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式居屋中,把吃饭的地方称呼为饭厅是错误的说法——这点就连我也可以轻易做出判断。但是要问正式名称是什么的话,那我当然也回答不上来,所以我并没有之处她的错误。
不管谁是前辈谁是后辈,在搞完大扫除后浑身脏兮兮地出现在饭系上这种做法,也的确正如神原所说是违反礼节的行为,所以我反而是很感激她向我指出了这一点。
我差点就在别人家里做出没有礼貌的行动——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要借用别人家的浴室来洗澡这种事情,所以我泡在浴池里的时候也充满了困惑。
与其说是困惑……
倒不如说是背德感吧?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正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叫柏木浴池,总之就是一间跟豪华大屋非常相配的华丽浴室。这就跟稍具规模的旅馆里设置的浴室差不多,光是能在这样的浴室里泡浴,我就觉得足够抵消自己今天付出的劳动了。
「……」
不,这还是有点奇怪吧。
在交情不算太深的后辈家里的浴室中,像这样子优哉游哉地泡着澡的情景……
就这件事来说,我想即使是常识跟世间有所偏差的战场原,也会认为这种不太妥当吧。
或者应该说,找她商量就会马上被杀掉。
大概会被她用文具杀掉吧。
说不定还会被那支消失的圆珠笔毁尸灭迹——不,用消失的圆珠笔毁尸灭迹什么的,具体做法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候,我转眼看着那跟柏木浴池不搭调的——反过来会令人想起这并不是旅馆浴室而是普通名宅浴室的挂钟。并不是对当前时刻单刀在意,我只是想知道现在离神原说的「晚餐」时刻还有多少时间罢了。
看来神原先前并没有定下要招待我在这里吃晚餐的计划,只不过是那时候突然想到的,对奶奶那边也同样是先斩后奏。
突然间要为我多准备一份饭菜的奶奶多半会觉得很麻烦吧——大概还会把我看成是一个我行我素的傲慢前辈吧——但她似乎是一个相当随和的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真是感激不尽,或者说太过意不去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虽然能把双脚伸直的浴池、温度适中的温水这些东西确实是很舒服,我也不打算收回「作为劳动代价已经很足够」的那句话,但是别人家的洗发水、护发素、肥皂之类的东西,都会让我感到非常不自在。
我的器量到底小到了什么地步啊。
算了。
随便暖和一下身子就出去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脱衣间那边却响起了声音。
与其说是响起了声音,倒不如说是传出了声音。
「嗯!怎么了!门开不了啊!门被锁上了!你没事吧,阿良良木前辈!发生什么事了!我马上来救你!」
「……」
咯嚓咯嚓……对方似乎正在粗暴地扭动着门把——看来有一名暴徒正打算入侵脱衣间。
「快打开这道门!举起双手走出来!这是警告!」
「…………」
难道不是暴徒而是警官吗?
「我是神原骏河!是阿良良木前辈的性奴隶!擅长的技能是三角跳!」
「……」
原来果然是暴徒。
「嗯嗯,为什么开不了门……没有办法,我马上去将机动队用来冲进室内的棒子拿过来!」
「快住手!还有你别把连名称也不知道的东西带进来好不好!」
当然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叫什么。
「啊,什么嘛。阿良良木前辈,原来你没事吗……」
听了我的吐槽后,粗暴的敲门声终于停下来了。看来她似乎真的是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尽管如此,也不能赦免她刚开始企图入侵脱衣间的罪行。
我在浴室里大声喊了起来。
虽然声音的回响让身在里面的我感到有点不自在,但是这毕竟是在隔着脱衣间、隔着两道门的状况下进行的对话,所以我也不得不发出相当程度的音量。
至于神原,因为她平时说话的声音就很响亮,所以很轻松就传进了浴室里。
「吓了我一跳……一想到阿良良木前辈有可能被人监禁了,我就担心得不得了。」
「想要把我监禁起来的人,在这世界上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了。」
「那可不一定,战场原前辈的话也很可能会这样做啊。」
「哈哈哈,怎么可能。就算是战场原,也不可能做到那个地步吧。」
「可是为什么这道门开不了呢。」
「那当然是因为上了锁啊。」
虽然我装出了吃惊的反应,或者说实际上也的确吃了一惊,不过神原在洗澡的时候闯进来的可能性,对于熟悉她性格的人来说也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心理准备。
给脱衣间的门上锁也是很自然的防御措施。
「上锁……?原来脱衣间还带有门锁吗?」
神原似乎真的颇感意外地说道。
明明是你自己家的脱衣间,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啊。
「不,我在洗澡的时候从来都是由得脱衣间的门敞开的……」
「由得门敞开不管什么的,你也真是太开放了吧……不过你在自己家里喜欢怎么做,基本上也是你的自由啦。」
话说回来——
在别人的家里,尽管是在浴室里面,但是在这里脱光衣服的人就是我。
「不,如果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就先申明一下吧。阿良良木前辈,我只是因为想跟阿良良木前辈一起洗澡才来到这里的啊?」
「那么我并没有误会你,所以也没有必要申明。」
「说错了,我只是打算在阿良良木前辈洗澡的期间,帮阿良良木前辈把衣服洗干净而已。绝对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
你的不轨企图早就暴露无遗了吧。
况且就算你说的这句话是真的,我也不觉得制造出成为弄脏我衣服元凶的那个房间的你会有洗衣服的能力……搞不好甚至比做料理更不擅长吧,洗衣服什么的。
「你说什么啊。我可是有着体育系的社团活动经曆的人,洗衣服反而是我的拿手本领呢。」
「嗯……这个,听你这么说也好像有点道理。不过就算是这样,要是把衣服拿给你洗,那我就没有衣服可穿了啊。」
「你只要光着身子走出来不就行了吗。」
「那怎么行啊!我对自己的裸体可没有那么大的自信。」
「或者不光是衣服,就算让我帮阿良良木前辈把身体洗干净也可以哦?从前面洗到后面都没问题!」
「……」
光是听到声音的话,她的变态感就显得更突出了。而且因为我现在处于全裸状态,怎么说呢,感受到的紧迫危机感也比平时高处一倍。
「也就是说作为帮我把房间清洁干净的谢礼,我打算帮阿良良木前辈把身体清洁干净呀!」
「你首先把你的心清洁干净吧。明明每天都泡着这么好的浴池,为什么会肮脏到这种程度啊。」
「呵呵,既然你说这么好的浴池,我也只能回答的确如此啦。毕竟过分谦虚的话,可能反而会带有挖苦的意味。」
这家伙光是把称赞的话听进去了。
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她充满自豪的笑容。
当然,这也确实是一个值得自豪的好浴池……
「不光有好的浴池,同时也有好的热水吧。那可是用从我家庭院引进来的井水烧沸的热水哦。虽说不能算是温泉水,但却是充满什么什么矿物元素的深层什么什么水呀。」
「什么叫充满什么什么矿物元素的深层什么什么水啊……你要自夸也该把名字好好记住吧。」
难道就是类似矿泉水的东西吗?
不,但是井水也不一定就等于矿泉水——嗯,一旦听她这么说,我就开始感觉这个柏木浴池的水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是么。
原来是井水啊。
「啊啊,说起来,阿良良木前辈。」
「怎么了,神原后辈。」
「那些井水,其实还存在着诡异传说的哦?」
「存在着可疑传说?喂喂,可疑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不是可疑,是诡异。」
「咦。」
不过就算不是可疑而是诡异,那也多半可疑用来形容你吧——井水有什么诡异传说?那是什么。就算井水可疑拿来煮沸,也不是用来传说的东西啊……
「诡异传说,到底是什么传说啊?」
「噢,你有兴趣吗。」
「不,也不是说有兴趣……」
既然你提起了这样的话题,我就只能作出这样的反应了啊……不过对于现在浸泡着自己全身的水,如果说有什么由来的话,我还是有兴趣了解一下的。
这只是单纯的好奇心。
「嗯,当然有兴趣了,关于那所谓的诡异传说。顺便告诉你,你现在给我添的东西就叫做麻烦。」
「那是关于我父亲的故事。」
「噢,父亲……」
因为神原很自然地提出这个话题,我也差点自然而然地听懂了其中的关键字。神原的父亲,没错,他在好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不光是父亲,连母亲也在一起。
交通事故——据说是这样。
所以神原现在就和爷爷和奶奶过着三人的生活。爷爷和奶奶的独生子就是神原的父亲。
「……」
「父亲他过去当然也是用这个浴室的——不光是浴室,也用着那个井的井水,在日常生活中。」
面对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不由自主地保持着沉默的我,隔着两扇门的神原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父亲的事情。
虽说已经去世,但是她大概已经将这一点作为人生接受下来了吧——既然如此,要是我故意避忌这个话题的话,也许反而会更失礼,神原大概也会变得更加尴尬。
所以我——
「唔唔……日常生活么。」
就开口回应了她的话题。
「嗯。不过站在父亲的角度来看,这只是平时用惯的水,所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感觉……」
「咦,那么说也的确是啦……」
对居住在普通家庭里的我来说,光是有井水用就已经让我羡慕不已了——就算不至于这么夸张,也会对井水的存在抱有类似「真厉害啊」这样的感想。不过假如这种东西从自己出生时开始就理所当然地存在于庭院里的话,那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能是「普通的东西」了。
「不过,听说他从小时候开始——在洗澡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一件在意的事情。」
「在意的事情?」
「令人感到在意的现象——或许应该这样说吧。」
跟怪异相关。
虽然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但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神原说道。
「还没有达到跟怪异有关的程度——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怎么说呢,你还描述得蛮细致的啊。」
我不禁在浴室里稍微提高了警惕。
不,要是这些井水跟怪异有什么牵连的话,那恐怕会闹出大问题吧——就算撇开自己正泡在那些水中的现状不作考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着那种带有「诡异传说」的水也还是有点不太妥当。
「不,所以我就说还不能算是跟怪异有牵连的程度——换句话说就是没有跟怪异扯上关系了。」
「啊……」
不是怪异的问题,而是怪异无关的问题?
明明没有跟怪异扯上关系,却是不可思议的现象吗——不,那样的事情也多得数不胜数吧。
不管是人为的现象,还是自然的现象。
那一类的现象,那一类的事情,也是多得数不胜数的——问题就在于其中究竟蕴藏着多大的危险性。
反过来说,就算其中并没有牵扯到怪异问题,也不能保证神原你说的这件事的安全性。
「呃,但是你曾经许愿的那个猴子的怪异,记得好像是你父母留下来的东西——不,那只是母亲那边留下来的吗……」
「嗯,没错。不愧是阿良良木前辈,真是惊异的记忆力呢。」
「不,刚开始我就差点弄错了,被你这么称赞反而让我觉得有点不好受啊……」
「以前我是把『惊异(kyoui)』读成『odorokii』的哦。」
「那还真够惊异的。」
卧烟远江。
这是我毫不惊异的记忆力记在脑海里的名字——那就是已经去世的神原骏河的母亲。
我应该还没有听她说起过父亲的名字……但是事到如今再问她也有点难以开口。
「那么,那个没有跟怪异扯上关系的不可思议现象究竟是什么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嘛,神原?根据你的回答,我说不定现在不得不马上从这个浴池里跳出来的啊……」
「你没有必要那么警惕啦,阿良良木前辈。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可怕的话题,并不是怪谈类的东西啦。」
「不是怪谈——」
即使听了这句话,我还是无法安心。
毕竟我的身体里还残留着怪异的影响——假如(虽然这么想可能有点天马行空)这些井水是类似圣水般的东西,那么我的身体搞不好就会被溶化掉。
不过身体里残留着怪异影响这一点对神原来说也是一样的,既然她可以像个常人一样使用这个浴池,那的确是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问题——但是也很难说,毕竟神原是抖M型的人,光是身体被溶掉一点点的话,说不定他还会因为那种痛觉产生快感。
「……」
因为是抖M……这理由可真够厉害的。
那是什么怪异啊。
真的是既奇怪又异常。
「不过如果你想跳出来我也不会阻止你。要是你还想光着身子从脱衣间冲出来,我也不会阻止你。」
「那个你还是阻止吧。」
「不过在那之前,阿良良木前辈,你先看看你泡着的那个浴池的水面吧。」
「?」
虽然我不知道她的意图何在,但我还是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反射性的照她说的去做了——不过其实也没必要加以注视,因为我几乎全身都泡在浴池里,只要保持这个姿势,那些水就会自然而然地映入我的视野。
「我看过了啊。话说……这些水到底怎么了啊?」
「不,并不是水。」
「不是水?咦?你的意思是热水吗?虽然这的确是热水——」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我刚才让你看的东西,并不是水——」
——而是水面。
神原说道。
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