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何必多说，朕可没这么小肚鸡肠。”笑容背后，隐隐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那就好。”
“苏公子，我们继续下棋吧。”岚长凌说道，小贵子立刻对少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少年淡笑着重新坐回了白玉圆桌，而凉小然身边的烟波则是走上前拾起了洒了一地的白字。
凉小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停留在了岚长凌身边：“不知皇上召我来，有何事吩咐。”
岚长凌扫了一眼棋盘，缓缓落下一子，并未多看她一眼：“朕没事就不可以找你了？！”
凉小然差点又爆发了，好在最后她考虑到了一些问题，又隐忍了下来，柔柔一笑：“当然可以。”
妥协。
除了妥协还是妥协。
凉小然讨厌极了现在的自己。
岚长凌冷哼一声：“给贵客斟茶。”
“是，皇上。”凉小然应道，翻开一边的茶盏，将茶壶中早就被人泡好的热茶倒入茶盏中，递到少年面前：“公子，请用茶。”
少年一语不发的接过，却没有饮上一口，而是直接放在了桌上。
细长的食指绕着茶盏的杯口打转，凉小然的目光再次被他的手指吸引了去，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男人的手，怎么可以生得这么美丽。
指节分明，白皙而修长，仿若细嫩的凤尾竹节。
“怎么？！看傻了？！”
一句冷嘲热讽瞬间拉回了凉小然神游的魂魄，凉小然别过目光，为阴沉着脸色的岚长凌也斟上满杯的热茶：“没有。”
岚长凌挑起剑眉：“没有？！”
凉小然面无表情：“没有。”
少年的紫眸带着一丝复杂，为何，她会变得如此顺从？！
是因为她爱这个男人，还是有什么不得一的苦衷？！
少年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几日前的情景，她在倾盆大雨中抬起头冲他笑了笑，而她的额头上正不停的沁出鲜红的血液，然后被雨水冲刷掉，再沁出，再冲刷……
那么勇敢的她，那么倔强的她，怎么会突然变了？！
他好像真的猜不透，越来越猜不透她了。
凉小然，我真怀疑下一次见面时，你会不会又变了？！可是，还有下一次见面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后面的时间他越来越心不在焉，很快的便输给了岚长凌。
自从接过那茶盏开始，他便没有再看她一眼，不知为何，他一看到她眼里的冷漠，他就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狼狈至极。
午时，艳阳高照。
少年站起来身告辞，风吹起了他的衣袍，他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凉小然的心一阵狠狠的抽搐。
苏羽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向你解释清楚这一切。
“人影都没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凉小然努了努嘴，想说没什么，可喉咙里却想堵了棉花，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她没有回答，岚长凌如刀削般深邃的五官布满阴寒，嘴里更是忍不住损了她几句：“凉小然，不要看见男人就想勾搭。”
凉小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收起棋盘。
岚长凌反而被她这样冷淡的态度激怒了，他顿时烦躁的掀开棋盘！
“哗！”地一声，白子和黑子全都洒到了地上，蹦蹦哒哒的到处乱窜，最终停留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有几颗甚至不知去向……
烟波吓得掩住了嘴，不敢出声。
皇上不是很宠然主子的么，怎么这会儿却莫名其妙的发这么大的火？！
还有然主子，表情怪怪的，跟先前和她谈笑时差了太远。
小贵子跪下身去捡棋子，却被岚长凌一脚踹开：“捡什么捡，还不快滚下去。”
小贵子疼得眼泪汪汪，一听皇上的这句话，立马逃之夭夭，烟波也识趣的跟在小贵子身后离去，这种时候，还是脚底抹油比较合适。免得等下两人吵架殃及到他们身上来。
岚长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凉小然的身上，凉小然不自然避开他的目光。
她垂下眼睑，纤长的羽睫轻轻颤动着，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无可否认，她现在的摸样很惹人怜爱，可岚长凌偏偏就是那种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不，其实不是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眼前的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他……
如果不是这样，他一定会好好怜惜她的。
岚长凌粗暴的扣住她的脖子：“凉小然，你到底想怎样？！朕好像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朕的耐性。”
凉小然只觉得呼吸困难，脸也开始发热，然而她没有反抗，而是艰难道：“这个问题，我更想问你。”
她更想问他，他到底想怎样？！
她已经够忍耐了，甚至连他刚刚侮辱她，她也可以不发一言，他还想让她怎样？！
凉小然原本粉嫩的脸几乎成了猪肝色，每说一个字胸口都跟着剧烈起伏：“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你还要嫌我不够乖么？！”
岚长凌眼色一黯。
是啊，他说什么她都做什么，甚至连放抗的权利都没有，这不是他想要的吗？！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缺少些什么……
此刻的凉小然，根本是个听话的玩偶。
而他真正想要的……
是那个有血有肉，唯恐天下不乱的凉小然。
虽然每次她和他顶嘴和他吵架他都会被激怒，可他现在才意识到，其实只有那个时候，他才算是个有情绪的人，他的情绪会轻易被她挑起，这才是他开始在乎她的原因……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说话不经大脑，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凉小然。
手一点一点的松开……
凉小然蹲下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又不住的咳嗽。
岚长凌扶住她的手，试图帮她稳住身体，凉小然却想也没想就甩开了：“不用……咳咳……皇上……您……咳咳……咳……费心……”
岚长凌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听闻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皇上，你怎么能欺负新来的妹妹呢。”
岚长凌朝生源处望去，踏雪正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娇嗔道：“皇上，您都几天没来看踏雪了，踏雪好难过。”
踏雪拿出小手帕佯装着擦眼泪，那楚楚可怜的摸样让人看上一番就想搂在怀里好生怜爱一番。
原本不想理会她的，可一见凉小然对自己的态度，他就赌气的揽过了踏雪纤细的腰肢：“雪儿不要难过，否则朕会心疼的，好了，朕今晚明晚都来你的雪月宫。”
眼光若有似无的瞟向凉小然，后者一点反应也没有。
岚长凌的下颌线条开始紧绷，该死的，怎么就觉得自己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努力的想要这种方式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她却，毫不在意……
岚长凌恨不得立刻就掐死她。
凉小然，你当真对朕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狠心的女人。
踏雪听了岚长凌的话，两眼亮晶晶：“真的吗，皇上？！”
“朕是天子，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皇上，你对踏雪真是太好了！踏雪也开心死了！”
踏雪倚在岚长凌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线。
看来，今天还真是来对了。
踏雪先前听她身边的侍女说，皇上竟然让一个其貌不扬的丑丫头住进了云承宫，还受宠得很，就连他身边的四个侍女，都用来照顾她了。她盛怒之下，风风火火的赶来，想要领略一下那狐狸精是用什么手段勾搭皇上的，顺便想想法子整治她，却不想刚好瞧见皇上掐住她的脖子，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就仿佛要置她于死地……
于是她没有走过来，想看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最好是如她所期待的，掐死这个贱蹄子，可结果真是令人失望呐，没想到皇上还是放过了她……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宽了个心，就凭着皇上刚才对这女人的态度，她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皇上根本就不可能宠爱她，也不知道是谁乱传话。
踏雪满面春风，心想今儿没白走一趟，都十日未宠幸她的皇上今晚就要来她的雪月宫，而且，要连宠她两夜。踏雪越想越开心，连宠两夜，后宫里从未有妃嫔得到过这样厚待，而他踏雪，就是这后宫中的第一人了……
踏雪的脸上是难掩的笑意，只是身边的那人，真是碍眼。
对，她看见穿红衣服的人就生厌，就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扇了她一耳光的司七舞，真是可恶，那个贱蹄子竟然逃出了宫，否则，自己一定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不过等等……
这女人的身段，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你，抬起头来。”踏雪高傲的命令道。
凉小然无动于衷。
知道她是踏雪后，她根本就不想抬头，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她真的不想再惹事了，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应付这些难缠的女人，只要多在这里待上一分钟，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多了一分危险，她一定要抓紧时间救出牢里的三个人，而且，越快越好……
刚刚她听见岚长凌说要去踏雪那里过夜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在开始盘算。
两夜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我叫你抬起头来，你听见没有？！”踏雪的声线明显尖锐了许多。
凉小然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踏雪恼怒，这个贱蹄子，竟然敢不拿她当回事，看她日后怎么收拾她，哼！
踏雪俯在岚长凌的怀里，不满的嘟嚷：“皇上，你看嘛，新来的妹妹一点都不给踏雪面子，踏雪心里难受得紧。”
做作。虚伪。恶心。
岚长凌讨厌这样的女人，然而……
看见面无表情的凉小然，他突然就玩心大起，他就是看不惯她这个样子，那张娇俏的脸上，怎么也该有点表情吧，不然，就不好玩了。
就算那表情，是憎恨也好，厌恶也罢。
不过，谅她也不敢现出这样的表情。
岚长凌一点一点眯起了眼：“凉小然，你没长耳朵吗？！”
凉小然淡淡答道：“长了。”
岚长凌话里的意思她又怎么不明白，真是逼着她更加讨厌他。
果然，岚长凌冷声道：“那你还不快抬起头来，给我们的雪贵妃看看。”
“不想。”
好一个贱蹄子，还想造反了她，再不整治的话，她恐怕都得骑到她的头上来了。
贱蹄子！若不是皇上在的话，她早就让她遭殃了。
踏雪第一次觉得皇上也这么碍眼，在他面前，顾忌的就是多。
踏雪一脸委屈，一脸泫然欲泣：“皇上，你看你看，她……”
岚长凌修长的橙眸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给、朕、抬、头！”
凉小然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被逼无奈的抬起头。
暖和的阳光抚在她的脸上，她娇嫩的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一双比常人大上许多的眸子黑白分明，在和煦的下忽闪忽闪的，甚是惹人目光……
岚长凌的心突然漏了一拍，踏雪则是不屑的嗤笑：“这张脸，很平常嘛。”
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把这样平常的女人带进宫，不过，这张脸，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是，她又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最终只好放弃……
岚长凌回过神来：“是很平常。”
踏雪挽着岚长凌的手撒娇：“皇上，陪踏雪逛逛御花园，好不好，好不好嘛？！”
岚长凌用指尖轻轻挑起踏雪两鬓垂下的秀发：“当然好！”末了，又侧过头，“凉小然，你自己回云承宫去。”
“是。”凉小然恭敬的欠了欠身后离开，一颗悬吊着的心这才落下，还好踏雪没有认出她来，否则又有一大堆麻烦。
那个时候她用衣帽掩去了大半的容貌，如今看来，真是明智的举动。
而正在和岚长凌散步的踏雪突然想到了那张脸，分明就是司七舞的，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又回来了，更不明白，为什么名字变成了凉小然，总之，那一巴掌之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她会让她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贵妃，身份地位高着呢，惩治这个不受宠的贱蹄子，她有的是办法。
踏雪的眼里闪烁着阴狠的毒光，但一想到皇上在身边，她敛起了那些情绪，抬眸浅笑，然而笑容在看见他的那瞬，完全僵住了……
那张俊朗如神的脸，竟然阴森得可怖。
怎么会这样子？！踏雪的心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
宫里的衣服她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弄得跟婚纱似的，害她为了防止摔倒，只能提起裙摆往前走，费劲。
凉小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即将到达云承宫的那段路有些僻静，大概是岚长凌喜静的缘故，在这里都没有遇上什么人，回想起短短一个时辰内发生一切，她真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苏羽烨……
心里一念及这三个字，就觉得痛不欲生。
蓦地，一阵风吹来，四周的树叶哗哗飘落。
纷纷扬扬的落叶中，一身紫袍的少年从半空中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