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分。
作为应考生来说,这实在是严厉得让我的心隐隐作痛的分数。不过从事实看来,作为对在公园的广场上连续摔了两三次跤的我的评价,这应该是非常合理的吧——总的来说,忍之所以坐在秋千上摆出观众的姿态,其实就是想看看我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与其说是想看看,倒不如说是想仔细观察吧。
以前我连续跪了好几天才肯借给我的妖刀,现在却这么轻易就拿给我用了,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
「作为一次试手,这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吧。」
这就是她的见解。
现在可不是提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吧,你自己不也是被斧乃木救了性命吗!——我本来是想这么尽情向她吐槽的,但是按照忍的说法,这似乎只是个人看法的问题。
对身为门外汉也没有任何知识的我来说,那猿猴和螃蟹的半身嵌合体光看外表就很可怕,先看外表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但是对忍来说,那却只是随机拼凑起来的怪异现象的乌合之众。
虽然她在面对猿猴单体的时候陷入苦战,而且全身各处都被抓伤了,但是被斧乃木轰掉了半边身体后,以其他怪异现象来补充缺失部分的「不净之物」,却根本不值一提。
那就像是为了修理劣质品的故障而强行把其他劣质品拼凑过来,以此勉强维持运作的参差不齐的大杂烩一样。
「实际上,在能力方面也下降了不少哦。因为在猿猴单体向吾发起袭击的时候,那家伙还有着操纵『雨』的能力,那真的是很难应付的技能。」
「雨」?
说起来,「螃蟹」的部分也呈现出了仿佛脱离了重力束缚般的举动——「重量」。
这真的是值得让我深思的能力特征——也就是说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虽然知道,但跟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有点不同」的东西。
蜗牛那件事也是这样——总而言之,那半身的「猿猴」已经丧失了使用「雨」的能力。
也就是在斧乃木的「多数例外规则」的作用下被弱化了。
换句话说,忍是把追踪自己而来的麻烦现象的善后工作都交给我们来处理了——不,善后工作反而现在才开始。
而且这项工作是由忍来担当的。
因为被砍断的猿猴和螃蟹,还有头部被捏碎的蛇,忍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了——尽管这对身为吸血鬼和怪异之王的忍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营养摄驭手段,但是那血腥的场面却令人惨不忍睹……
即使是首屈一指的变态神原骏河,也因为不敢正视忍的姿态而转眼看向别处——如果要打比方的话,是不是就像看到小猫把老鼠折磨死了之后再吃掉的场面一样的感受呢?
不过,盯着吸血鬼用餐的样子据说是有违礼节的,为了让神原转移注意力——
「你没事吧?没有受伤是吗?」
我这么问道。
看样子她好像是全部躲开了猿猴的爪子攻击,但是却完全无法掩饰运动服的损伤。就算露出率比刚才更高也不可思议地完全没有色情味道,这正是运动型的健康少女的特色。
话虽如此,也不能让后辈一直穿着这种衣服。所以我就脱下外衣借给她穿了。不过这归根究底也是忍给我做的连帽风衣。
「唔,没有受伤——嘿嘿,好温暖,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味道。」
「那个,可不可以别说这种像是爱情喜剧的台词?」
「具体来说,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汗水渗进衣服的味道。」
「也别具体地说出来。」
自从忍给我做出来之后,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换过了……这也只能让她勉强忍耐一下。
「但是,真的好吗?要是我穿上这个的话,阿良良木学长不就裸着上半身了?」
「我没有裸着上半身,别因为是我你就口无遮拦啊。」
我还穿着T恤。
不过话虽如此,即使现在是夏天,在深夜时分作这种打扮也还是有点冷。
「唔,那么,你稍微等我一下。」
这时候,神原把连帽风衣前面的拉链拉上,开始在里面动来动去——把手缩进衣袖里,就像在做什么魔术表演的准备似的。
不一会儿,她就从胸口那里递出了穿在里面的运动服——看来她是以灵巧的动作在连帽风衣里面脱掉了运动服。
「这可是体育会系的女生必备的技能哦。」
穿上吧——神原一边这么说一边把那件脱下来的运动服递给我。原来如此,这样我们就算是互相交换外套了。
「因为阿良良木学长不是没戴胸罩,所以就算穿着衣衫褴楼的运动服也没有问题吧。」
「我不是没戴胸罩这个说法倒是有一点点问题。」
虽然衣衫褴楼的运动服这个说法也有点问题,不过这是国语方面的问题,所以我也不想太较真了。
虽然我没有穿过女生用的运动服,不过毕竟是我半强制地让她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所以也不能推却她的这份好意。
老实说,我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不过对身为运动员的神原来说,对于交换制服这种事说不定早就习以为常了。
作为一个小心眼的前辈,我实在不想被后辈看到诸如间接接吻和直接用筷子夹菜这些未经事故的一面,所以就装出毫无抗拒感的样子穿上了女生用的运动服。
「噢噢,就好像摇滚歌星一样哦,阿良良木学长。」
「摇滚歌星是不会穿运动服的吧。」
「咦一不过是很贵的啊,那件运动服。」
既然是神原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很贵的吧。
那件高价的运动服,现在却被弄得衣衫褴楼——不,被弄得破破烂烂的,我不禁为此深深反省起来。
「真的对不起啦,神原,把你卷进了这样的麻烦事。本来篮球运动员是要极力避免打架的啊。」
「别那么啰嗦了,阿良良木学长。要是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道歉,我反而会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感到歉疚呢。」
听起来似乎显得落落大方,但却是出乎意料地严肃的一句话。
「我不需要那样的顾虑。因为我虽然是篮球运动员,伹更重要的是我还是阿良良木学长的亲卫队队长啊。」
「等一下,你什么时候结成了那么神秘的部队啊?据我所知,除了你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了啊,愿意亲卫我的人——」
从战场原开始就已经不是了啊。
要勉强说的话就是最近的斧乃木。
「不,没问题。我的粉丝俱乐部的会员,都会自动被转入阿良良木历亲卫队里面。」
「还真是个可怕的组织。既然这样,那就已经是你的亲卫队了吧。难道你还要担当你自己的亲卫队的队长么。」
看到你今晚表现出来的男子汉气概,我反而有点想加入你的粉丝俱乐部了。就连我的妹妹·阿良良木火怜也加入了的那个组织……不过那好像是非公认的吧?
「唔,动用暴力确实是不行的,但那也跟打架有点不同啦——」
这时候,神原把视线转向忍的那边——看样子,她似乎正好用餐完毕了。比忍的体格要大三到四倍的猴蟹蛇已经被她吃得干干净净了。
「希望不会因为生食而弄坏肚子吧。」
神原光是担心着一些多余的事情。
「啊,我说的生食,可不是生理食盐水的略称哦。」
「你的这个注释才是最多余的啊……喂喂,忍。」
「唔。」
转过身来的忍,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些抓伤痕迹——看来她是通过啃食怪异以能量吸收恢复了过来。这种「以食疗伤」的方式,的确是一种健康的运作机制……能量吸收吗。
就像是当作最后的饭后甜品似的,忍以拔萝卜般的姿势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妖刀「心渡」,将其收纳到自己的身体里。
那把明显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大太刀,就这样毫无阻滞地吞进了她的嘴里——虽然这也像是在变魔术一样,但却绝对不是幼女必备的技能。
不——
本来这也不是吸血鬼必备的技能啊——因为妖刀「心渡」,本来就不是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所使用的武器。
而是退治怪异的专家所使用的武器。
忍野忍,原本应该是被那把大太刀退治的存在——
「久等啦,吾总算吃饱了。」
「唔,的确是吃了不少。」
「那么,汝啊,继续说下去吧。」
「继续……那个,我们在说什么来着?」
「不是在说为什么小忍要在秋千下睡觉的事吗?」
神原从旁插嘴道。
说起来好像的确是在谈这个。
「顺便一提,秋千在古时候是写作鞦韆的。」
「这个你不用告诉我。」
「另外秋千用日语读音进行易位构词可以组合成恋兄情结。所以每当看到兄妹俩在玩秋千的时候我就会感到心跳加速。」
「这个就更不用你告诉我了。」
「咦?那两个孩子难道是……?」
「没什么难道不难道的。」
「心跳加速心潮汹涌!」
「我反而对你的发言心跳加速啊,简直是饱含欲望的脂肪。」
「不过说是汹涌,也只是指疑惑不断涌出来啦。」
「我现在是杀意不断涌出来啊。」
关于火怜现在还喜欢玩秋千的事情,我真希望她别说这种会涌出奇怪疑惑的话。
忍一直在等着我们对话的结束。
完全不把身为人类的神原视为对话的对象——这个态度还是跟刚才毫无区别,但她似乎还是会等我们说完这些雅致的对话。
不过,在经历了那么危险(不管忍怎么看待,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战斗之后,老实说我已经对忍为什么要在秋千下睡觉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了……不过刚才既然已经提起过这个话题,现在也很难将「那个我已经没兴趣了」这句话说出口。
「都说是配对连接嘛,汝啊。现在就是要尽快恢复吾和汝的配对连接对吧?否则的话,就会在面对那些怪异劣质品的时候陷入苦战的局面。」
「嗯……?但是,那为什么会跟在秋千下面睡觉扯上关系?配对连接的恢复——那个,是必须借助专家的力量才能办到的啊。」
「汝啊,这种事还是熟能生巧哦——只要汝自己试着在那个位置躺下来就知道了。」
「……咦?」
「那样的话你肯定就会看到某些东西的。快点,过来吧。」
忍边说边朝着秋千那边走了过去——因为现在的忍没有受到我影子的束缚,所以移动是很自由的。
但是就算她这样带头走过去……不,我不会干的啊?我可不做那种事哦?在秋千下面睡觉什么的,就只有小学二年级以下的孩子会干吧?
实在很抱歉,我现在已经十八岁了。
我边想边跟着忍走了过去,结果忍又再次乘上了秋千——虽说是「再次」,但是跟刚才观看我和神原的战斗时不同的是——刚才她是坐着荡秋千,而这次却是站着荡秋千。
站着荡秋千。
虽然也许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事情,作为参考我先作个说明,现在忍身上穿的是一套连衣裙。
是裙子。
她是在这种状态下站着荡秋千——嘎吱嘎吱的,还荡得相当高。
「阿良良木学长,这个就让我来吧。」
「不,我可不能让重要的后辈去做这种事情。这个任务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交给我吧。」
我们开始在秋千下面争了起来。
刚才明明是没有人投标的土地,现在竞争率却突然问急剧上升了——不过因为这是两人之间的争夺,所以倍率或许最多也只能达到两倍。但是,考虑到原来的数值是零的话,恐怕就没有比这更激烈的争斗了。
本来不管乘以什么都得零的那个零,现在竟然要把它变成1或者2,这个活过中世纪的吸血鬼的炼金术果然是深不见底的啊。
「不对不对,阿良良木学长。你要是对因为你强人所难的传唤而被卷入莫名其妙的战斗的我还抱有那么一点点歉疚心的话,现在不是很应该让我一步吗?」
「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你突然强调自己的主张啊,你那无私无欲的态度都到哪儿去了?」
「我要求交换角色,我想好好爽一爽。」
「你这简直是欲望的集合体啊。不过我毕竟比你年长一岁,神原君,难道你不是应该尊重一下长幼之序吗?」
「我不想尊重长幼之序,我想尊重超幼女。」
「什么叫超幼女啊,别给忍编造这种奇怪的宣传标语。知道了,那就用猜拳来决定吧。」
「猜拳,是可以揍人的那种猜拳吗?」
「哪里会有可以揍人的猜拳啊。」
「就是在龙珠初期的时候,孙悟空用过的猜拳。」
「那还真令人怀念。」
还真想看到他在超级赛亚人的状态下用一次看看啊,那个招数。
「明白了,那就用猜拳。」
「啊啊,输了可不能怨恨对方啊。」
「那就难了。」
「你还要怨恨吗。」
「剪子、石头、布——」
嘿!
神原出的是剪子,我出的是石头——神原的剪子当然跟蟹钳不同,所以这是我赢了。趁着还没有遭到怨恨,我就像在盗垒时跑向三垒的二垒跑手似的,以滑步的姿势溜进了秋千的下面。
——呜哇,超级可怕!
比怪异还要可怕!这是什么啊!
她明明不是荡得很快,但是看到眼前几厘米处有一个坚硬物体在摆来摆去,那种压迫感原来是这么强的吗!
据说振子的速度与其质量无关,是由其长度确定的。而秋千则可以通过手抓在锁链上的高低位置实现某种程度的控制——忍似乎是故意让秋千的速度时快时慢地变化着,不让我的视野安定下来。
虽然方向有所不同,但我总觉得这跟斩首镰刀像振子一样摆动的处刑道具有点相似——这样的话,不管是幼女还是什么我都没办法看到吧!
忍让我躺在这块土地上到底想做什么啊,到底想让我知道些什么啊——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不过刚才忍所说的惯用句,我想不应该用「熟能生巧」,而是用「百闻不如一见」才对吧——嗯?
这时候——
我终于发现了——在距离脸面几厘米处有坚硬物体在前后摆动的恐怖感作斗争的同时,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动体视力,我顿时恍然大悟。考虑到此时的我只具备普通人类的视力,这也应该算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虽然我试手只得了六十二分,但视力也应该能拿个2.0吧。
在秋千的下面。
那里贴着一张大头贴。在那张大头贴上摆出可爱姿势的,正是原本跟我约定见面的专家·卧烟伊豆湖——真年轻啊。然后,在那张贴纸上用手写体写着几个字。
「变更→北白蛇神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