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石头?」
「嗯,石头。」
「什么石头……是路边的那种,还是宝石之类的?」
「当然不是宝石啦。」
哪怕她说「当然不是」,但我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当然」,什么不是「当然」。
总而言之就是一头雾水。
但是并非我自己想要一直保持这种一头雾水的状态——我最讨厌的就是混乱状态。所以我一件事一件事地按照顺序仔细理解她的话。整理东西的基本方法,就是要按照顺序来。
今天是四月十一日,这里是放学后的教室——教室里只有我和羽川两个人,我们正在开会讨论下个礼拜的联欢会。为什么是我和羽川开会呢?因为我是副班长,而羽川是班长——
不对,其实各班的班长和代表都应该来参加这场会议,但是大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重要事情,就像约好了似的全部没有出席。
什么「重要的事情」啊,嗯,一听就是骗人的,但是,出席率之所以这么低却正好证明了大家都觉得「只要交给羽川应该就没有问题」。
这么一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羽川的优秀好像是一种罪过,而且是一种重罪。
就算多我这样一个拖后腿的耶完全不足挂齿。如此优秀的羽川令周围的人全都变得懒散起来——当然,站在我的立场来说,可以与羽川单独相处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我并非居心不良。像直江津高中升学率这么高的高中,升上三年级后,几乎所有学生都要参加高考,气氛非常紧张。在这种神经高度紧绷、根本就不适合搞什么班级联欢会的环境中,像我这种半吊子的学生真是如坐针毡。
也就是说,我并非因为可以与羽川独处而开心,而是因为可以不用和其他神经紧绷的学生待在一起而开心——就算明天马上考试,羽川都能够以最高分考进全世界任何一所大学,所以她完全与「紧张的气氛」无缘。
说到与紧张气氛无缘,像我这种身为重点高中却对高考漠不关心,而且就连毕业都有危险的学生,也与紧张气氛无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天这场会议的确应该只有我们这两个应该参加的人参加。
话虽如此,像我这种怕麻烦的人,如果真的有事在身肯定早就回去了,但是不凑巧的是,我今天很闲。闲得都快冒泡了。与其在家里和妹妹吵架,还不如和羽川待在一起更有人生价值。
于是,现在正在会议中。
不过,主要事情已经商议完毕,已经进入闲聊时间。
「石头。」
什么意思?
这个话题是羽川提出来的。
「关于石头……」
「……等一下,石头到底是什么石头?嗯?」
石头。
到底什么意思啊?
难道她想讨论一下「阿良良木的意志薄弱(译注:「石头」和「意志」的日语发音相同)」的问题?——但是,从话题的发展看来,她好像并非想要指责我的生活态度。明明整个讨论过程都进行得非常顺畅,但她却突然提出这个话题。
「说到石头嘛……这个……」
羽川接着说。
很少看到羽川这么支支吾吾的样子——不过,她好像正在思考应该如何表达「那件事」,所以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她在犹豫。
她不知道怎么办——不对。
应该是因为她还没有搞懂「那件事」,没有彻底明白「那件事」,所以才说得如此含糊。
所以才使用了如此宽泛的词——石头。
这就是我的推测。
「嗯,硬要说的话——就是石像吧。」
「石像?」
「不过,又不是石像。」
「……」
「所以才说『硬要说的话』嘛——呃。」
嘿嘿嘿,羽川微笑起来。
虽然笑得非常可爱。但是她只想用微笑敷衍过去罢了。站在我的立场上,完全可以不再追究,但是对「石头(或者是石像)」的兴趣却占据上风。
「喂,羽川,石头到底是什么?」
「啊,算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还是不要问别人比较好。」
「你这句话是真理啊。」
不明白的事情就该问别人呀。
问是一时之耻,不问是一生之耻。难道你不知道这句谚语吗?——不对,连我都知道的谚语,羽川肯定也知道。
「我在想,忍野先生的工作是不是就是收集这种故事啊。」
「什么故事?」
「都市传说、街巷谣传、道听途说——」
羽川扳手指边数边说。
「——如果是这样,那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也可以算在里面吧。」
「这个,其实并非真的有七大不可思议啦。不过,学校这种地方很容易出现怪谈。什么以前是坟墓啦,战争时被空袭过啦——」
「咦?直江津高中的曆史真的这么悠久吗?」
「假的。」
谁知道啊。
我又不了解这所学校的曆史——居然不知道自己就读的学校的曆史,仔细一想,这好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问题。也就是说,我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一所莫名其妙的学校。
而且还觉得很自然。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嗯……我觉得这所学校的莫名其妙就是第一个不可思议……」
「你这么说一点都不有趣。」
羽川吐槽了。
不过我一点也不开心。
难道她没有听出我在开玩笑吗?——虽然羽川的性格严谨认真,但是并非不懂幽默的人,所以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而已。这么一想,不要说高兴了,我甚至觉得很受打击。
就算暂且放下这点不谈,这世上恐怕没有男生被女生说「无聊」还会高兴吧。
「这所学校也并非那么莫名其妙,而且这样就被当成『第一不可思议』也太奇怪了。」
羽川严肃地说。
原来不是吐槽,而是反驳。
以羽川的性格,她听到错误的意见就一定会彻底反驳,其实这一点还是挺酷的。所以她并非故意把矛头指向我。
但到底是「并非故意」还是真的「一不小心」呢?算了,猜不透她。
不仅猜不透,更是素手无策。
「教学楼看上去还很新。所以我觉得应该不是二战前就存在的古老学校。」
关于学校的曆史问题,可以去看一下宣传手册,那上面不是经常炫耀学校创办了多少年吗?我只记得建校时间的确是一个值得炫耀的数字,但却记不清楚到底是多少年……没人会去关心这种数字啦。
「虽然这里成立之前就是一个类似学校的机构,但是作为直江津高中正式成立的曆史已经有十八年了。今年这里十八岁哦,基本上和我们的年纪一样大。」
「咦……比我想象中……」
本来想说「比我想象中更老」,但是考虑到与我和羽川的年龄一样大,好像也算不上非常老。
不愧是羽川。
就是和我不一样,居然知道自己就读学校的曆史和来曆——她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大概仔细调查过自己报考的这所学校的详细情况了吧。
不对,很有可能在此之前,她就已经把这当成是一般常识记住了——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令人嫉妒的高中生。
「嗯?什么?比你想象中怎么了?」
「呃……更不长不短。」
「啊哈哈,也许吧。不过,谈到七大不可思议,一般都是有点曆史的学校啊——比如说学校里有学生去世什么的。不过好像从没听说过。」
「的确没听说过。」
这个。
这个也太过分了吧——居然谈到学生去世的话题。这可不是考生应该关心的事情,而且也绝对不在一般常识的范围之内。
这十八年的曆史,还有学校的曆史,如果不仔细调查是不可能知道的——
「也就是说,这所学校什么都没有。完全没有像样的怪谈,直江津高中完全没有类似的故事——真的哦。」
「嗯……我也没有怎么听说过。」
其实我本来就对学生之间的流言完全不感兴趣。
谁和谁交往了,谁和谁打架啦,这些大家热衷的话题我一点都不想打听。
虽然我并非想在这个情报社会高举反旗,但是我不想被当成情报通、万事通。绝对不想。甚至还想生活在一个与新闻完全隔绝的世界。
但是另一方面,我又有些憧憬羽川这种「什么都知道」的人。所以说,我的生活态度真是太不明确了,太不明确了。
「嗯……你到底在说什么?对不起,羽川,我完全把握不到要点,跟不上你的节奏……」
「咦?啊,阿良良木君,我不是说了吗?就是石头呀——」
「我就是不明白这个石头是什么。请你按照顺序给我解释一下。」
「我就是按照顺序说的呀。」
羽川惊讶地说。
嗯,怎么说呢,至少羽川自己觉得是吧——她自己觉得自己是按照顺序说明的。当然,是高级的一方来适应低级的一方。
至少,让我明白她到底想谈石头,还是怪谈吧。
「嗯,这个,简而言之——」
听到我的请求后,羽川有些困惑地说:
「——就是石头怪谈。」
「啊?」
石头楼梯?(译注:「怪谈」和「楼梯」的日语发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