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犯下了『在天文馆里打瞌睡』这种不应有的失误,但是接下来就没有再出现什么过失,我和战场原——至少是我——度过了相当愉快的时光。
关于科学馆方面,虽然也存在着原本的初期期待值无限接近于零的原因,不过老实说,还真是出乎意料地有意思。这种类型的设施由于其性质的关系,与其说是面向高中生,倒不如说是以小学生(或者说是带孩子出游的父母)为对象的内容占多数,所以我起初还有点担心这对身为十八岁高中生的我和战场原来说会不会不太合适,但也许应该说不愧是羽川推荐的约会地点,馆内的布置的确非常充实。
这样一来,我就更对自己在天文馆里打瞌睡感到后悔了。不过那时候至少看到了战场原的宝贵睡相,已经比看到什么星空都更有价值了——我就暂且作这样的解释吧。
当然,也并不是我一个人感到充实,战场原也显得相当的兴奋——当然,这也许应该是符合理科型女生风格的举动吧。但是她过去毕竟是一个绝对不表露出内心的人,或者说是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和公共场所中(甚至在我这个男朋友面前)放纵嬉闹的人,所以能看到她的这一面,对我来说也可以算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我们就再转一圈吧!」
不过当她以跟天文馆那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向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还是不得不做出「NO」的回答……明明是自己安排的计划,却对执行这个计划没有太大的执着——战场原的这种立场,或许可以说是以当机立断的迅速判断力作为优点的她表现出来的短处,或者说是应有的负面要素吧。
虽然优先考虑当时的心情顺从她的意向可能也是一个合理的选择,但作为健全的高中生来说,要是一整天都在科学馆里度过也未免有点过于健全了,所以我还是设法说服了她。
那就是已经成为今天的固定台词,或者说是铁板台词的——
「反正以后要来多少次都行。」
听了这句话,战场原也终于屈服——然后到了吃午餐的时间。
因为她之前说是轻量餐,所以我也对此设置了偏低的期待值,然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战场原的战术,我被领到的是一家氛围相当不错的店。
虽然她说过不是快餐店,但值得吐槽的就只有这家店的客源稍微偏向于女性这一点(除了我之外其他客人都全是年轻女性),不仅食物做得非常美味,在价格上也显得相当亲民。
顺便说一句,在约会期间产生的支付费用,我们都是完全平均分摊的——其实这也不是仅限于今天的做法了,本来我也觉得作为男方的我应该承担全额的费用(再考虑至战场原的家境情况就更是如此了),然而不管对方是谁,战场原总是一个无论如何也很不愿意接受他人恩惠的人。
根据我的推察,她的这种性格大概是因为过去曾经和某个欺诈师打交道造成的影响——搞不好她受那个专家(虚假)的影响甚至比羽川受忍野的影响更大呢。
虽然这是在反面教材的意义上。
总而言之,虽说还没有精确到个位数,但我和战场原还是各付一半的钱——考虑到车子的租金和汽油费,大概她比我出的钱还要多些吧。
想到这可能是我将来变成『吃软饭』的男人的前兆,我就不由得在心底里下定决心,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
不过现在的战场原暂时还没有什么干物女的印象——总而言之,这顿在咖啡厅里吃的午饭让我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就算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兴趣,女生还是会对这一类的店有着某种程度上的把握。
接着到了下午。
是游玩的时间段。
前半部分是保龄球——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虽然之前说的惩罚游戏被执行了,但从结果来说,胜利者却竟然是我。
「可恶……没想到阿良良木君竟然向我说谎……这根本就不是初学者嘛。」
她恨恨地抱怨道。
被战场原这样满怀怨恨地盯着看,虽然也让我感受到她的表情变得比以前更如丰富(同时想起斧乃木曾经说过『看到别人发怒的样子会感到很兴奋』这句话),但基本上还是会让我想起过去的情景而感到不寒而栗。
我完全没有说谎。
我是初学者——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碰过保龄球的门外汉这一点是毫无虚假的事实。只不过明明这样也还是赢了她而已——不,老实说,早知道会被她这样盯着看,我真的宁愿输给她算了。
我才不要啊,对你的命令权什么的。
话说回来,这其实完全是战场原的自作自受——看来她过去的记忆似乎被自己过度美化了。
说什么艺术般的分数。
美化,说得更严厉一点,或者应该说是只记得好的方面吧。
不,实际上从第一到第五小局,她都表现出了相当高的水准。她的完美投球姿势,已经到了令人无法相信她没有自己专用球的地步。
虽然我并不是了解得太清楚,但是什么全中、什么三连全中的,总之就是一次击倒十个瓶子的成绩一直延续到了整场的中段。
我在吐槽说『你该不会是专业的吧』的同时,也产生了『既然她展现出了如此华丽的球技,就算听她一次命令也无所谓』这样的轻松想法(顺便告诉各位,我在战场原旁边打出的都全是不算好也不算差、既不高也不低的极其平凡的分数),但是在第六小局之后,她的成绩就突然发生了变化——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单来说,战场原黑仪的成绩,在第六小局以后都全是洗沟①。
①校对逸:洗沟球(Gutterbowl)指保龄球投出后,未触及球瓶而陷落球道两旁的沟的情况。
最后投出的球甚至连球道的末端都到达不了,投出了一个软弱无力的球——没错。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战场原已经没力气了。
好像是手臂发麻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短跑选手,所以缺乏持久力和耐久力——其中当然也有这样的原因,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她也是缺乏力气的那类人。
尽管途中灵机一动换用左手来投球,但是球却没有像她的如意算盘那样滚动在正确的轨道上。
结果,反而是一点点地累积着分数的我赶上了她的分数,最后甚至超过了她的总分。
可以说是戏剧性的大逆转。
没有概要的戏剧看来并不单单是棒球的专利。
「好吧,我认输。」
尽管战场原表现出了无愧于神原的直系前辈这个头衔的不服输性格,但是作为一个即将成为大学生(如果考驾照的事情没有被学校发现的话)的人,她最还是接受了自己的败北。
「你就尽管命令我吧。来,究竟要提出什么样的色情要求?我真的很期待哦。」
太乱来了。
顺带一提,作为参考,我也问了战场原如果是她胜利的情况,她会提出怎样的要求。
「当然是提出很色很色的要求咯!」
她恼羞成怒地说道。
这么说来,不管你是输是赢都是一样的结果吧——我只能这么吐槽了。虽然我想起以前好像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过还是以『那么到下午茶的地点附近为止都要手挽着手』这样达成了协议。
在离开了科学馆之后我们继续和之前一样,今天的主题似乎是『健全』呢。
下午茶时间。
用英国的说法就是Afternoon Tea。
很抱歉我要先从价格开始说起,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下午茶反而比午餐的价格还要高——虽然要说『一般都是这样的定位』我也无法反驳,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在战场原看来反而是主要的活动。
我们一边优雅地品尝美茶,一边享受着华美的点心。而我就利用这段时间把昨天的详细经历——为什么越来越严重的吸血鬼化倾向会突然消除,为什么本来不可逆的过程会变成可逆,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战场原。
当然,毕竟还有一些不能说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但是所有可以说的事情我都全部说了出来。
「嗯……没想到在考试当天还经历了这样一段冒险之旅,也不知道该说是意外还是像阿良良木君的风格了……到底在干些什么嘛。」
果然还是稍微惹她生气了。不过,要是听说自己的学生竟然以如此奔放的态度去应考的话,恐怕也没有哪个家庭教师会觉得高兴吧。
然而,也许是觉得对一个昨天才刚刚下过地狱的人说过分严厉的话也不合适吧——
「你辛苦啦。」
她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算你同情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啊。
而且你说这种慰劳我的话,我就不得不把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的事实告诉你了啊——虽然我还没有听说卧烟小姐的详细计划内容,但我在那时候应该还是要担负什么职责的吧。
「也对呢——考虑到金发萝莉奴隶和八九寺的事情,我想一定是那样的。尤其是八九寺,简直就是被卧烟小姐当作人质扣留在那里了嘛。」
虽然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妥(萝莉奴隶这个称呼也同样有一点不妥),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事实倒也确实如此。
或者应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吧。
「不过,从欠人情的意义上说,阿良良木君现在应该是欠对方人情的状态,所以大概也不得不还这个人情吧……就像我不管多么讨厌,可还是向忍野先生支付了费用那样」
真是的,她到底讨厌到了哪个地步啊。
也讨厌得太夸张了吧。
我怎么感觉好像反而比以前更加讨厌了——难道羽川去海外踩点这件事就真的让你那么寂寞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搭档就已经不是神原,而是跟羽川组成二人组了吧——那到底是什么组合啊。
「但是,欠人情的问题终究只是欠人情的问题……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呢。那个叫卧烟小姐的人,究竟打算做什么呀?她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而行动的呢——她是为了工作对吧?」
听她这么问,我真的有点难以回答了——当然,我并不是不知道答案。关于卧烟小姐的目的——更准确地来说,关于她的目的意识,我也已经从她自己的口中和周围人们的口中听说过许多次了。
但是,她的目的意识实在过于高远了。
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显得过于高尚,我其实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简单来说,应该就是力图让这个充满怪异的小镇恢复平稳。但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就仿佛变成正义的伙伴了。
正义。
正确。
以及为了维持正确性而产生的——错误。
牺牲。
……怎么回事,最近——而且是很贴近现在的最近我好像跟谁谈论过这样的话题啊……?
「根据我怀着的危机管理意识……以危机管理精神对待日常生活的过去经验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目的不明的人呢。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是政府要员还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只要有着明显的目的……有着明确的欲求和欲望的话,那就总能想出应对的方法。」
虽然这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大人和我们这些小孩子有着不同观点的缘故啦——战场原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还在让她为我担心。
这样的事实,实在让我内心感到万分苦涩。
自己害她心痛的事实,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心痛。但是话虽如此,因为我已经向她保证过在怪异方面决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隐瞒,所以我也不能藏着不说。
就是因为跟像我这样的家伙交往,才给她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就有点自虐过度反而变成被害妄想的感觉了。
「虽然我不知道卧烟小姐究竟在跟什么战斗……不过搞不好她其实是在跟阿良良木君这个对手战斗呢。」
嗯?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这与其说是意思,倒不如说是直觉啦……相对于阿良良木君只顾及眼前情况的姿态,我觉得卧烟小姐的宏观立场无论如何也会跟你发生对立吧。对立——说得更严格一点就是敌对吧。」
……听她这么说,也的确是一个无法否定的可能性……或者应该说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对于卧烟小姐当初制定的让忍在没有神的北白蛇神社充当神的角色这个方针,我却掀起了反旗——然而结果却把毫无关系的初中生千石卷了进来。如果把这看成是我和卧烟小姐的敌对关系,那就是我阿良良木历的彻底败北,而且还是留有后遗症的败北……
但是话虽如此,如果卧烟小姐这次又打算采取那样的手段——打算把恢复成完全体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推上神社的神坛的话,我大概还是会跟上次一样举起反旗吧。
……这个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而且北白蛇神社的前身就是那个浪白公园,而且那时候的地名是白沱——如果是这样的话。
假如那就是水蛇的意思。
如果海蛇就意味着海德拉,那与其说是暗示和符号,倒不如说单纯是历史的反映……
如果是那样的话——
唔……不对,海蛇意味着海德拉这个知识,我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海蛇和海德拉明明应该是完全不同的生物啊……为何这么说?
「……当然因为我是阿良良木派的,所以关于这方面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啦。但是,为了鼓励你我必须先跟你说,虽然卧烟小姐那种鸟瞰型的、宏观整体的思考方式也许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但我却觉得短期性的视点对人来说也是同等重要的呢——如果不吃今天的饭而去想明年的正月怎么过,那也只能以妄想来形容了吧。」
虽然这番话与其说是鼓励倒不如说是安慰,但是听她这么说,我的胆子也顿时壮了起来,感觉自己也可以怀着积极的心情去面对决战了——至于我最后究竟要跟什么人对决,现在还是一片茫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在品尝过红茶之后,我们就去卡拉OK吧,阿良良木君。我先说明了,你可别点什么料理之类的哦,不然就影响到我和爸爸的约会了。」
跟父亲大人晚上的预定,到这时候终于变成约会了——那到底是什么双重约会啊。不,与其说是双重约会,倒不如说是双重预约更合适。
「在我看来其实应该是连赛两场才对啦。」
尽管战场原用上了在女生中很少见的棒球用语,但是我们所前往的地方却不是棒球打击练习场,而是卡拉OK的包厢。
在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和战场原两人独处,我也不禁有点心猿意马,看来我到现在还没有脱离恋爱的初级阶段。不过这个暂且不说,这里最值得关注的应该是战场原的唱歌水平——顺便说一句,被誉为世界主席的羽川,唱起歌来真的非常拿手。
当时我差点还以为自己在听CD。
面对不光在学习方面完美无缺,连玩乐也可以随心所欲的羽川,我顿时产生了『千万不能怀着随便玩玩的心态跟她出去玩』这样的想法。
不过对普通的约会也不应该抱有那么高的期待,而且战场原也应该和羽川去过卡拉OK,想必也不会有要跟她一较高下的想法吧……
于是我就放松了警惕。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不能怀着随便玩玩的心态一起去玩的反而是战场原——只见她以明显很不熟悉的动作操作着遥控器,把卡拉OK设置成『评分模式』。
为什么要做这种逼自己走上绝路的事情……!
为什么非要知道具体客观的数字啊!
……虽然听说因为机器评分和感觉上的歌唱水平高低往往会出现不一致的情况,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但是一旦以数字的形式显示出结果,那就很难打圆场了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我们来较量两个小时,总分数低的人就要绝对服从分数高的人哦。」
她又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跟我对立的人原来是你吗。
她以前真的是这么喜欢比高低的家伙吗……话说回来,这女人难道还没有吸取刚才保龄球对决的教训么。
虽然这种挑战性的姿态很值得人学习,但是我真的搞不懂这种接二连三地被下战书的状况是不是真的可以叫做约会。
我的脑海里甚至冒出了『难道她为了准备晚上跟父亲约会而把我当成实验品了?』这样的疑问,但是对于战场原提出的雪耻挑战,我当然也不得不接受了。
在有所亏欠——或者说是有弱点的时候,还真是不堪一击啊。
虽然这也许应该被称为恋爱的弱点。
「我先来,你就好好听着吧。」
战场原说完就马上拿起了麦克风。
不知为什么,她的这种姿势看起来就像一个自暴自弃的人。
「你说什么呀,阿良良木君。虽然我很欣赏你接受我挑战的勇气,但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知道我已经把动画版的主题曲唱过多少遍了吗?」
那是动画版的设定吧。
很遗憾,那是不会反馈到活字版里面的。
因为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连本卷内容也被动画化嘛吐槽。
吐槽校对逸:西尾你是我隔壁宿舍那个说这次考试怎么可能过得了的学霸吗?
顺便告诉各位,战场原的选曲非常认真——考虑到有可能会造成负面影响,我不会说出曲名,但是她刚才明明说得那么自信,却选择了无论是音调还是速度都比较容易把握的——也就是比较容易唱的曲子。
她究竟有多么想让我绝对服从啊。
我感觉她好像把保龄球输给我的那股怨气都灌注到这里面了——至于最后的结果……
「82分。」
很一般。
不,因为我至今为止都没有尝试过评分模式,所以82分究竟算是一般的分数、好的分数还是差的分数,我也实在无从判断。但是在她本人看来,这似乎是一个相当不如意的结果,她整个人都愕然了。
「骗人……82分什么的,简直是不及格的分数耶。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拿到85分以下的成绩。」
优等生……
82分算是不及格,那到底是什么考试啊。
「阿良良木君,原来你高中生活的大半部分都是怀着这种心情度过的吗……?原来拿到85分以下的成绩会是这样的感受,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看来我一直都没有体谅你呢。我本来是应该对你更加温柔才对的。一直以来,我究竟对阿良良木君说了多么过分的话呀。」
过分的话就是你现在说的这句吧。
搞不好这甚至是迄今为止最过分的说法……就算是80分,在我大半部分的高中生涯里也几乎没怎么拿到过啊。
我拿的基本上都是真正的不及格分数。
不过先不说卡拉OK的机械式评分是否可靠,战场原的唱歌水平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不足之处——在什么事情都做得无懈可击这一点上,她的才能应该可以说是决不在羽川之下。
于是我就直接把这个感想说了出口,但是——
「存恤什么的我才不要呢。」
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拒绝。
而且还是用我不懂的词语拒绝了我……存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管怎么说,战场原同学对胜负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接下来就轮到我唱了,不过这个就算略过不说也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自己评述自己的唱歌水平也只会让人感到没趣,所以只要像机器一样把结果的分数说出来就行了。
82分。
一模一样。
对约会中的情侣来说,这样的同分蕴含着相当深厚的意义,或许还可以根据这个事实引申出许多温馨浪漫的说法……而且实际上我也是准备开口说的,但是看到战场原那一本正经地咬牙切齿的表情,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对胜负的态度实在太认真了……
还是说她看的不是胜负,而是对身为学生的我跟她同分这个事实感到恼火呢。
不管如何,根据机器所作出的判断,我和战场原的唱歌水平似乎是处于同一等级上的。
不光是第一回合,在第二回合以后的结果中,尽管我们并没有漂亮地持续打成平局,但我们还是不断地得到了相差无几的分数。
如果这是运动的话,恐怕应该算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精彩较量吧,但是这毕竟是卡拉OK的较量,从展开的方向来说实在充满了空虚感——那就是以误差决定胜负的无奈了。
那么,误差的结果。
最后获胜的人竟然又是我。
差距只是三分——势均力敌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可能……我竟然会在一天之内输给阿良良木君两次……」
从这句台词就可以看出,我的恋人其实是非常瞧不起我的——不过我一直在她面前都表现得那么窝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这样干脆就当作打成平手吧——我这么提议道。但是胜负观念极强的战场原却坚持着自己的败北。
「来,你尽管下命令吧。」
她说道。
还真够爽快的。
我说你的爽快和自暴自弃就只是一线之差啊……
「我起初还想着只要选择自己先唱,说不定最后就会因为时间关系而在我刚唱完的时候收场,现在看来是我的这个投机的想法遭天谴了呢。」
她竟然不经意地暴露出了这个恶毒的图谋。
这搞不好还真的是遭天谴了吧。
神其实一直都在看着我们——不,神大概也不会整天盯着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图谋吧。
而且——
要这么说的话,这个小镇现在——也是没有神在位的状态。总而言之,已经到了约会结束的时间。
高中生活中最后的约会。
因为下午连续展开了两场较量,而且还是以我取得二连胜的结果告终,所以也稍微出现了若干险恶的气氛,但是从按照计划完成的意义上说——也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给我带来了成就感和满足感。
「等一下嘛,阿良良木君。你干嘛说得好像已经结束了似的,别在这里收场呀。你还没有对我下命令耶,你就让我绝对服从看看吧。」
嗯,约定终究是约定……
为这种事情拖拖沓沓的也确实很荒唐。
但是话虽如此,比『手挽手一起走』更进一步的要求,而且还要满足健全这一条件,在我所掌握的词汇中要找出答案还真的相当困难。
「以公主抱把我送到停车场那里怎么样?」
这是来自绝对服从的一方的提议。
我都说如果这样的话,你不管是输还是赢都一样吧。尽管有这样的疑问,不过仔细一想这个主意大概也算是比较妥当了。
「我先跟你确认一下,不是我用公主抱来抱阿良良木君,而是阿良良木君用公主抱来抱我哦?」
那当然了。
要是反过来的话,那就不是公主抱,而是女王抱了啊。那是什么惩罚游戏——不,就算是公主抱也已经是一种很重的惩罚了吧。
但是因为这样受伤害最大的是战场原,所以就姑且接受好了。
「要是你说我重的话,我就杀了你哦。」
从战场原的口中久违地听到了『杀』这个字……还真是没什么浪漫的气氛啊。
先不说战场原的体重如何,我对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吸血鬼性的自己的臂力有点不安,要是把她摔在地上就糟糕了,所以我就吩咐她先用手绕到我的脖子上,然后就以公主抱的姿态走过了通往停车场的几百米路程。
「不愧是阿良良木君,果然是平时就抱惯了幼女呢。」
这个说法很容易引来误会。
还是拜托你别这样说了。
「但是如果说小忍已经变成丰满的尺寸,以后要抱着或者要骑脖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呢。阿良良木君也要好好锻炼身体才行哦。」
我想应该也不会用那种方式来对待完全体状态的忍吧……不过想象一下那样的构图也真的很夸张。
我们一边谈论着这样的话题,一边在各种好奇视线中走过,到达了下午停出租车的那个停车场——这个停车费用是由我出的。
「呼~真是羞死人了。」
一坐到驾驶席上,战场原就这么说道。
那就是公主抱的感想么。
虽然我也不得不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看到了地狱。」
要说得这么严重吗。
不过也可以说比地狱更有地狱的感觉吧。
接下来,就真的只剩下回家了——看到战场原驾车的样子,我就开始有了要考个驾照的想法。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之前叫我去考才这样想的。
不过她之所以驾驶得这么开心,说不定并不是因为驾车本身很有趣,而只是因为对接下来跟父亲的约会怀抱着期待吧……
但就算考到了驾照,要是没有车的话也无法自由自在地出行……毕竟每次都去租车也还是有点麻烦啊。
接下来就只剩下回家——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在这时候总算想起了在回去之前必须说的话。
这本来就是我今天准备跟战场原说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不得不说的话,但是结果却因为被战场原黑仪考取驾照的事件压倒了,导致完全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的内心也有一瞬间掠过了『说不定就这样不说也没关系吧』的邪念,但那样做当然是不行的。
「战场原。」
我突然间开口道。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如果是申请结婚的话当然是OK啦。」
「不,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而且你也答应得太快了吧。其实是关于情人节巧克力的返礼……我并没有准备好。」
虽然我想过各种各样的开口方式,但是说到底这种事也只能老实交待了。
「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时间准备。想着想着就越想越多……虽然费点工夫的话也可以买些棉花糖来凑数,但又觉得那样也太随便了……就是这么想来想去费了许多时间,结果什么都来不及做……」
本来也想过今天找个机会去买回来,但结果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到底,要在战场原身上找机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天文馆那里……但是那时候我自己也睡着了。
「所以你可不可以再多等我两三天?当然,到时候我一定会连同利息一起交到你手上的。」
「什么嘛,原来你在担心这种事情吗。那个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呀。利息什么的——关于阿良良木君讨厌纪念日这件事,我当然是很清楚的啦。」
跟我下的决心相反,战场原的反应相当平淡。
「虽然如果说没有期待过也好像不太好,但我真的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回礼,所以光是你今天一整天陪着我约会就足够了。等你改天有兴致再送些什么给我就好了——我可不是因为期待着返礼才给你做巧克力的嘛。」
虽然我一时不敢相信这是对人情的亏欠问题非常严格的战场原所说的话,但是所谓的赠礼,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而且本来就是因为阿良良木君讨厌纪念日,我现在才能和阿良良木君建立起这样的关系——你还记得吗?阿良良木君开始和我交往的那一天,就正好是母亲节对吧?」
「啊啊,说起来的确是……」
这个我也记得。但是再进一步回忆的话,那一天我本来就是因为要不要庆祝母亲节的问题跟妹妹吵了架才跑到外面的。
虽然现在想起来那真的很幼稚……但是我就在那个公园——也就是浪白公园里偶然遇上了战场原。
然后接下来,我就被战场原表白了。
是吗。
也就是说,正因为对母亲节感到不自在,我才会开始跟战场原交往——这个说法的确是成立的。但与此同时,我也不得不感叹人际关系的奇妙缘分。
没想到跟妹妹吵架竟然有着这么高的重要性……想到自己现在跟妹妹已经培养了比较良好的关系,我也为自己过去没有跟妹妹们好好相处有所反省,但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一天我就不会遇到战场原和八九寺了……
这种事还真够奇妙的。
如果说要贯彻正义就无法避免犯错误,那么或许也可以说正因为犯了错误才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这感觉好像也是从哪里听说的观点吧?
「没关系啦,我不会当一个强迫自己男朋友喜欢上纪念日的讨厌女人——纪念日什么的,只有我一个人记住就够了。比如说被阿良良木君接住的日子是五月八日,表白后开始交往那天就是五月十四日,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就是六月十只日,第一次舌吻是……」
「这已经够讨厌了吧!」
与其说是讨厌,这应该说可怕才对。
虽然对战场原来说也许只是——记忆力方面的问题。
「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明明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就是同班同学,我对阿良良木君却没有什么第一印象呢……除了经常跟老仓同学吵架之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真的很想设法改变记忆,把事实改写成『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着阿良良木君』……到底有什么好的办法呢?要不就试着伪造日记好了。」
「你一年级时的样子,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啊……因为很有一种深闺大小姐的感觉。」
「怎么,你难道说是一直喜欢着我的吗?」
「我也不会说到那么夸张啦……」
不过,毕竟过去没有办法改变,我们就只能期待未来了。总而言之,如果光是被抱怨或者被责备的话还好,我没有准备礼物这件事说不定会伤害了战场原——正因为我一直都怀着这个担忧,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反正白色情人节的礼物可以从爸爸那里拿到,所以没关系啦。」
听了这句发言,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不安。但是即使如此,就算把这个包括在内,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造成别的大问题真是太好了。
虽然说是『下次有机会再送』,但我当然不可能因为没有机会就不送,所以能得到时间上的宽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实际上,因为我也收到了羽川的人情巧克力,所以也要考虑返礼给她的问题(是不是人情巧克力也要三倍返还呢?)如果羽川会在毕业典礼那天回来的话,我就要在那之前准备好战场原的那份,所以就算获得了时间上的宽限,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两天而已。
「嗯?」
这时候。
就在我放松警惕的瞬间。
战场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想到之后她的动作就非常迅速,她立即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上。
但是,要问她想到什么的话,副驾驶座上的我却没有办法回答——面对如此急剧的怒涛般的变化,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良良木君。」
战场原说道——语调已经发生了变化。
低沉,低沉,低沉,非常低沉。
刚才她那种心胸宽阔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实在是不可原谅呢。」
「咦?」
「在这个情侣们的三大纪念日之一的白色情人节竟然什么都没有为恋人准备,我真的不得不开始怀疑你对我的爱情了。」
「咦?咦咦?」
「虽然我也听说过有的男人在开始交往之后,就会像这样变得逐渐不怎么关心女方了,没想到那竟然就是阿良良木君。真是让我失望,我实在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今天一整天,我明明都在忐忑不安地期待着阿良良木君究竟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结果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准备,我的期待一下子就化为乌有了。我本来还以为你至少会送我一艘游艇的耶。」
「那、那样的期待是不是也有点太夸张了呢?」
「啊~啊~干脆去自杀算了~」
战场原边说边浑身脱力似的靠在方向盘上——她的举止反应夸张到这种程度,反而让我感觉她好像在演什么蹩脚戏似的……
我真想跟她说——你还是应该学一学向我演绎出逼真的小把戏的正弦啊。
她到底因为想到什么,才突然演起这种一个人的蹩脚戏了呢……但是尽管心里这么想,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
「对、对不起,所以我都向你道歉了嘛。」
我回答道。
「请你千万不要自杀。那、那么,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虽然我没有办法送你游艇,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
虽然我对她为什么突然推翻明明已经原谅过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但是这件事基本上都完全是我的错,所以就只能低头认错了。
「你是说,只要是你能做到的事都愿意做吗?刚才?」
战场原突然对我这句话紧咬不放。
就好像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握中似的态度。
而且还绽放出了今天看起来最开心的笑容……
如果在这时候才觉得最开心的话,那今天这一整天到底算什么啊?
「你说是绝对服从对吧?」
「不、不是,我没有那么说啊……」
「…………」
「我说了!我说了!绝对服从、我确实有这么说!」
顺便一提,在「…………」的时候,战场原的脸就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表情丰富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就像百面相一样啊。
不过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战场原是如此渴望着要我绝对服从于她吗——因为在保龄球和卡拉OK的时候都没能实现这个目的,她就找准了这个机会向我开刀了。
先不说手挽手,就公主抱来说,我觉得应该也算是满足了你的愿望啊……你难道还有什么宁肯做到这个地步、宁肯撤销已经原谅我的发言也要让我服从的事情吗……真是可怕的执念呐。
难道打算要求我做什么色色的事情?
不,现在想起来,那应该只是顺应气氛的玩笑话罢了……
「是吗,真不愧是阿良良木君。这样的宽宏度量,果然是我钟情的男人。真是再一次让我倾倒了呀。」
今天让恋人再次为我倾倒的目的,似乎在最后的最后得到了实现……但是想到搞不好这甚至会变成我的死期,我也无法单纯地为此感到高兴。
「明明不知道会被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没想到你却说愿意一生都听我的话。」
「一生!?」
想让对方一生都服从自己的愿望,那已经远远超出愿望的范畴了吧?也不知道该说是奴隶契约还是空白委任状,总之我似乎已经把至高无上的决定权交给了战场原……
不,不行,我要相信她。
要相信战场原黑仪,要相信自己的恋人啊。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应该不会向我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虽然光是叫我一生都服从她就已经是很离谱的要求了……
「哦、噢,一生吧。明白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叫我的名字。」
一生。
战场原说道——而她的表情却是充满了羞涩。
「用名字,来称呼我。」
「……咦?我一直在叫啊,我不是叫你战场原吗?」
「不是这个,是后面的名字,直呼名字。」
「…………」
这个。
应该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没有实现的目标吧——而且也是想在高中生的期间实现的目标。
作为一对情侣。
因此,她才在保龄球和卡拉OK的时候故意设置了惩罚游戏吗——也就是说她一直在千方百计地制造提出这个要求的契机吗?
的确,这是高中生活里的最让人挂心的事情。
的确,现在才提出来也非常难为情。
要是没有这样的契机,也许真的是很难说出口——一生,绝对服从。
一生都这样称呼她的名字。
对我来说——这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黑仪。」
谢谢你,历。
还没等我说什么,黑仪就已经理解了我的意向——以这样的方式来称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