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有许愿的习惯，曾经她还经常将这些邪恶的愿望告诉班上的一些好友，从六岁到十九岁，好无保留。
可，唯独缺了五岁生日的愿望，她从未提起过。
因为五岁生日那天，她许的愿望是：老天，求求你，让苏羽烨喜欢我吧。
自从被苏羽烨耍过一次后，她便将这个愿望深埋在心里，埋得越来越深，深到连自己都几乎快要忘记。
事隔十五年，她才终于明白，其实，他没有耍她，其实，他深爱了她十五年。她亦然。
回忆起这十五年的光景，凉小然才发现，他们所发生过的一切，哪怕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她清晰的刻在脑海里，永远也无法抹去。
她和苏羽烨错过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
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
就连现在，他们都还在错过。
横在他们中间的那道鸿沟，随着岁月的流逝，非但没有变浅一点，反倒越来越深，愈来愈深……
凉小然目光呆滞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一坐便是一天。
*
每天睡觉，吃饭，睡觉，吃饭。
凉小然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她没有去找过神歌，也没有去找过苏羽烨。
明明住在一个园子里的三个人，却没有再碰过面。
呵呵，都在躲着彼此吧。
凉小然自嘲的想着，然后去蔬菜房摘了些蔬菜做吃的。
推开厨房的门，凉小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每次她来的时候，火都已经生好了很久了。
她知道苏羽烨比他先来过，因为厨房神歌几乎没有用过，用的只有苏羽烨两个人，他仿佛算好了时间一般，每次她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做完饭走了。
其实这样也好，否则两个人碰了面也会觉得尴尬。
最近真是越来越懒的，连菜也不想做。
凉小然随便炒了个小菜，然后炸了些南瓜饼便准备端回房间里。
天山之巅有着终年不化的雪，红梅很喜这样的严寒，绽放在枝头未曾落下过。
吸了吸鼻子，凉小然端着托盘进了屋，用脚将门关上。
坐上了椅子，凉小然拿起筷子去夹南瓜饼，可刚一闻到那油腻的味道，心里突然开始泛呕。脑海里一想到吃南瓜饼的感觉，她就愈发觉得恶心起来。
她莫名其妙地想吐，但是又吐不出来，心里难受极了，只好放下筷子去床上躺一会儿。
接下来的几天，凉小然一直都是这症状，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肚子明明很饿，却一点东西也吃不下。
不仅如此，她还开始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觉得很困很累，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而且怎么睡也睡不够。
睡在床上的凉小然拍了拍额头，她想，她是生病了。
真可怜啊，生病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想到曾经，自己只要一生病，苏羽烨就会像一个罗嗦的大妈一样照顾她，吩咐她这不准吃，那不准吃，还逼着她喝最讨厌的中药。
现在……
算了，这是她自找的。
浑身没有力气，她索性闭上眼睡觉。
睡到昏昏沉沉的时候，门被人打开了。
她吃力的打开眼皮，门口正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她有气无力的喊出他的名字：“苏……苏羽烨……”
苏羽烨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探了一下自己的，这才松下一口气。
还好，没有发烧。
他眼里染上一层薄怒：“凉小然，你怎么搞的，你自己说说，你几顿没有吃东西了。”
凉小然傻笑：“原来你有偷偷关注我哦。”
苏羽烨语塞。
的确，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她。
每次他会在她之前做好饭，然后留着火，这样她便可以省点力气。
然后算着时间，在她做完饭后去厨房洗碗什么的，顺便洗掉她用过的锅子。
可是就在这两天，他发现她居然没有用锅子，既然如此，她吃什么？！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就忍不住生气，她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吗？还有那个神歌，居然也没来看看她，他这是什么意思？！
“凉小然，你非要把自己……咳……咳咳……搞死才甘心吗？！”最后几个字因咳嗽说得比较艰难。
凉小然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眩晕的头，抬眼问道：“你生病了？！”
“没……咳……没有……”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捂住嘴巴，把咳嗽逼了回去。
凉小然扯过他的身体：“还说你没有感冒，都咳嗽了……”
“啪！”的一声，凉小然怔怔的看着他：“苏羽烨，你……”
他打掉了她的手，是讨厌她了么？！因为自己在一个多月前对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凉小然，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不喜欢他，就不要招惹他，不要关心他，不要再让他有半点错觉了。
凉小然重新躺上，拉了拉被子，应了一声：“哦……”
片刻后，他问道：“你为什么不吃东西？！”
“没有啦，是我吃不下。”
“为什么吃不下？！”
“不知道。”凉小然往被子里缩了缩，“我饿了，可是什么也吃不下，我一看吃的心里就泛恶心，想吐，可是，又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苏羽烨皱了皱眉：“还有什么症状吗？！”
“有啊，很多的。”她想了想，掰着手指一一列出来：“疲乏，嗜睡，头晕，恶心，反胃，头晕……”
她没有看到，她每说出一个字，他的脸就阴沉了一分：“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前几天，我准备吃一个南瓜饼，可是，我一闻到那味儿我就受不了。”
“凉小然，把手伸出来。”
她不解：“干嘛？！”
苏羽烨重重吐出两个字：“把脉。”
“你还会把脉？！”她还以为只有扶风会呢。
“少废话，伸出来。”他带着命令的口气道。
她就小小好奇了一下而已，他用得着那么凶么？！真是的。
凉小然撇了撇嘴，撩起衣袖把手送到他的面前。
苏羽烨伸出手替她号脉。
看着神色凝重的苏羽烨，凉小然忍不住开口：“苏羽烨，我们……还能做朋友的吧？！”
“你闭嘴。”
凉小然缩了缩脖子：“苏羽烨，你发疯了，这么凶……不想继续和我做朋友就明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
苏羽烨放开了她的手，紫眸暗淡无光：“小然，果然么？！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你，你干嘛突然说这？！”凉小然害怕起来，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小然，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些症状吗？！”
“不知道。”
苏羽烨突然笑了，笑出了声，唇边的弧度却苍白得可怕。
凉小然看着他的笑愣了愣。
明明是佞邪妖媚到如罂粟的少年，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这么忧郁？！
是她把他害成这样样子的么？！凉小然真想抽自己几个巴掌，她分明只想看到他快乐的，可是结果往往不如人意……
他因笑意，眼角微微眯起，眼底却有湿湿的东西在流动。
笑了半响，他才终于道：“凉小然，你怀孕了。”
什么？！他刚刚说什么？！她，她怀孕了？
她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苏羽烨，我，我没听错吧？！你刚是说我怀孕了，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苏羽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角的弧度更深了些，眼神却又更忧伤了些：“凉小然，你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
凉小然蓦地拉住他的衣袖：“苏羽烨，我……我……你……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跟你说，反正……我……我真的……真的……”
苏羽烨拂开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小然，你什么都不用对我说，你的一切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么？！”
她愣在原地，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是啊，她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就如他说的，他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两人的距离早已越来越远，那条鸿沟，也是永远也跨不过的。
她努力的笑了笑：“今天谢谢你。”
“不用。”他站起身，留下一句‘记得好好吃饭’后，举步出了房门。
一路上，苏羽烨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
看着满地的雪白，他想，什么时候雪才能融化呢，这样的天气，冷得他有些受不住了。
抬眼，雪花飘洒而落，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在手心呵了一口气，他讽刺的笑了。
自己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张茶几，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杯具。
他等了漫长的十五年，等来的是亲耳听着她和别人抵死缠绵的喘息，等来的是她肚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而父亲不是他。
苏羽烨习惯性的去摸烟盒，却发现自己身在古代，没有烟可抽。
曾经每次她交男朋友，他总是会掏出烟盒，用嘴刁出一只烟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猛烈吸上几口，掐熄，又再点上一根。
那个时候，他通常会抽一整晚的闷烟，直到后来有光芒照进来，他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了。
踩了踩地上的几十个烟头，他才懒懒散散的走进浴室冲凉，上学。
现在回忆起来，那种烟雾将眼睛熏得微微眯起的感觉，真的很享受。
*
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
凉小然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空荡得只剩下她怀孕了几个字。
怀孕？！怀的是神歌的孩子。
靠他奶奶的靠，怎么怀上了他的孩子，真是糟糕，那个冰块。
凉小然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烦躁和凌乱，为什么不怀呆子的孩子，不怀扶风的孩子，偏偏怀上这个讨厌她到死的神歌的孩子？！
凉小然咬牙切齿，老天，你是在耍我吗？？
越想越是郁闷，连什么疲乏，嗜睡，头晕，恶心也统统不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已经完全在床上待不下去了，最后索性下了床穿好衣服什么的就往神歌的房间里冲去。
凉小然窝火得很，一脚踹开了神歌的房门。
桌前正在看书的人微微抬了一下头，又将目光重新放回了书上。
凉小然的火气更加大起来，疾步走过去一把抽掉他手里的书：“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看书能当饭吃吗？！”
神歌连看都懒得看的一眼，便径直走到书柜上重新抽出一本。
很快的，书又被凉小然抢走。
反复了几次后，神歌终于淡淡的开口：“说吧，你来的目的。”
凉小然本想大声的告诉他，老娘怀孕了。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却明显底气不足了起来：“神歌……我……怀孕了……”
游走在书柜上的手一僵，随即恢复正常，修长的手指抽出一本蓝皮书，随意的翻开了两页：“打掉！”
“你……你说什么？！”
“打掉！”她的目光专注在手中的书上，神色之间，无波无澜。
“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