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是汝么,也太迟了吧。竟然让吾夜不合眼地等到现在,还真够了不起的嘛。」
「你刚才不是睡得正香吗。夜行性的设定都扔到哪儿去了?」
「现在吾已经颠倒了昼夜。」
「吸血鬼颠倒了昼夜,那不就变成健康的生活习惯了?」
「唔唔……」
忍擦着眼睛站起身来——刚准备站起身,就被上面的秋千撞到了额头。她「咕啊」的大喊了一声,又重新躺回到地上。
这不是很可爱吗……
神原以温暖的目光守望着幼女这一连串的举动(说起来,这应该是神原第一次跟会说话的忍见面),但是我当然不能就这样就算了。
当然,因为我们分开之后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死,所以也算是一次感动的重逢——但是在时间上却很不凑巧。就好像在等着快速球的时候却被扔出一个慢曲球似的感觉。
搞不好就这么忽略掉了。
不管如何,就算抛开其他的一切,我都必须问清楚为什么忍会在这样的地方——当然,我也要对忍说明自己在和她分开之后所经历的事情——我把秋千拨开,伸手把忍扶了起来。
「喂,忍……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知道啦知道啦——别那么慌张,吾的主人。吾会好好说明的……呜呜。」
「你这不是完全没有说明的打算吗,你现在就只有睡意吧……嗯?」
这时候我才发现——在拉起她的手、在近处观察后才终于发现——在忍那晶莹通透的白皙肌肤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像是被爪子抓伤的痕迹。
抓伤的痕迹?
伤痕?
难道就是以这个姿势仰卧在那里玩秋千的后果吗(如果是的话就真的要好好教育一番了)——我起初是这么想的,但又觉得玩秋千也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抓伤痕迹。
那么这些伤痕究竟是……简直就像在公园这一带展开了一场小规模战斗似的痕迹啊?那么说,忍在深夜时分躺在这里睡觉,难道是为了恢复战斗带来的疲劳吗……?
「咔咔。」
忍笑了起来——然后转眼向神原看去。
明明全身都被抓伤了,却露出一副无畏的笑容。
仔细一想,我其实也是全身布满了磕碰和擦伤的痕迹,说不定即使在配对连接断开之后,我们的身上也依然残留着一心同体的连锁反应。
「猿猴——吗。哼,还真够棘手的嘛。」
「…………?」
她带着笑意说出的这句话,一时间真的让我感到莫名其妙——在神原的左手出了问题的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借助了并非寄居在我影子中、而是和忍野一起住在补习学校废墟里的忍的力量。但是忍本人直接对神原感到「棘手」的情况,应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嘿,这只小猫的确是费了我不少工夫。」
神原基于自己莫名其妙的妄想作出了回答——我说,你这样会把事情越弄越糊涂的,拜托你还是暂时别说话了吧。
要是被唤作小猫的忍突然发脾气的话怎么办啊,你应该很清楚这个幼女是吸血鬼吧?
但是……
「是猫么——」
忍却没有怎么生气,只是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只是,对于除我之外的「人类」,忍基本上都是不感兴趣的——从本质上来说,现在的她就跟在补习学校废墟一言不发地抱着两膝蹲在教室角落里的那个时候毫无区别。
刚才的对话,虽然听起来好像是跟神原交谈,实际上却只是她的自言自语——忍若无其事地把神原排除在视野之外,转而看向我这边。
虽然有一半是自作自受,但是遭到无视的神原,身体却好像一下子兴奋起来似的颤动了起来——这个变态还是暂时别管她了。
「不,汝啊——吾说的猿猴,并不是指这个丫头。那猿猴身上穿着雨衣和长靴,跟这丫头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或者应该说是另一个怪异吧。总而言之,就是刚才和吾在某个地方战斗过的怪异。还有猫也在一起呢。」
「咦?你……你说什么啊?」
难道在我被怪异现象迷惑的时候,忍也同样遭遇了某种怪异现象吗?虽然我刚才也的确说过并不只是我一个人拥有被怪异袭击的权利啦——而且还是猫?
究竟是什么猫啊?
这个小镇现在究竟发生着什么事情?
「啊,那么说,你全身各处的抓伤痕迹……就是被你说的那个猿猴弄伤的吗?」
虽然这里说的「猿猴」跟神原的左手没有关系——但说到孤伤的话,果然还是「猿猴」造成的吗。
所谓「为敌者不可小觑」的说法确实没有说错。
正如我的迷路严格来说也跟五月份所遭遇的蜗牛有所不同那样——但是,这就像是把过去的东西重新拿出来翻炒似的,遇到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怪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似是而非——或者应该说,那明显就是劣质品嘛。不过说得细致一点,吾身上的抓伤有一半都是被猫的攻击连累的。」
「被猫的攻击连累……?从刚才开始我就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啊,忍。你说的猫,也是在那某个地方跟你战斗过的对手吗?」
「不对不对……和猫在一起的是吾——那真是梦幻般的共同演出啊。不过,这只是普通程度的擦伤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汝那边没问题吧?」
「啊——啊啊,跟你分开之后……嗯唔,关于那团『漆黑物体』的问题……」
在神原面前,我想还是应该暂时不说得那么详细——于是正打算挑选一些模糊的字眼来说明,但是我的这个担心似乎也是多余的。
「不。」
忍这么说道。
「那些事情吾已经大致上听说了——看来吾也是糊里糊涂地误会了四百多年呢。真是太丢人了。」
「…………」
四百年。
这样的时间跨度,让我的记忆联想起了完全不同的东西——也就是那个铠甲武士托付给我并要我向忍转告的信息。
已经借给她四百多年的妖刀……
但是,现在我应该关注的是「大致上听说了」这个部分一听说,究竟是从谁口中听说的?是卧烟小姐吗?
不,卧烟小姐和忍目前并没有任何的接触点——我和卧烟小姐见面的时候,是被切断了和忍之间的配对连接之后的事情。
而且卧烟小姐也答应了会重新帮我和忍建立配对连接——对了,为什么出现在浪白公园里的不是卧烟小姐而是忍呢?这个理由我还是必须问清楚的。
「哼,那还用说嘛。」
忍自下而上地以睥睨的目光仰望着我——以俯视般的眼神仰望着我,脸上还挂着充满嗜虐感的微笑。
「吾是从用脚踩汝的女童口中听说的。」
「用脚踩我的女童????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用光脚丫踩过我的,就只有忍你一个啊?」
「吾可没有说是光脚丫哦。」
「啊!糟糕了!人家说『被盘问的时候不露馅,自己说的时候就露馅』,原来指的就是这个吗!」
「汝简直是露得连底牌都露出来了……」
忍一脸无奈地说道。
「而且,汝的脸上还明显地残留着可爱的脚印啊。」
「什么!」
我马上以确认的眼神看向神原。
神原「啊,嗯」的应了一声,似乎有点尴尬地点头道:
「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刚才一直都把这个疑问藏在心底里。」
「你怎么不说啊!既然你已经察觉到的话!难道你被学长背着已经兴奋得什么都不管了吗!」
「虽然你是我最尊敬的阿良良木学长,但我也不能对你私人的性嗜好说三道四啦……」
「为什么偏偏在这方面那么客气!你应该摩拳擦掌才对啊,这明明是你的主舞台吧!我无比欢迎!在这个方面你就应该穿着鞋子踩进来啊!」
「但是实际上你是喜欢光脚丫的吧?」
「都说不是了!」
骗人的吧……原来刚才在镇上游荡的时候,找的脸上一直都挂着这样的脚印吗……那不就是说,严肃的气氛根本就不存在吗。
你干嘛要踩得那么使劲啊,斧乃木。
「唔,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只能以活字来描述的盖章效果吧。」
「别说什么只能以活字来描述。」
「哼……本来看到这种标记吾就恼火得想要连皮一起剥掉了,但是这次吾却无可奈何地被人偶丫头救了性命——一所以就姑且以吾的广阔胸襟放她一马吧。」
虽然忍说出了让我感到不寒而栗的极端暴力言论,但是更让我难以忽视的却是「被救了性命」这个部分。
被斧乃木救了性命?并不只是听她说明情况?
「喂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忍?」
「都说了嘛,真正想问这个问题的应该是吾才对……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汝的脸面才会在分开行动的短暂时间里被按上女童的脚印啊。」
「噢,我也差不多该回去房间用真空管的功放听听纸袋装的CD了。」
「别在这里用莫名其妙的方法装酷,什么真空管功放纸袋装嘛。真空的明明就是汝的脑袋,就像纸片一样浅薄啊。吾问的是被踩上脚印的原因。
「这个老实说,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尽管我的掩饰反而惹来了更强硬的追问,但不光是这个脚印的问题,对于现在正在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是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所以我就想最低限度也要了解一下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吾和猫被猿猴袭击的时候……陷入苦战的时候,突然现身的那个人偶丫头竟然精神可嘉地出手相助了。那叫什么来着,那丫头就用所谓『多数例外规则』的必杀技,一下子把猿猴的半边身体轰飞了。」
「…………」
还真是大显身手啊,斧乃木。
从西边跑到东边。
也就是在补习学校——烧毁后的废墟听了我们的说明之后,追踪着铠甲武士的斧乃木,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在途中恰好碰上了遭到怪异现象袭击的忍。
这么想来,忍和斧乃木似乎还真的蛮有缘分的——最初碰面的时候明明是动真格的战斗对手的关系啊。
虽然那时候是忍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不过那毕竟是被强化到最高水准的忍——现在的忍已经跟我切断了配对连接,在战斗方面恐怕就跟普通的幼女没什么两样。即使对手是被她唾弃为劣质品的「猿猴」,她也甘心承认自己陷入了苦战。这对向来死要面子不肯服输的忍来说也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那么,在被救了性命之后,你就从斧乃木的口中——听说了我在那之后的遭遇吗。既然如此……」
假设她是在那时候听说了有关那团「漆黑物体」的事情,那么她是不是还听说了后来的铠甲武士的事情呢?不——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如果她听说了那件事,就应该不会反复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斧乃木没有义务对基本上跟她不太合得来的忍作那么详细的说明——所以就只把我和卧烟小姐约定见面的地点……也就是浪白公园的位置告诉她,然后就为了继续追踪铠甲武士而匆匆离开了。
真是的,那勤劳的家伙。
在对斧乃木那种积极行动的态度感到佩服的同时,我又发现自己对忍还不知道那个铠甲武士的事情这一点应该怀抱怎样的心情产生了迷惘。
尽管觉得如果斧乃木已经告诉了她我就会轻松很多——但就算对方没有给我留下那句信息,我心里也有一种「向忍转告这件事应该是我的职责」这样的莫名其妙的自负感。
「唔,大家都平安无事就最好了。不,也不能说是平安无事么——」
「…………」
也对啦,只要人还活着就算是平安无事——这只不过是卧烟小姐的个人看法罢了。
「听说那夏威夷衬衫小鬼的师父会帮吾和汝重新建立配对连接对吧?于是人偶丫头就说只要和汝们会合就行了……结果吾来到一看,发现汝和那个师父都不在。所以——」
「唔?所以你就躺在秋千下面睡觉了?那到底是什么思维啊?这是什么思维转换啊?就算因为意料之外的战斗而感到疲惫,要睡觉也应该找个更合适的地方吧。为什么明明被斧乃木救了性命,明明战斗已经结束了,你还故意做这种高风险的事情——」
「汝啊。」
这时候——
忍突然制止了我。她抹去了脸上的嗜虐笑容,忽然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那些事就待会儿再说吧。非常遗憾,战斗看来还没有结束——战斗看来还没有结束啊。」
「嗯?」
「我们的战斗,看来才刚刚开始呢。」
转眼一看。
我向扬起下巴的忍所指示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个」就站在公园广场的正中央。
神原的视线也已经在注视着那边了。
目光非常锐利。
原来如此,的确正如忍说的那样——穿着雨衣和长靴的猿猴。那是一只似曾相识的大猿猴。
不过就只有左半边是这样。
被斧乃木的「多数例外规则」轰飞了的右半身——却变成了巨大的甲壳类生物。
以「螃蟹」——作为其右半边身体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