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忍!」
我马上奔了过去——什么都没有想,在辨认出那个身影的瞬间,我就直接奔了出去。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那里,以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狱里重现出春假时跟她邂逅的场面,我都没有时间去细想——总之就这样奔了过去。
在奔过去之后,我到底打算要做些什么呢?
在事后回想起来。
我明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奔到了她的身边——但是却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干什么,这真的是正常的举动吗?
对于自己在那时候所采取的行动,我难道不是感到非常的后悔吗?——因为被她的美丽所吸引而不顾一切地救了她,在那之后遭遇了什么样的悲剧,我明明是没有忘记的啊?
但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奔到了她的身边——正确来说应该是想要奔到她的身边。
对上了视线。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处于凄惨状态的她,在露出比自己的状态更凄厉的笑容的同时……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就这样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就像跟着她一同离去似的,阴暗的天空也消失了,陡然突变的风景又一下子恢复了原状。原本就好像是为她特意铺设的充满阴森气氛的夜路,也变成了一条极其普通的道路。
「…………」
是幻觉?错觉?还是海市蜃楼?
不对不对……在地狱里也不会有什么幻觉吧。
更何况是吸血鬼的幽灵什么的。
虽然我也想过忍在那之后是不是也被卧烟小姐用妖刀『心渡』杀死了,然后结果或许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情景……但是吸血鬼本身好像是不可能会落到地狱的吧。
如果说是作为狱卒的话就另当别论……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那一幕。
「就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的感觉吗?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我。
对于刚才的异变,她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惊讶的反应——就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似的。
早就知道。
还是说她早就听说了呢?
被告知了这样的状况——吗。
「真的很不可思议呢。阿良良木先生明明对自己在春假期间救了忍小姐这件事感到后悔,但是在同样的状况下,为什么你还要打算重蹈覆辙呢?」
「那个……这个,唔嗯,我就只能说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虽然八九寺的话中并没有包含着责备我这种行为的意味,但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换成了近似于辩解的口吻。
「不、不过,就算我奔了过去,也不一定会像春假时那样把她救下来啊。说不定我反而是为了解决她的性命才跑过去的嘛。」
「这简直是连小孩子也能看穿的谎话呢……请你不要忘记这里是地狱。要是说谎的话,搞不好就会被拔掉舌头的哦?」
八九寺以恶作剧般的表情说完,就走到了我的前面——然后就开始领着我走。我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不过,就算我不会解决她的性命——」
就算那个搞不好有『自杀倾向』的高贵的吸血鬼或许会因此而得到救赎——就算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如我在那时候无视了忍的存在……从那个满是鲜血的美女身边逃了出来的话,结果究竟会变成怎样呢……我到现在也会这么想,会做这样的梦啊。」
虽然我没想过会在地狱里看到。
不是在地狱见佛,而是在地狱见鬼吗——虽然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仔细一想,忍的第一眷属据说在那个时刻就已经以灰的状态聚集起来了——搞不好他会对主人的危机作出反应,在忍快要被那三人组的吸血鬼猎人杀死的时候,那个铠甲武士说不定就会马上复活了啊。如果是那样的话,在四百年之后重逢的忍和初代怪异杀手……过去在关系失和的状况下发生决裂的两人,说不定就会因此而得到和解的机会。」
「那样的故事也太理想化了吧。」
「啊啊,说不定就是我阻碍了这个过于理想化的故事——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很难受了。
「在这边哦~」
八九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或者应该说发牢骚吧),只是一直在前面领着我走——毕竟她有着那样的经历,所以并不是一个适合为别人带路的角色。既然她说可以让我复活,我当然会像小斑嘴鸭似的拼命跟着她走了。但要是她不诱导得亲切一点的话,也只会让我感到更加困惑而已。
实际上,作为八九寺不适合当引路人的证据,她来到的地方是一般在街上走都不可能会误闯进去的地点——那就是直江津高中的校舍。
究竟要怎么走才会从小镇的人行道突然直接来到校舍的走廊上啊——喂喂,这明显是很不对劲吧。
已经远远超出迷路的范畴了。
不,虽然光是昼夜逆转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这里就是阿良良木先生就读的高中学校吗——当然,准确来说这只是那个地方的再现而已啦。不过,对曾经徘徊在那小镇的各个地方的我来说,学校内也还是一个圣域般的存在呢。我还是第一次来到高中学校里面。要是被老师发现的话说不定会被责备呢。」
「要是被老师看到我带着十岁的孩子走来走去,遭殃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啊……应考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那已经不是应考,而是事件了。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不过话虽如此,看来这个阿鼻地狱里非但没有罪人,就连狱卒也见不到半个,所以老师什么的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但是,无人的地狱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地狱的系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阿鼻地狱已经变成让罪人体验孤独滋味的地狱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也确实是个惹人生厌的地狱。但是只要有八九寺来这里迎接我,那就已经跟极乐世界没什么两样了……
那就不是狱卒,而是极卒了吗。
「但是为什么道路会连接着学校的走廊啊?虽然就算回头看也不是刚才走的那条路,只是普通的校舍内的风景……」
「嗯……毕竟道路就是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嘛。」
「唔……但是——」
「哎呀,阿良良木先生。变态要来了,小心哦。」
「变态要来了?那不是很糟糕吗?八九寺,快躲到我衣服里——不对,躲到我背后吧。」
「你第一次是叫我躲到衣服里哦。」
为了避免跟那个要来这里的变态碰面,我们反射性地躲进了附近的教室里,但是出现在本以为无人的校舍内的那个变态人影,原来就是我自己。
阿良良木历。
既然这样,那就不是变态,而是美男子了啊。
难道是八九寺看错了?
正当我斟酌着这些愚蠢想法时候,我又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肩并肩地走在那个我的身旁——正是羽川翼。
而且还是初期的版本。
是戴着眼镜束着小辫子的羽川翼。
因为她束起来的是一条辫子,那就是最初期的版本了——实际上,束着一条辫子的羽川翼和阿良良木历肩并肩地走在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情景,应该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构图。
春假过后,羽川就已经把辫子束成两条了。而现在的羽川除了摘下眼镜剪短头发之外,还变成了黑白两色的虎斑花纹——不过即使如此,羽川终究也还是羽川啦。
……我说,这该怎么说好呢。
阿良良木君,你在跟羽川同学说话的时候,就是摆出这样一张傻乎乎的脸吗……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表现得非常威武帅气,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作为班长和副班长,两人大概是为了商量什么事情而到教室去了吧。比如商量文化祭的安排什么的。
「可以说自从救了忍小姐的性命之后,阿良良木先生的人生就顿时变得波澜壮阔了——如果这么说的话,在救下忍小姐之前,你跟羽川小姐认识也是一个很重大的因素呢。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认为?」
八九寺忽然间这么问道。
因为过于突然,我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图。那是什么意思啊——也就是说,要是我没有跟羽川认识的话就好了,就是带有这个意思的提问吗?
「现在想起来,把忍小姐那件事弄得一塌糊涂的也是羽川小姐……就连阿良良木先生自己,也连续两次遭到了黑羽川小姐的过分对待呢。」
「…………」
「……嗯,我也不否定很多事情都是羽川造成的。就因为『不是什么都知道,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的她,把许多本来不需要揭露的真相逐一揭开,也忘记了不应该忘记的真相,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走强行突破的捷径,还绕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远路。但是——」
如果这个问题是由八九寺以外的人提出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忘乎一切地爆发出怒火,狠狠地把对方痛骂一顿了。但因为对方是八九寺,我就不可思议地以极其平静的心态作出回答。
没有忘乎一切。
在保持着自我的前提下做出了回答。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打从心底里为『我和她交上朋友』这件事感到庆幸啊。」
「…………」
「虽然只是直觉,但我已经开始能估计出这同行的两人的意向了……怎么样?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只要跟着那两人就行了?」
「嗯~其实也不是有什么严格的路线规定,嗯,那就到这边来吧。以『爱丽丝梦游仙境』来打比方的话,我就等于是拿着手表的兔子。」
「仙境吗……」
的确,现在与其说是地狱,倒不如说是仙境更合适——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晰地记得原作的内容,所以也不能随便乱说啦。
再现——她刚才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浪白公园——还是这座直江津高中。
再现,还有再体验。
从春假开始到现在——我跟着八九寺走出教室,发现阿良良木君和羽川翼的二人组已经消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如果要追上他们的话,就要到楼上。
不管是要商量什么事情.我们也肯定会到自己的三年级生教室那里去——想到这里,我就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投向楼梯那边。
这时候——
我看到了一个静止在空中的女生身影——虽然看起来就像在天上飞翔的姿势,但是那个静止不动的女生,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女朋友。
「战场原……」
「其实你在这时候也可以选择不接住摔下来的战场原小姐呢——当然,这也并不是像『要不要挽救倒在路旁的濒死美女』那么迫切的选择状态啦。但是要接住从上面掉下来的人体,也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危险性——根据接手时的姿势,说不定还会害得自己和对方一起受伤。就算你选择躲开,这时候的战场原小姐也是几乎没有体重的状态,我想大概也不会受什么伤吧。你想想,那些质量轻的小动物和昆虫从高处掉下来也依然平安无事,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
「但是,阿良良木先生你——」
「我会接住的——不管多少次也会接住。如果是战场原掉下来的话。」
她曾经跟我说过。
在那时候,接住自己的人是阿良良木君真的太好了——所以我也应该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时候接住战场原的人是我真的太好了——虽然我当时只是碰巧路过,纯粹是一次偶然的产物。但是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把这种碰巧和偶然称之为命运。
甚至可以说是使命。
「……假如。」
八九寺一边侧眼看着处于坠落静止这种极端异常状态下的战场原一边登上楼梯,以没有任何含蓄意味的声音说道。
「假如在这个时候,阿良良木先生并没有接住战场原小姐的话——也就是说,假设在这里受了点轻伤,总之就当作是没什么大碍吧。然后,假设她以后也依然维持着以前那种不让人接近的傲慢态度,继续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那么,再过一段时间,那个欺诈师先生就会来到这个小镇对吧?」
「欺诈师——贝木泥舟。」
「是的。和战场原小姐有过节的那个人——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场恩怨大对决呢。本来应该在暑假实现的恩怨大对决,却遭到了阿良良木先生的妨碍……如果那时候阿良良木先生没有插手妨碍、没有男朋友插手妨碍的话,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呢?」
「什么样的局面……」
「破镜重圆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虽然战场原小姐好像在刻意隐瞒,但是那两人过去曾经有过什么关系这一点,我想阿良良木先生也应该推测到了吧——八九寺这么说道。
我也像八九寺那样从战场原身边走了过去。
虽说是静止状态,但是那姿势看起来真的很危险,所以我也在想是不是抱着她移动到别处去比较好。但是怎么说呢,我同时也觉得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就会马上碎散消失……
「在那种情况下,她们说不定会像干柴烈火那样重燃起来——如果这么想的话,所谓的人生,所谓的恋爱,还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呀。」
「你别在这里谈论恋爱好不好,太缺乏说服力了吧。」
「哎呀呀,你这么说就是想听听我的恋爱经历对吧?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最近的小学生有多么超前呢。」
「唔,这也不是我想积极去了解的事情啦……我可完全不想听你的恋爱经历啊。」
「怎么样呢?阿良良木先生。如果想到自己说不定妨碍了战场原小姐和贝木先生的恋爱罗曼史的话——」
「那还能怎么样?这个我就只能说句活该了啊。」
这跟初代怪异杀手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当然了,这些话是不能直接跟战场原说的……
「是吗。当然,那样的人也是存在的啦——不可能跟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和睦相处的关系。那么,我们就到最后被举出名字的千石小姐那里去吧。Let's bon voyage①!」
「Let's bon voyage……正因为能感觉到其中意思而很难修正啊。嗯……怎么?神原呢?」
①校对逸:「bon voyage」是法语中『一路顺风』的意思
「咦?」
「不,我是说神原……神原骏河。」
我本来还以为从浪白公园开始的这趟不知道目的地的蜻蜓点水式的观光旅行,就是所谓的地狱审判——类似净玻璃镜①那样的东西呢。
也就是据说能映照出生前所为的那面镜子『出典·羽川翼』。
①JPT原注:净玻璃镜传说是守护地狱的阎王在死者审判中审视死者善恶时所使用的水晶镜。
所以我本来以为这是对我自春假以来的各种行状,或者说是在我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对牵连到我的各种事情进行回顾的、近似于巡礼之旅的一个过程。
从春假时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开始,到黄金周的羽川翼,再到连休结束后的战场原黑仪。
至于八九寺真宵,因为她已经在这里了,所以跳过这部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真的按照时间顺序的话,在千石抚子之前,我要见的人应该是神原骏河才对。
据说阎王老爷是通过观察净玻璃镜来裁决罪人的,所以阿鼻地狱现在之所以这么平静,都完全是因为我的刑罚还没有被最终确定的缘故。也就是说正因为现在的我还在接受审判,才能幸免被充满地狱的火焰烤炙的酷刑——我在头脑中就是这样解释目前这个现状的。
如果这个解释是正确的话,我在巡礼之旅结束后就要被处以两千年落入火海的酷刑。所以如果我全都猜错了,那对我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啊啊,好啦好啦。神原小姐嘛,她是属于另项的。」
「另项?」
「也不知道该说是略过,还是暂停休息了——总之,神原小姐的话,不是跟其他各人的案例都有所不同吗?」
「案例有所不同……?」
符合这个描述的,反而应该是八九寺提议接下来要去的千石抚子那边吧。
神原——寄宿在她左臂上的怪异,作为怪异来说明明应该算是最标准的那一类……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按照是不是怪异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跟阿良良木先生发生关联的方式哦——因为就神原小姐来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回避跟她发生关联吧?」
「……你的意思是?」
「神原小姐,她本来就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积极性擅自对你展开了跟踪行动——而且在这个前提下还擅自对你下杀手对吧?这样的情形,就算再重复上演多少遍同样的过程,你也只能采取相应的处理方法吧。」
八九寺一脸无奈地说道。
还是说你的选项中还包括『乖乖地受死』这一项呢?——她的态度就像在这么质问我似的。嗯,那么说也对啦。
实际上,什么跟踪、什么下杀手的,那家伙的行动其实也不能完全纳入到这个范围内,不过——跟神原这种在交流中居于主动地位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就算对初期选择做出某种程度的改变,恐怕也无法对后来的变化造成任何影响吧。
因为主导权一直都掌握在神原的手上。
当然,如果我没有选择跟战场原交往这条路的话,神原的跟踪行为也必然不会发生。但既然我已经表明了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接住战场原这个意向,我和神原的关系说白了就跟家人的关系一样,是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千石是最后一个这一点,我也可以理解过来了——因为就算到火怜和月火那里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吧。
不过话虽如此,在这种状况下略过神原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虽然有点不同,但总有一种仿佛在不经意间把亲密同伴拒之门外的感觉。
「不过,神原小姐的个人特性,在阿良良木后宫里也是非常特异的呢。仔细想想,阿良良木先生为什么能跟她变得那么亲密呢?这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对人锁国的阿良良木先生和对人免税天堂的神原小姐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呢。」
「对人免税天堂……」
天堂吗。
但是从根本上来说,神原也不是那么表里如一的开朗明快的角色——她其实也背负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否则的话。
她怎么可能会向猿猴许愿呢。
「而且成长环境也有点特殊啦。」
「是这样的吗。」
「嗯,我也跟你说过吧?她的父母是私奔跑出来的——然后在私奔的地方……」
所以幼年期的神原既不是被当作神原家的人来抚养,也不是被当作卧烟家的人来抚养——她不知道「家」是什么。她和跟自己有着姨侄关系的卧烟小姐之间的断绝,其理由也就在于此。
去年的八月份,卧烟小姐虽然把神原卷入了自己的工作中,但是那时候她却没有对姐姐的女儿表明自己的身份。
「嗯,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呢。即使拥有像神原小姐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和身体能力,也还是无法让人生遵循自己的意愿——这么说来,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够过上完全符合自己意愿的生活呢?」
「谁知道……要是把话题扯得那么壮大的话,这样的讨论对我这区区的高中生来说也太沉重了啊。不过我想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承受着一定程度的压力吧。」
但是在这种感觉中,我也无法否定其中还蕴含着『希望身居上流的人也吃点苦头』这种接近于嫉恨的愿望。
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要跟嚷叫着『呜哇~我明明还要多赚一百亿才行,真的很不顺心啊~太难受了,压力真大哦~』这种话的人产生共鸣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要是那么说的话,阿良良木先生所怀抱的烦恼也可以说是很不知足哦。毕竟你现在还享受着对应考生来说非常优厚的破格待遇嘛。」
「嗯,那么说也对啦,我真的无法反驳。」
「不过那个你就在复活之后再好好想一想吧,反正时间也很充裕。」
八九寺边说边在楼梯平台上转了个身,朝着更高一层走去——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脚下的楼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不再是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楼梯了。
那是被大自然所环绕的、险峻山路上的石阶——就我最近这段时间来说,这是往返频度比学校的楼梯还要高的石阶。
这正是通往北白蛇神社的长蛇石阶。
与其说是瞬间移动,这已经可以说是时空扭曲了——就好像整个空间发生了扭曲的感觉。比起幻想世界,这更像是正统幻想文学中的场面转换——我对这种现象已经开始感觉不到违和感了。
要说麻痹的话,我想应该更像是已经逐渐习惯了吧。
虽然对地狱感到习惯也是一种奇怪的说法——对了,我在那个六月份,就是在这条石阶上和千石抚子碰面的。如果这不是所谓的净玻璃镜的话,那可能只是我在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杀死的那一瞬间,像走马灯似的回顾着自己所走过的人生而已。
怀着后悔,回顾着自己经历的人生路。
……的确是啊。
无论是对忍、对羽川、对战场原、当然对八九寺也一样,不管我面临多少次同样的状况,我恐怕都只会重复采取同样的行动——但是,我也无法否定自己内心还怀抱着『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吧』这样的想法。
「阿良良木先生,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哦。至少在我这方面是这样。」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也稍微有点得到了救赎的感觉啦——但是至少在千石这方面,我失败了。」
「的确是呢。而且还偏偏让那个作为你天敌的欺诈师来善后,这也是相当大的屈辱吧。」
「嗯,所以——」
正当我一般说一边登上石阶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还是应该说是预定调和——千石果然从楼梯顶上走了下来。
以帽沿深深盖过视线——系着腰包的身材娇小的初中女生。她踩着匆忙的脚步,就像逃跑似的从山顶往下走——实际上,她这时候的心境应该就是这样吧。
就像要逃跑一样。
同时也怀着想逃跑的心情。
……不过,我在这条石阶上——并不是再现、而是真的在这座山的石阶上跟千石抚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就是她。
在那个时候,我没有能理解她的痛苦。
如果要问在千石的问题上有什么『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的部分,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这也很难说哦。我觉得你对自己要求的基准还是有点偏高呢。毕竟你也不是万能的,这方面还是应该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啦,就像羽川小姐那样。」
「如果能达到羽川那个水平的话,我当然是可以贯彻谦虚的路线了——但是像我这样的水平,还是会不自觉地追求更高的目标啊。」
「这个时候,千石小姐是已经和朋友闹翻了吧?」
「嗯,听说是那样的……而根源就在那个欺诈师的薄利多销的『咒语』上。」
不。
『咒语』反而应该是细枝末节的问题吧。
最根本的问题,是更加深层次的——
「如果有向自己施加了蛇的诅咒的那种家伙,要称作朋友的话也是不可能的吧。记得忍野还曾说过『所以我不会交朋友』呢。」
「那样的意见也未免有点过分了——虽然千石小姐是失败了,但是在小学中学时代闹出的麻烦事,等到长大成人之后不也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吗?」
「这也很难说吧。越是小时候的记忆,在成人之后不是越会留下深刻的痕迹吗?虽然那可能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的缘故,但是至少……对于自己在小学中学时没有好好处理踉老仓的关系这件事,我也只会怀抱着苦涩的回忆啊。」
「老仓小姐——」
「啊啊……对了,老仓开始回学校上课,是在跟你分开之后的事情了呢,这些事你没有听『那个人』说过吗?」
「不,嗯,算是说过吧——不过,关于老仓小姐那方面,毕竟她跟我完全没有交集啦。单纯依靠传话游戏来了解的话,我也没有太明确的实感。」
因为知道的事情,就仅仅是知道而已哦——八九寺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像模像样的话。如果由羽川说出口的话或许会很有说服力,但如果是八九寺的话就未免有点装模作样的感觉。
……但是,传言游戏?
如果是直接从卧烟小姐那里听说的话,我想应该是不会采用这种描述的……听起来就好像在她们中间还夹杂着什么人似的感觉。
是不是想太多了呢?
「现在想起来,阿良良木先生的家庭环境也相当特殊呢。这个我也听说得很详细哦。比如你的父母经常会把一些可怜的孩子保护在家里,你小学生的时候也经常跟那些孩子在一起等等。也讦就是这样的环境,养成了阿良良木先生和烈火姐妹的正义感吧。」
「……现在想来,对月火来说,千石说不定就是那样的对象呢。不过千石并不是说有什么家庭环境方面的问题啦……」
「完全没有问题的家庭应该是不存在的吧?毕竟家里的事情,就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我先说明了,阿良良木先生和妹妹们的关系,从第三者机关的角度看来可是会大吃一惊的哦。」
在这么说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跟千石擦身而过了——千石也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这毕竟是再现的情景,对方可能根本就看不见我们吧——究竟怎么样呢?当时的千石好像是发现我了?
不过就算真的发现了,在那种状况下她也不可能主动向我打招呼吧。毕竟我当时还跟神原在一起……
总而言之。
在这时候没有被千石搭话——或许也算是一种『再现』吧。在这一天之后,记得就是在第二天,我就追上了在书店里遇到的千石——
「……虽然那的确是一次失败,但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做法啊。虽说不是会直接对我造成危害,但毕竟也是有着很高的紧急性的事件吧。」
「不,那是前一段时间吧。」
「潮流是会反复的哦,那才真的是循环呢。而且人们也常说历史总是在不断地重复。」
「你好像一直都在说我的事情,那么你又怎么样啊?如果是你的话——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再来的话,你希望从哪个时候开始重来?」
「这个,也很难说呢。虽然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想过让爸爸和妈妈修复关系,但是当我想到让两人重修旧好这个做法究竟有多大的正确性的时候,我就变得有点糊涂了。虽然因为一时冲动而让关系破裂是很可悲的事情,但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和好也不一定是好事呢。」
「……要是按照你这样的说法,人际关系简直就没办法建立起来了吧。」
「与其闹得要离婚,刚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结婚嘛——虽然我作为女儿很想这么抱怨一句,但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那也就没有我的存在了呢——虽然说得有点极端啦。」
「…………」
「不过,这或许意味着人就只能凭目前所拥有的武器来战斗吧。即使是阿良良木先生,每一次每一回也都是凭自己的全力战斗到现在的——所以就算这样回顾过去的情景,不管再重复多少遍,也只会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过程呢。」
就算不是在所有方面都采取了最合适的手段。
也还是在各方面采取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善手段吧。
她是这么说的。
「而且……关于千石小姐那件事,我觉得来自外部的干涉力量也很大哦。余震——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来自外部的干涉?余震?」
「啊啊,说起来这些事情阿良良木先生也还没有很好地把握到呢。那么就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了。这单纯只是说如果太勉强硬来的话也会出现反作用的道理。
「我说啊——」
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登山啊?刚才明明已经跟你说最后的千石擦身而过了,那么我们两人同行的目的不就已经全都达到了吗?不是已经到达巡礼的终点了吗?」
「不对不对。八九寺真宵的八十九地巡礼的目的,我不是说过吗?就是为了让阿良良木先生复活呀。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停步哦——说得准确一点,刚才走的这段路才是绕远路呢。」
「绕远路。」
「或者也可以说是迷路吧。」
「…………」
「请不用担心。这也是一种必要的仪式啦——不过这与其说是Ceremony,或许应该说是Initiation更准确呢。」
卧烟小姐把我切成碎片的妖刀『心渡』。
那是过去退治怪异的专家所使用的、只会杀死怪异的刀——是本来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的斩杀怪异的刀。
而与其成对的另一把妖刀『梦渡』。
勉强说的话就是『怪异活命』。
拥有让被『心渡』杀死的怪异『重新活过来』的力量的第二妖刀——忍是这么跟我说的。
假如卧烟小姐的计划,那个不像她一贯风格的蛮行的目的,就是要把我『杀死后再重新复活』的话——能让我活过来的手段,我想就只限于那把『怪异活命』的妖刀了。
当然,在四百年前就已经被『暗』所吞没的那把刀,卧烟小姐究竟要怎样拿来用这一点,我实在是完全无法想象出来……不过关于这一点好像也有谁说过了吧?
虽然我的记忆好像有点模糊……
「不,你说的完全没错哦。不过,那只是现世方面的仪式——而地狱就有地狱的做法,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说法听起来还真威风啊……」
虽然实际上只是在散步而已。
只是一起走路罢了。
这样子跟八九寺一起走路真的让我感到非常怀念,但同时也有一种轻飘飘的缺乏现实感的感觉——不过这毕竟是地狱,没有现实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也同样没有什么地狱感啊。
「嗯,你不需要担心,复活前要经历的考验,必须闯过的难关什么的,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哦,阿良良木先生。而且也没有绝对不能回头①之类的机关和陷阱,你的复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就请你尽管放心往前走吧。」
①文旋刃注:「不能回头」出自希腊神话中俄耳甫斯的故事。俄耳甫斯是天才的诗人和歌手。善于弹奏竖琴。妻子欧律狄刻被毒蛇咬伤并致死后,他追到阴间,冥后珀耳塞福涅为其音乐感动,答应他把妻子带回人间,条件是他在路上不得回头。将近地面时,他回头看妻子是否跟着,致使欧律狄刻重新坠入阴间。
「…………」
「嗯?怎么了?你的表情很暗淡呢。」
「表情很暗淡……」
要说的话应该是表情很沉郁才对吧。
不,就算说表情很暗淡大概也没有说错的吧——因为至少我的心情毫无疑问是非常暗淡的。
那么,那就是因为这样沿着通往北白蛇神社的石阶往上登,我的朦胧记忆也自然而然地连接了起来——连接到了我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的三月十三日的早晨。
那么按照这个方向,我是不是就这样继续登上北白蛇神社,在到达之后就看到卧烟小姐在等着我,然后她就用妖刀『梦渡』把我切成碎片让我重新复活,是这么回事吗——不过想到要再一次被切成碎片,也实在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所谓的地狱做法,其详细内容也让我感到很在意。
「说起来——」
八九寺说道。
「斧乃木小姐还好吗?」
「嗯?」
「斧乃木……」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啊。
八九寺和斧乃木发生关联的时间,反过来说就只有在应对『暗』事件的那几天了。但是,是不是只要一起进行那样的行军就会产生羁绊呢?还是说在同世代的怪异之间会出现心有灵犀的情形?我印象中总觉得八九寺和她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正好跟忍和斧乃木之间的不和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因为斧乃木是不可思议型的存在,就算说关系变得亲密,也不能就此放松警惕——而且话说回来,虽然因为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救下性命而忘记了,但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和她可是站在完全敌对的立场上的。
本来应该是没有丧失敌对心的忍才是最正确的态度。
明明有过那样的经历,事实上却跟她过着同居生活的我,才是最不正常的——甚至应该说是异常。
应该受到斥责。
「嗯,她很好啦——不过就算说很好,那孩子本来就已经死了啊。虽然这个表达方式也不怎么准确……总而言之,她还健在。」
「是这样的吗。那么作为把她指名为后任的人,我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斧乃木,她是你的后任吗?」
「是的,是公认的后任。」
她一定跟阿良良木先生展开了许多痛快的对谈吧——八九寺以不怎么像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啊……」
虽然斧乃木也没有要听从她这个请求的义务,但如果这个「愿望」真的有效的话,那么斧乃木可以说已经为我付出了远远超出八九寺想象的努力。
不仅仅是停留在对话的层面上。
「……说起来,也没有包括斧乃木在内吧,你说的这个八十九地巡礼。」
「毕竟还有时间上的限制嘛。」
「是时间的问题吗!」
「是的,这就是八九寺P做出的艰难决定。不过斧乃木小姐在动画版里也获得了很大的注目,所以也没关系吧。」
「用这种手法来维持平衡性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平衡。
我忽然对自己说出口的这个词感到在意。
不,与其说是感到在意——倒不如说是『突然来灵感』吧。
在八九寺跟我说『可以复活』、『不可以复活』的时候都没有来的『灵感』——在复活时刻逐步接近也完全没有实感、更没有现实感的『灵感』,在说出这句话、在联想到的时候,才迟迟地出现在我的头脑中。
是吗。
原来我一直都对这个感到在意吗——平衡。
「仔细想想也真的是很幸福呢,阿良良木先生。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还有一个既温柔又聪明的朋友,更有一个优秀的后辈,再加上活力十足的两个妹妹,现在还跟一个可靠的女童过着同居生活。」
「…………」
我想应该也没有人会羡慕我跟斧乃木同居这件事吧……不过在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厚,这一点的确是没错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
我还是渴望达到一种平衡。
那就是心的平衡。
平衡设计——归根究底,提出这个理念的应该是忍野咩咩吧?虽然我一直担心制定了世界放浪计划的羽川翼是不是受了那个中年男人的不良影响,但是说不定连我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那家伙的思想毒害呢。
「……正确的事情。」
「嗯?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
「不,我只是想起以前曾经跟标榜正义的烈火姐妹展开过这方面的议论啦一只是无意中想起来的。大概因为这里是地狱吧,我一不小心就想起了本来不想去考虑的正义问题。」
「嗯,不过已经快到山顶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请说得简明扼要一点吧。因为这大概就是你和我的最后一番对话了。」
「咦……?」
那样的话我还是想说点别的事情啊。
不过,正因为在地狱里才会想起正义的话题,而且我也很想听听八九寺在这方面的意见,所以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困难。在那种情况下,所谓的正确事情究竟是指什么呢?划分正确和不正确的基准,也存在着形形色色的种类哦。」
「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需要对那种基准加以深究,只要按照最简单的正确性来说就行了——即使是不可能会产生任何反对意见的正确性,我们往往也会无法执行或者无法实现吧?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进行相对化的讨论——」
「不成熟——吗。」
「或许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在烈火姐妹那样的活动中投入精力吧——我就是这么想的。当然,烈火姐妹也还是有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感觉啦……不过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比起做正确的事情,反而是更积极地去纠正错误吧?」
「……做正确的事情和纠正错误是不同的吗?」
「似是而非吧,抑或说虽然不中但也相差不远——如果要准确表达『纠正错误』这个说法,应该强调的汉字并不是『正』,而是『纠』才对呢。」
「…………」
光是用嘴巴说还真的很难传达呢,八九寺露出了暖昧的表情——的确,就像她的表情那样,真的很难感觉到她的用意。
不过难以传达的并不是汉字,一定是我想说的意思吧——明明说的是有关正义、邪恶和正确性的主题,却总是在很浅显的问题上进行着表面性的议论,或许这样反而会更难表达出真正的意思吧。
「总的来说,就是比起自己去做正确的事情,人往往更倾向于对他人的行动挑毛病并加以批判的立场,是这个意思吗?」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虽然也还是有点差异。
但大致上也就是那个意思了。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纠正错误』这个行为会让人产生『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情』的心情——所以要区分两者非常困难,界线也显得模糊不清。
不光是本人,对周围人来说也一样。
甚至可以说,即使经过第三者机关的审判,也无法对『正确』和『纠正』进行明确的分类——
「你怎么看呢?八九寺。」
「对于我在你心目中的角色形象,我现在开始有点担心了……」
「如果你是怀着批判性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话,那么我就必须指出,阿良良木先生,你现在正是通过对把『纠正错误』当成正义的那些人们所犯的错误进行纠正来彰显你的正义,这可是自相矛盾的哦。」
这话也说得太复杂了。
混乱不清。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的确是相当明显的自相矛盾,然而幸运的是,我想表达的主要意思并不是这个。
我并不是怀着批判的心情。
反而是抱着肯定的态度。
「只要不断地纠正错误——只要把里面的错误逐一剔除干净,那是不是总有一天会演变成纯洁无瑕的正确性呢?总之,归根到底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了。」
「…………」
「八九寺,你以前那样持续停留在现世是一个错误……或者说是不应该做的事情吧。所以就遭到了近似于自然规律的东西——」
遭到了那团『暗』……
「遭到了反击——害得你差点就变成了既不能上天堂也无法下地狱的游魂野鬼。」
「应该说是差点就被彻底消灭了,真的好险呀。」
虽然她说得这么轻松,但当时真的是非常危险——她对斧乃木感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啊~不对不对。我之所以这么感激斧乃木小姐,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在跟阿良良木先生接吻的时候她让我骑脖子那件事呢。」
「你别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好不好!」
我明明都尽量不去提了啊!
关于这件事,我们之间不是早就缔结了『继续保持神秘感』这个不成文约定的吗!
「你这种想法,其实就是那个吧。比起获得成功,还是不失败更容易升职加薪出人头地,更便于向上爬——就是这样的日本式思维呢。」
「…………」
其实即使在海外也存在着这种倾向啊。
「作为必须接受减分式考试的、身为应考生的阿良良木先生,受到这种思想的熏陶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自身也并不否定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但是光凭这种做法,还是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的吧。」
「无法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个想法的前提不是必须得到别人的正面评价吗?那样的话就只能得到别人给自己的东西哦。当然,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如果像阿良良木先生这样想得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东西的话,凭这种方法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犯过无数的错误。
失败过无数次。
不断从头再来,不断反复循环。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尝试和错误。
甚至还惹来诸多的非难——
「——最后就只有成功这条路了吧?」
「其实……我也不是在特指自己的事情啦。不过,也许是吧——不,应该就是这样的。」
「唔……」
「你刚才说并不是在特指你自己的事情吧。那么,你究竟是在谈论哪个人的事情呢?」
「…………」
听她这么问,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是不是在谈论正义的伙伴·烈火姐妹的事情呢?不,她们根本就不会成为这种议论的对象一她们可是什么都没想的啊。
既然如此,那就是忍野的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总是重视平衡性,企图在正确与错误、善于恶、这边和那边之间穿针引线充当中介的那个男人——坚决认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的那个男人……我是不是想谈论有关他的事情呢?
不对。
大概,我现在想说的。
我想谈论的人——就是她。
转校生。
忍野咩咩的侄女。
忍野扇——就是关于她的事情。
为什么到这一刻为止我都没有联想到她的名字,为什么完全没有想起她的事情,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她明明是我在这一年的后半段时间里最重要的人物啊。
……小扇难道也是这趟巡礼之旅的例外存在吗?八九寺也好像完全没有要举出她的名字的迹象。
当然,小扇相对于我的立场,毕竟也跟战场原和羽川有很大的区别——那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客气,实际上也是喜欢牵着人家鼻子走的类型。从这个意义上说,或许应该用类似神原的方式来对待比较合适吧。
……类似神原?
虽然我从来也没想过……是吗,小扇原来和神原是属于同一门类的吗……但是因为她说过自己是神原的信奉者,所以这对她来说也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要不就在这时候深入讨论一下有关小扇的事情吧。我正思考着该怎么开口.但是在我想到答案之前,时间却已经用光了。
已经到了石阶的顶点。
我们穿过了北白蛇神社的鸟居。
在穿过鸟居之后,并没有发生又被诱导到另一个空间的状况,北白蛇神社依然还是北白蛇神社。
不过,那却是被重建之前的北白蛇神社。
残破而荒凉,腐朽不堪,濒临枯竭的——彻底被人们忘记的、惨不忍睹的、不说根本就没人知道的神社境内。
可以说,这是跟我和神原第一次来访的时候几乎完全一样的状态——唯一的区别就只是周围的树木上并没有被钉着蛇这一点而已。
既然刚才千石已经从石阶上跑了下去,那么这方面没有得到完全复制或许可以说是一个瑕疵吧。不过被钉在树上的蛇什么的看着也会觉得恶心,所以把这个略去反而让我感到松了一口气。
即使不是这样,因为被重建的——或者应该说从零开始新建更合适吧,总之就是因为现在的北白蛇神社我已经看惯了,所以眼前这个久违的荒废破落的北白蛇神社的样子,也还是有一种鬼气十足的感觉。
因为跟八九寺开心畅谈而变得放松的心情,也在这时候重新绷紧了。既然没有跟异空间、异次元相连接,那就意味着这趟从浪白公园开始的莫名其妙的散步旅程的终点,就是这座北白蛇神社了。
把偏差的部分修正过来。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让变得正确的部分出现偏差——八九寺之前还说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那么现在是不是很快就能得到说明了呢?
这时候——
在参道的前方。
在崩塌的正殿前面——也就是赛钱箱的附近,似乎有一个人影。
有谁正在那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跟至今为止所看到的忍、战场原、羽川和千石截然不同——那个人物正默默地注视着这边.看起来很明显是在等着我们。
不过,有人在神社这一点,我其实也早就预料到了——虽然那也许不是预料,而是预感才对。
或者说是既视感吧。
三月十三日。
在这样子登上石阶到达山顶的时候,我就被名副其实地等候着我的卧烟小姐切成了碎片——不,另一方面,我也想过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在那里。
因为在上个月,在我为了去见影缝小姐——按照约定去见影缝小姐,而来到这个作为会面地点的北白蛇神社的时候,我就被她爽约了。
影缝余弦——
那个暴力阴阳师——直到现在也还是行踪不明。
因为斧乃木是那样的性格,所以她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像样的评论——况且本来对那孩子来说,性格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对遭到爽约的我来说,而且家里还收留着她的式神斧乃木的我来说,我当然无法不对她的安危感到在意了。
所以——
在作为地狱布景的这座北白蛇神社里,我就怀抱着应该有谁在这里等着我的预感,但同时也怀抱着或许根本就什么人都没有的预感一虽说只要对两种可能性都有着预感,就肯定会有其中一方成为现实,但是——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感受到强烈的冲击——看到在那里等着我的那个人物的真面目,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看起来陈旧不堪、仿佛随时会从里面掉出东西来的、歪歪扭扭的赛钱箱——坐在它上面的人,既不是卧烟伊豆湖,也不是影缝余弦。
但却同样是身为专家的存在。
……本来已经死了的专家。
本来应该早就粉身碎骨而死的人偶师——
手折正弦。
「你好——阿良良木君。我一直在等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