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卧烟前辈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事情已经过去,就算我从她手里拿了三百万日元也还是没有收手,她也不是那种会对我采取强硬手段的类型。虽然也有可能会派出监视员啦——」
我一边回想起那个跟踪者一边说道。
「她应该不会用强硬手段来妨碍我的欺诈和欺骗行为吧。」
「真的?那大概只是因为你相信自己的前辈是一个器量宽宏心胸广阔的人吧?她可是残酷到看着我和阿良良木还有萝莉奴隶被杀也无动于衷的冷血人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卧烟前辈根本不是我想像中那么器量宽宏和心胸广阔的人。毕竟光是因为一个小镇可能会消灭这点小事,她就要跟自己的可爱后辈断绝关系了啊。」
「不过……」
战场原似乎想说点什么。她大概原本是想说「像你这样的后辈,就算没有任何原因也很想尽快断绝关系吧?」之类的台词,然后又觉得这样说「太过分」,结果就放弃了吧。
不,这也许只是我的受害妄想吧。
也就是说,我贝木泥舟对于卧烟前辈断绝关系的宣言感到出乎意料的受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我又发现了自己新的一面,反而觉得有点高兴。
「不过,我也不认识那个叫卧烟的人,只不过是听别人说起过她的事,所以就暂且把你说的话当真吧。也就是说卧烟前辈不会用强硬手段来加以妨碍……」
「嗯,同时——」
我说道。
我突然对手机电池的电量感到在意。在进入今年以来我还没有充过一次电,搞不好也许会在这次通话中断电。
充电器,我到底放哪里了……上次我好像又扔掉了吧?
「她也不是会向别人提出两次同样忠告的人。」
「…………」
「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啊。那在我离开酒店的期间入侵我的房间,留下一封写着同样信息的信就马上离开的猫眼神偷,究竟是谁呢。」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如果要在你离开酒店的期间留下一封信的话,就算不是猫眼神偷也应该可以做到吧。」
「嗯?」
我一时间理解不了战场原的这句话,于是愣愣地反问了一句。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是说我现在居住的这家酒店的安全措施存在漏洞吗?」
不,战场原应该连我住的酒店名字也不知道。应该是不知道的……我应该没有告诉过她,对吧……?
「酒店的安全措施什么的,本来就没有多高吧?因为凡是在酒店里住宿的客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耶……」
那的确也是。
如果是高级酒店的话,在使用电梯和进入各个楼层的时候还需要电子钥匙卡,不过那其实也跟公寓的防盗门差不多,只要跟在别人后面的话,就可以轻易走进去了。
「但是,就算进入酒店很容易,要闯进房间里面也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吧。而且也没有复制钥匙的可能啊。因为这座酒店采用的是非接触式电子钥匙卡嘛。所以如果想进入房间里面的话,要不就是在酒店的工作人员中有内应,要不就是某个可以从外部访问电脑系统的人——」
「也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夸张吧。根本不需要什么猫眼神偷,也不需要背后的什么组织的支持,就算是我也能做到那样的事啦。」
「你说什么?」
「信封什么的,只要从门下面的缝子里塞进去就行了吧?」
「…………」
我仔细咀嚼了一下战场原在不经意间说出的这句话,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验证,最后才终于理解到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现在想起来,在浴室前的地板上放着这样一封信也确实很奇怪。如果说有谁入侵了我的房间,那么一般来说都应该会把信放到玻璃茶几上吧?那么既然信封落在地上,就证明了战场原的推理是正确的。
「原来如此,的确是一个值得检验的推理。」
虽然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战场原的推理完全正确,但我还是慎重地说道。不,也许我只是在逞强吧。不对不对,根本不是也许,我确实只是在逞强。在小孩子面前落不下面子的、没出息的大人。
嗯,我的确是没有人情味。
是的,我是个无情的人。
不过,现在只是因为战场原说得太简单的缘故,所以对比起来就好像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夸张的样子。可是如果在回到酒店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封信的话,大多数人都应该会联想成被谁入侵了房间吧?
要是那封信很接近门口的话还情有可原,但如果那封信被人用猛力滑进去房间里头的话,一般人都很少会把门缝和落在房间里的那封信联想到一起吧。
至少在恐吓的意义上是相当强烈的。
「要特定你居住的酒店位置,对任何人来说也不是太困难的事吧?」
战场原没有理会我的逞强,继续把话题往前推进。
真是个正经的家伙。
「至少对想阻止你现在做的工作的人来说,那并不是无法做到的事。而且你说的跟踪者的事我也觉得有点在意……」
「当然,也有可能是和跟踪者那边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干的。」
「也对呢,尤其是你,在这个小镇也做过各种各样的事……如果是没有关系的话,反而是那方面更让人在意吧。」
「那也是经常有的事,根本不需要在意。」
我说道。当然,我被人跟踪的次数也还没到可以用「经常」来形容的地步,不过只要我这么说的话,战场原也多少会感到安心一点吧。
本来向我这样的人委托工作就已经很不安了,要是还进一步增加她的不安要素的话,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反而这种『经常有的事』对我来说会更好一点啊。难得遇到这种可以轻易解决的工作,要是到这时候才变得复杂起来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所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因为我想你那边可能会有什么头绪。」
「很遗憾,我完全没有头绪呢。」
尽管开场白这么长,但是战场原对我问题的回答却异常干脆,甚至可以说是干燥乏味。假如我是战场原的同班同学的话,如此干脆的回答几乎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当然,战场原在现实中早就对我恨之入骨了吧。
「而且向你委托工作的事情,我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就算不说也有可能暴露的吧。比如说在阿良良木家的走廊上跟我讲电话的时候,恰好被谁听到了什么的。」
「不可能。嗯……要说有可能的话,那就是阿良良木趁我不注意悄悄检查我手机的情况,那样或许就会被知道了吧……?」
「喂喂,阿良良木可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吧。」
这时候,我不由得对自己的发言感到吃惊。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对阿良良木这个人有着颇高的评价。不过就算得到我的高评价,他大概也不会感到高兴吧。
「嗯,没错,的确是这样。而且,如果从我的态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他也不会用这种留下匿名信的阴湿手段吧。他一定会直接找对方谈判的。」
「说的没错。」
我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这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竟然是阿良良木的理解者吗?但是,就算真的是那样,我也有一件无法预料的事情。
「战场原,阿良良木究竟会怎么做呢……如果他现在知道我跟这件事有所关联,而且已经做好了最终必将解决问题的计划,你觉得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虽然你总是想着要对他保密,但是如果他直接跟我谈判的话,你认为他会怎么说?果然会叫我『收手』吗……」
「……这个,唔,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
「就算是我,也不是说可以理解阿良良木的一切啊。」
我起初还以为这是她作为恋人的败北宣言,但是敢说出「我完全了解男朋友的一切」这种话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看来战场原还是对的。
不,虽然不知道对还是不对,不过只要坦率就好。
我对坦率的人很有好感。
而且很容易骗嘛。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吧……那个写信的人跟卧烟前辈一样,说不定会在欺骗千石抚子这件事上给我制造障碍啊。」
「也对啦……那封信,是用手写的吗?」
「嗯,没错。而且还有意地磨灭了笔迹的特征。」
「是吗……不过如果让我看看的话,说不定会知道是谁写的呢。今晚的话当然是不可能了,那么你明天可以把它拿给我看吗?」
「你不是说没有头绪么?」
「是为了慎重起见啦。」
「你这种小心的态度的确很好,但是……」
我本来还想设法掩饰,不过想到面对战场原大概也无法掩饰过去,所以只好乖乖地把实情告诉了她:
「已经不可能了。那封信,已经被我撕碎扔掉了。」
「咦……」
「因为我已经把它冲进了厕所,所以就算要重新粘起来也是不可能的事。」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那可是重要的证据耶。」
「证据?我可不是警察啊。而且,你也应该很清楚吧。凡是那些不需要的和不愉快的东西,我都绝对不会留在手上,而是直接随手扔掉的。」
「嗯,我的确很清楚,因为你就是这样把我扔掉的嘛。」
「怎么,你……是被我扔掉的?」
「……失言了。」
战场原露骨地咂了咂嘴——
「我一不小心就以为自己在跟阿良良木说话。」
又接着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否能算是自圆其说的台词。如果她是为了伤害我才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完全失败了,而且还是一次重大失态。
算了,我就当作耳边风吧。
就算欺负小孩子也没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证据什么的就先不说,我这么快就把那封信扔掉的确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就因为这样,战场原就必须从「我说收到了那样一封信究竟是真是假」这个环节开始怀疑。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说句讽刺的话也是很自然的事。
「不过,那是发到我的房间里、也就是以我为收信人的信件。作为工作的一环,我会设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你没有必要在意这件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跟阿良良木亲热就行了。」
「那样可不行。不,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做好你的工作,那方面的事情我也会全部交给你处理,但是我也同样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唔。
这与其说是一种决心,倒不如说是考虑到万一我在中途「收手」或者背叛逃走时的应对措施吧——的确很聪明。
当然,我也不会问她在干什么。
而且,如果她是打算从别的方向寻求解决的话,我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频繁地跟她通电话了。
「对了,贝木。」
「怎么了?」
「你难道真的打算毫无虚假地在千石抚子进行『百日参拜』吗?」
「是啊。不,这肯定是有虚有假的。我当然不打算登上那条楼梯一百次那么多。我年纪也不小了嘛。不过到一月末为止,我打算每天都到那里去一趟。」
「每天……」
「所以消耗的经费大概就是三十万日元左右。虽然这是必要经费,但是从卧烟前辈那里拿来的分手费就已经足够有余了。」
然后剩下的钱就全归我了,简直是赚疯了。
「见一次面就要一万日元什么的……感觉就好像去夜店一样呢。」
战场原这么说道。虽然她的语调很平淡,但是内心却似乎略有不安。
夜店。
我只觉得那就像一个玩具型的储钱罐,原来人的感性会有着这么大的差异吗——考虑到我是年过三十的中年人,战场原是正值花季的女高中生的话,一般来说这两个比喻应该倒转过来才对啊。
「老实说,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觉得很不安。我总是担心你每天那样去见千石抚子的话,搞不好反而会被她笼络过去。说不定会就这样变成她那边的人。」
「战场原,怎么了,你在吃醋吗?」
电话被挂断了,看来这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了。
幸好我不是直接跟她见面,而是用电话跟她说话——如果在Mister Donut那里跟她见面的话,她也许会毫不留情地把水泼过来吧。
我本想等她主动打回电话给我,不过我作为一个大人,还是主动认输吧。非但如此,我开口第一句话——
「是我不好。」
就这样主动向她道歉了,看来我还是挺有风度的。当然,世上也没有什么比我的道歉更靠不住的东西了。
「开什么玩笑嘛。」
尽管战场原没有开口说原谅我,但她也没有老是记恨着刚才那句话,而是重新说了起来:
「因为那孩子有一种魔性。」
「……你啊,难道以前就跟千石抚子认识吗?」
「不,以前我可能也说过了。她跟阿良良木只是相识、朋友的关系,而我在她变成神之前,甚至连她这个人的存在也不知道。」
「那为什么你可以断言她有魔性什么的?我觉得她就只是一个笨蛋啊?」
虽然是个疯狂的笨蛋。
「……对,你的确是那么说过。但是,我反而因为没见过她才可以这么说——当我听你说三天去见她一次的时候也觉得有点那个了。如果你说每天都去见她的话,那我就只能给你提出忠告,最好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
有人忠告我应该马上收手,有人忠告我不要每天都去见千石抚子……看来今天给我忠告的人还真够多的。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我最讨厌的就是来自他人的忠告。
「知道了,你宝贵的忠告,我会好好听的。也对啦,我也许还是不要每天都去见她比较好。」
「……但愿蛇毒之中不含有上瘾的性质吧。」
战场原以无奈的口吻说道。
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洞悉了一切似的。
我当然是把它当作耳边风了。
我们没有互相说晚安的问候语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我就把手机接到似乎没有扔掉的充电器的插头上。最后,作为一天的最终作业,我开始更新笔记了。
开始工作后的第三天。
今天实在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斧乃木余接、卧烟伊豆湖。用蛇来玩翻花绳的千石抚子。还有神秘的跟踪者。非法入侵千石家,被打开的衣柜。还有落在房间里头的——不,被插进门缝里的信。跟战场原之间的电话。我把这一切都以插图的形式记录在笔记本上。在这项作业上花费的时间,大约是一小时左右。
然后我翻过新的一页,准备开始制作接下来的TO DO列表。在某种意义上说,因为现在正好明确出现了各种不安要素,那么就应该是制作TO DO列表的最佳时机了。
『☆到北白蛇神社进行『百日参拜』(到一月末为止)』
『☆对跟踪者的警惕(警惕级别2)』
『☆调查发送信件的主人(必要级别4)』
『☆刺探卧烟前辈的意图(优先级别低)』
『☆不能被阿良良木发现(绝对)』
『☆不能被阿良良木姐妹发现(义务努力)』
大致上就是这样吧。我刚这么想,又马上慌慌忙忙地——
『☆购买翻花绳的专用绳』
补充了这样一项内容。
用衔尾蛇来玩翻花绳什么的,人生中光是经历一次就已经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