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不少时间。
我不知道这样的时间消耗是否也在卧烟小姐的计算范围内——事态明明已经逐渐朝着收尾的方向推移,而且真相也在一点点地被揭开。然而在我看来,事态却好像正在不断地恶化,真相也越发潜藏在更浓密的阴云中似的。
怪物。
普通的——怪物。
如果稍微对用词上的细节问题发表意见的话,本来光是怪物就已经不能算是普通了,但是在作为传说中的吸血鬼的忍野忍的完全体、人造怪异斧乃木余接、以及接下来将要被供奉为神的八九寺真宵等超常规的面孔齐聚一堂的这个现场,那也许是很有必要的形容方式。
所以这一点就先忽略不提了。
「小扇——是怪异?」
不。
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情吧……?虽然直到刚才为止都几乎把她认定为『暗』的我这么说也有点奇怪……但是她那种过于神出鬼没的行踪,的确是充满了怪异的色彩。
至少如果怀疑她是『暗』的话,那么即使怀疑她是怪异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怪物……什么的。
就好像事到如今才突然被回归原点似的……
即使说无论何时都不应该忘记最基本的概念,但是怪物、也就是怪异,真的会转学到高中学校里来吗?
「喂喂,小历历。你应该也没有亲眼目击过她上学、上课、学习的场面吧——你和她之间,只不过是以学校为中心发生接触罢了。」
「…………」
这么说——虽然的确也没错。
先等一下,这么说来我搞不好就要从根本上改变想法了,我必须先冷静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先回家睡一阵子再过来——当然,我也不可能那么做。
我尝试回忆了一下。
至今为止跟小扇之间的交流和对话——但是我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完全无法准确定位。
我越是想回忆起来,记忆就变得越发朦胧。
不,这并不是现在才有的现象——在跟小扇面对面的时候,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一旦跟她说话,记忆就会被打乱。被迫回忆起自己不愿意想起的事情,过一会儿又被迫忘记正在思考的内容,被植入本来并不存在的记忆。
简直就是——非人类的所为。
但是……
「假设小扇真的是怪异,那也太不清不楚了吧?反而是把她看成『暗』会更容易明白……卧烟小姐,你究竟是根据什而么把小扇称呼为怪物的呢?」
「那么说来,你又是根据什么才把她唤作小扇的呢?」
「嗯?」
她难道是说我对她采用『小』这个前称很恶心吗?
面对现在已经明显站在对立位置上的对象,使用这种感觉过于亲呢的称呼,在用词原则上来说是错误的……但是就算她这么说,称呼也还是很难一下子改过来的吧。
——黑仪。
唔……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我就不由得感到有点难为情了。
「你干嘛脸红起来了啊,真恶心。」
斧乃木果然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吐槽机会。
还真是性格恶劣啊,这家伙。
不过仔细一想,我对你使用昵称本来也觉得有点奇怪呢……只是,卧烟小姐想表达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一点上。
「只不过是因为她自称忍野扇,你就信以为真,然后马上就用『小扇』来称呼她了对吧?」
她继续朗朗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使用了伪名?」
「我是说,什么伪名、什么假名的——不,甚至连那个程度也没有达到,只是一个胡乱想出来的、极端随意的名字啦。在听到这种名字的时候,你本来是可以笑出来的。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大笑起来。」
「…………?」
就算她这么说,我也完全搞不明白忍野扇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笑点。如果说是奇怪的名字,那么同姓的忍野咩咩和由他起名的忍野忍也只是在文面上显得更引人注目一点而已……
「直觉这么迟钝,真不像你的作风呢,阿良良木先生。」
这时候,八九寺主动挑起了说明的任务——虽然对我在八九寺心目中竟然是直觉敏锐的角色感到惊讶,但是单就这件事来说,我本来是应该更早察觉到这一点的。
曾经围绕『名字』跟八九寺展开过激烈论战的我,本来是应该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除了刚才我们谈到的话题之外,她根本就不知道其他有关小扇的知识。尽管如此还是能找到正确答案的八九寺,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勇者。
「据我所知,那个名叫忍野扇的人是由神原小姐介绍给你认识的吧?是以『篮球社的前任明星神原小姐的粉丝』这个身份介绍给你认识的对吗?」
「啊啊……的确是这样的。」
「粉丝——FAN,那就是扇啦。」
这联系真是无聊地差点让我失去意识。
的确,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伪名——只不过是像「AAAA」、「KKKK」、或者是「1234」之类的乱打上去的用户ID一样,随意而欠缺爱情的、让人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自称方式。
反过来说,这倒是能让人感觉胆大到无法无天的做法……
「咦……但是,那姓氏又怎么解释呢?她用忍野这个姓氏……啊啊,是这样吗。她说是忍野的侄女,实际上也是骗人的吗……?」
「关于忍野这个姓氏还存在稍微复杂的原因。或者应该说是有点绕圈子啦……不过,她自称咩咩的侄女这一点的确是骗人的。根据我作为前辈所掌握的情报,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什么侄女——应该是这样的。」
当然,咩咩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肯定也有生物学上的血缘亲族,但是据我所知,那个后辈一直都是天涯孤独之身啦。
卧烟小姐如此断言道。
「那么……难道她是觉得自称忍野的侄女就能取得我们的信任吗?但是,为什么——小扇她究竟是为了做什么,才这样隐瞒身份来历、甚至伪装人品风格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呢?」
怪异。
总是有其存在的相应理由。
跟『暗』不同,那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那么忍野扇这个怪异,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必然性才出现在直江津高中——还把我们的生活彻底搅乱的呢?
「如果说忍野扇并不是忍野扇——那么那孩子到底是什么呢?那孩子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虽然我已经变成了只懂得向别人索求答案的没出息的家伙,但是在听到小扇是怪异这个说法后,我也难以立刻接受下来。
我渴望着她能把我说服。
「正体不明——就是她现在的真面目了。正因为如此,退治的手段也非常明确……在我当初的计划中,在退治忍野扇的时候本来是打算使用妖刀『心渡』的。但是那也不能说是合适的手段——反而应该说是一种紧急避难性质的、或者说是犯规式的手段。能切断任何怪异的太刀什么的,即使作为专家来说也是相当犯规的手法呢。不愧是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第一眷属……不过,正因为是那样的他,才会落得那样一个扭曲的结局,还真的有点讽刺呢。」
「……你原来是打算用怪异杀手来斩杀小扇吗?」
「喂喂,别那么瞪着我嘛——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人呀?」
虽然只是没有什么隐含深意的调侃之言,但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却不禁猛跳了一下。就像紧绷着的心情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感觉。
但是,要问我是站在哪一边的话,好像也不能一口咬定我是站在卧烟小姐的这一边——就算没有昨天跟小扇的那番对话也同样如此。
「用怪异杀手来斩杀怪异,那本来就是没有任何矛盾的行为——而且是作为专家应该做的事情。」
「……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制作了妖刀『心渡』吗?」
在北白蛇神社被切成碎片的时候,我还对卧烟小姐为什么会持有那把刀感到疑问——但是事到如今,她的制刀过程就非常明确了。
最初的眷属——死尸累生死郎所穿的甲胄,在八月份的时候不知去向——她就是将那套盔甲重新打造成了妖刀。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推理是从我脑海中的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但我却有着绝对的确信——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卧烟小姐难道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制定斩杀小扇的计划了吗?
那怎么可能。
不管是怪异也好是转校生也好,小扇出现在我们面前明明是十月份的事情——所以在八月份的时候,卧烟小姐应该是没有理由要制作怪异杀手的。
因为那时候的小扇根本就没有做什么非要被退治不可的事情——
「还是说,正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在八月份的时候,卧烟小姐的时间表上就已经写着三月十四日——今天要在这里开会的行程安排?」
「怎么可能。我这个年纪才不会用学校日历呢。」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我可不是在讨论时间表是从一月份开始还是四月份开始的问题啊。
「我说的什么都知道,其实也跟预知能力有所不同啦。要辜负朋友的期待实在让我很过意不去,不过即使是我,也没有神通广大到在八月份事件的时候就预测到所有事情的发展啦。虽然经常会被误会,但我即使是全知也并不是全能的哦。」
「……但是,如果是这样——」
「我并不是打算要斩杀忍野扇——只是,我已经预计到会有忍野扇的登场。我当时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我就预先回收了初代怪异杀手的甲胄。当然,这只是为了预防最恶劣的事态而做的准备啦。」
「哼,原来就是汝做了那种趁火打劫的勾当。怪不得吃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忍很不高兴地说道。
被她这样突然间在耳边说话还真是吓我一跳——因为她的气息好像还带着温度传过来,我的心也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别那么说啦,所以我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嘛,忍小姐。」
卧烟小姐这么说道。从她的发言来推断,刚才用来打板球的妖刀『心渡』似乎并不是忍的东西,而是由卧烟小姐制作的复制品。
在抱起我之前,忍还若无其事地把那把刀吞了进去。那么说来,现在她的体内就是有两把妖刀了——如果再加上作为配套品交还给她的『梦渡』,那就是三把了?
「已经不再需要了。只要能得到小历历的协助,我就没有必要采取强硬的手段——作为妖怪退治的专家,这次我就可以用正当的手段,以标准的方法来退治忍野扇了。」
「……你说预计会有小扇的登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对所谓的正当手段和标准方法展开追问之前,我更在意的反而是这一点——如果说早就预计到她的登场,那不就跟从当时开始就打算斩杀小扇没有任何分别吗?
「不,那只是一种经验性的预测——虽然不能说跟忍野扇一模一样……但我过去也曾经见过类似的怪异。」
是这么回事吗。
也就是说作为专家的领头人,她果然是经验丰富么——即使对我来说是晴天霹雳般的惊人事实,对卧烟小姐来说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遭遇到『那个』,是在小学生的时候——所以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次的事情还真让我有点怀念。」
「小学生……?」
卧烟小姐的萝莉时代什么的,实在是难以想象——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可能从小学生开始就当领头人吧。也不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
「嗯,严格来说,亲身经历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卧烟远江。就是你所熟悉的神原骏河——她的母亲了。」
我作为妹妹,也在近处目睹了姐姐的体验。
说不定那就是我最初的体验呢。
卧烟小姐仿佛真的很怀念似的说道。
「我的姐姐——遭遇了正体不明的怪异……话说小历历,关于我的姐姐,你具体都知道多少呢?」
「不,也不怎么了解……就只知道她把『猿猴之手』留给了神原而已……」
毕竟我和神原也很少会说那些认真的话题啊……整天都在开玩笑。和神原家的独生子私奔,生下神原,然后就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应该是这样吧?
虽然我也断断续续地听说过这些事实,但要问她本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是不是在性格上跟神原很相似呢——但是我并不愿意去想象跟神原相似的性格究竟是怎么样的……
「『成不了药就变成毒吧,否则你就只是普通的水。』」
这时候——
卧烟小姐变了另一种声调说道。
「她就是一个会对亲妹妹说这种话的姐姐。不过老实说,那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姐姐啊。」
不好对付——
在听到这句对自己家人的感想后……我感觉自己终于第一次接触到了卧烟小姐作为人类的情感部分——不过话说回来,会说出那种话的人,就算只是听别人转述也觉得可怕。
但是,在我暗自对她的感想产生共鸣的同时——
「在某种意义上说,跟小历历你很相像。」
没想到她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结果连我也被扯了进去。
「我的姐姐虽然不是鬼,但却如恶鬼一般——当然我并不是因为这样才说她跟小历历你很相像,但是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还是觉得这个姐姐很危险。我痛切地感受到,她是一个危险人物。怎么说好呢……虽然不是怪物,但却像怪物一样。」
「…………」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她总是认为越是严厉就越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啦——要是下次有机会,你就去找骏河详细打听一下吧。虽说在幼年期就已经死别了,但她作为女儿也应该有某种程度的体会——不过那些都是题外话了。我并不是想向你介绍我姐姐的个性。现在我只是想说明我姐姐的那种性格会让我联想起小历历罢了。」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
我是这样的性格吗。
在这里比谁都显得更惊讶的人居然是八九寺,这真是让我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卧烟小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正因为如此。」
而是转回原来的话题说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产生了『小历历恐怕早晚都会走上和我姐姐一样的道路』这样的预感——或者应该说是担心更合适吧。就是在八月份和你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很担心小历历你早晚都会遇上跟我姐姐一样的怪异——结果这个不安果然成了现实……所以说凡事都必须多加警惕哦。」
「……警惕……吗。」
要是整天都怀着那种警惕心来生活,我的神经恐怕不用多久就会被耗尽吧——不过也许正因为我太疏于警惕,现在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吧。
「作为参考,我想问一下那时候是怎么处理的呢?毕竟当时也不可能有什么妖刀『心渡』可以拿来用——」
「所以说,那时候用的就是正攻法啦。这次我也打算使用同样的手段——要让小历历你做出跟我姐姐一样的行动。」
「……?要我来做吗?不是卧烟小姐?」
「就只有你能做到。」
卧烟小姐点头说道。
态度非常坚决。
「由我来做是没有意义的,就算忍小姐做也一样——就这件事来说,就算让咩咩和余弦来做也是没用的。就只有你能做到,同时也必须由你来做。」
必须由你一个人——
亲自去做。
卧烟小姐特别对『一个人』加重了分量。
「就是说……人就只能自己救自己的意思吗?」
「那是咩咩的主义呢。但并不是我的主义……不过在这个时候用的话,倒也可以引起内心的共鸣呢。关于这件事,我的确是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你。」
「…………」
你去跟小扇进行一对一的对决吧——卧烟小姐的发言几乎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就算你突然间跟我说这种话我也很困扰啊。
和死尸累生死郎的对决。
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很容易理解——同时,这一年来我也反复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对决,而且还是赌上性命的对决。虽然有点自吹自擂之嫌,但作为我的自我评价,那即使说是在枪林弹雨中硬闯过来也毫不过分——现在抱着我、把手指按在我肋骨上的妖艳美女的前身·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从我和她展开过一场厮杀的春假开始算起,我死里逃生的次数之多简直是数不胜数。
但是,正因为是这样的我,就算听说要跟小扇对决,也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听到了一个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的笑话时的心情一样,完全感觉不到其中的内在含义。
什么对决,什么决战,什么赌上性命……虽然在词藻方面很华丽,但实情却是无比的空虚。
「唔,要打比方的话,就相当于看了一部片头片尾都制作得无比精良的五分钟动画那样的心情吗,阿良良木先生?就是正篇长度连一分钟也不够的那种。」
「八九寺小姐,请不要在这里打岔。」
虽然的确是一个很容易懂的比喻,但现在我并不是在说那个。
我在对此抱有违和感的理由,应该就起因于『不管小扇的真面目是什么,也完全不是属于战斗类型的高中一年级生』这一点上。
虽然存在着来历不明的可疑之处,但要用大太刀将一个有着可爱外表的女高中生一刀两断什么的,这事态也未免太严重了。
「我都说不用了嘛。那是个已经夭折的计划——多亏了小历历,我们可以不采用那个计划。其实即使是我,也同样对用刀去砍一个有着女高中生的外形、或者说是人类外形的存在有所抗拒啦。」
「…………」
明明是砍了啊。
你明明在可以说是神域的神社境内,把有着人类外形的我砍成了看不出原状的一大堆碎片吧。
究竟她是故作风趣还是说真心话,我实在无从判断,不过事到如今再追究过去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尽管对为什么『多亏了我』就不需要采用原来的计划很感兴趣,但是我现在应该问的,却是刚才没能及时开口的那个『要采用的计划』的内容。
如果说必须由我一个人去执行那个计划的话,就更是如此了——即使是我,也有能做到的事和不能做到的事。
虽然能做到的事要少得多,但假如被要求做一些难度跟『以大太刀斩杀小扇』差不多的事情,就算说在八九寺和忍的问题上要麻烦她费心处理,我也不得不作出拒绝。
「我没有打算要你做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啦。反而应该说是非常简单的。如果只是做的话,那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是因为如果不是由你来做就没有效果而已。」
「……不知为什么,你一直在卖关子呢。虽然说得好像很简单,实际上该不会是想把什么复杂难题推给我吧?」
「没什么啦。那是我姐姐在十几年前做过的事情。只不过这次是由你来做罢了。」
「虽然你说得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是你才刚刚说过你的姐姐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吧?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是像恶鬼一样的人——现在你要我去做那么了不得的人曾经做过的事情,我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做到。」
「不对不对,在某种意义上说,小历历你反而比我姐姐更加容易做到啦——因为你是那种为了挽救濒死的吸血鬼而不惜抛弃自己性命的男孩子嘛。」
「…………?」
我实在搞不懂话题怎么会突然扯到那件事上。
我在春假期间救了忍的性命那件事,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被提起呢?难道她是叫我像那时候一样挽救小扇的性命吗?那不简直就是——
——请你救救我吧。
就像这个请求一样吗。
但是,卧烟小姐是不可能说这种话的——那样的娇纵和宽容,对她来说是绝对无缘的存在。千万不能被她那副『温柔的大姐姐』的外表骗到了。
她作为专家的原则——就是以无比严格的标准去寻求最佳的答案。
在千石抚子被供奉上北白蛇神社的时候,虽然她好像也以她的方法提了协助,但那也纯粹只是因为她认为千石作为神并不合适而已。
「身为正体不明的怪异的忍野扇所带来的威胁——归根究底就只是在于她的正体不明这一点上。」
然后,卧烟小姐说道。
她说出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只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她就会瓦解。」
「瓦解……?」
「或者也可以说是对消灭吧——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她是对自己原有姿态施加了伪装的冒牌货这一点。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一个大骗子。要是这个谎言被揭穿的话会怎么样呢——忍小姐和八九寺应该都了解得非常清楚吧。」
我知道。
我也知道那个后果。
「『暗』——」
「——『暗』——」
「——『暗』。」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没错,伪装自己存在方式的怪异,将会被黑暗所吞没——尤其她是把自己本身伪装成了『暗』。对于这种违规行为的制裁,恐怕也将会是极其严厉的吧。也就是说这是自作自受——这半年来在小历历的周边反复搅局的行为——她所施展的淫威,这次就要由她自己来承受了。」
卧烟小姐露出了微笑。
那是爽朗的大姐姐本来不应有的狡猾笑容——但是,那与其说是自作自受,倒不如说单纯只是滑稽的终幕吧。
简直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
正体被揭穿。
光是这样,她的存在就会迎来终结——对以正体不明作为宗旨的忍野扇来说,这也是必然的弱点。
「其实所谓的怪异,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我就把忍野扇称呼为『普通的怪物』,因为小历历你最初遇到的怪异是贵重种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在那之后又经历了多次以性命为赌注的战斗,而且还认识了影缝余弦这个世界上也极其少见的暴力阴阳师,所以可能染上了『怪异是只要战斗就能将其解决』的危险思想——但是基本上来说,怪物就是『变化之物』,就好像狐狸或者狸猫那样。只要揭穿正体就会消灭,仅此而已。」
「…………」
「只要以科学来阐明怪异现象,那就会变成单纯的迷信对吧?就跟那个道理一样。像我们这样的专家,在小历历你们这些现代的年轻人看来也许就像是老古董般的存在。但是实际上,我们的工作是将调查获悉的都市传说进行彻底的解剖,并且将其无效化。我们并不是要说明世界上还有许多无法通过科学来弄清的事情,而是通过逐渐减少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来做生意。对无法说明的事情加以说明,以任何人都能明白的方式说明清楚,这就是我们的维生手段。在这个意义上说,像我们这样的职业应该是早晚都会消失的吧。」
就好像章鱼自己吃自己的触手一样啦——卧烟小姐以自嘲的口吻说道。总是想通过战斗来来解决问题就太粗暴了——我想起忍野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这么跟我说了。
——你的想法太粗暴了啊,阿良良木君。
——难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他经常都跟我说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
按照卧烟小姐的理论来说,我要做的并不是跟小扇进行一对一的对决——而是单方面的退治。
至于事后的不快感——
和用大太刀将女高中生一刀两断相比,也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与此同时,这也的确是可以解决这个小镇的现状的最佳答案,或者说是最佳方案。
「卧烟小姐的姐姐,就是通过这种方法退治了那个类似小扇的怪异——不是『暗』的『暗』之仿造品的吗?」
「嗯,没错。尽管姐姐还不是专家,当时也是跟小历历你差不多的年龄,但最终依然通过自学成功地摆脱了那个状况。真的——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呢。」
——曾经是一个强大的人。
她又重新以过去式再说了一遍。
「不过,即使是那么强大的人也还是战胜不了交通事故呢。这个对八九寺来说,是不是听起来不太好受?」
「哈……不过,汽车毕竟很方便啦。要是没有那个的话,现代社会也运转不过来吧。」
十一年前在绿色信号灯的时候被车撞到而丢了性命的少女·八九寺真宵,以装糊涂的口吻回答道。
真的是在装糊涂啊……难道就没有心理阴影什么的吗。
「小历历,你刚才说的『暗』之仿造品这个词,虽然可能只是你随便想出来的东西,但确实很好地把握住了要点呢。而且还浅显易懂,太棒了。但是我必须指出一点,如果你根据『仿造品』这个说法就将其看成劣化版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并非真品的冒牌货,反而还要比真品更棘手——正如我的不肖后辈、欺诈师·贝木泥舟所说,冒牌货因为有着努力向真品接近的意志,反而比真品更有真品的感觉。」
「……只要把八九寺供奉在北白蛇神社里,真正的『暗』就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是作为冒牌货的『暗』之仿造品就有可能会出现……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在我看来,『暗』之仿造品的危险度比真正的『暗』还要高——不允许那种机会主义的解决方式,让大家都得到幸福的答案只不过是作弊——她大概会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吧。」
「…………」
「所以,这就是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今天、今天晚上彻底解决问题啦——我的工作和小历历的希望,为了同时让双方得到满足而必须的第二个条件,即忍野扇的退治。如果不完成这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会被无效化——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请你救救我吧。
——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
——请你救救我吧。
小扇说过的话在我头脑中不断地重复播放——至于小扇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得而知。
是发自真心的心声吗?
还是说这是以『正体不明』、『暗』之仿造品的身份作出的发言呢——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或者就算是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图,在我看来也还是没有办法答应她的请求了。
我可能是被卧烟小姐的花言巧语说服了——说不定是中了大人的话术的圈套。
但是不管怎样,八九寺被『暗』吞没的结局。
还有更大的悲剧向我周边袭来的可能性。
如果要我放着不管——我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因为这半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抉择。
不管如何。
不管怎样——我也还是必须退治忍野扇。
无论她向我露出什么样的微笑——也是如此。
我向忍稍微瞥了一眼。
忍也以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我。
过去我曾经拒绝过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请求。
救救我。
在她向我求救的时候——我这么回答道。
我是不会救你的。
是的,我没有答应。
我要向小扇说出跟那时候一样的答案。
「明白了,我不会救忍野扇的——所以……」
下定决心之后,我问道:
「所以请你告诉我吧,卧烟小姐。谜样的转校生——忍野扇的正体是什么。」
「那孩子的正体是——」
她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卧烟小姐真是什么都知道。
而我到头来依然是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