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壮观了,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嫉妒和同情的余地也——」
我说道。基本上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肆无忌惮地叙述目己的感想。
准确来说……不过,听见这样的话,不禁再次感叹:
「我觉得终于理解了你的『非同凡响』了。」
该说是非同凡响呢,还是不同寻常呢。一切都不—样。
太不一样了。
光凭一段手臂就能让人类重生什么的,太过天方夜谭了吧。——不过因为这件事责备忍的话,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但老实说,我真的觉得她是在侮辱生命啊。
忍虽然把那种行为用「恢复了吸血鬼之身」来形容,但我觉得那已经是属于「神的领域」了。也许现在才来说这个有点不合时宜,不过从实力上来说,除了神,没人能像这家伙一样做这种事了吧。
这家伙在消灭了整个湖的时候,那些把她当作「神」来膜拜的人的心情,现在的我是再清楚不过了——我不禁再一次在心底感叹。
「……那么,成功了吗?」
「嗯?啊,哎呀呀,吾说说汝啊,的确,吾是跟汝解释了关于吊桥效果啦、陷于生命的危机之中时的繁衍子孙的欲求等等,但那只不过是比喻而已,汝怎么就问得那么直接呢——」
「…………?」
不知道为什么,忍竟然红着脸像要责怪我一般狠狠瞪着我——咦?也就是说失败了么?比喻?是说吸血行为是比喻的意思么……?唔唔……
「不是啦!我不是问你有没有性交!!」
「啊?不是吗?汝不是在问有关吾和初代怪异杀手之间的男女之事么?」
「你有没有那种XX的场面什么的我才不要想像呢!不是那个啦!我是问,你用手臂让那家伙重生这点,有没有成功!」
「啊!」
听着听着忍俯视着我笑了起来。
一旦站在可以俯视人的角度上,这小丫头就会觉得自己是世界第一似的,目中无人。
「吾可不知道失败的方法。刚才说『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不用想也明白是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成功的意思吧?吾反而想知道,怎么样做才会导致失败?如果小了解这一点,万一失败了的时候真不知道怎么对应呢。嗯,吾真的非常想知道失败的方法。真希望能出一本HOW TO失败的新书啊。例如『如何巧妙导致失败』之类的。」
「…………」
算了。
可怕的是,那种书真的有在出啊。
「那么,汝想问的是什么来着?有没有成功?希望吾回答么?好吧,吾就回答汝吧。」
「喂……算了,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知道了拉,成功了是吧?」
「失败了。」
忍的叫答给了我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答案。
本来得意洋洋的脸上也突然蒙上了一丝阴霾——变成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眼睛看着的不是我而是地面。
「失……失败了?」
「更准确来说的话,就是暂时成功了——但是,作为结果而言是失败的吾之前小也跟汝说过么——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第一个眷属,有着什么样的下场——」
「…………」
没错。
我已经听过了——就在春假的时候。
就在那个补习学校的屋顶上——听到了关于我的上—代迎来了什么样的结局。
他如何迎来生命的最后—刻。
听的时候我十分震惊。
谜底一早已经被揭晓。
「跟吾预见的结果一样,第一代的怪异杀手复活了——从右手臂上再生出整个身体,变成了完全的吸血鬼——并没有像这个春假里把汝变成吸血鬼的时候的那种不熟练。吾也没有变成幼女。单纯从完成度来看的话,创造眷属的行为本身是第一次比第二次更顺利。」
「这个很让人在意啊……」
「但是——也许是精神层面没有汝坚强吧。人们都说精英人士的精神总是比较软弱,但吾觉得就那男人而言,是本上的脆弱吧。」
其实有一点是吾现在想起来才发觉的。
也许是吾那时候太缺乏体谅了。
忍这么说道。——但是那时候的忍,怎么能指望她能够体谅人类呢。
所以这是无法避免的。
实际上也未能避免。
初代怪异杀手的——自杀。
「——我记得好像是他自己跑到太阳底下,变成灰消失了吧?」
「没错。自杀——占据了吸血鬼死亡原因的九成,一个非常普遍的原因。——所以,如果说是有什么不平凡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是在成为吸血鬼之后的短短数年后自杀的这一点吧。」
「他毕竟只是你的眷属,所以耐力没有你那么强也是可以以理解的。但也不至于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挂掉吧?」
烧焦,然后再生。
烧焦,然后再生。
烧焦,然后再生——在烧成灰烬之前,这个过程会不断持续。
应该会花不少时间。
应该会经历——不少的痛苦。
那应该是生不如死的体验——但是不那么做的话,吸血鬼是不会死的。尤其是忍的眷属的话,那就更是如此了——
「……那个时候,你没有救他么?就像春假的时候阻止跑到太阳下面的我一样——」
虽然问的是「没有救他么」,但其实也许应该问「没能救他么」比较合适吧。
实际上忍也回答了:
「吾没能做到。」
「当时的吾也不是很清楚那家伙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啊——或者说,在那家伙选择自杀之前,虽然说了很多话,但其实那家伙跟吾的关系早已经破裂了啊,吾也不知道应该阻止他。」
「破裂——?」
「说得简单点,就是初代的怪异杀手对于吾把他变成吸血鬼这一点——相当的生气。」
「…………」
「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对于吾而言,吾不但让他复活了,还让他当了吾的眷属,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按理来说千恩万谢也不为过吧。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啊。虽然目的是出于自己的不甘寂寞,所以其实不应该摆出这么不可一世的态度。但那是在这四百年间反省之后才想到的。当时的吾是真的那么想来着。甚至会觉得有『不对,这样子硬要他感谢吾的话未免太小孩子气了,吾只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这种想法的自己很谦虚。」
但是吾猜错了。
完全想错了。
从一个手臂重生出来的——作为吸血鬼重获新生的初代怪异杀手对吾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这个怪物——竟然暗算我们!』」
「…………」
不是被当作「神」,而是被当作「鬼」。
觉察到她是——「吸血鬼」。
所谓的暗算,就是指这个么。
当然也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是,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附加意思——
「——他冲着再怒吼『原来一切都是你的所作所为么!』与其说是怒吼,不如说感觉更像责难吧。『遭了天谴』之类的话也是那个时候被他说的。他说是因为一直扮作神的样子,才会遭到这样的天谴。」
「也就是说那家伙觉得『神隐』啦什么的,全部都是你的所作所为是吗。认为那—片『黑暗』也是你搞的鬼……不,这个——他会这么想,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规模不一样。
就算他是专业人士集团的领导者,知道真正的「神」是什么样子,也不可能跟忍——Kissshot Acc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级别的怪异对阵过,而且在被谜样的「黑暗之影」吞噬消灭了之后,借助剩下的右手臂得以重生之后——经历过这些事,他也应该不可能保持正常的心理状态了吧。
尤其是凭借右臂重生这种事,该怎么说呢,是关系到作为人的身份认定的问题——虽然说原细胞生物可以无限再生,蚯蚓如果被切成两段,就会变成两条独独立的蚯蚓……但是要问那种时候自我意识应该怎么分配的话,恐怕谁也回答不出来。
而谁也回答不出来的这个问题——
他却找到了答案。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虽然说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但毕竟救了他,却被他这么一说的话,应该也不好受吧?」
「也没有,也不至于那么在意。吾觉得要解开误解也是挺麻烦的,所以他爱说什么都随它去了。虽然眼下他很混乱,有点语无伦次,但是应该很快就会镇静下来了吧。」
就跟吾在这个废墟里闹别扭的时候一样,其实很相似——忍说道。
「…………」
但是我并没有单纯到听见她说「也不至于那么在意」就会觉得她真的不在意。
那个时候忍是怎么想的。
心里想的是什么——我要察觉并不难。
初代怪异杀手究竟有多么纤细,没有见过他的我难以判断,不过不管怎么说,神经纤细这一点,其实忍也是一样的。
就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虽然表面上总是喜欢扮作坏人……嘴上总是喜欢把自己往坏里说,把那家伙变成眷属这件事说得像是自己的一时冲动似的,虽然这也不是谎言,但我始终觉得这种看法还是太过片面。
虽然说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作为「神」统治的土地上的——惟一一个生还者,她不希望他死去这种心情,不能说真的、完全没有——不可能一点也没有。
如果这家伙是那样的女人的话——
我就不会像这样活到现在了。
不可能作为半个吸血鬼——活到现在。
「但是他始终没有冷静下来。在头脑混乱、精神错乱、跟吾再三作对之后,就这样不顾一切地自杀了。在对吾说了那么多怨恨的话,吐露了那么多后悔与埋怨之后,他就在我面前跑到太阳底下——死了。」
吾没能阻止他。
也没能救他。
忍淡淡地、没有感情,也没有波动地,叙述着这个结果。
「在到达南极之后,吾明明已经把真名告诉他了啊——结果那家伙用『Kissshot』来称呼吾的,就只有自杀前的那一次。」
「…………」
但是——他还是用「Kissshot」来称呼她了啊。
不是Accrolaorion,也不是Heartunder Blade——而是Kissshot。
就像我一样。
那么——
「然后那家伙就死了——因为他是不死之身,所以与其说是死了,不如用消亡了来形容比较恰当,总之是死了。作为遗物,给吾留下了用自己的骨头所制作的、妖刀『心渡』的刀把。反正那也是为了杀吾而做的吧……在那之前,吾只是一直没有主动去创造眷属,也并非缘缘于非要保持独自一人不可的强烈意愿——但是看到冒着蓝色火焰消失的那家伙的身体之后,吾就决定不会再创造任何眷属了——发誓不会再为了摄取营养以外的任何目的去吸人的血。」
成为神。她加上了这么一句。
而这句话对于曾经以神自居的她来说——是多么的讽刺。
至少我是笑不出来。
说得好听点,也不是没有佩服的想法——因为结果,最后,她不管作为「神」还是作为「吸血电」都无法跟人类「打成一片」。
鬼所演出的独角戏。
距今四百年前的故事。
就这样以BAD END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