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挺令人惊讶的。
大部分贵族家的孩子,虽然确实?会?因?为?被规划好的人生与家人闹矛盾或是不太?亲近,但是昆吉这?种打算倾覆一整个家族仿佛有什么血海深仇的,确实?引起了亚摩的注意。
这?对教团来说是桩好事,起码不用担心?昆吉有包庇之心?再费心?设局,但对于王室而言,或许并不算个好消息。
八区民风彪悍,恶魔崇拜绵延长久,唯有真正的强者方能镇住八区。卡斯比亚家族有诸多不光彩的事情,然而他们?的雷霆手段依旧深刻于民心?。
除非昆吉·卡斯比亚愿意接手八区。
回廊长柱投下的阴影中,亚摩玩味地摸着下巴。昆吉好歹是他的同期,他暂时不想把这?件事报告给父亲。
谁让他的大哥尼克勒斯总偷偷摸摸地在八区做些不光彩的事情呢。
差不多是在半个月前,尼克勒斯匆匆自?八区赶回王都,称八区出大事了,要?觐见王。
那晚亚摩恰好路过,对所有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他看见了行事匆匆的大哥,由于无法偷听来龙去脉,他带着姬玛干脆等在尼勒住处外的花园。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胡子拉碴的男人满脸烦闷地回来。
时机已到,亚摩装作偶遇的样子笑着迎上去问出了什么事,而一旁的姬玛则偷偷地使用读心?。
尼克勒斯一身郁气,许多事情不吐不快。见弟弟一副游手好闲刚刚从浪荡丛中回来的样子,他愤怒地说:“亚摩!你知道么?八区的城墙被大量陌生恶魔包围了!可是父亲居然不派支援!”
“我听说之前三六七区父亲可都派人了,凭何?不援助八区?因?为?他们?的风俗和我们?不一样么?这?不算是歧视吗?”
男人说得振振有词,好像父亲干脆抛弃了一个领区似的。亚摩听完安慰了他几句,但仍旧不免纠正道:“其实?六区也没派人……他们?是靠自?己的力量打退恶魔的。”
所以八区不算特?别例外,毕竟明面上来讲六区压根不崇尚与恶魔契约,战力还远远不如八区呢。
况且陌生恶魔增多,八区应该欣喜若狂才是,不然如何?完成他们?的全民半魔人计划?
不能来来回回总靠那么几只?恶魔撒种吧?
弟弟的语气天真浪漫,好像一副道听途说、对政务全然不熟悉的模样。
男人噎了噎,只?当亚摩陷于魅魔编织的销魂窝,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尼克勒斯随手扯过几朵盛开的鲜花,月夜下,洁白的玫瑰经由他的指尖反复揉搓捏扯,无能为?力地残落满地。
眼睁睁地瞧着一朵朵鲜花饱受男人双手的糟蹋摧折,亚摩又顺着对方的意思多加宽慰了他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迈着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通过姬玛,亚摩得知尼勒与他说话间,心?中一直想着一位叫作卡蜜拉的女性。
这?个人名在八区范围内简直如雷贯耳,他们?打着教团的名义?过来,已经不下数十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卡蜜拉是昆吉的姐姐,八区最优秀的继承人。她的强大令其他子嗣望尘莫及,甚至连第一顺位的男性继承人都在她的光辉下可怜可哀。
尼克勒斯大了他六岁有余,早到了婚配年龄。除了例行公?务外,这?两?年他几乎全部混迹在八区。
因?父亲与母亲是自?由恋爱之故,父亲并没有多加干涉大哥的恋情。加上大哥常说如果这?次能一举拉拢八区,娶一位来自?八区的妻子,那他们?日后?再也不用担心?八区日益繁多的半魔人了……
可惜只?是被人家耍着玩罢了。
半个多月后?亚摩亲自?抵达八区,联合这?次与上次的事件他不禁开始怀疑:卡蜜拉身为?半魔人,是否有可能混的是魅魔?
毕竟上次的求援从现?在看来根本是混淆视线,他大哥身在八区不可能完全不知晓,就算情急也不至于特?意去得罪父亲……他大哥失魂落魄的程度简直像没了脑子,与两?年前人人称赞的王储判若两?人。
亚摩望着昆吉的背影,心?想:在离开八区前,他得想办法见一见卡蜜拉。
或许……他是否有可能先拉拢昆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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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领区。
伊格内修斯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底下的修士在没合眼的基础上还做着大量的体力活。劳心?劳累的伊格满心?想着改革军团教团的招生制度,顺便派遣恶魔向王都与六区发?送了信件。
他的大儿子脑子最近不太?正常,因?此第一封信是给他的二女儿克莱尔的——命她立刻抽批精锐过来帮忙。第二封信则是递给洛斯特?领主,希望邀他一叙。
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三区目前宛若废墟,民心?不在,人们?浑浑噩噩。
哪怕宗主教日夜以继地宽慰着民众,可恶魔消息散播带来的负面效果依旧出现?了。
人们?窃窃私语,说这?次的灾难根本不是神堕落了,一开始便是恶魔作祟。
他们?讨伐王,情绪激烈地质问为?何?要?与恶魔达成交易,不乏有人说王生性贪婪或者他就是恶魔之子诸如此类……伊格内修斯无法回答,这?些制度又不是他建立的!
三区勉强保存了一半的贵族府邸内,伊格忧愁地看向阿比。
这?是阿撒兹勒留给他的一把钥匙。
阿比在泽卡的强迫下如今成为?了阿撒的使魔,绝无背叛的余地。对方将选择权交给他——是干脆篡改一整个领区人民的记忆,还是彻底放任消息传播出去,使所有人类知晓隐藏多年的真相?
伊格内修斯不知道。
三区仍在彻夜封锁,然而王都亦有瑟德埋下的种子……那些反抗恶魔烧杀抢砸的人群,万一真相公?布出去,这?股越掀越大的浪潮该如何?处理?
这?个国家平静了千年,几乎很少有过人与人的战争。现?在人多了,前所未有的事情一桩桩如雨季后?的蘑菇般冒了出来。
另一边宗主教的请求伊格也不得不加入考虑,一年献祭三个人来拉拢剩下的位魔……若消息发?布还要?额外加上三个人类,虽然修道院能够承受,但他依然不清楚要?以何?等姿态来面对情绪激奋的人群。
光靠军团的人数无法应对,教团目前又拨不出额外的武力。
他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一片迷茫。
——果然,消除记忆才是最简单的道路。
阿撒兹勒承受完自?爆后?那千疮百孔的原身他是见到过的,但他人类身躯完好无损又是事实?……他不知道对方还剩下多少力量。
临走之前,阿撒查过阿比的记忆后?告诉他,他的力量已经衰弱许多,有人故意针对他,他带他亲眼见证了焦黑泛着绿光的土地。
因?而阿撒表示自?己无法保证消除完所有民众的记忆后?,是否还有人留有一手……在安逸的几年后?掀起更大的狂澜。
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皆看他如何?选择。
伊格内修斯想了又想:母池不行了,诞生不出强大的位魔,他们?不可能无限地去拉拢现?有的位魔。
如果…如果阿撒兹勒能接手所有领区的位魔之位就好了。
他同类相食,不用献祭人类。哪怕消息散播出去,他也能对外宣称神真的回来了,他们?不用每年祭祀了。
这?种一劳永逸的方法真实?存在么?
假设这?个计划顺利实?行,剩下的恶魔又要?如何?解决,令他们?全部成为?阿撒的饲料么?
伊格内修斯头痛无比地想着各种选择下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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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卡莱亚的心?脏又开始痛了。
黄昏降临,阿撒兹勒睡在她的身侧。三区那晚她彻夜未眠,方才她叫阿撒将食下恶魔心?脏的感觉传递给她,她只?接收了一秒,便仿佛被无尽的血盆大口吞噬,撕扯着拖食进去,尸骨无存。
她在迷茫间,意识不甚清晰,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后?被心?脏的骤痛所惊醒。
却看见阿撒也沉沉地睡在她的身侧。
日暮的光线温柔缱绻,与午后?的光芒不同,黄昏的光仿佛沉淀了旧时光的滋味。如同刷了层锈迹的色泽般,抹平了一切新锐的棱角,身在其中的人也变得不忍破坏这?美好的岁月。
泽卡莱亚很平静。
她一声不吭,耐着心?脏的痛,好奇地伸手触摸阿撒的脸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睡颜。
青年睡得很沉,睫毛软软地垂着,睡时的表情舒展温和,像是她熟悉的阿撒回来了。
他对她毫无防备,哪怕她轻柔地抚摸他,他也仅仅是下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未曾睁开双眼。
泽卡摸向着他的发?,凑近了他一些。
心?脏问题她先前已经找了王都最好的医师看过,甚至教团医疗部的负责人也帮她看过。他们?都称她健康活泼,身体连一丝隐患都不曾存在。
她翻查了记录,未有修士报告说契约前后?心?脏会?痛。
因?到处搜查无果,只?有一位年迈的医师说他年轻长身体时身体各处也会?时不时地痛,这?并非属于大事,可能只?是……身体在自?我调整罢了。
反正多数时候妨碍不到她的日常生活,加上大家说她十分健康,泽卡便不管这?断断续续的痛。
此刻,她注视着阿撒的睡颜,心?中感到一阵新奇。
初到王都阿撒兹勒孜孜不倦地对她好时,她觉得很奇怪,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为?她做那么多琐碎的事情、付出一切么?她认为?爱情是丧失自?我,是让人迷失的负面情绪。
但是…当她真正地产生感情后?,发?现?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
比如说,她从前从未觉得看一个人睡觉多么有趣,现?在她却希望浪费更多的时间在这?种事上。
旅馆的床铺狭窄,小小的床上两?个枕头一条被子,便是这?个房间的主要?财产。
少女凑上去吻了吻他的脸颊,说:“其实?无论你的原身是什么样子,我都最喜欢你了。”
“没有人类的样子也没关系,阿撒就是阿撒,哪怕变成超大的恶魔也会?为?我摘花。”
她闭上眼眸,难得默念祷词,许下真挚的祷告:
“希望阿撒能快快地好起来,不用再承受诸多痛苦。”
“希望有一天,我能真正地帮到他,足以负担另一半的压力。”
而不是作为?无能为?力的人类,在庞大的恶魔身躯前只?能成为?不堪一击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