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卷 终物语(下) 第七话 扇·黑暗 012

「你的正体,就是我。」

你,就是我。

忍野扇——就是阿良良木历。

在我这么说的瞬间。

在我一语道破的瞬间——『那个』出现了。

以前也曾经见过的『那个』——但是,实际上也很难说是『见到』。因为存在于那里的就只有纯粹的黑暗,能够吞没一切的黑洞,只是彻彻底底的一片黑色,还有漆黑——就只有漆黑了。

漆黑。

『无』就在我的眼前。

那是虚无,那是绝无。

但是却无法称之为空白的——漆黑一团。

是能够将世间的错误尽数覆盖涂抹掉的——黑乎乎的漆黑。

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

吞没异物的——黑。

「啊~还真够快的呢——已经轮到压轴高手登场了吗。是因为我说的谎话、犯下的罪过之大的缘故吗?」

跟回忆起过去的逃亡闹剧、面对往日情景重现而说不出话来的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扇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甚至还露出了浅笑。

这当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我早就被告知了。

只要我揭开忍野扇的正体——换句话说,只要揭穿我的欺瞒,『暗』就会出现在那里将她吞没,这完全是遵循着卧烟小姐的计划安排。

所以我应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再次跟我正面相对的『暗』,却以令人震惊的突然性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竟然想要演绎这样的东西——虽然是自己做的事,也真的只能认为是脑子不正常呢。本来我还以为自己比真体更加严守规律,看来还是完全不行呢。就连最低程度的模仿也没有做到。要做得比世界的法则还要严厉严谨什么的,就算自称宇宙法则,结果也还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本来还想让自己成为暗黑物质般的存在的呢——

在教室内,以足以打乱人的远近感觉的压迫感出现在眼前的『暗』,让我完全无法挪开视线。但是小扇却轻松自在地转眼看过来,向我说话。

她游刃有余的态度——

就好像在隐含地批判着我的懦弱一般。

「请不必担心,阿良良木前辈。我既不会逃也不会躲啦——毕竟我是推理小说的热心读者嘛。我觉得世上也没有什么比负隅顽抗的真犯人更不像样了——顺便多说一句,我认为推理小说的最后场面,都应该以犯人的自杀来结束。我就是这样的老派读者啦。」

「…………」

「啊啊,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哦?被揭穿真相也能镇定自若的犯人,那也会令人扫兴,老实说反而会让人觉得恼火呢。想到马上就要被消灭,我的内心也还是非常害怕的。这是以物质和反物质的冲突实现的湮灭吧。只是因为在阿良良木前辈面前,我才这样拼命虚张声势装酷而已——哎呀呀,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消灭?是不是比落入地狱要好上几分呢?」

哈哈——小扇笑了起来。

相对于已经因为坐不稳而抬起腰的我,她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

「自杀……」

我以颤抖的声音向小扇问道:

「但是,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吗?如果说你就是我的话——我在这里等着你,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正体,你都应该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你不是还可以放弃『批判』月火的事情,逃避现在的这次厄运吗?」

「逃避——到底要逃到哪里去呢?就算觉得是白费力气,我也只会做我要做的事情啦——我不是说过吗?纵使失败也不留任何遗憾。」

在这个意义上说还真的就是自杀呢。

小扇微笑着说道。

「即使明知道是败仗,有时候也还是要坚持战斗下去的哦。虽然我的意见和阿良良木前辈的意见是没有可能达成一致的——虽然这样,但如果让我说一些类似遗言的话——我认为我有按自己的方式,矫正了阿良良木前辈的人生哦。不过只是很好地——修正了短短半年的事情,区区半年的累积,要说是人生或许是有点太夸张了是吗?那么,就换成青春这个说法吧——对于阿良良木前辈的青春,虽然不能说是变得更好,但至少可以说是变得更正确了吧。」

「如果说这就是正确的话……我宁愿不要什么正确。你到底知不知道给人添了多大的麻烦啊。」

我本来并不打算说任何责备的话语——毕竟让她那样做的人明明就是我自己。

但我还是脱口而出了。

面对自我批判精神,展开了批判。

明明吞没一切的『暗』就近在眼前——非存在就已经存在于那里了啊。

能踉小扇交流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几十秒钟了。

「对战场原、对神原、对千石、对羽川、对忍、对忍野、对影缝小姐、对斧乃木……还有对贝木——你知不知道已经给多少人带来了麻烦啊。你知不知道给大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啊。」

「如果说受到伤害的话,那就应该算是他们的报应哦。并不是我对他们做了什么——实际上你也应该明白吧?添麻烦也好、伤害也好、不幸也好,都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想明白的。如果觉得难的话,那就更想不通了。」

「……如果是正确性的话,就可以想得通了吗?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你是不是能全都能区分开来?」

「那是不可能的啦——所以我不是一直都是跟阿良良木前辈团结一致地面对各种事情吗?就算不能决定什么是正确,至少也能决定哪一方正确吧?」

「…………」

「在老仓育的事件中,是我错了。在千石抚子的事件中,我是正确的。在手折正弦的事件中,应该算是平分秋色吧——虽然我知道手折正弦和卧烟伊豆湖是串通一气的,但如果是单体较量的话,我觉得还是可以取胜的呢——而且在斧乃木余接和你之间,也没有产生我预期中那么大的隔阂。」

较量。

小扇用的是这个词。

原来如此……她和我的对决,原来从第一次见面的瞬间就已经开始了吗——并不只是刚才列举的三场战斗,在跟她的每一句对话中,一定也存在着些类似决斗的因素吧。

并不是判别什么才是正确的。

而是比试哪一方是正确的决斗。

那就是她的『正确』……的确,这还是比纠正错误的正确要更接近正确——

但是——

「综合战绩是怎样的呢?说到底,小扇,我和你究竟哪一方是正确的啊?」

「既然我现在已经即将被消灭,阿良良木前辈,这应该就意味着你更加正确吧——恭喜你,阿良良木前辈。」

到了这时候。

小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至今为止你所做的事情,都不是错的。」

是正确的。

就算她对我说这样的话——也根本没有任何安慰的效果。

反而就像往伤口撒上大量的盐一样。

是不是想要以不得到幸福为代价来获得原谅呢——向我指出这个痛处的人,是斧乃木。我已经这么可怜,就不要批判我了吧……是不是在提出这样的主张呢——如果我的这种态度所产生的就是散播着如此淫威的小扇,那么我就等于是犯了一个特大的错误。

不过,散播淫威这个说法也不是太好——也许是不正确的。她其实也在以她的方式来平定这个小镇吧。

从为北白蛇神社奉立新神的意义上说,就跟卧烟小姐没有分别——就像斥责我只看得到眼前的事物那样,小扇的视点是很宽广的。

如果说她是一直在为我订正错误的话,我反而应该向小扇道谢才对——但是,那是不行的。

即使马上就要告别。

即使要跟她永别。

我向她道谢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有的——因为阿良良木历和忍野扇,就只能通过对立和互相批判才能维持存在。

只有通过否定对方的存在,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

这个存在。

就要消灭了。

就要彻底消失不见了——赎罪。

『暗』之仿造品——将要被『暗』吞没。

「这就是青春的终点……呢。或者说是物语的终点吗。没什么,这样的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人生的终点,更远远达不到世界的终点。只不过是你多个物语中的其中一个完结了而已——也不是最终回什么的。像这样,能在你毕业之前被消灭,真的是太好了。」

在最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扇就向我低下了头。

「你辛苦了。再见,阿良良木前辈。」

「再见,小扇。」

然后,忍野扇——

作为神原骏河的后辈登场,把我的第二学期彻彻底底地搅得一塌糊涂,在小镇各处暗中活动,潜入字里行间把伏线挖掘出来,重新翻出早已过去的事情,向我要求自觉和偿还,以及自罚和缄口,不怕对立,不怕敌对,就像在嘲笑所有蒙混过关的行为似的不原谅一切、不原谅任何人的忍野扇——

就像影子一样,经常出现在我所到之处的忍野扇——无处不在。

随时都能见到的忍野扇,因为被揭穿正体的缘故,由于伪装自身的罪过,就像她至今为止所断罪的众多欺瞒行为一样,就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将要被什么都没有的真正的『暗』所吞没——不留下任何痕迹,彻底消灭。

她的正确和我的错误。

我的错误和她的正确——将会对撞湮灭。

消失不见——归于虚无。

她至今所做的所有事情,现在都要结束了。

所以让我再说一句——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示感谢的我,至少送上一句送别的话,来给我自己饯行吧。

再见了,忍野扇。

再见了,我的青春——

「……不,还是不行啊!」

我跳了起来。

让一直呆着不能动的人类身体作出反应,以人类的脚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人类一样运用体重,像人类那样跑起来——也就是像人类那样,保持着原有的姿态。

朝着忍野扇跳起来,把她推倒在地。

为了躲开还差几公分就要接触到她的『暗』,我把这名女高中生推倒在废墟的开裂地板上——完全看不出是否在动的『暗』,就这样从我头顶上擦过。

我——

救了忍野扇。

「啊——阿良良木前辈!?你、你到底……」

第一次。

到了这时候——小扇第一次发出了慌张的声音。不,我看到真正动摇起来的小扇,即使追溯过去的所有记忆,这也许也还真的是第一次。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不。

她也许是在生气。

只是,对于那样的愤怒——对于那样的非难,我却无法作出回应。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难以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

而是因为痛得发不出声音。

「……呜!」

刚才我虽然说是躲开『暗』,但是实际上却没能完全躲开——我的右臂被擦到了。

光是轻轻擦到,就整个被吞掉了——在我的上臂以下的部分,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彻底消失了。

流血不止。

当然也不能再生。

因为现在的我完全是一个人类。

以疼痛的程度来说,应该就跟我残留着吸血鬼性的时候差不多。从耐性的意义上说,这应该也是早已习惯的痛觉——但是丧失感却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扯断了似的——虽然是跟事实一样的比喻。

「明明已经不是不死身了,却还想要救人什么的——」

小扇的愤懑似乎愈发升级了。

她保持着被推倒的姿势,以漆黑的眼眸盯着我。

「说……说到底,你还是这样的吗。总是要为了他人而轻易抛弃自己的性命吗?对于像我这样只会一直批判你、责备你的家伙,你也要救下来吗?要是在这里死了的话怎么办?死了又有什么意义?你在这里救我究竟有什么意义——果然你是错的。你作为一个人是错误的。你作为一个人是最差劲的——」

「我救的……」

在她的严厉喝斥下,我勉强维持着因为出血而变得朦胧的意识,以断断续续的声音向小扇说道:

「并不是他人……我刚才,是救了我自己啊。」

卧烟小姐是看错人了。

正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弄错。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那样的家伙根本就不是我。

自我牺牲,自我批判,自我惩罚。

至今为止一直都为了自己以外的人抛出性命的我——现在第一次,以自我为中心。

以自我为基本。

挽救了自己。

不考虑任何人的情况,擅自妄为,不顾一切,顺应着欲望的推动,在本能的驱使下——挽救了自己。

伪装已经剥落。

回想起来,这真的是很荒唐的自编自导自演。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并不是那么高尚的人,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

但是正因为我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

要是我不去救的话——我不就死掉了吗?

「黑仪……」

就像在说梦话似的,我慢慢地念道:

「羽川……忍……斧乃木……大家都曾经救过我……面对被大家救过的我,我自己却不去救……那当然是不行的吧……」

「…………」

小扇沉默了。

一向多话的她保持着沉默,轻轻触碰了我的伤口——光是这样,止血就完成了。她使用的究竟是从死尸累生死郎那里继承的、又或者是从卧烟远江那里继承的哪一种怪异力量,我完全是一无所知——总而言之,出血止住了。

那也许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就像我现在覆盖在她身上这个行为一样毫无意义——因为就算躲开了第一击,现在已经无法动弹的我,接下来也只能跟小扇一起被『暗』吞没了。

身体的各处都用不上力。

就算我现在开始改变想法,重新唤醒坚强严厉的心,要抛开小扇自己一个人逃跑,也为时已晚了——不过为时已晚也很好。

因为反过来说,除了跟为了我这么努力工作的她一起被吞没之外,我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为她做了。

「真没办法,本来是打算自杀的,结果却变成一起殉情了呢——阿良良木前辈,我先说明了,我可不是幼女哦?」

「我不介意……即使这样……也还是跟出生了半年的……初生的婴儿……差不多吧。」

要我退治小扇,就比扭断初生婴儿的手还要简单——卧烟小姐是这么说的。

但是,婴儿的手并不是用来扭的东西。

应该是这样加以保护才对吧。

「如果说我至今为止做的事情没有错的话——现在我这样做也一定是没错的。」

我说道。

「我没有做错。」

是的。

正如你也没有做错那样。

大概是止血做得好,我奇迹般地以清晰的发音说出了这样的话。听了我的话,小扇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不对——

那也同样是第一次。

那是至今为止都没有露出过的——像是羞涩、也好像有点难为情般的笑容。

「真是的——太愚蠢了耶。」

「也不算啦。」

这时候,耳边传来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

既不是我的声音,也不是小扇的声音,而是第三者的声音——声音的方向,也就是小扇走进教室时打开的门扉的方向。我马上转眼看向那边,只见出现在那里的,也同样是让我难以置信的人物。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月火回来了,但是站在那里的,却是跟我那看起来还算是可爱的女初中生的妹妹完全不沾边的——夏威夷衬衫。

一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中年大叔。

「这可不能小看啊。你终于肯为自己战斗了吗——我真的很尊敬你啊,阿良良木君。」

嘴里叼着没有点火的香烟,他以轻佻的口吻……

忍野咩咩——这么说道。

「…………!」

我差点以为是幻觉——以为这是临死前看到了本来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男人的幻觉。但是,在我身体下面的小扇也像大吃一惊似的看着那边,所以这决不是什么自我安慰的妄想。

不——

如果说我和小扇是同一人物的话,在极限状态下看到同样的幻觉也是有可能的吧——就像在沙漠寻求绿洲一样,也有可能看到虚幻的海市蜃楼。

但是,从那不良中年的背后,战战兢兢的、就像初生的小鹿一般——不,就像濒死的小鹿一般颤抖着双脚出现的第二个人。看到那个人,我终于理解到这并不是虚构的妄想,也不是虚幻的海市蜃楼,而单纯只是正当的努力的结果。

努力的结果。

就像随时都会瘫倒下来、脸色也很差、在这个距离也能看出明显的黑眼圈,厚实的衣服也磨损得破破烂烂,头发弄得斑斑驳驳的女生——羽川翼。这正是她的超脱常轨的努力结晶。

「果然十天连续通宵还是很不好受呀——」

说完之后,羽川却朝着被压在我下面的小扇,挤出最后的力气勉强露出好胜的笑容,以挑拨的姿势竖起手指——

「是我赢了。」

说完,她就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的猛烈势头,简直令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死了——不过幸好,看样子只是睡着了而已。

「骗人……羽川学姐,真的把人给带来了吗……从南极大陆那里。」

她到底用了什么样的交通手段啊。

小扇以隐约能听见的细小声音,轻轻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嗯嗯?南极大陆?

南极大陆。

例外的怪异,在全盛期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也难以维持存在,而且不得不马上紧急逃离的极寒的土地——绝对不存在怪异的地方。

也就是说那是专家绝对不会去的地方。

相反的着手方法……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我们以前一直都在忍野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搜索——但其实那是错的,反而应该从忍野不可能去的地方开始找,是这个意思吗?并不是『藏木于林』,而是『藏木于海底』那样的正道。虽然是正道,但『要找木头就去森林里找』的确是人的自然心理——谁也不会想到要跑到海里找吧,除了羽川之外。

我在惊愕的同时心想——黑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什么『This is a pen』了。

应该是Dépaysement①。

①校对逸:「Dépaysement」作为超现实主义的手法之一,指『被送往异乡之地』抑或是『由于身处异国所产生的不自在与茫然』

那么她所说的两个候选地点,难道就是南极大陆,还有相反一侧的北极吗——她竟然成功抽中了二分之一的概率,找到了忍野咩咩,而且还提早了一天回国……

「头脑不正常吧,那个人。」

这应该不是说她那头上的黑白互相交织的斑点颜色吧——应该可以说,这是忍野扇对羽川翼的败北宣言。

现在想起来,从一开始小扇就一直对羽川非常警惕——不过因为我比谁都知道羽川有多厉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说她是跟黑羽川成对的暗小历的话,她们之间的不和也是可以理解的。

扇这个名字取自『粉丝』的『FAN』——这是卧烟小姐和八九寺的推测。不过那与其说是牵强附会,倒不如说是后来附加的说法,用推理小说来讲就是误导。正确答案会不会其实是在『羽』上立『户』而得出『扇』的呢——事到如今我才察觉到这一点。

她那样的警戒心,以及所有能考虑到的对策方案,虽然的确是有效果,但也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最后还是这样被一口气突破了——羽川翼。

你果然是彻头彻尾的羽川翼啊。

「阿良良木君。」

这时候,丝毫没有理会倒在旁边的羽川,好久没见的忍野咩咩眯咪笑地开口了。

在这种毫无生气的地方——

「这么粗暴地把我可爱的侄女推倒,到底打算做什么嘛——真是的,阿良良木君果然很有精神啊,难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吗?明明有恋人,可不能对学校的后辈做出不检点的行为哦。

在这时候你还在开什么玩笑啊,你应该知道现在可不是那样的场合吧——我本想像过去在这个教室里跟他论战时那样向他吐槽,但是——

在我开口之前,已经消失了。

我说的并不是小扇——而是『暗』。

刚才正想要把我们吞没的自然法则,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个本来既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存在——非存在。

『无』就这样消失了。

「啊——」

侄女?他刚才说了。他是这么称呼小扇的。

是忍野咩咩那样说了啊。

也就是说,作为亲戚,忍野咩咩认知了忍野扇的存在——要问那意味着什么的话,那就是忍野扇的实在。

在这里的她,再也不是虚假的存在。

所以——『暗』就消失了。

「…………」

小扇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发愣。

自己为了隐匿正体而布下结界、拒绝其归还的对象,现在却以这种方式挽救了自己。即使是经常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态度的她,恐怕也从来没有想过吧。

但是忍野咩咩就是这样的人。

毫无疑问是其本人。

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

「谢谢你帮忙啦……忍野。」

我代替说不出话的小扇这么说道——不过说代替小扇,也就等于把我的心情直接说出来吧。

「我并没有帮你哦,只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吧,阿良良木君。」

干得好。

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我已经到了极限,终于无法再支撑自身重量,于是啪嗒地倒了下去——结果被迫承受着我全部重量的小扇,马上发出了「咕啊」的呻吟声。

那真实而不可爱的呻吟声,也许就是她的实在——实体的证明吧。

正体被揭穿的她,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实体。

忍野扇,变成了忍野扇。

于是,我阿良良木历的青春就此结束——那个以为自己宁愿牺牲自己也会去救别人的、认为不爱惜自己就等于爱护他人的、充满浅薄而脆弱的陶醉感的、温柔的欺瞒时代,已经迎来了终结。

但是,我和小扇之间完全势均力敌的、无比炽烈和凄惨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既不明确地肯定自己。

同时也不随便地否定自己。

决不放弃思考,决不畏惧行动,不懈地作出尝试,即使重来无数次也毫不犹豫,吹毛求疵一般地不断反省与后悔,但同时更进一步发起更高难度的挑战和冒险,每当失去些什么就会力求拿回更多的,为了得到幸福的无尽之战——现在就在此刻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