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正弦在神社境内正常行走的那件事,姑且可以用「那里是地狱,因为是死后的世界而不应该算在「一辈子」的范围内,所以就算走在地面上也没问题」来解释过去,但是一脸得意地说出「(反)还真是懂得想方设法把话说圆呢。算了算了,关于这件事就暂且这么解释过去吧,就当送你一个人情。我会给你打气的,这次你也要好好努力哦」这种话的斧乃木,就连打扮也跟平时有很大的不同。
平时的她一直都是穿着完全不合身的皱褶裙,但今天穿的却是让人联想到她的主人(虽然斧乃木总是叫她「姐姐」)的长裤打扮——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合身,这个或许是身为换装师的月火给她换上去的吧,不过语调和表情上的变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用月火玩「换装人偶」这个理由来解释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像手办人偶那样把头部整个换掉吧。
「(反)还有,关于从那个最终场面到花物语到底要怎么连接起来这一点,我觉得还是有点不清不楚呢……」
斧乃木还在继续高高在上地向我发出超次元的吐槽,但我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走出了家门——不,冷静一想的话,对于这个远超火怜的满是槽点的斧乃木,或许我反而是应该主动向她打听才对,但遗憾的是她那得意模样让人恼火的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常识的范畴,为了不跟她争吵起来,我就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家了。
我还以为原本无表情的角色第一次流露出人类感情的样子一定是很有魅力的,没想到在现实中却完全不会出现那种戏剧性的场面。
不过跟火怜之间的对话也像刚才那样牛头不对马嘴,就算向出现异常状况的本人打听情况,大概也无法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吧——就算说斧乃木是怪异的专家也同样如此。
我之所以没有回去自己房间而是来到了外面,是因为这个时间段还是在室外形成的影子更清晰的缘故——刚才,在盥洗室里叫唤忍的时候似乎没有把她叫醒,不过当时我觉得没醒也挺好。
但是事已至此,我还是不得不仰赖忍的力量——不得不借助于那个栖身在我影子里的身为怪异杀手的吸血鬼的知识。
正确来说应该是吸血鬼的渣滓。
我再次大声喊出了那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的渣滓——旧名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现名忍野忍的名字。
……为了把吸血鬼叫出来而特意来到太阳底下这个做法,虽然也有点自相矛盾的感觉(搞不好还会被斧乃木狠狠地吐槽一番吧),但我还是朝着自己的影子大喊了起来。
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毫无反应。
看来她已经睡得很沉了——不过这也难怪啦。
昨天没去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也硬是让那个幼女做了很勉强的事情,而且直到前天为止我都一直在依靠她的力量——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依靠过她的。毕竟给她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在好不容易才终于告一段落、或者说是可以松了一口气的今天,她进去这种一时半刻无法叫醒的睡眠状态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虽然我心想这种事还是不得不依靠她,但是在家外面朝着影子大声喊叫的行为,考虑到体面的话也还是限度的……而且我也希望让她这位重要的搭档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但是我当然不能就这样一直等到她醒来为止。毕竟在这场突如其来地袭击了我家的异变中,也没有人能保证她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正如火怜发生了异变那样,正如斧乃木也发生了异变那样,忍说不定也是因为遇到了什么异常情况才没有对我做出回应——想到这里,我就无法再抱着「杜鹃鸟不叫我就一直等到它叫为止」这种不紧不慢的心态……因为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建立幕府的全盘计划。同时这当然也不是什么「有福不用忙」的状况。不过从月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一点看来,这说不定只是我担心过头而已啦。
注:杜鹃不鸣,待其鸣。日本人通常用于形容德川家康性格的惯川语。
考虑到这里,我才忽然想到「那么我自己又怎样呢」这个问题——虽然根据自己的体感,或者从镜子里看到的情况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恐怕也没有比在这种状况下进行的自我检查更不靠谱的东西了。
火怜和斧乃木对于自己的变化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也就是说毫无自觉症状。非但如此,她们仿佛觉得自己的身高向来都是这样子,自己的得意表情从以前开始就是这么惹人火大似的。
说不定我其实也早就变得跟昨天以前的自己判若两人了,只不过是没有发现而已——不过这么怀疑起来也真是没完没了。
也许我不光失去了高中生这个名衔,还丧失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而自己却对此浑然不觉——比如说我其实是一个身材更高大、更富有肌肉感、肩膀更宽阔、或者是头脑更聪明的人,那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应该是有这个可能的,绝对有可能。
说得极端一点,说不定我直到昨天为止都是羽川翼呢……不,如果我到昨天为止都是羽川翼的话,那就肯定不会犯下今天变成阿良良木历这种最糟糕的失误,所以唯独这个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不过,还存在着格里高尔·萨姆莎这个一大早起来非但变成一了别人、甚至是变成了奇怪虫子的案例……话说回来,说起『变形记』的作者弗朗茨·卡夫卡,据说他生前本来是拜托自己的挚友在死后把他的小说全部处理掉的,但是他的好朋友却反而把他他的小说拿去发表,于是他现在才成了世界知名的人物。
虽然我也怀疑过做出这种事情的好朋友究竟还能不能算是挚友,但是在后来了解到卡夫卡的别扭性格之后,我就开始觉得他说的「希望处理掉」说不定是隐含着「但是,你应该能理解吧?」这个意思的——如果那个挚友是在理解了他的真正用意后才这样做的话,那么他确实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挚友。
简直可以比得上塞里努丢斯了。
注:塞里努丢斯出自太宰治的小说『跑吧!美乐斯』,美乐斯因暗杀暴君迪奥尼斯未遂被捕,在被处决前美乐斯与国王约定给他三天时间为妹妹办婚事,而他的挚友塞里努丢斯就果断答应代替他作为人质留下来。
总而言之,虽然我想围绕『变形记』是否是妹萌小说这个问题一定发生过激烈的讨论(才没有),但现在可不是上国语课的时间——咦,海外文学也可以算作国语的范畴么?
不行,我的思考越来越散漫了。
这就是我陷入混乱的证明——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马上折返回家里,向身为专家的斧乃木征求建议呢?但是,对并非圣人的我来说,面对她那让人火大的得意模样和高高在上的口吻,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忍受多长的时间……
我只不过才刚刚高中毕业,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程度的宽宏气量。
由于面无表情说话毫无起伏的角色特性所产生的独特中和作用,她在我心目中原本是处在不可思议型人物这个定位上的,然而一旦登上同等条件的舞台,那孩子果然还是一个性格恶劣的讨厌家伙啊……
而且,就算跟能明显从外表上看出发生了异常的斧乃木商量,我也不认为可以得到正确的答案——虽然也不是说「医生反而不注意自己健康」什么的。
话虽如此,忍野和卧烟小姐都已经不在这个小镇了,而影缝小姐甚至还身在北极——也就是说,我完全无法借助专家的力量。
严格来说,卧烟小姐之前告诉我的电话号码应该还是可以用的,但是按照「什么都知道」的她的行事风格来考虑,既然现在她并没有给我打来电话,那就应该可以理解为「你自己看着办吧」的意思吧——要是胡乱向她求助的话,搞不好还会被要求付出几乎让人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的惊人代价呢。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向那位「不是什么都知道,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的朋友求助也是一个解决办法,但是要向身在海外的她打电话也还是让我有所踌躇。
这当然并不是电话费方面的原因。
毕竟在羽川现在身处的国家里,根本不知道是否能接收到手机的信号。
不过这样一来,除了一直就这样等到忍开始活动的夜晚之外,我就真的想不到其他方法了。我就只能默默地等着那个曾经接受过忍野的英才教育、拥有相当程度的专业知识的,身为怪异杀手的她醒过来——不要难道是要去求神拜佛吗?
「嗯……啊,对了。」
我总算是注意到了。
虽然不能算是专家,也应该没有什么专门的知识,但是现在这个小镇上不是还有一个「神」吗?
这里明明还有八九寺真宵大明神在啊——不,虽然应该不是什么大明神,但是为了平息小镇的异变而被供奉在北白蛇神社的前幽灵少女,在作为神明支柱被竖立在那座山上的时候,也应该在某种程度上接受过卧烟小姐的教导才对。
说不定她会知道些什么。
不,现在发生的这种异变,也可以认为是强行把她推上神座所带来的副作用吧?——虽然当时觉得这是由我的突发性行动而偶然产生的可以收束混乱的绝佳主意,但是现在冷静想想的话,利用神社的空置神位,把曾经一度落入地狱的少女推上神坛这样的解决手法,毕竟还是有点太乱来了啊。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把八九寺变成神跟火怜身高缩小和斧乃木产生感情等现象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是在毫无线索的现状下去听听她的意见,也应该决不是一个毫无价值的行动吧。
就算先撇开异变不说,之前我就已经想过「去北白蛇神社向摆起神明架子的那位少女好好冷嘲热讽一番」的计划了。
要是她太得意忘形的话,我也必须好好地训诫她几句。
当然是站在好友的立场上!
于是,我骑车兜风的目的地就这样定了下来——在做出决定之后,我就立刻跨上从小扇那里借来的BMX,朝着北白蛇神社所在的那座山蹬起了脚踏。
虽然不能能骑着自行车来登山(这辆号称可以爬楼梯的BMX或许能做到,但我却没有那样的技术),但如果是到神社入口的话,虽说中途有坡道,但还是骑车去比较方便。
尽管我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但也许是因为心情焦急、或者是骑着不习惯的自行车(而且还有好几个月的空白期)的缘故,我花了远远超出预计的时间才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难道「一旦学会骑自行车就永远不会忘记」的说法是骗人的吗?
我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也险些在中途走错路——虽然我没听说过山上被布置了什么结界,但是作为神明降临的神域,现在的北白蛇神社对附带怪异性质的我来说或许已经变得难以接近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不能随便去访问她呢……虽然我的影子里毕竟住着吸血鬼,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被神域排斥在外什么的,实在是很让人沮丧的事情啊……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给自行车拴上链锁(要是被谁偷走的话,也不知道会被小扇怎样笑眯眯地修理一番),沿着现在早就习以为常的山道——因为我的频繁来访而变得比半年前好走了不知多少倍的山道(可以说这不是兽道而是我道了)——径直登了上去。在我登完山穿过鸟居的时候,太阳就正好升到我头顶正上方的位置。
也就是说已经迎来了正午时分——虽然感觉像是怪异最不可能登场的时间,但也并不是所有怪异都是夜行性的吧。
在去年获得重建的北白蛇神社的整洁干净的境内,完全看不到任何人影——看来不管是有神明还是没有神明,愿意来到这种偏僻的神社参拜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吗。
这方面如果不想想办法采取措施的话,到头来恐怕还是会演变成信仰日渐衰微的结果……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做点什么,但想起八九寺成为神的前后经过,我还是希望能为此处一分力。
要不就试着出售神签吧。
八九寺神签。
读起来满顺口的。
注:八九寺神签读音:hachikuji omikuji
虽然也许会有人说「就算顺口又怎么样啊」,不过这对八九寺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要素。
除了商量这次遇到的事情之外,跟八九寺围绕这个议题展开讨论或许也蛮不错的呢——话说回来,现在最关键的八九寺真宵也不在这里啊……难道是在祠堂里面?不过毕竟昨天也在镇上碰到过她,也有可能是在外面逛来逛去、或者说是出去散步了吧……不过喜欢外出的神什么的还真是缺乏威严,或者说显得有点太轻浮了吧……
「八九寺~喂~」
我一边这么喊着,一边站到赛钱箱的前面,就算她真的是在祠堂里面,擅自走进去恐怕也不太合适吧……
虽说影子里寄宿着怪异,事到如今其实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但我总觉得那样做会遭天罚而有所畏缩——因为一想到向我施加惩罚的就是八九寺,与其说是能争取到她的宽大处理,我反而觉得她会更加毫不留情。
啊,对了。
要是在钱箱里放点钱的话会怎样呢?
毕竟回想起当初跟她相识时的情景,她也是一个在金钱方面很现实的少女啊……嘿嘿嘿,通过向钱箱放钱来召唤神明这种创意十足的点子,恐怕也很少有人能想出来吧
看来我也成长了不少啊。
据说那个令人不愉快的欺诈师也是从正月开始频繁来访过这个神社,那么在这方面是否想出充满创造性的点子,可以说就是那家伙和我之间的分水岭吧。
我一边想一边拿出钱包——因为在出门的时候我只是顺手拿起来塞进口袋里,所以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钱……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香火钱,只要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按照祈求良缘的寓意,就用五日元硬币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钱包里却没有五日元的硬币——因为有四枚一日元的硬币,我就打算用这些来代替。虽然4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太吉利,但只要把它看成是「少女」的开头字母「S」其实也不算是太糟糕的数字。
而且硬币数量更多也会让人有「赚到了」的感觉。
虽然有一瞬间也觉得自己会不会是弄错了什么,但拥有刚强毅力的我却对那样的错觉毫不在乎,就这样把四枚一日元的硬币投进了钱箱——以前记得好像被教过什么「二礼二拍手一礼」之类的礼节做法,但因为几乎都想不起来了,所以我就以自己的方式随便鞠了一躬算是表达自己的心意,然后丁零当啷摇响起了铃铛。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出现「祠堂门口打开、神一下子就从里面蹦出来」之类的情景——虽然心里很想大喊一声「快还我钱来」,但也没有可以投诉的对象。
果然还是外出散步了吗……
毕竟不管是成了神明还是堕入地狱,那家伙也不是会老实呆着不动的类型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接下来就只能走下山,然后漫无目的地在镇上四处闲逛了。
尽管感到一丝失望,但是看到成了神明的八九寺在某种意义上也还是像以前一样活泼好动,那也可以算是一件好事吧——就在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打算转身离开的瞬间——
「(反)阿良良木君——!」
就像从背后撞过来似的,有谁忽然间抱住了我——在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身体冲击下,我马上就被整个推倒在地,还没等头脑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就被迫切换成了卧姿。
「呀啊啊~!」
尽管我发出了悲鸣,但转眼间就遭到了关节技的压制——我说,这种军队式格斗技般的手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就好像全身的关节都被逐一固定起来的感觉。
既无法抵抗,也无法脱身。
虽然对手的体格跟我很相近,但在熟练度上却有着天壤之别,我根本就找不到半点挪动身体的空间——就好像整个人都被真空封装处理了似的,那是一招效果遍及全身各处的关节技。
「(反)你来这里看我了呀,我好高兴哦~!」
「呀啊啊~!」
不,这招关节技本身就先不说了,那个人物在彼此身体紧贴的状况下拼命用脸来蹭我的举动实在让我感到非常恶心,我忍不住发出了悲鸣。就好像个身都有无数鼻涕虫在爬似的感觉。
是、是谁?怎么回事?
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丝毫没有理会陷人极度混乱的我,犯人——这么称呼也应该没问题吧——更进一步贴紧了我的身体。
「(反)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哦~!呜呜,我真的是太寂寞了耶~!虽然成了神是好事,但却完全没有客人来参拜呀~真是的,大姐姐我差点就想不当这个神直接下山去了呢~!嗯嗯,让我再抱紧一点,让我多舔几下吧~!」
「呀啊啊~!呀啊啊~! 」
「(反)真是的,别这么乱动好不好!你就老实把一切都交给大姐姐我好啦!我一定会很温柔地把你夺走的哦!」
「呀啊啊~!」
咦?
大姐姐?
我在混乱中,听到这样的字眼于是就设法把脖子扭转到极限的位置——因为实际上根本就转不动,所以严格来说我挪动的就只是视线而已——的确,在神域里把我推到在地、同时把我全身都紧紧束缚住的那个人物,是一位女性。
虽然从力量大小来说应该是肌肉相当发达的类型,但仔细一想,其中也好像带有某种柔软和柔美的触感——不,比起这个,我的痛觉反而要来得强烈多了。
……话说回来,这个人我是认识的啊。
「嘎呜!」
「(反)哎哟~!」
我轻轻地咬了咬近在眼前的耳垂,她马上就发出(性感的)悲鸣,这才终于放开了我的身体——站起身来,展现出她那苗条修长的身材。
在身后束成一束的头发,还有完全感觉不到刚才那种变态行为的端庄容貌——没错。
我以前曾经见过这个人。
在另一条时间轴里——曾经见过她。
「八——八九寺、真宵小姐?」
「(反)嗯。」
她笑着回答道。
同时还环抱着双臂,仿佛在强调着那充分成长的胸部一般。
「(反)我就是八九寺真宵大姐姐,今年二十一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