………」
「虽然人们常说『天不语,以人为语』——但我可是一个爱说话的神喔。当然,我也不想给抚子你添麻烦。也不打算把抚子你变成『可怜的孩子』啦……毕竟也没有那样做的必要和意义。知道啦知道啦,我闭嘴就是了。」
「…………」
「知道啦,我不光是闭嘴,我睡觉好了。那样就没问题了吧?」
反正我也不是会说梦话的那种人嘛——朽绳先生说道。
「——况且现在也是冬眠的季节呢。」
「……嗯。不过你可不要真的冬眠喔。要是晚上你不起来的话,凭抚子一个人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
就在抚子以叮嘱的口吻向朽绳先生再三提醒的时候——
「喂,千石。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一个声音从背后向我搭话了。
正确来说,应该是从楼梯下面传来的——抬头望着抚子向我搭话的人,是我们的班主任笹薮①老师。
笹薮老师——他的昵称是熊猫老师,这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熊猫(反而是瘦瘦的身形),完全是根据名字取的昵称——不,现在的二年二班已经没有那种用昵称来称呼老师的氛围了。
①注:笹是细竹的意思。
「没、没……」
抚子转过身来,向笹薮老师作出回应。
由于彼此之间存在着楼梯高低差的角度问题,我一边小心注意着裙子的长度一边说道:
「什么都有。」
糟糕了。
我一不小心把「没什么」和「什么事都没有」混在一起,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极其开放的女孩子。
「?」
笹薮老师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什么。」
我重新正确地说了一遍。
抚子可没有能把这种失败转变为笑料的随机应变能力……所以只是感到无比的羞愧。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恐怕都会因为这件事而丧气吧。
「只、只是想转换一下心情,所以准备出去屋顶,但是、那个,因为门、被锁住了……结果就、就——」
我本来是想说「就站在这里发呆」的,但是对于这种听起来毫无真实感的借口,我不禁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
然后,抚子就这样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实在不习惯说谎。
不,也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只是不擅长而已……
刚才我也是反射性地说了谎,可结果还是无法「成形」,所以只好低着头不说话了。
「……喂喂,千石。屋顶禁止出入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老师明明一直都有提醒你们的啊。」
「…………」
面对笹薮老师字字在理的发言,抚子没有作出回应。
一旦陷入不利状况就保持沉默。
那就是抚子流的做法,请多多关照。
抚子的确知道屋顶禁止出入,而且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故意找这个没有人来的地方作为跟朽绳先生「密谈」的地点……
笹薮老师之所以会路过这里,大概是因为他刚在社团活动的「晨练」中当完监督回来的缘故吧——笹薮老师是以音乐室为活动据点的吹奏乐社的顾问。
「……对不起。」
即使如此,对班主任老师继续保持沉默还是有点困难,所以我开口道歉了。
在只有沉默和道歉两项的命令选择中,我选择了道歉。
我没有必要低头。
毕竟我从一开始就向他低着头,姿势已经是跟低头道歉没什么两样了——刚才我也说过,因为抚子在楼梯上站的位置比笹薮老师要高,所以看起来可能会不太像。
「……马上就要打预备铃了啊。」
笹薮老师说道。
看来他已经把抚子的可疑态度搁置一边了,而且还表露出大人经常对抚子投来的那种眼神——虽然还没达到「可怜的孩子」那个地步,但那至少是面对「令人头疼的孩子」时露出的眼神。
如果用语言来表述的话,那就是「虽然好像有点问题,但跟她扯上关系也很麻烦」这样的眼神。
我真想让他们知道,遭到这种眼神注视的孩子会有多么的受伤……但是,我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毕竟大家都怕惹上麻烦。
于是,抚子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马上就去,是小测验是吗?」
「啊啊……你就帮我分发打印资料……嗯?」
才刚说了一半,笹薮老师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看了看笹薮老师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正在说「那东西是什么?」。
啊,不好了——在道歉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把双手并拢在大腿的前面。也就是说,我的手腕已经被笹薮老师看到了。
也就是被看到了右手手腕上的朽绳先生。
咕嘟——抚子不禁倒吞了一口口水。
朽绳先生也保持着沉默——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缠在抚子的右手手腕上,一动不动。
这样一来,感觉就真的是一个恶趣味的手镯似的——不过这里面的恶趣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否定的。
总之,朽绳先生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按照约定。他似乎正在假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
他能这样做我当然很高兴,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装成普通的首饰也还是……
「……嗯,也无所谓了,只是那种程度的话。」
这时候,我听到了笹薮老师的嘀咕声。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说给我听,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
原来他并不是对朽绳先生感到讶异,只是单纯看到了抚子违反校规的行为。
过度的首饰将会被没收的规定……
可是,笹薮老师好像是打算当作没看到的样子。
我并不会因此而觉得需要感恩。
因为那同样也是「跟这孩子扯上关系会很麻烦」这种心理的具体表现。
而且我也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受到这种对待的抚子自身也觉得这样反而更「轻松」,这的确是事实……班主任老师不会对自己深入追究——作为学生的话,当然觉得这样更轻松了。
然而,正当我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想着明天是不是该穿一件长袖衬衣回来的时候——
「对了,千石。老师之前拜托你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一听到笹薮老师的提问,刚放下的心就像重新涌了上来似的——
当然,这种比喻是不存在的。
「怎、怎么样……吗……」
「差不多可以解决了吗?」
「……这个。」
笹薮老师的话,令抚子陷入了轻度的——不,是重度的——恐慌状态,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也在发抖。
明明没有做过全力飞奔的运动,我的膝盖却开始发软。
我并不是因为不明白笹薮老师说的话才陷入恐慌状态的——反而是因为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事,同时也想竭力避开这个话题,我才陷入了重度的恐慌状态。
对于抚子这种说不上是反应的反应,笹薮老师说了一句「喂喂,真的拜托你了啊」,同时还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
「必须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
「现在就只能靠你了啊——千石班长。」
说完,笹薮老师就扬起一只手,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
好的好的,果然像平时一样。
就在抚子支支吾吾的期间,对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连班主任老师也不例外。
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一招也可算是对人用的必杀技了吧。
挨了这招也不会离开的人,在抚子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是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抚子,原来你是班长吗?」
笹薮老师才刚离开,朽绳先生就这么说道。
那并不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口吻,而是纯粹感到惊讶的口吻——以吓人为主业的怪异竟然会因为我而大吃一惊,抚子实在感到非常自豪。
骗人的,我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只不过是有一种「糟糕,被发现了!」的感觉。
就是因为觉得可能会被取笑,我才打算隐瞒不说的……
「嗯,抚子是班长啦。」
「骗人的吧!班长就是那个吧?什么学级委员之类的……就是掌管班级的事务,在班里面最了不起的学生对吧——那个人竟然是抚子?嗯嗯?」
朽绳先生似乎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客观来说,这其实也是非常失礼的说法,不过我也很明白他的心情。
「没有……班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啦……」
因为朽绳先生的知识是从抚子的知识中提取出来的,所以朽绳先生向抚子提问、或者抚子否定朽绳先生的说法——这样的交流也可以说是「白费力气」……不过,知识和感觉,以及对那个知识采取肯定态度还是否定态度,我想应该是另一回事吧。
既然朽绳先生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事实,那就是说抚子是班长这件事并不是存在于知识中,而是存在于记忆中了。
「要是像羽川姐姐那样,作为班长中的班长被推选出来的话当然很好……不过抚子是不一样的耶。」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抽中了倒霉签啦。」
抚子说道。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自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朽绳先生你也知道,我们班的气氛很奇怪吧?那是从今年的第一学期开始,到暑假为止的事情……所以在第二学期伊始推选班长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推荐或者自荐候选人……于是,经过一番争议——」
不对。
止确来说,应该是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生过争议。
有的就只是沉闷的空气而已。
「——抚子就被选中了。」
「究竟要经历什么样的过程才会演变为这种结果啊!」
听了我的说明,朽绳先生好像还是无法理解的样子——不过,这也许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要把当时班里的沉重气氛说明出来的话,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气氛,在小说里就意味着字里行间的感觉,那根本是无法用文字表达出来的。
而且我的国语成绩也不好。
说明就更不擅长了。
「不过……如果要勉强找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我们班里没有碰过『咒术』的女生,只有抚子一个……就是这样了。」
「噢噢,也就是用排除法么。」
我早料到是这样啦——朽绳先生说道。
被人以排除法的思路选中的这个说法,似乎得到了朽绳先生的理解——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理解的话,我却反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悲哀感。
但是,抚子根本不是当什么班长的料子这一点,抚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而且这也是我近两个月来深切认识到的现实,因此我完全无法反驳。
我甚至觉得跟他意气相投呢。
要是手里有酒杯的话,我现在一定在跟他干杯吧。
「总的来说,他们就是把那件谁也不想做、也不想让别人做的工作,全都硬推给抚子你吗——真是一帮不像话的家伙啊,嗯嗯?」
「其实……他们,也不是硬推给我啦……」
不过,虽然不是硬推给我,但我确实是无法完全拒绝。
就是类似盛情难却……那样的感觉。
「唔,如果不是强迫一个怯弱的女孩子做一些不合道理的事情的话,那还算好吧——嘻嘻嘻。」
「……而且,要说把工作硬推给抚子的话,朽绳先生你不也一样嘛。」
「噢噢?嗯,那倒也是啦——看来我也是个不像话的家伙啊。」
说完,他还毫不愧疚地「呵呵大笑」起来。
就好像在说「败给你了」似的。
真是的,简直是厚颜无耻。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数吧。像抚子这样乖巧的孩子,总是会抽中倒霉签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
「不过,这个就先不说吧——刚才那个老师说的话是怎么回事?之前拜托你做的事,是什么啊?」
「……这……」
对于朽绳先生提出的这个我早已料到的问题,抚子马上把预先准备的台词照本宣科地读了出来:
「这件事……跟朽绳先生你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吗?我一直都觉得我和抚子是一心同体的搭档啊。」
「你……你别那么觉得好不好……」
我的语气开始变得懦弱起来。
「坚决拒绝」这种事,对我来说实在太难做到了。
而朽绳先生则继续向抚子乘胜追击道:
「而且也不一定没有关系哦——毕竟我现在还要依靠抚子替我办事,要是被人家从旁阻碍的话,我可真是受不了啊。」
「……如果说哪一个在先的话,其实是老师先拜托我的……」
抚子不情不愿地说了起来。
本来我希望尽可能说得模糊一点的,但是以暧昧的方式说明情况,接着要拒绝随之而来的疑问,对抚子这样的女生来说实在是太难办到了——所以,抚子只有从一开始就跟他明说了:
「『你给我想办法改变一下班里的那种气氛吧』——他很久以前曾经这么跟我说过。」
「……啊啊?」
朽绳先生愣愣地张开了嘴巴。
我仿佛听到了「嘎嘎嘎……」的效果音。
「喂喂,那算什么嘛?这种事根本不是班长该做的,那应该是班主任老师的工作吧?」
「……嗯,虽然的确是这样啦。」
听到怪异说出这种合情合理的话,我不由得感到有点害怕。
不过虽说是怪异,朽绳先生毕竟是一个神,那么他说出合理的话大概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这就是所谓的……『丢包袱』对吧。」
「嘻嘻嘻——那不是比我还过分吗?光是在旁边看一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可以由一个孩子从内部解决的问题嘛,嗯嗯?」
「……其实,也无所谓的。」
抚子说道。
我不知道朽绳先生听了这件事后,是对抚子产生了同情心,还是觉得有趣而拿我来开玩笑(因为我无法读懂他的表情),但不管怎样都好,我还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因为这个话题……
在抚子的心目中——已经是早就完结的事情了。
已经是彻底完结的事情了。
就算再说下去,也只相当于对一部已经迎来结局的漫画说三道四一样。
根本毫无意义。
「什么啊,你还说无所谓——那怎么可能无所谓啊。」
「我的意思是说,笹薮老师拜托我的事情,是不会『阻碍』到朽绳先生要我做的事情的……所以我才说无所谓啦。」
「喂喂,本大爷可不是说只要能解决掉自己的事情,不管抚子的人生变成怎样都无所谓的啊——怎么样,如果抚子你愿意的话,可以尽管找本大爷商量哦。」
「商量……」
找神商量事情,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那是不是跟在教堂里的忏悔差不多呢……不,抚子也不是想得到别人的安慰,朽绳先生这番话完全是找错了重点。
「不是这样的……因为抚子也没有什么困扰,所以不要紧啦……」
「没有什么困扰?被人把工作硬推到自己头上也不要紧么?不光同学是这样,连老师也这样啊。」
「我都说没什么可困扰的啦。因为……」
抚子说道。
「抚子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嘛。」
「……什么也没做?」
「无论是班长的工作,还是老师拜托我做的工作。」
什么都没有做——抚子一边说,一边沿着楼梯往下走。
正如笹薮老师说的那样,已经快到打响预备铃的时间了——虽然笹薮老师说过许多错话,但是时间方面还是很准确的。
所以我马上前往教室。
至于朽绳先生——则「………………………………」地保持着沉默。
他是不是理解了这种气氛才不说话的呢?
在那之后,直到放学为止,朽绳先生也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