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当天下午,米娜被迪亚兹夫妇的侍从接去了村中的落脚处。而泽卡莱亚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小麦的收割任务,随后赶在日暮西山前骑马回到了家。

洛斯特家族的府邸是一座比修道院大不了多少的长方形建筑。里面的空间不大,然而每一间房间都具有极强的风格特色,采光极佳。

泽卡莱亚没有拜访过其他领区,但是据她大姐所说,他们家的建筑在面积上实属最小,唯独胜在精致温馨。

二姐后来把这话深入翻译了一下:别人家的领区配有大片的花园森林猎场,我们家就一个小小的马厩外加庭院。别人家的室内摆有各种名贵的装饰艺术品,我们家就是贵族里的“实用主义”。

亏得她大姐二姐常年在外面给那群贵族精神洗脑,普及一些名为“新兴”实为“忽悠”的理念,不然指不定要被排挤到哪个旮旯里去。

泽卡骑马围着自己家绕了一圈,本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没想到她曾经经常进出的后门已被封死,无路可走。

她无可奈何地回到前门,不得不与守卫打了个招呼。

“泽卡……莱亚?泽卡小姐?!您、您真的是?”不怪守门的侍卫惊讶怀疑,洛斯特家族的三小姐确实已经几年没有回过家了。

甚至连每年的新年,她也仅仅与姐姐们有书信往来。她和父亲之间似乎永远憋着那么一口气,谁也不先低头。

侧门终于在老侍卫的指认中缓缓打开,泽卡骑马进入时瞥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正认真地盯着她。

老侍卫小声地说:“记住了没?黑发,三白眼,遮瞳,这些都是三小姐独有的特征。”

泽卡莱亚蓦地笑了。

——“过去”,究竟要过多久才能老老实实地成为过去?

泽卡莱亚从小和周围的孩子打架,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母亲的失踪。据说母亲发现怀孕时,父亲正在王都参加领主集会,因此很多人怀疑她的父亲并不是洛斯特领主,而是另有其人。类似的香艳传闻越传越广、越传越烈,终于有一天母亲离开了家。

母亲走了,这样的举动几乎证实了外界传闻。贵族们都说母亲无法满足于暗地里的偷情,忍不住和人私奔了。

第二,是她的长相。若是她生得肖似大姐二姐,恐怕不会产生如此多的风言风语。正因为她和父亲长得不像,甚至和母亲长得也不像,这两个原因叠加,便是她一直打架的理由。

小时候,周围的孩子总嘲笑她是野孩子,用石头扔她,说她的母亲因为偷情遭到了神的惩罚,所以她长得像个恶魔。

她把那些石头扔回去、打回去,让那些孩子不敢出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反而变成了受害者,一对对父母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父亲痛苦地质问她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地做个淑女,她无法回答。

最后去修道院反而成了解脱。

“泽卡小姐——”年轻的侍卫突然大声喊道,“欢迎您回来!”

泽卡莱亚忽然觉得气氛没那么压抑了。

在她的背后,年轻的侍卫悄悄吐槽着:“头儿,泽卡小姐好像没有你们说的那么恐怖啊?不就是眼睛长得有些特别?可是不难看啊!我觉得还挺有特色的呢……”

老侍卫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泽卡莱亚今天居然穿了一条紫色淑女裙,简直前所未闻!他只好摸着胡子尴尬地说:“看来侯爵让她在修道院静心是有用的……”

洛斯特家族一共就三个姐妹,女主人没了,话题点最多的当然也是最古怪的那个。

如今最古怪的小女孩长大了,他们这些老人心中既复杂又感慨,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

……

泽卡把马牵至马厩,想寻个侍女问问大姐二姐在哪,却连一个影子都摸不着。她心中奇怪,留了个心眼,走向府邸时发现家中的庭院、长廊似乎都萧条了不少。

尚在秋季,院子里竟然已经没有鲜花盛开了,原本缠绕在长廊顶上的玫瑰花蔓亦消失无踪。泽卡凑近瞧了瞧,发现没有鲜花的土壤里竟然种着些他们修道院才会种的农作物!

堂堂洛斯特领主,他们家,在减少了她一个人的开支后,竟然还是这么的……拮据吗?

泽卡被震撼到了。

她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来到了主建筑的大门前,终于遇见了一位穿着朴素的侍女。

“泽卡小姐……?”侍女揉了揉眼睛,恍惚地说,“您回来啦?”

“嗯,”泽卡颔首,“我姐呢?”

“大小姐和二小姐受邀去王都了,她们没寄信告诉您吗?”

“信大概还在路上,”泽卡继续问,“父亲在哪?一起去王都了么?”

“没有,侯爵大人应该在房间里,需要我带您过去吗?对了,您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我自己过去好了。”泽卡单脚迈进了大门,忽然回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院子那里怎么了?大姐二姐也不管管?”

“是侯爵大人下令这么做的,我们同样不清楚原因。”侍女面露难色。

“好吧,谢谢。”

姐姐们不在家,家中只剩下父亲——这是最糟糕的情况,果然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泽卡没有走向父亲的房间,反而上了二楼图书室。她仍旧很在意老修女们说的“献祭”等词语。

她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相关的记载。

……

太阳西下的路程走完了,一天又快结束,室内已经暗到少女快要看不清书上的字。

月光尚未升起,她砰地合上手中的书本,把书推回书架。

地板上由远至近地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约莫是侍女来点灯。泽卡主动迎了上去。

“你在找这个?”头发花白、瘦得脱相的男人乍然出现在面前,少女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忍住了后退的冲动。

“父亲,”她恭敬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嗯,”男人严肃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女,“你长大了。”

“但是爱给家里添麻烦的性格还是没有变过。”他叹息着补了一句,“生日宴?16岁?你以为他们的仆从不会过来询问情况?”

“……”

见少女微微侧过脑袋,不愿与他对视,男人的语气突然又变得柔和了起来。

“泽卡啊,我的孩子,你今年就快满16岁了,是该给你办场宴会。”

泽卡莱亚不解地迎上男人的目光。

“爸爸想过了,决定送你去王都。”男人说到这里,靠近了少女一点儿,情绪激动。

他的双手想要握住少女的肩膀,却又颤抖着收了回来,“泽卡呀,芙罗拉她们已经打开了王都的贵族圈。你16岁了,该好好办一场盛大的成人礼,然后找一个合适的夫婿。”

泽卡莱亚:“……”

她疑惑地说:“我以为您知道我对男性没有兴趣。”

以她成长的经验来看,小时候男孩只会捉弄女孩,取一些恶意的外号或是随意取笑她们的容貌。再大一些到了青少年,有些男性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私底下却一边追着她大姐,一边又对二姐说着“我爱你”。

她看多了这样的戏码。

“那时候你们才几岁,不就是些小孩子打闹,他们又不懂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多认识些优秀的同龄男性,而不是整天和一群修女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泽卡莱亚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她语气冷漠:“我回来不是为了这个的。我声称有16岁宴会只是为了拖住那对夫妇。如果您执意要这样,我会想其他方法,再见。”

“唉……等等,”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充满了愁容,“是我太心急了,抱歉。泽卡啊,你今晚先住在这里吧。你难得回来,侍女们一直很想你。至于那对贵族……我们明天再谈。”

少女原地思索了几秒,最终同意了,“好。”

……

夜晚时分,翻完了一列书架的泽卡回到了童年时居住的房间,在老侍女的照顾下睡得香甜。

可惜修道院那边,却不这么太平。

深夜不知几时,大修女蕾妮雅带着一个提着皮箱的男人匆匆走在食堂后通往宿舍的路上。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三位年迈的修女。

五人集体戴着兜帽,脸色沉重,脚步却轻,他们很快在一间独立的木屋前停下。

这间独立的小屋是给生病的修女居住的,可以用来防止传染。

现在里面住着的,是尚未痊愈的艾琳修女。

蕾妮雅朝几人点点头,拿出钥匙插进匙孔,咔哒一声,木门的锁开了。大修女拉开门,四人如幽灵般快速走了进去。

她跟着他们的步伐,先半掩上了门,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后才完全合上。

室内。

第一位老修女麻利地擦燃了火苗,点亮了床边的蜡烛,又点起了手中的铜灯。

光芒亮起,床上的少女正睡得酣熟。她的眼皮在光芒的刺激下动了动,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剩下两位老修女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始行动。一位拿出布条迅速蒙上了女孩的眼睛,又塞了块棉布堵住了女孩的嘴巴。另一位修女则同时用绳子捆住了少女的手脚,甚至在绳子绑紧后,又上了铁镣铐。

手脚全被捆住,嘴里也被塞进了棉布,艾琳修女惊恐地醒了。

“唔、唔唔——”她拼命地挣扎,哪怕布条遮盖了眼睛,几人也能轻易地从她的脸上读出“恐惧”。

“艾琳啊,请你配合吧。”大修女的指尖在胸前落下一个十字,“我们别无选择。”

女人说着,伸手紧紧捂住了床上少女的嘴。她转头严厉喝道:“把她的衣服全部脱了,赶快。”

“给我彻底检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