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卷 终物语(上) 第一话 扇·公式 002

假如有人经历过和初次见面的后辈两人独处、并且被关在某个莫名其妙的教室里长达一个多小时这种事的话,我真的很想向他征求一下建议——不过话虽如此,手机当然是没有信号的圈外状态,就连Wi-Fi的电波也似乎被遮断了的这个教室里,我就连向外部寻求建议也没有办法做到。

「不行呢,阿良良木学长——」

这时候——

小扇朝着为打开教室前面的门扉而拼尽了全身手脚所有力气的我小步跑了过来。

「——啊啊,我这句话可不是『今天的阿良良木学长不行呢』的意思哦?只是明明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但不管是大窗还是高窗也都纹丝不动的意思。」

「不,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是会产生『我不行』这个误解的情形吧。」

那是什么注释啊,我稍微有点郁闷地说道:

「我这边也不行啊。」

「啊啊,果然不行吗,阿良良木学长也是。」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这种听起来就像在说我不行的说法。」

我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啦——小扇装糊涂似的笑了起来。不过尽管她脸上挂着笑容,她看来也不像是喜欢开玩笑的女生,所以我就先相信她没有这个意思的主张吧。

自从判断出我们似乎被关在这个教室里之后,我和小扇就分工合作各自探寻逃脱出去的方法——我负责的是通常的出入口,也就是对设置在教室前后两边的门扉进行检查,而小扇则负责检查教室里的窗户。

「看起来并不像是被上了锁……怎么说呢,就好像被强力万能胶固定住了的感觉。」

我说出了经过一个小时和门扉格斗后的感想——同时还甩动着已经有点发麻的手臂。花了一个小时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这样的感觉」,作为最高年级的学生实在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但事实毕竟是事实。

另一方面,小扇——这个最低年级生兼初到直江津高中的转校生,却面带微笑地说出了比我更有见识的调查结果。

「嗯,正如之前所说,窗户也是完全纹丝不动。至于锁的方面,安装在上面的月牙锁是可动的。不管是上锁还是开锁都没有问题——而且还可以固定在上锁的状态。但是最关键的窗框部分却动不了。在上锁的状态下自不用说,就算是开锁的状态——对了,就好像是『被强力的万能胶固定住了的感觉』……吗。」

「…………」

最后她模仿了我那幼稚的表达方式,也不知道是想给前辈留点面子,还是把前辈当傻瓜来看了。

「那个,是所有的窗户都这样吗?」

「嗯,我当然是逐一做过检查啦。我决不会做抽样调查那种偷懒的事情——无论是大窗、高窗还是面向走廊的窗户,就连面向体育馆的窗户也检查过了。」

全都纹丝不动呢——小扇说道。

「面向体育馆的窗户吗……」

我边说边转身向那边看去。老实说,比起被关在这里面这件事,我反而觉得那边——那一边才是个大问题。

当然,并不是风景本身有什么异常的状况,更不是说展现在窗外的是魔界的景色、或者是有恐龙在徘徊、或者是一片火海什么的。我们看到的就只是一个体育馆而已。那是直江津高中的普普通通的体育馆。神原引退后的篮球社大概也在那里展开活动吧。尽管完全听不到声音。不过那多半是因为这个教室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的缘故吧。

教室的封锁已经到了连声音的出入也被禁止的彻底程度。但是就连这一点,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跟窗外的风景比起来的话。

不,体育馆只是普普通通的体育馆而已。

这里面并不存在任何的异常——问题就出在「我们目前身在校舍从角度上来说应该是看不到体育馆的」这一点上。

「本来的话——从这里看到的应该是操场呢。」

没错。我和小扇来到的这座校舍,是建造在平行于操场的位置上的——所以从窗户看到的社团活动,应该不是作为室内竞技的篮球社活动,而是棒球社或者田径社的活动才对。

「…………」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从窗户探出身子四处张望一番,对周围的风景做更进一步的探查。但是既然连这边的窗户也打不开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从那理所当然地存在的体育馆中感受着那非同寻常的诡异感了。

还是说我弄错了什么吗?比如本来打算去面向操场的校舍,结果却不小心来到了面向体育馆的校舍什么的——不,那种糟糕的低级错误,对一心想着要在初次见面的后辈面前逞威风的我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犯的。

而且我们所在的楼层明明是三楼,窗外的体育馆的角度实在太不自然了。如果不是从五楼或者至少四楼看过去的话,应该是不可能从这个角度看到体育馆的屋顶的——当然,假如把弄错校舍的可能性也考虑在内的话,弄错楼层的可能性也应该纳入考虑的范围吧……

不过,即使窗外风景跟原本应有的情景不一样的原因只是不小心弄错了,我和小扇被关起来的现状也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设法以从窗户探出身子以外的方法来确认目前所在的楼层——正当我的思维停留在这个阶段的时候。

「或许,已经差不多到时间了呢。」

小扇说道。

「到时间?什么时间啊?」

「是动用粗暴手段的时间——哦。你想想,无论是阿良良木学长还是我,这样下去就会越来越饿,最后一定会因为饥饿口渴而死的。」

「嗯,这的确也没错啦……」

就目前的阶段来说,饿死听起来似乎有点过于夸张了,但如果继续被关在这里的话,出现那种必然的情况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不,虽然我有自信能承受一定程度饥饿,但正值发育期的小扇大概是不行的吧。

「不过,你说的粗暴手段……」

当我正准备问她是什么意思而回过头来的时候,这个提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答案简直是一目了然。我看到小扇正以双手把整齐排列在教室里的桌子中的一张捧了起来。接下来是打扫卫生的时间,这看起来就像是为了清扫地面而搬动桌子的行动,但是小扇想要做的事情,却是跟打扫完全相反的「捣乱」行为。

「嗨呦——!」

带着这样的吆喝声,小扇就这样把抱起来的桌子向窗户扔了过去,并不是面向走廊的窗户,而是面向体育馆(原本是面向操场)的那个窗户。按照她后来的说法,这似乎是因为「要是向走廊那边扔的话,如果正好有人路过那里就太危险了」的缘故,但是这样的危险性即使是朝着室外扔出去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吧。反而因为高度势能的增加,无论是碎裂的玻璃还是被扔出去的桌子都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危害——但是不管如何,这些都是杞人忧天的想法。

小扇朝着窗户……或者说是朝着窗玻璃扔出去的桌子,却像撞到坚硬墙壁的橡皮弹弹球似的理所当然地反弹了回来,最终把抽屉里的东西——教科书、笔记本和笔盒之类的东西全部甩到了地面上。桌子的主人似乎很习惯把学习用品留在书桌里,那些东西散落在地的样子只能用悲惨两个字来形容了——桌子经过了好几次的反弹,最后以仰面朝天的姿态停了下来。

窗玻璃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再顺便一提,无论是倒在地上的桌子还是散乱的各种学习用品,都只是散落一地而已,并没有出现损坏或者被摔裂的情况。这就是小扇采取的「粗暴手段」所带来的结果——换句话说,这是没有得到任何成果的结果。

「……反正要扔的话,不是扔那些抽屉里没有放东西的书桌更好吗?如果考虑到事后要收拾东西的话。」

我说道——不,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有必要勉强抱起桌子来扔吧。假如只是想尝试性地扔点东西,那么椅子不是更容易拿起来吗?毕竟要破坏的对象是窗玻璃,虽说不可能用徒手直接捶打,但我实在搞不懂身材娇小纤细的她为什么偏要挑选书桌这么大块头的东西——然而,这个疑问也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因为小扇从书桌里掉出来的的东西中捡起了一支圆珠笔(原本放在笔盒里的东西)。然后,她就拿着那支笔朝着黑板的方向走去。看来她是为了省去拿出那支圆珠笔的工夫,才故意选择了塞满东西的那张书桌作为投掷的道具,由此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也不知道该说这是合理性思维还是单纯的怕麻烦了——但是尽管消除了这个疑问,下一个疑问又接着冒了出来。她到底要拿那支圆珠笔做什么啊?因为我听到了咔哒的声音,她应该是把笔尖摁了出来,但是在黑板上写字的道具并不是圆珠笔,而是粉笔才对啊……

「!」

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制止她——她直接用那支圆珠笔在黑板上刮了起来。那种折磨人神经的令人极其不快的高音,瞬间在这密闭空间的教室里响起——不,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任何的声音。

明明是毫不留情的、就像用刀子狠切下去似的「一笔」,却非但没有对黑板造成任何伤痕,甚至连圆珠笔的画痕也没有留下。我甚至怀疑小扇用笔刮黑板只是我眼睛的错觉,实际上她只是在空中虚晃了一下呢。

「——不行呢,嗯嗯。」

「你……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小扇。」

「不,因为通过打击手段的破坏没有奏效,接下来我就打算用声音的共振作用来破坏窗玻璃啦。」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用振动来破坏窗玻璃什么的,她竟然一脸若无其事地做出了如此高难度的事情——虽然结果还是失败了。然而就像早就预料到这种失败似的,小扇还是若无其事地随手把那支圆珠笔扔到了地上。

虽说「把书桌掷向窗玻璃的同时从掉出来的物品中捡起圆珠笔」这个行为是合理性的思维,但是结果将教室弄得乱七八糟就太不合理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收拾散乱一地的东西,努力恢复原状。啊啊,不过故意把东西弄乱到让我情不自禁想要动手收拾的程度,这恐怕也是一种合理性的行为吧?

「唔……」

在我逐一把东西放回到重新摆好的书桌抽屉里的时候,一个用魔术笔写下的名字映入了我的视野——「一年三班 深远」。

这里是一年级生的教室吗?既然上面是这么写的话就应该没错了……但是在进门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教室前的门牌。我甚至连有没有门牌也记不清楚了。不,先不说这个,深远?深远什么的……不,这算是常见的名字吗?

「阿良良木学长,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你,可以请你稍微过来这边看看吗?」

小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还说什么百忙不百忙的,我现在做的就是把你弄乱的东西重新收拾整齐啊——我真想这么跟她说。总而言之,我还是中断了收拾的作业,朝着不知何时移动到了我刚才拼尽九牛二虎之力也纹丝不动的教室前方门扉的小扇那里走了过去。

「啊啊,不是的不是的——请你再退后一步。再靠近右边一点,过头了,稍微向左。嗯~再往后倒退半步,请你稍微挺起胸膛吧。」

……这指示也太细致了,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我完全搞不懂她的意图所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她对这个教室采取暴力行动的尝试早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原来她还保留着另一个手段,而且还是非常非常暴力的手段。

小扇首先是弯下腰身,然后就对我的胸窝使出一记强烈无比的肘撞攻击——还没等我的反射神经作出反应,这一击就瞬间命中了我的身体。

「咕哇啊啊啊!」

遵照她的指示挺起胸膛的身体就像弹簧机关似的扭曲成「く」字形,我顿时整个人倒在地上。因为势头过猛,我甚至差点把脑袋撞到门扉上——幸好只是轻轻擦过,最后蜷缩在地上。

「呜……啊。怎、怎么……小扇,你到底……」

「唔唔,果然还是不行呢——」

完全没有理会呼吸困难的我,小扇若无其事地说道。丝毫没有半点歉疚的样子。

「——不,我只是在想能不能用胃酸来把门扉腐蚀掉啦。就算打击和共振都不奏效,说不定还可以使用溶化的手段。不过看来这次尝试也是白费力气,结果这是稍微弄脏了门扉而已。不过就算真的能溶掉,光凭阿良良木学长那点微不足道的胃酸,也不可能把整个门扉融掉——待会儿请你把擦干净吧。」

「…………」

肘击瞄准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胸窝,而是我的胃部——她的目的就是让我吐出胃液吗。这孩子明明长着一张乖巧的脸,却会作出这种乱来的事情。为什么我非要被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突然间狠揍一下啊……这究竟是什么因果啊。

「啊啊,对不起,很痛是吗?」

看到她毫不羞愧地说出这样的话,我反而觉得生气不起来。甚至有一种清爽畅快的感觉——幸好在我的家庭环境中,这一类的暴力行为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对被攻击的胃袋感到习惯什么的,那究竟是什么暴力家庭啊。

与其说是因果,倒不如说是前世的冤孽吧。

「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一边装出轻松的样子一边站起身来。如果只是假装冷静还好,但假如说这样耍酷的结果就是刚才的下场的话,我恐怕还是改掉这个坏习惯好一点吧。

「是这样的吗,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本来就算由我吐胃液也无所谓的,不过从视觉上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吧。因为阿良良木学长应该是那种『与其让女孩子吐胃液,倒不如由自己来吐胃液』的类型,所以我就照顾了一下你的心情。」

「这还真是值得感激的关照呢……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那种『与其让女孩子吐胃液,倒不如由自己来吐胃液』的类型。」

虽然作为分类来说这恐怕有点过于特殊,而且「吐胃液」这个假设本身就很怪异,但我还是向笑眯眯的小扇这么应道。至于那张笑脸究竟是在把我当傻瓜看还是对可靠的学长感到安心的反应,我还是没有办法分辨出来。

这样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不愧是「那个男人」的侄女——虽然从外表来说完全没有想像之处。

「总而言之,无论是窗户还是门扉都无法破坏。当然,没有专门的工具也不可能撞破墙壁逃出去了。」

「如果有塑料炸弹的话就一下子解决了呢。」

小扇说了一句充满火药味的话——实际上,从她毫不犹豫地向我使出肘击这一点看来,假如她手里真的有炸药的话,她搞不好真的会不假思索地直接拿来用。不过就算真的那样做,能不能把这个教室的墙壁破坏掉也还是个未知数——不过身在内部的我们绝不可能平安无事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

「没办法,这样一来就只有采取长期战了吧。反而是拼命为了逃出去而不断消耗精神更成问题。我们还是老实在这里等着外部的救助吧,小扇——幸好神原也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我故意以开朗的声音说道,同时也尽量装出明朗的表情。

老实说,我的精神状态也没有太多的宽裕,但即使是为了让后辈安心,我也还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宽宏器量。毕竟对小扇来说,跟刚认识的男生同处在密闭空间里的这种状况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不安要素……这么说来,刚才的肘击说不定也可以解释为一种威吓和警戒心的表现。

不管如何,我总觉得在这时候的言行举止就是考研我男子汉气概的指标。或者也可以说,要是在这时候作出错误的选择,我说不定就会面临破灭的命运了。

「这个就难说了。」

小扇本人却似乎不怎么担心,表现得非常冷静从容——虽然说不定她也跟我一样只是在刻意逞强而已。

「作为她的忠实粉丝,我其实也很期待神原学姐来这里救我们啦——但是来自外部的救助,我觉得还是有点渺茫呢。」

「唔?为什么嘛?现在可是放学后突然有两名学生消失了踪影啊——就算不是神原,也应该会有其他的人发现吧。你的同班同学,还有我的同班同学,在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闹出大骚动的啊。」

大骚动这说法可能有点过于夸张了——至少如果只是我失踪了的话,同班同学们都只会当成是「平时常有的事情」来处理。但是就小扇来说,毕竟是刚转校来不久的学生突然间失踪了,想必应该是会引起话题的吧。

「只要看到书包放着没带走,就知道人还没有离开学校,那样的话早晚都会找到这里来的——」

「你还真是指望着别人的救助呢,阿良良木学长。人明明就只能自己救自己——呀。」

「唔!」

「失礼了,这应该是叔父所坚持的主义——跟我和阿良良木学长都没有什么关系呢。不过那个就先不提,阿良良木学长,虽然依靠同伴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从基本上来说我们还是不应该放弃尝试靠自己的力量逃脱这里的哦,因为——」

小扇边说边伸手指了一指。要问她指的是什么,那就是挂在黑板上的时钟了——在看到时钟的瞬间,我不禁整个人僵住了。

那个时钟的指针,从我们走进这个教室的时候开始——就连一分一秒也没有动过。本来应该已经被紧闭了一个多小时的我们——实际上却还没有在这个教室里度过哪怕只是一秒钟的时间。

「电池碰巧没电什么的——当然应该不会是那样的情况吧。」

小扇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