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晚霞延伸出一道热烈的色彩横在天际。清风拂过,城墙上的风味道干净柔软,轻轻卷过颈项边的发丝,如同每一个温馨又平常的黄昏。

泽卡莱亚怔怔地凝望天空,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中的水袋。

她喃喃地说:“我想找到母亲。哪怕她已经不在了,我也想找到缘由,找到她留下的痕迹。”

“泽卡,你必须拥有自己的人生。”蕾妮雅直截了当地说,“你可以寻找黛西,但不能当作生命中唯一的目标。”

“嗯…谢谢。”

蕾妮雅别过头,泽卡平时叛逆得像个小子,这样平静地对话,她们之间似乎是第一次。

“黛西希望你平安地度过一生,所以那些事我没有告诉你。现在你主动拿起了武器,这很好,我支持你。”或许她最初就是支持的,不然不会出于私心教导她。

泽卡莱亚无论在体力还是精神上,天生该走这条路。她本不相信神,不相信所谓的宿命,但在泽卡身上,宿命与命运的痕迹太过鲜明,她不得不开始期待……泽卡是真的能创造出一条新的道路的。

话题再次拐回来,少女的眼神渐渐又冷了。

她直白地问:“您支持我,所以契约是什么?”

“赛克斯就是我们每年要献祭的对象?”

“还有个白头发的人,那是谁?”

蕾妮雅微笑着附耳过去。

……

“不好啦,不好啦——”小士兵慌张地跑上城墙,中途微微绊了一下,他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大喊道,“那些尸体…尸体和黑色的东西好像混合在一起了!大修女阁下,您快去看看吧!求您了!”

瘦小的士兵言语里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是黏住了还是什么,总之我感觉那些黑色的东西…好像在动!”他方才安抚完村民,努力鼓起勇气来到城门,谁知道一路上尸横遍野,还有奇怪的液体缓缓蠕动!

“我马上去。”蕾妮雅与泽卡同时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城墙下最近的尸体边进行观察,“……好像没事?”

这具尸体的脸庞虽然微微溅到了黑色黏块,但没有任何变化的征兆。

泽卡取出包里的匕首,忽视烦人的虫鸣声,用刀背轻轻刮开黑色黏块,露出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被腐蚀、或是融合在一起。

小士兵见状立刻举手发誓:“可、可能是这里的不够多!你们再去前面看看!”

三人继续向前,找到了一具大半个身体都埋在黑色果冻体中的尸体,上面的黏块果然正奇怪地咕嘟咕嘟冒着泡。

泽卡握着刀柄虚虚地指向尸体上的气泡:“它们还有生命?”

蕾妮雅示意二人后退一段距离,她抽出腿边的弯刀,快准狠地划破了那鼓胀的气泡——

“吱——”气泡发出尖锐的叫声,随后噗嗤一声炸出好多血花,犹如小喷泉般往外淌着血水。

简直……像是在孕育新的生命。

蕾妮雅脸色大变,连续用弯刀割开剩下几个气泡,“泽卡,快!把这些东西和尸体分开!哪怕……损坏尸体也要!一定要把他们分割开来!”

她回头指挥已经瘫软在地的小士兵:“你去通知城门的士兵,让他们一起帮忙!再把修道院吟唱经文的修女们都叫来!快点!”

见小士兵吓傻了,她直接踹上去:“是活人就给我动起来!”

小士兵含着泪花去了。

泽卡立刻行动,毫不费力地割开在尸体上逞威的黏块。她渐渐发现,黏块少的尸体会被昆虫包围,黏块多的则没有昆虫,看来连虫子都惧怕这些东西。

她一边跑着处理一边对大修女喊道:“蕾妮雅,我们要不要留两具尸体看看它们会变成什么?你知道这些东西吗?”

“不知道——”女人否认,“我没见过它们。”

她甚至不清楚,这些东西是否会对活人产生不良的健康影响。

士兵们在小士兵催命似的叫嚷下飞速地聚集过来。挑开黏块并不难,只是偶尔会连带大片的皮肉组织,士兵们只能忍着恶心照做。

有的士兵在好奇心下拿来了刚点燃的火把,试图灼烧那些黏块。没想到在火焰持续的燎烤下,黏块竟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隐约有活跃的趋势。

士兵吓得火把脱手而出,哗地一下烧起了整具尸体,他哆嗦着后退。

“先拿刀割开吧,不要做其他处理了,”蕾妮雅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记住他的脸了么?记得跟他的家人道歉。”

士兵啄米似地点头。

城门口的尸体虽多,可若是每人处理三五具,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见人手充足,蕾妮雅催促泽卡:“泽卡啊,你去找他们吧——”

“我们没办法主动联系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走进那里,你认识那里的,对吗?”

泽卡点头应下,随便骑上最近的马并且多带了一匹朝监狱去了。

半小时前,城墙之上,蕾妮雅是这么告诉她的:

“泽卡啊,我们人类在这方面是很被动的生物。你下午看到赛克斯使用的能力了吗?他们会飞,有远超于人类的力量,所以我们必须遵守他们的游戏规则。”

“就像羊群必须遵守人类为它们圈定的法则,我们在他们眼里,其实与羊羔并无区别。他们饲养我们,未尝不是为了可口的晚餐。”

“规则之一,便是我不能亲口告诉你相关的真相。所有的一切必须由你自己挖掘。”

听出大修女语气里的轻蔑与嘲讽,泽卡便问:“如果您现在直接告诉我,会怎么样?”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我一定会暴毙身亡。”

泽卡莱亚震惊:“怎么会这样?他们难道有能力一直监视我们?”

“不是的,与他们的能力无关,是出生后就决定了的。”蕾妮雅慈爱地摸了摸少女的头,“但你不会有事的,放心。”

“……能不能说出口,是先天因素决定的?”泽卡迷茫。

“不,是与出生后要做的一件事有关。每个人家在孩子出生后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而你当初,因为那些风波,所以……”

“我明白了。”少女了然。

“虽然很多事情我不能说,不过有一点,通过今天的事,我是可以告诉你的。”蕾妮雅浅褐色的眸子里透出犀利的锋芒,“山里的那些,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和我们今天猎杀的魔种一样!本来就是同源!”

“你父亲说的‘堕落’,都是教团编给平民的谎言,全部都是假的!”

犹如当头一棒,蕾妮雅的话语敲进了泽卡的脑仁,劈开了那些曾经令她困扰的疑问。

马儿风驰电掣地前进着,急速来到监狱。泽卡下去时牢房已经空空如也,三位侍女原地消失,甚至连锁都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她转身,不再犹豫,扛起武器直接向山里前进。

-

大山、恶魔、被献祭的少女。

这三个词串联起来,原本该是个有点恐怖意味的故事。

没想到在魔种的肆虐下,反而成为了探知真相的出口。

上山的路泽卡已经走过了无数回,这次她不再关心周遭的环境,笔直地朝山的最深处冲刺。

仿佛提前知晓了她的光临,这次她深入无人区后,不再有冒泡的泉眼、荒芜的沙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处处透着精致的院落。

原木制的小屋上爬满了葱郁的黄木香,这种花的花期极长,嫩黄色的花朵与绿叶点缀在白色窗柩边,恰到好处地掩映着光影的折射,恍若童话里仙女居住的木屋。

而房主人正怡然自得地坐在院落中的秋千上,腿上放着一本书。

恰是泽卡前面刚刚分别的阿撒兹勒。

“你就是传说中的恶魔?”

“对,你有什么意见?”

第一次见面时,泽卡便觉得这个男人营养不良,同为恶魔,他却有早衰之相,连头发都白了。

后来多次见面中,男人晕血、身材甚至撑不起长袍,更加让她觉得…他不值得她用最大最贵的十字架砍刀。

少女这么想,便这么做了。她抛起刀柄,重重插入泥土中,十字架挺拔地矗立在二人之间,宛如一道界限。

少女跨过界限,举起一把钩子似的镰刀,扣住男人的后脖。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