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历话 历物语 第二话 历花 004

「上去容易下来难——哈哈,简直就像人生一样。对了,阿良良木君,你到底是怎么下来的?」

先不管忍野收集怪谈到底是工作还是兴趣,总之他很喜欢听我的失败故事,非常开心地这样问道。

我离开学校后马上来到补习班的废弃大楼——没想到首先竟被追问我犯傻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教室的角落,金发幼女似乎正板着脸看着我——对于她来说,无论是怪谈还是失败谈,反正她都不太感兴趣。

算了,无论是什么故事,只要与她无关,她都不太高兴听。

「啊,这个,就那样下来了呀,非常努力地下来了。从栏杆翻出去,再从爬上来时打开的那扇窗户进去,张开四肢,顺着墙壁爬下去。」

「哈哈,你还真拼命呀,阿良良木君。你怀念吸血鬼的力量吗?如果有吸血鬼的力量就可以直接很轻松地从教学楼的屋顶飞下来了。」

「是啊,的确很轻松……不过,我可没有怀念那种力量。残存的力量,已经十分让人困惑了。」

「嗯,说到残存的力量。」

忍野示意了一下教室角落的幼女。

「阿良良木君,这个周末你让小忍喝点血吧。不然的话,那孩子就要死了。」

「……好的。」

啊。

忍野给那个金发幼女取名字了——忍野忍。说实话,这个名字太拗口了——但是又不能直呼真名,所以我必须强迫自己习惯这个名字。

「忍,我会给你喝血的哈。」

不过说起来,从黄金周开始,我来这补习班遗址的次数好像太频繁了——为什么我的高中时代、人生中仅有一次的珍贵的青春岁月要耗费在废弃大楼的一个轻浮大叔身上啊。

唉,忍野那家伙,已经在这废弃大楼生活好一段时间了,与其说轻浮,倒不如说有点脏兮兮的……

「……」

话虽如此。

我并非真觉得高中时代就是人生中唯一的珍贵青春时代——人生只有一次,我没觉得青春有多珍贵。

眨眼之间就没有了。

完全靠不住——只要遇到一点怪事马上就消失无踪了。

说到青春这个东西……

春天过了——那就是夏天啊。

「喂,忍野,你觉得我刚才的故事怎么样?有没有十二万——不对,十万的价值?」

「嗯……」

「什么嘛。」

忍野又露出那种沉思的表情陷入沉默。我只好继续说下去:

「那个,不是全额也行,如果十万太多了,那就八万啦,五万啦——」

「……」

「两、两万也行——」

啊。

看来不行啊,我说道一半自己就猜出来了。

虽然忍野不是那种会把想法写在表情上的人,但是我凭直觉感到——这招好像完全没用。

羽川为忍野提供的那个祠堂的故事,忍野至少还有点兴趣——如果羽川让忍野付钱的话,也许他还会答应——但是这次的情况却不一样。

「阿良良木君,你有那个大小姐的电话或者邮箱地址码?」

「没有,我没问她……」

我诚实地回答了忍野突如其来的问题。

「如果我前天问一下就好了。如此说来,你现在联系不到那个大小姐啰?」

「是啊……不过,我过几天应该会问一下的……」

你不要用那种把我当傻瓜的口气说话啊。

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交换收集号而已。

「为什么要联络她?」

「你帮我这样告诉她,就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你还是想别的办法筹钱吧』——」

「……」

唉,反正我早有心理准备,没觉得太惊讶。

而且,根本就不用特意传话——因为战场原原本就打算靠打工来偿还那十万元。

收集怪谈只是一个预备方案罢了……

我们已经约好了,如果这个一开始就不报多少期望的办法有用,我今天之内告诉她。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告诉她的话,她也不会多想什么,直接开始看打工情报志了吧。

……不过,听了忍野的话后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假如战场原提供的故事可以卖钱,而我又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难道要专程去她住的公寓告诉她吗……

想想都觉得累。

现在一般的高中生里已经没有脚步勤快的啦——不过,我完全没觉得自己就是一般的高中生。

「这样啊,那你下次在学校看到她的时候,帮我告诉她吧。」

「好啊……嗯,不过她要住院一段时间,最近大概不来学校……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把这件事告诉她,但是却没有一点理由,她会杀了我的。为什么这个故事连一元钱都值啊?你把理由告诉我把。」

「也不是说一元钱都不值。不过,如果我把这些小钱也算上的话,从不记账的我根本记不清楚啊。」

「小钱……」

说是小钱,但是多少钱才算是小钱啊?

根据我的感觉,五百元硬币已经很难算是小钱了。但是如果五百元也包含在小钱之内,那种舍弃小钱的做法已经不是浪费了,而是过分了。

忍野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事……他就是这种人……幸好战场原没在这里。

不然说不定会变成春假和黄金周那样的战斗。

我可不想变成那样啊……

「哈哈,怎么了,阿良良木君?你精神不错嘛。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没有啦。我只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尽量避免任何灾难发生而已……」

我回答忍野的话时,预感未来的危险时,都显得稍微有些迟钝。虽然忍野嘲笑了我爬屋顶的失败,但是应该不会冷漠到嘲笑我对未来抱有的不安。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他说,「其实本来应该收咨询费的,但是我和你已经不算是陌生人了,这次就免费告诉你吧。」

「……感谢帮忙。」

其实我的心底并没有抱怨「为什么我帮你收集怪谈,反而还要付你钱啊」,不过只要他能免费告诉我,那就比什么都好。

不过忍野却对我说:

「我没有帮你。人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

然后又接着说:

「首先要说一下你们看到的那个交通事故现场——那里上个月有人被撞死了。一个想要横穿马路的人被一辆小货车撞飞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那里离这个补习班很近,而且就算没有你们帮忙,我自己也在到处收集怪谈——所以当然知道啦。」

「是吗……」

说什么「就算没有你们帮忙」,听上去好生疏啊……算了,反正事实如此。而且忍野说话时本来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倾向。

知道发生了交通事故,大家心里都会很悲伤——但是如果不知道到底是谁、住在哪里的人遇难了,悼念的方式就非常有限。

在那里放花的人,应该不是死者的亲戚,而只是一个想为死者祈福的人吧。

「不过,我的工作又不是调查交通事故,所以我没有详细调查那件事……其实那里本来就经常发生交通事故。不过这次是因为行人横穿马路引起的……」

忍野继续解说。

他对死者好像没有一点悼念之心,不过关于这方面,也许有人认为我又同情心,但也许还有人认为我只是伪善。

「哪怕没有行人横穿马路,没有人死亡,但是那里仍然经常发生汽车自行撞毁时间啦,两辆车碰撞在一起的事件啦——」

「嗯……战场原差点就冲到那条危险的马路上去了……」

虽然她说她已经确认过是否有车开来,但是那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那么说,哪怕是遇到交通事故之后,依然还是会那么说吧。

「对了,战场原想去看一下那束花——应该也算道路的问题吧?」

「嗯,是啊,你说得也对。关于这点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考虑到悼念者的心情,我又不能随便去碰那束花。我下次经过那里的时候,稍微改变一下花束的位置吧。」

「……嗯,一定要改一下。」

也许我昨天就应该改一下那束花的位置了。我也不知道我是用什么表情说出了「嗯,一定要改一下」这种话,只能说是用我该用的表情吧。

忍野虽然对我那么粗神经,但是在这方面却意外地细心呢……

「这件事就别提了,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吧,忍野。」

「什么回到原来的话题啊?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话题啊——问题就是,你就读的那所没有发生过任何跳楼事件——或者说坠楼事件的高中,为什么有人在每栋教学楼的屋顶都放了一束花——是吧?」

「嗯……啊,是的,就是这样。」

因为战场原给我取了一个「自杀君」的昵称,所以我的思考就沿着那个方向去了。但是仔细一想,从屋顶掉下去不一定就是跳楼,也有可能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比如说今天早上我翻窗的时候,如果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就是坠落事件……

「嗯,无论是不是有人真的掉下去过,但是屋顶的确很容易发生意外呢,所以才禁止学生入内。」

「是啊……屋顶对外开放的学校,都在屋顶上围了一圈高的离谱的护栏。但是直江津高中屋顶的护栏却低得连我都可以翻过去。」

「是啊……马路也好,学校也好,都是容易发生事故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幸运地点』的反义词。」

「……也就是说,是很邪门的地方吗?唔,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像鬼门那样吗?」

我又在努力展示自己模模糊糊记得的一些知识。但是忍野只说了一句话:

「不是的,和鬼门不一样。」

只说一句话,就让我的努力化为泡影了。

看来他一点都没有教我的意思。

如果我非常有资质的话,他会教我吗?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资质。

「当然,也有其他非常邪门的地方——我现在就在调查这些。」

「啊?」

「哎呀,你还是忘了吧,这个话题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你不用管。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都怪你东拉西扯,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这个,现在有的是时间,不用着急嘛……」

总觉得忍野好像故意模糊了焦点,不过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忍野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不过,因为吸血鬼而来到这个城市的他,在这里待了好长时间啊。

「时间的洛杉矶。」(译注:洛杉矶跟浪费,日文同音)

「你有空说这种冷笑话,还不如多和我谈一谈刚才的事情呢。」

「那条路并没有那么邪门,所谓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的地方,在我这种浪迹天涯的人眼中,全国各地都能看到。比如说有天桥挡住了视线啦,比如说某个地方正好在修路,所以行人没看到突然冲出来的车辆啦——另外,还有一种地方是想自杀的人喜欢选择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自杀圣地』……不过,这些都是地形、环境的原因所致,与幽灵没有任何关系。」

「……哦,既然你这么说,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不太像是怪异专家的发言啊。」

「这个,我可不希望一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是灵异事件。哈哈。」

忍野又发出标志性的笑声。

听到这种笑声后忍不住会佩服他的乐观,但是,『怪异』存在的使命好像就是为了背负社会上那些不祥的事件,所以这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

「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情不是什么怪谈,而且也不怎么『恐怖』,而且还没有上次告诉你的祠堂的故事那么『毛骨悚然』,甚至战场原直到昨天才想起来,不过我只是觉得有一点在意而已……只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而已。」

「就是『稍微有一点不可思议』吗?」

「我可不想在这里谈藤子不二雄老师。」(译注:藤子不二雄老师的《稍微有一点不可思议》系列短篇漫画)

算了,反正大致感觉就是那种。

类似于——怎么搞的?

这种感觉。

有点奇怪。

「就像你说的,那条路上发生的交通事故并非灵异事件——战场原之所以冲出去也和怪力、幽灵没有关系,只是花束的角度问题罢了。」

「是啊,这也可以说是地形和环境的问题——所以我才想改变一下那束花的位置。」

忍野说。

「阿良良木君……」

接着他又说:

「如果敬献的花可以招致事故——那么反过来也是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