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卷 凭物语 第体话 余接·人偶 002

「老哥,已经天亮了啊——」

「你也应该起床了吧~!」

今早我突然想针对闹钟的有无问题进行一番思考。老实说,我对「闹钟」这个词语以及其存在都没有什么好感。从以前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了,一点儿也不喜欢。简直不喜欢到生厌,从来没有对它产生过半点好感。甚至可以说我对闹钟的厌恶感是绝对的。

但是要问我为什么如此讨厌闹钟,说明起来却有点像禅问答一样。究竟是因为它是闹钟才讨厌,还是因为我讨厌它才是闹钟,又或是因为它是我讨厌的钟才会闹……我经常会越搞越糊涂。虽然我毫无疑问怀抱着「世界上的所有闹钟都给我下地狱去吧!」这样的想法,但我却不认为要下地狱的都全是闹钟。我完全不会这么想。况且如果相信了这个假说,死后多半要下地狱的我不也同样变成闹钟了吗?

怀疑自己可能会变成脑中的恐惧感。

我可不想跟这样的东西战斗。

既然是假说,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希望大家可以听一听。这时务必让各位听一听的假说。为什么我——不,即使不能说是世界上的所有人,至少也是大半、大多数的人——会对闹钟怀抱着如同杀父仇人、杀子仇人般的厌恶感呢?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一定会产生这样的假说。而且也许不是假说而是真说——不过话虽如此,这样把自己的想法当成世纪大发现来讲述也太夸张了。没错,闹钟和凉水器在日语的预感上有点相近,我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闹钟的。

凉水器——把热水弄凉的器皿。

把特意烧开的热水弄凉。

把原有的东西归于乌有。

说起来,这简直是一种几乎能让人感觉到违背熵增定律的不敬行为。大概就因为从睡梦中醒来的那种不快感也与其有着某种共通之处,我——我们、或者说是世界,才会如此的讨厌闹钟吧——我把这个设想称为微细区别假说。这并非仅仅针对闹钟和凉水汽的案例,而是关于「对语感相似的东西会产生类似的感想、感情被扭曲延长」的假说。

不过,我们暂且不讨论微细区别假说本身的正误与否,要把这个假说应用在讨厌闹钟的理由上,还是会出现一些不合理的部分。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为什么呢?因为讨厌闹钟的症状,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是全世界人们的共通病症,要是把只会在日语环境下出现的「闹钟」和「凉水器」的相似现象断定为根本原因的话……很遗憾,这实在太过于牵强了。虽然并没有详细调查过文献什么的,但闹钟这东西应该也不是起源于日本的吧。虽然为了反证也产生过尝试翻译成英文的想法,但是只要叙述一下第二反证,各位就知道没有那个必要了。

第二反证,也就是所谓的「毫无反驳欲滴的论证」,老实说这与其叫做第二反证都不如叫做绝对反正更妥当——就算把语感相近的区域限定在日本,对一个在普通环境下长大的日本人来说,学会凉水器这个词的时间应该不会早于学会闹钟这个词的时间——就是这样的反证。

这样的反证,

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反驳余地。

话说回来,我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凉水器的正式含义是什么。把水弄凉——也就是把烧开的水弄凉的东西,这个虽然单从名称就能推测出来,然而一旦被问起明确定义,我就只能保持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换句话说,如果从验证微细区别假说的角度出发,说不定反而是对闹钟的厌恶感吧凉水器的印象变差了呢。

正如古人所说,喜欢和讨厌是没有理由的,个人喜欢什么和讨厌什么都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尽管如此,人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毫无理由地讨厌和喜欢任何东西的小人物,这也是一个毋容置疑的事实。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希望自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所以这种宁可胡编乱造也要刻意找个理由来抬高自身价值的行为,并不意味着我是个凡俗之人吧。

而在这个问题上进一步深入思考的行动,则可说是我并非凡俗之人的证明了。所谓「不可能的是我,不思考的却不是我」就是这么回事。不,虽然这么说就想什么格言警句似的,但是这种莫名其妙而且毫无意义的话,恐怕世界上第一个说出口的就是我了吧。思想家自不用说,祖先留下的传承当然也必须承认,但是把自己愚昧的责任推卸给祖先是绝对不行的。

闲话休提,现在说会闹钟的问题。

闹钟,叫人起床的闹钟。

关于微细区别假说的第二法则,我刚才一时大意竟然忘记了补充说明。这是一个不局限于语感方面,而是关于外观方面的条项。形状相似的文字,就连从中获得的感触也很相近,会令人不自觉地将其判断为相同的东西。也就是说第一假说实际与听觉的描述,而第二假说则是基于视觉的描述。

说得明白一点,「め」和「ぬ」虽然在读音上完全不同,但是外观却有着九成以上的相似度,所以由此得出的细微区别也自然有着很大的相似性。当然,在这里用作示例的平假名也可以换成「わ」和「ね」。

然后基于这个假说,「闹钟(目觉まし)」和「毫无自觉(自觉なし)」看起来非常相近,简直相近到了会被判断为同一个词的地步。光是第一笔的撇拿掉,「自」就变成了「目」;而从左右两边对「な」进行压缩就会变成「ま」,这已经不需要多加讨论了。

那样一来,闹钟就和毫无自觉发生了同化了。

尽管不能说是完全一致,但也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了。目前还不存在能否定这个说法的证据。

然后,毫无自觉这几个文字——或者也可以说是台词吧,总之不管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如何费劲喉舌加以申明也好,毫无自觉这个词也不可能给人带来积极向上的印象。

虽然人们常说「话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的人是谁」,我也听的耳朵都起耳茧子了,可是「毫无自觉」这句台词不管出自哪位大人物之口,都毫无疑问含有斥责的意味,甚至可以说是骂人的话。

你这人真是毫无自觉呢。

你真的毫无自觉啊。

被人家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我想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受到称赞而欢欣雀跃吧——就算那是自己敬爱的老师或者师父出于关怀而说的话,听了之后心情完全不受影响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这种厌恶感很有可能是对脑中产生厌恶感的原因——这个说法从理论和理性的角度来说都能讲得通,似乎已经没有反驳的余地了。也就是说会产生一种用闹钟就等于毫无自觉的印象。

但是,我之所以没有吧这个理论提交给学会研究,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拒绝荣誉的深谋远虑的意图,而是基于跟先前一样的两个理由。也就是说闹钟和毫无自觉的相似性依然仅限于日语环境的现象,另外虽然不能像凉水器那样作出明确的断定,但我总觉得学会毫无自觉这个词的时间应该不会遭遇闹钟才对。

不,作为单词——也就是作为语文知识来说先学会那一个词语就先不讨论,人类在从某种待机状态「醒过来」之前,应该是不会受到「毫无自觉」这类斥责的,这一点可以相对直观地推断出来。虽说靠直觉来推理这种做法似乎有点愚昧,但是直觉这种东西在很多时候都是相当灵验的。

比如「产生了不详的预感」就有着很高的准确率。因为没有遇到任何讨厌事情的人生和没有发生任何讨厌事情的日次几乎是不存在的。在整个人生中都不存在这样的日子。正因为如此,人们一大早起床的时候才会经常像自我暗示般地说出「今天应该也会碰上好事!」这样的吉利话。不管是否属实,只要先说一句「产生了美好的预感」就行了。因为没有遇到任何好事的人生、没有发生任何好事的日子也同样是不存在的——而且光是置身于早上起床能说出这些话的环境李,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一天了。总而言之直觉是相当灵验的。而且闹钟和毫无自觉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性这一点,就算不深入思考、没有办法用话语来说明,也可以单靠直觉理解过来吧。

所以微细区别的假说就暂且搁置一边吧。

那只是一个糟糕的玩笑。

只是一个让人听了不舒服的笑话。

※老妹控:西尾的废话当读者看的时候有趣,但真心足够让录入或者翻译的人有杀人的冲动。。。

就像寻找跟自己相似的人的行为大多都只会以徒劳告终一样,寻找跟闹钟相似的东西的行为也同样是徒劳的。既然这样的话,倒还不如从个别的个体的角度来思考更好。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但如果把它解释为只要是朋友都是同类,我实在不认为那个闹钟会有朋友,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同类了。如此说来,恐怕就只有把闹钟作为世界上现存的唯一物体、唯一概念来叙述,才能找到这种厌恶感的真正根源。只有这样,人才会变得越来越能干。

闹钟,闹钟,闹钟。

如此不断重复念着这个词的话,对生育普通家庭的我来说,那种音感总是让我无可避免地联想到早餐。不过这种联想反而值得庆幸,同时我也已经决定了不再做任何联想,所以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应该议论的焦点是在后面。把闹钟这个单词中包含的「闹醒(目觉まし)」这部分展开的话就是「把人闹醒」——其对象为谁在脑中旁边的人,也就是说把「我」这个实体闹醒的时钟就是闹钟了,那大概就是闹钟的定义,说得夸张点就是它的存在理由吧。要是不能把人闹醒,那就应该改名叫做闹不醒钟才对。

太难度了。

接下来就是关键。

把人闹醒这句话之中,我——或者说我们——绝对是因为从中感受了某种近乎疯狂的强加于人的感觉,才会对脑中产生如此强烈的厌恶感。本来人睡着了就算放着不管早晚也会自动醒来的,我的内心肯定早就对依靠机械来完成这个过程的做法感到不爽了。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为什么非要醒过来不可?」这样的根本性问题。

没有醒过来的话,就是说在做梦了。醒来也就是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这个给我印象也不太好。不太好——老实说,应该是印象很差才对。

甚至应该将其视为极度恶劣行为的具体表现。

萧条,不景气,无法预见未来的世间。

正因为置身于这样一个没有梦想的现实世界里,人们在晚上才希望尽可能都留在梦中。而闹钟却粗暴地将其打断了——我就姑且用「他们」这个拟人的称呼吧,「他们」的行为实在难以原谅。人是早晚都会面对现实的既然这样的话,把水这的人吵醒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极力避免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要信过来。

也不想被粗暴地吵醒。

有句问候语叫早上好,但是你既然知道时间还早,从人情上来说不是应该让我多睡一会儿吗?早晨我真的不想听到「早上好」的问候,要是改成「时间刚刚好哦」还差不多。至少如果昨晚跟我说过「晚安」,那就应该让我好好安心睡觉吧。当听到晚上明明跟自己说过「晚安」的人在第二天早上说「早上好」的时候,老实说我真的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被背叛是在是太可悲了。

本来到了早上就得起床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过时的老观念,这是早已得到证明的事实。历史已经失明了。从日本所引以为豪的国际性文化「动画片」的过半数都定在深夜播放这一点也可以非常明确地看出,当今的人类都已经进化为夜行性生物了。在不久的将来,生物学家们大概也会承认这一点吧。这不是开玩笑,简直可以说是铁一般的事实了。无论学习还是工作,大多都是在深夜进行的。通过转化为夜行性生物,人类将在进化史上迈出更大的一步。搞不好以后人们对太阳和月亮的印象还会完全颠倒过来呢。所以人类在早上本来就是应该睡觉的,而脑中那种在早上把人吵醒的行为,简直就是妄图阻碍人类进化的恶鬼罗刹般的所为。

我明白大家的性情。

我非常明白大家想要依靠闹钟这个独立功能的心情——可是现在的人类难道不是到了应该跟这种功能道别的时候了吗?诀别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已经够了吧。就算一直不醒过来,一辈子都在迷迷糊糊中度过,也是可以随便的付之一笑的事情。不被人取笑的人生,我反而觉得超级无聊呢。

人们不都是喜欢看着大家的笑容活下去吗?

所以我们应该丢开厌恶,怀着感激的心情向闹钟这么宣告:

「谢谢你,晚安。」

「别睡啊~!」

「别睡啊~!」

被狠揍了一拳。被猛踢了一脚。

身体被戳了一下,脑袋也被撞了一下。

而且每次攻击都分别命中了我的要害。因为从人体的诸多要害中列举出遭到攻击的各个部位是在太麻烦了,这里就姑且略过。总之我必须明确告诉各位那都是极其致命的要害,否则就无法解释我接下来昏迷过去的状况了。

「光是因为不想起床,你究竟要办出多少借口嘛,老哥。」

「而且我们也不是闹钟,是妹妹耶。应该叫闹妹才对。」

阿良良木火怜和阿良良木月火——这两个叉腰站在我床边的厉鬼妹妹如此说道。这里所说的厉鬼可不是比喻,这并不是为了把句子装饰得更加生动而采取的打比方说法,而是真正的厉鬼姿态。她们摆出牛头马面般的姿势,向我吐露着各种各样的不满。

火怜是牛头。

月火是马面。

真有意思。

要是能把这个姿态制作成手办就好了。

「没关系。按照我这个博士所提倡的微细区别假说,把相似的词语判断为同一种事物都是没有问题的。」

「钟和妹妹到底哪里相似了嘛?」

火怜以关西口音骂了一句,同时把我一脚踢飞。和关西没有任何交点的火怜所说的关西腔有多古怪就不用说了,「相似了嘛」听起来就像是「煮天然」一样。

那是什么料理啊?

「时钟和妹妹,只不过是单纯的文字接龙游戏吧!」

月火也接着说道。

这句台词与其说是反驳倒不如说实在找茬更恰当。可是我却从她的这句话中得到了下一个灵感(的飞跃)。

「我想到好主意了!要不我们就发售一个叫做『闹妹』的周边产品怎么样?其中长针是火怜,短针是月火,到了早上就会叫人起床。然后分别配上喜多村小姐和井口小姐的声音。」

※老妹控:这个真可以有~~

「别把个人名字写出来。」

「哥哥,动画版已经结束了耶。周边也不会再出了。」

「是吗……」

真可悲。

真是一个可悲的事实。

但是最可悲的却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状况的现实。

当然,从火怜和月火都以动画版的方式叫我起床这一点看来,她们恐怕也是有所留恋的吧。

「嗯~~~」

虽然并不是因为直面了令人震撼的现实而变得清醒,但是这样跟妹妹们说了几句之后,我的头脑开始慢慢变得清醒过来了。因为已经清醒了过来,我就从昏阙后蜷缩着身体的姿势,转变为伸展四肢的姿势。看起来就像女豹的姿势。这是我不太希望大家进行想象的,阿良良木历的女豹姿势。

「好,我起床了。意识也觉醒了。」

我说道。

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向闹妹……不,妹妹们的方向。

「现在是什么世纪了?」

「喂喂,你怎么把自己当成了刚从冷冻睡眠中醒来的人啊?」

「你根本没睡到跨越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吧?」

马上就遭到了两人双料引擎的吐槽。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环绕系统啊?

三人之中有两人负责吐槽的状况相当少见——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不过,我还想进一步品味一下这种罕见的状况,所以就把发言的中心放在那个方面,故意留出了更容易被吐槽的空子。

「既然我被叫醒的话,那就是说已经开发出特效药了吗?」

「为什么变成了在治疗药研制完成之前做冰冻睡眠处理的人嘛!」

「能治好哥哥的药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哦。」

真有趣。

但是面对本应该尊重的兄长,月火的吐槽显得有点过于辛辣,而平时只懂得说一些平淡吐槽的火怜的立场未免太可惜了。

「核战争已经结束了吗?」

「什么核战争……还没有结束啊。」

「咦……!?」

听了火怜的台词,月火马上急了。

前言撤回。

在火怜对错词的时候,被害得对不上词的月火的立场似乎才是最可怜的。

「唔……可是这样也应该能行吧,由阿良良木三兄妹负责的预告篇。」

「不,老哥,我都说动画版已经结束了啊。动画版已经结束了,自然也没有什么预告篇了嘛。」

「就连预告PV也没有。」

吐槽太激烈了。

而且连预告PV也没有了吗?

「是吗……那么我们就回归原点,从头再来过好了。」

说起从头再来的话,神原说不定会很高兴吧。不过从心情上来说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从头再来。

如果加倍努力的话,说不定还有争取到映像化的机会呢。

「话说火怜,现在几点了?」

「一、二、三、四、五、六……嗯?」

虽然火怜好像开始能接上这种落语般的话头了,可是她身为生活在现代的初中三年级生似乎并不太了解原来的故事,结果在中途就停了下来。

这也同样是月火完全无话的状况。

我放弃了从她们两人那里获得回答的念头,转眼看了看房间里的时钟。顺便告诉各位,我房间里的时钟总共有四个,但是四个都没有闹钟的功能。

其实以前也曾经放过有闹钟功能的时钟,但是却被火怜的正义之拳——也就是直拳击碎了。哇,原来铁是可以碎成纸片一样的啊?那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是大开眼界。

用她的话来说——

「把哥哥叫醒是我们的职责!才不要被机械抢走我们的工作!」

就是这样的理由。

这妹妹的性格真是不可思议。

几乎可以说是路得式妹妹了。

注:卢德运动,是19世纪英国民间对抗工业革命、反对纺织业者的社会运动,运动中常常发生毁坏纺织机的事件,原因是工业革命运用机器大量取代人力劳作,使人们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甚至失去职业。

既然每天早上都来叫我起床,也就意味着她们必须早于这个时间起床,那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她们为什么会把这个当成自己人生中的一个大重任坚持至今呢……

嗯……对了。

记得好像是在初中的时候吧。

自从我升上初中之后,她们就开始习惯性地叫我起床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们要叫我起床呢?

难道是为了找回失去的家庭羁绊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失去的呢?

在脑海中留下这个迟来的疑问的同时,我这个刚起床的人已经确认到现在的时刻是六点钟——长针和短针之间构成了一百八十度角。

毕竟不可能是晚上的时间,所以这当然是早上六点——另外,从我并没有接受冰冻睡眠处理这一点来判断,今天的日期应该是……

「二月的……十三号吗。」

我发出声音进行确认。

虽然房间里有四个时钟,但却没有日历。

明明是阿良良木历却没有日历,这到底算什么嘛?——各位也许会忍不住产生这样的疑问,但是我现在过的其实并非跟名字相符的生活。

名字是无法体现出内在的。

「是情人节的前一天吗。喂,妹妹们,你们准备好送我的巧克力没有?」

「呜哇~」

听了我的问话,月火马上发出了仿佛觉得很恶心的声音,连眼神也好想看着什么残花败柳一样。

「真是个令人遗憾的哥哥……竟然公开向妹妹要求巧克力,实在太遗憾了。根本不能算是人。原来人的最终形态就是这样子的吗……」

「你说什么啊?这只是有一点遗憾的程度吧?」

「听了这句话之后,遗憾程度就马上达到极限了。那是绝对不应该说出口的台词。哥哥太可怜了,说什么有女朋友都是骗人的吧。战场原姐姐原来是被你用时薪1000日元雇来的临时演员呀。」

「别把战场原当成临时演员,她可不是那种一切向钱看的人。」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她的确是一个对金钱有着强烈执着心的女生。如果时薪1000日元的话她绝对会干,而且是抢着干。知道这一点的月火反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那是一张春风满面的笑容,就好像在说「这家伙明明摆出男朋友的架子,对女朋友却完全不了解」似的。

当然。我也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真是一个无知愚昧的男朋友。

……但是抛开这些不说,自从把战场原介绍给两个妹妹认识之后,她们的关系就好像变得非常亲密——尤其和月火似乎在性格上相当投契,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找这种情况看来,她们就算没有给我准备巧克力,说不定也会给战场原准备巧克力吧。

「是吗……接下来要打算展开百合攻势吗。还真懂得做生意嘛。」

「我真不知道哥哥你在说什么。什么百合不百合的真实莫名其妙。而且要说懂得做生意的话,反而从百合转向BL会更有市场哦。」

妹妹正在策划着可怕的事情。

真不愧为烈火姐妹中的参谋。

就像一切都算准了似的,在谋略上真是太高超了。

「而且老哥你也应该没有时间去理会什么情人节吧,喂喂?」

火怜边说边用脚踩着我的身体。在一直保持着女豹姿态——或者说正在反复做着早晨柔软体操的我背上,还使劲地扭着脚跟。

「现在离大学入学考试的日子就只剩一个月了啊,你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的话就马上去死好了。知道没有,干脆把你杀掉怎么样?」

「咦?有必要说得这么严重吗?而且也没有必要被你杀掉吧?」

话虽如此,不过从今天算起的一个月后——也就是在三月十三日那天,阿良良木历即将面临大学的入学考试。

幸好我没有在会考中被一脚踢出来——会想起当时的状况,那简直可以说是奇迹般的结果了。与其说是结果,到不如说是成果更合适。当然,那毕竟是勉强过关的结果和成果。如果从综合的角度来看,反而应该说门槛被抬高了……

「真是的,老哥你就是这样才被人说是废物嘛!」

火怜抱着双臂说道。那也说得太过分了吧。

虽然那是漫画中经常会见到的表达方式,但是在现实世界中把活着的人称呼为废物可真的并不多见。

「你就是看不见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啊。总是只看到眼前的、明天的情况,完全看不到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对未来也没有任何展望,一直都紧闭着眼睛,死死地眯着眼睛。像你这样不懂的展望未来的人,到底要怎么活下去啊?看你这样子恐怕就连死也死不去吧。就算能勉强在大学入学考中拿到合格成绩,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光是这么想就知道你不行了。还说要让我尝尝败北的滋味,真够了不起的啊。真是太了不起了,你这个亲善大使。」

「什么亲善大使啊……」

遭到这样的辱骂还能活下来的人,恐怕就只有我一个了。虽说有着初中和高中的区别,但是明明同样是三年级生,火怜小姐却总是保持着免试直升的记录,从来不需要为升学而复习功课,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本来身高就已经比我高了(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家伙仍处于成长中的阶段!不光是比我高,连周围的人都纷纷被她超越了),现在就连态度也变得高高在上。

差距大到这个地步,我产生的已经不是劣等感,反而变成快感了。被身材高大的妹妹使劲同脚踩着的我,无论是生活态度还是人生观都发生了极大的扭曲。而且还要被最小的妹妹直直地盯着看。

「好啦,快点起来复习功课吧。要逼迫自己才行啊。」

「虽然现在的确是关键时期,但也不是逼迫自己的时期啊……话说你也一样啊,要是太大意的话也很可能升不了学,这不是替我操心的时候吧。」

我边说边扭动身体,把踩着我后背的那只脚一把抓住。因为跟身材成正比的关系,火怜的脚也是相当大的,我用两只手捧着仍然觉得有点大。

「嘿,我就来给你抓痒痒吧,嘿嘿!」

「哈哈哈,那是没用的。因为我锻炼有素,脚掌的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哦。」

「哼,那么我就来舔的吧!嘿嘿!」

「呜哇!」

关于实际上有没有舔上去,火怜在被舔到之前有没有把脚抽回来这些问题,为了保护我们兄妹的隐私就略过不提吧。总之火怜最后还是把脚抽回去了。而我也因此获得了自由活动的许可,于是就这样下了床。

现在我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

没有问题。

虽然我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重新睡下去的意志薄弱的人,但是被妹妹们这么折腾了一番之后,我似乎完全错过了重新睡下去的时机。

叫醒我的那两个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看来已经没问题了。」

火怜心满意足地说道。

明明只不过是把哥哥叫醒的小事,她却摆出一副仿佛完成了什么丰功伟业的架子。

还真是了不起的自我肯定力。

「那么我就去晨跑了,去跑几圈回来。你就帮我准备好洗澡的热水吧,是热得几乎会被烫伤的热水哦。要不老哥你也跟我一起跑怎么样?」

「我怎么可能得上你啊。你的晨跑就跟百米跑的速度一样,何况你还用那种速度跑马拉松啊。那可是四十二点一九五公里啊。你还是去找神原一起跑好了。」

「在这个时间段,还真的有可能会碰上神原姐姐哦。」

「是吗。」

现在想起来,那个可爱的后辈每天早上也会跑上两个十公里的冲刺跑。虽说不足一个马拉松,但毕竟是半个马拉松的路程。那么从概率上来说跟火怜跑马拉松的时候相遇也是很有可能的……虽然类型不同无法一概而论,但是神原和火怜到底谁更有体力呢?

「那我走啦,老哥。虽然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能会很寂寞,下一次我们就在吃早餐的时候再见吧。要是你缺席的话,就要直接进入缺席审判了!」

「到底要审判我什么啊?」

当然。

我对此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搞不好到时候不是作为罪犯被审判,而是像鱼一样被开刀呢。

「再会了!老哥老爹!」

虽然从台词就可以听出来是模仿别人说的话,但是因为模仿的一点也不像而令人怀疑只是一种偶然——丢下这样的一句台词后,火莲就奔出了我的房间。她是跑着奔出家门的。不管是晨跑百米跑还是马拉松也好,从家里就开始助跑奔出去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吧。

毕竟是没有必要换衣服的整天穿运动服的女人嘛。

虽然我想出了「运女」这样的词,但是多半不可能流行起来。

「火怜的头发变长了呢。」

一个人留在我的房间里,目送着火怜背影远去的月火这么说道。

「越留越长了呢~暑假看到她自己把马尾辫剪掉的那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现在却已经基本恢复过来了,真快呀。果然成长快的女孩子,头发也一样长得快吗?」

「嗯,也许是吧……」

自剪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好像蜥蜴自断尾巴似的给人一种可怕的印象,但那是符合客观事实的说法。总而言之,火怜的马尾辫已经基本恢复了。虽然还不能说是恢复原状,但至少能束成一条短短的马尾了。

老妹控:短马尾运动服赛高~果然马尾是王道啊~~~

「虽然还及不上你啦,月火。」

「当然也还及不上你吧,哥哥。」

「你别这么没大没小的跟我说话啊。」

我动用兄长强权的小心眼做法就像不说吧,现在我和月火的头发的确长得有点异样。

虽然经常改变发型是月火一直以来的习惯性做法,现在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动机还是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月火从某个时期开始就一直在留长自己的头发——如果用月火的身材作为基准的话,现在那头直发的长度已经几乎快伸到脚踝附近了。

怎么说呢,这样的头发跟她心血来潮穿着的和服映衬起来,就好像一个把头发用作武器战斗的女忍者,简称女忍月火。

应该叫月影。

至于我的头发,本来只是为了盖住「脖子」而留长的头发,自从那次地狱般的春假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年,虽然长度不至于够到脚踝,但确实长得相当长了。头发已经伸到背脊的中间位置,几乎就跟以前束着马尾辫的火怜的头发长度一样。

改天再去剪吧,明天去剪好了,反正早晚都要剪的,没必要非要今天吧——就因为一直有这样的想法而不断往后拖延,结果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我就先不说,哥哥,你在考试之前还是去剪掉比较好吧?免得在面试的时候给人留下不良印象哦。」

「哪里有什么面试。大学入学考试根本就没有面试好不好。又不是去打工。嗯~不过也要考虑一下给考官的印象啦。还真是让人头疼。话说我其实不是因为喜欢才把头发留这么长的,反倒很想把它剪掉啊。但是我准考证的照片就是这个样子,要是现在剪掉的话别人可能就认不出来了啊~」

我一边摸着没怎么睡乱的头发一边说道。

「不过考完试之后我会剪掉的,至少会清爽一点。」

「光是看着你就觉得闷热了,明明是冬天耶。」

「你才没有资格说我。看你的样子与其说是头发,都不如说是雨衣更好吧。……唔唔。」

我不经意地把手伸向月火,沙沙地抚弄发着她的头发。这头发的分量还真够厉害的。怎么说呢,虽然把问题归罪于别人是很不好的习惯,但我总觉得就是这家伙把头发留得太长,害得我对头发长度的感觉也麻木了。对了,就像是把两根棍子并排摆放,看看那一根更长的那种情形。

当然,月火的头发足足要比我长一倍有余……

「好了……那么我就去给火怜准备洗澡用的热水吧。一大早就费尽力气,特意腾出时间,撑着虚弱的身躯,为那家伙准备洗澡用的热水去吧。」

「你也太以恩人自居了吧,哥哥。还要逼人家对你感恩戴德呀~」

「那家伙每天都把自己的身体锻炼的向日本到那么厉害,可是在知觉敏锐的我看来,她为什么就不加入社团活动呢。」

阿良良木火怜是空手道少女。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空手道女生(这真的是现在的说法吗?)

那么,她完全可以参加空手道社,或者至少应该加入某个运动社团才对……虽然对妹妹完全没有兴趣的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连想象也没有,但现在我却觉得有点在意。

「火怜她是没有办法参加社团活动啊,哥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呢,真是的。」

月火得意洋洋地说道。

虽然在喜欢叫教人东西的意义上说是很亲切,但是这种态度让人觉得很不愉快。

不过月火让人不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待会把她狠狠教训一顿就好。在那之前,我对火怜没有办法参加社团这件事仍然感到在意。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火怜不能参加社团活动啊?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跟妹妹有关的事情我却不知道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难道是被记录在黑名单上了吗?还是因为烈火姐妹的活动太忙碌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必须考虑马上禁止她们继续展开烈火姐妹的活动了。换句话说,也就是找到了一个最恰当的借口。

「不对不对,那是她参加的空手道道场的规矩。那里的学生是禁止参加社团活动的。因为那里的空手道是实战派,是超级实战派哦、实战派哦。派哦。」

「……?我好像没听懂啊?」

我歪着脑袋不解地说道。

「你毕竟也是妹妹,难道就不能用让我这个哥哥也能理解的方式说明一下吗?你这个蠢材,thefool!」

「真是了不起的态度嘛……虽然我的态度也很糟糕,但是哥哥的态度却是糟糕透顶了。简直差劲到极点。我说呀,如果在武道上拿到段位,或者像职业拳击手那样拿到牌照的话,那就相当于随身携带着凶器了嘛。其实就跟那个一样。」

「啊啊……的确有这种说法。」

唔唔——

虽然我也听说那只是民间的说法。不过,总之我已经明白了火怜不能参加社团活动的理由。简单来说就是违背了现在参加的那个道场的规矩吧。

实战派。

超级实战派。

虽然对于这种听起来让人似懂非懂的说法不怎么了解,但是对于亲身体验过空手道招数的我来说,这并非完全无法理解的做法。要是在普通世界利用上那种东西的话,恐怕会对力量平衡造成极大的破坏吧。

至少如果是我的话,是绝对不愿意跟一个能空手击穿杂志的家伙一起练习的——要说有谁愿意的话,恐怕就只有能做到同样事情的人,也就是道场里的其他门徒了。

「啊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曾经听说过啊。可是因为妹妹的事情怎么都无所谓,我很快就忘记了。」

「你让我说明了这么久,结果就这样?」

「我顺便想起来了……我之前还想过要去见一见那家伙的师父。这个伏线还是要好好回收的。一旦把这个伏线回收的话,应该就等于回收了所有的伏线。」

「我觉得完全没有那回事耶……」

「可是我总觉得这样很浪费啊,或者应该说是可惜吧。火怜的那种体力、肉体强度和强大的综合实力无法展现在正面舞台上,却只能被埋没在烈火姐妹内部的非合法活动中……」

「才不是非合法呢。」

月火坚持着这样的主张,但我却故意无视了。

那之所以没有被视为非合法的活动,只不过是因为两人还是初中生的关系,其实她们的活动本身早就超出合法的范围了。

那是非法的啊。

顺便说一句,从我的角度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正义的行为,但是一旦跟妹妹展开这种议论就没完没了,恐怕会一直辩论到体力透支为止,所以这时候还是轻轻一笔带过算了。

不过即使从那样的观来看待,也就是姑且以慈悲的广阔胸怀假设她们的行动符合正义的标准,我还是想对烈火姐妹的活动提出异议。

「月火,你难道不觉得可惜吗?看到可怜的那些才能就这样被埋没掉。」

「嗯?」

「虽说还比不上我,但那家伙的确实一个充满才能的人吧。难道你就没产生过要让她踏上正面舞台的想法吗?不需要局限于道场或者烈火姐妹的束缚条件,对了对了,要不让她以奥运会为目标好痛!」

被恨恨地踩了一脚。

而且那并不是可爱的踩法。月火刚才故意用她的鞋跟部分狠狠地蹬在我的小趾头的指甲上。那是非常明确的焦点攻击,用踩扁来形容绝对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完全是符合事实的描述——因为我的趾甲一ing被她踩得开裂了啊。

「你干什么啊!」

「咦?那都是因为哥哥你说的话让我觉得恼火嘛……」

在某一瞬间提升到峰值的感情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月火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这么回答道。看来似乎完全没有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任何的质疑。

「企图分裂烈火姐妹的人,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原谅。」

「咦……你之前不也曾经考虑过解散吗?还说到时候把我拉去参加那个全是初中女生的派对啊。」

「听别人说的话我就会觉得恼火。」

还真是一个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妹妹。

太危险了,Dangerous!

「简直让人冒火耶。什么奥运会嘛!那根本就是一个号与心仪的守旧活动。明明每次做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事情。」

「别用守旧来形容那个传统活动,别用守旧来形容那个四年一度的体育盛会啊。竟然连奥运会也不放在眼里,你到底是谁啊?」

「当然,根本不用哥哥你说出口,我也知道火怜她早晚也会从烈火姐妹的活动中引退的。」

接着又说出这样一句冷静客观的话,这个妹妹还真是难应付。实在可恨啊。

「毕竟升上高之后,也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变化啦。而且环境也完全不一样。即使如此,我想火怜她仍然不会退出道场的哦。因为火怜她早就对师父心醉不已了。」

「是么……」

怎么说呢。

一旦听说妹妹正心醉于一个跟自己素不相识的人,心里就总有一种很不安稳的感觉。看来即使不是为了回收伏线,我也要去见一见那所谓的师父比较好呢。至少能把扎在心里的这根刺拔掉。

「而且哪位师父也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把火怜放走啦。因为那个人对火怜的实力评价甚至比哥哥还要高呢。」

「什么?他的评价竟然比我还要高?可恶,他以为自己是谁啊!那个所谓的师父到底对火怜舌头的柔软程度有多深的了解嘛!」

「不,那个我想当然是不知道的……」

而且要有什么样的机会才会了解到舌头的柔软程度嘛——月火狠狠地瞪着我说道。

「话说为什么哥哥你会对火怜的口腔内部的魅力这么了解呢?」

「唔唔。」

糟糕,看来已经到了撤退的时刻。

已经到此为止了。

无论如何这也只是闲聊罢了。我当然并不认为今早的这番随意的闲聊能决定火怜的今后发展方向。总而言之,光是能从中了解到月火确实有这不惜解散烈火姐妹的意向、还没有忘记那时候说过的话这一点,就算是一种收获了。

虽然不着调我的大学入学考试会得到什么结果,或者说会得到的什么样的糟糕结果,但是总之再过一段时间,我的环境肯定会发生更甚于火怜的巨大变化。

另外,关于火怜和月火。

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类似希望在某种程度上为这两人点亮前进路标的关怀之心,身为兄长的我其实也并非完全不具备——没错,烈火姐妹……

她们也差不多该清醒过来了。

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