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神啊——!被他这样喊了一声,吾就醒了过来。不过吾睡懒觉的习惯汝也应该很清楚吧。」
「毕竟是醒了之后再睡下去的,所以也不是那么贪睡。但是那家伙好像对叫了好几次也没有回应的吾感到不耐烦,结果就大步大步地闯进了神祠里面。」
「神祠里面是神域中的神域。」
「吾当时就是用这样的设定来禁止其他人出入的——理由当然是为了维持吾的舒适生活了。」
「虽说是被人推上神台的,但毕竟也挂着神的名号。」
「要是被人看到吾在里面懒洋洋地睡觉的话,那也太不体面了……不过在这个时候也还是被看到了。」
「无礼之徒!——吾以神的态度这么喊了一声,但是因为已经被他看到自己以接近全裸的姿态趴在床上睡觉的样子,现在不管再说什么也为时已晚了——而且那家伙好像比没有对吾的样子感到惊讶。」
「从他的样子看来,他似乎已经没有余力去考虑其他事情了。」
「不——反而是吾感到吃惊。」
「因为那家伙是单身一个人来的——如果是平时的话,那个男人总是像在炫耀自己的勋章似的带领着大量手下来访。」
「那样的男人竟然在一个人单独行动,这实在让吾吃惊不少——甚至连睡意也一下子吹散了。汝可能会说吾这样也有点吃惊过头了,但是汝啊,那真的是极其气罕见的情形。」
「不过,因为总不能带着一人群人闯进吾的神祠里,所以他才让下属们在外面等,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进来——虽然这么推测也不是不合理,但吾觉得基本上不存在这个可能性。因为如果有必要这样做的活,他完全可以只派出一名下属走进神祠来完成任务。」
「他是一个讨厌孤独的男人,也可以这么形容吧——爱寂寞的人?嗯,在喜欢跟别人聚在一起这一点上,他真的跟汝是完全相反类型的男人。但是,汝应该也不是喜欢一个人独处才孤立自己的吧……」
「那样的男人正在展开单独的行动。」
「吾顿时大吃一惊,立即向他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顺便说一句,吾在这个时候已经通过搅动脑浆来抹消了记忆,所以对于附近村子发生的异变也是完全不知道。」
「接着从他口中听说了异变的情况,吾也马上吓了一跳——不过在听着听着的期间,吾也慢慢想起来了。以他说的话为契机,吾的脑细胞开始再生起来。」
「啊,为什么吾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啊?——当时吾还这样自责着,进行了一番深深的反省。」
「当然那是骗人的……啊~啊~!竟然想起了这么讨厌的事情!——这才是吾的真正心情。然后又想着一觉睡醒之后能不能全部忘掉——思维开始出现循环现象了。」
「当然,吾最后还是无法在初代怪异杀手面前继续睡第三次觉——更重要的是得到了新的情报。」
「所谓的新情报,就是关于初代怪异杀手的下属们的事情——为仆么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带着自己的下属一起来呢?」
「嗯,事情正像汝所预料的那样。」
「或者说,就像吾刚才所说的那样。」
「那些家伙——也不见了。」
「不见了——消失了。」
「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全都像村民们那样消失了——具体来说,那帮专家集团其实比吾还要早发现那些村落变得空无一人的事实。」
「而且跟吾不一样,他们还谨慎地进行了调查——竟然回到家也没有睡觉,真是令人佩服的家伙。不,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吾的确很佩服勤劳的人,这种观念吾也是具备的。」
「就算是汝也会这么想吧,看到勤劳的蚂蚁和蜜蜂的时候,汝也会很佩服它们的勤劳精神吧。就跟那个差不多——当然,结果却是落得一个不剩地全都消失的话,吾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夸奖他们的地方了。」
「他们似乎也不是五十人一下子消失,而是一个一个地相继消失的——于是,不知不觉间,就只剩下初代怪异杀手孤零零一个人了。」
「跟吾不一样,他恐怕有着相当强烈的危机感——以及更甚于危机感的恐惧感,那个喜欢集体行动的家伙孤身一人来到吾这里,恐怕也不是基于使命感,而是在恐惧感的驱使下采取的行动吧。」
「不过理由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最后他毕竟是振奋精神采取了行动,这一点还是值得赞扬的。」
「比吾要有志气多了。」
「那么,当时的吾——当时那个自诩为神的吾,在听完他的叙述后,马上就摆出严肃的表情说了一句『那就必须马上展开调查』。不过对唯一的幸存者摆出神的架子也没什么意义啦……而且初代怪异杀手本来也不是吾的信徒。」
「这恐怕可以说是一种习惯性姿态了。」
「虽然吾已经在周围的村落走过一圈把握了现状,但那时候的是已经忘记了——如果要说明的话,吾自己捣弄脑浆的事情就会露馅——所以吾就再次跟初代怪异杀手一起到村落里巡逻——足足花了两天时间。」
「这种行为就跟对已经上了锁的门锁再多上一次锁没什么两样——当然也没有发现什么变化。遭遇『神隐』的那些家伙也没有出现突然跑了回来的情况。」
「然后——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当然,跟吾这种光会吃东西的怪物不一样,初代怪异杀手毕竟是专家,他并没有采用无目的搜索方法,而是从各种各样的角度进行验证——但最终也没有得出任何成果。」
「虽然汝刚才很瞧不起他似的把他说成是怕寂寞的人什么的,不过事实上他也不是一个光会带着下属耍威风的家伙——不是那种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做的家伙。」
「当然,首先对他产生那种印象的不是別人,正是吾自己啦。」
「所以,吾在感到佩服的同时,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如果用汝以前的说法来形容的话——那也许就是被感动了吧。主要是被他努力寻找消失的居民和下属们的态度感动了。」
「然而非常遗憾,他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的。」
「既没有得到任何成果,也没有获得任何结果——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竟然什么都没有。后来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吾才觉得这个状况本身就很不对劲——在那个时代,怪异……还有『黑暗』和人之间的联系比现在还要深刻的多。」
「『什么都没有』的状况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法律上有一条原则叫做『罪疑唯轻①』,但如果连作为验证对象的可疑点出不存在的话,那该怎么说呢……究竟该怎么说才好呢……啊啊,对了对了。」
①注:罪疑唯轻原则,又称疑利被告原则或存疑有利于被告原则,指的是犯罪事实的存在与否在证据上存在合理怀疑的时候,应当作出作有利于被告的推定。
「感觉就像毫无痕迹的完美犯罪一样。」
「怪异不可能做到完美犯罪,而人类则有可能,所以那就是出自人类之手的完美犯罪——现在想起来,这真是相当浅薄的二阶段论法,而吾正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把这次『神隐』现象判断为人类的行为,从而撒手不管——初代怪异杀手也同样因此放弃了追查——但是,这个理论却存在着某个缺陷。」
「怪异实现完美犯罪的可能性?不,我们并没有打算对这一点进行验证,因为比起钻这样的牛角尖,我们还有另一个更值得优先考虑的可能性。」
「没错——那就是既不是怪异行为,同时也不是人类行为的可能性。」
「第三个可能性。」
「吾和初代怪异杀手,事到如今才察觉到了这样的可能性——不,这与其说是察觉,倒不如说是被现状逼迫到了非这么想不可的地步吧。」
「因为吾的性格很随便,所以即使在那样的状况下也觉得很轻松自如——但是说起初代怪异杀手的丧气样子,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如果原因是怪异还好说——就算犯人是人类也还好说,但是超出这两种情况的对应,无论是吾还是初代怪异杀手都没有任何头绪。」
「根本不是找我们的专长。」
「吾虽然会啃食怪异,也会吸人类的血——但也只是这样的一个吸血鬼,而且那时候还扮演着神的角色,而初代怪异杀手尽管拥有专门知识,却已经失去了作为手足的四十九名下属。唯一可以依靠的妖刀『心渡』和『梦渡』虽然确实是具备了神格的高贵道具,但正如『怪异杀手』和『怪异救护者』的名字所描述的那样,它们就只能用来应付怪异。」
「顺便说一句,初代怪异杀手虽然也是有权势的人——但是他的权势也只能对人类发挥效用。」
「在以怪异为对手的时候,或者以人类为对手的时候,我们都能发挥出举世无双的强大力量——但是面对眼前的状况,我们却什么都做不到。或者说,根本无事可做。」
「根本就没有——可以做的事。」
「吾在这里重申一遍,因为当时的吾在行动上并不是太积极,所以对于『无事可做』这个状况也没有感到太大的失落——但是初代怪异杀手却非常沮丧……而且还一直振作不起来。」
「优秀的人总是承受不住挫折。」
「实际上,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这里垂头丧气——吾就先不说吧,初代怪异杀手实在没有余力去享受自己千变万化的精神世界。」
「因为——在人类一个接一个消失、像烟雾一样逐个消散的状况下,当然不可能产生『只有自己是例外』这样的想法——不过……」
「能做到这一点的才是人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