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面质询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巨响,屋顶就被破出一个大窟窿,落下的灰尘碎瓦,把苏家父女吓了一大跳。那苏老爷子赶紧寻了一方矮几躲了下去,苏珏却奋不顾身的冲到竹解床头,紧紧趴在竹解身上,替他挡下杂物。

一个和尚从上而下俯冲而来,一掌劈出,李云水缓缓伸出一掌,登时将那和尚打出屋顶,随后一个闪身出现在院子里。

只见那间房顶之上,站着十八个人,都是精壮汉子,手持棍棒,想来便是平流寺十八罗汉。中间站着一人,瞪着李云水:“你是何人?休管闲事!”

李云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无名寺,李云水。”

“好你个无名寺!”那和尚一听无名寺三个字,登时气上心头,大骂:“你们欺人太甚,杀了大愚主持,竟然如此面不改色,是觉得我平流寺好欺负?”

李云水冲他们拱了拱手,诚恳说道:“诸位大师莫急,这其中定有误会,能否容我慢慢道来?”

“慢慢道来?也行,先过了十八铜人阵再说!”

说罢,那十八个和尚飞身前来,将李云水团团围住。李云水并没有躲避,他微笑着:“是不是过了这阵,诸位大师就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口气倒是不小,先过了再说吧!”

十八铜人阵围了上来,有的刺,有的打,有的攻,有的守,一道铁壁铜墙登时建立起来,真可谓密不透风。

远处,另外一处屋顶,趴着一个方脸大耳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俏丽盈盈的姑娘,一起在旁观看。

“十八铜人阵,是佛门最为享誉的阵法,那是何等的厉害!放眼江湖,高手何其之多,能过关者,不出一掌之数。这小子空有魄力,却没有谋力。那些秃驴正在气头之上,早已经有了杀心,这实在……是个必死之局啊。”

旁边的姑娘听闻这番点评,不由得紧捏双拳,心头一震,却没有一丝爽快,反而郁郁。

“爹,你能不能救救他?”那姑娘凭空冒出来的一句话,是那般的快速,那般的决断,以至于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那中年男子满含深意看了女儿一眼,随即笑了笑:“这小子!放心吧!”

那十八人仿佛密不透风,棍棒齐飞之下,中间那人危矣!

却只见风暴正中,一个身影冲天而起,复又单掌下推,那十八人赶紧散开,“轰”的一声,中间登时砸出一个大坑,随后一阵眼花缭乱,每个人都感觉眉心一热。

这感觉只维持了一瞬,便消失不见。而刚刚俯冲下来的那人,却从天而降,却不在那十八人之内,在之外。

“游龙?”屋顶中年男子见此,情不自禁之下,竟然惊呼出声。

在场之人,哪一人不是武功高绝之辈?登时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君莫笑!”那领头和尚大喝一声,辟出一掌劲风,向君莫笑袭了过去。

要是换做寻常人等,这一掌足以致命。

“哈哈哈”名唤君莫笑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来,轻轻迎上一掌,便化去了危机,“大智秃驴,咱们又见面了!”

“不过,今日事忙,不与你牵扯。高山流水,柳暗花明,自有再见一天!”说罢,拉起旁边那姑娘,飘然飞身,急速远遁。

那姑娘,李云水认得,叫做无忧。

无忧被父亲拉着,回头看了一眼李云水,眼波复杂的流转。

十多个和尚眼睁睁看着君莫笑走远,心中又气又急又怒,耳边传来一句:“诸位大师,现在可否坐下来慢慢说了?”

大智和尚刚刚飞出阵外追击君莫笑,可那十八铜人的阵法并未乱套,此时均惊讶的发现,李云水早已走出阵外,同时眉心的热力又仿佛回了过来。

那一点热力,出自李云水的一指,但是没有注入多少内力,手下留了情。

显然,这群和尚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们引以为傲的十八铜人阵,在李云水手下,败了。

如若十八铜人阵都败了,还有谁能制得住李云水?

大智和尚怒目圆瞪:“李云水,竹解杀害大愚主持,此事是真,你无名寺难道要罔顾事实,恃强凌弱,行包庇之事吗?”

李云水摇摇头:“竹解师兄已经解释清楚,其中自有误会,能否让我细细说来?”

“你武功高强,我们打不过你,黑也是白,白也是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大智虽怒,也确实没有办法。

“你看这样如何?”李云水抱起双手,缓缓开口:“还请诸位大师回去,广发英雄帖,让武林同道们齐聚平流寺,我与师兄当面解释清楚,如何?”

“不可!”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是苏珏。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此时,苏老爷子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对苏珏就是一阵怒眼,但苏珏仿若无人,依旧坚定:“李公子,现在竹解大师还不能下床,平流寺和火把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若去平流寺,你倒是可以独善其身,可竹解大师怎么办?”

大智一听,顿时大怒,厉声呵斥:“苏小姐,你莫要以为你苏家平日里对平流香火鼎力,来要挟我平流,我告诉你,大愚主持之事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诸位大师,小老儿有个建议,不知可否?”

“明日,我们苏府搭好台子,诸位英雄和李公子二人就在这里,给大家一个解释,如何?我们苏家百年基业,平日礼佛有加,竹解大师也在府上养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大家齐聚此地,如果李公子的解释有不清楚的地方,竹解大师也可澄清。”

“我以为此举可得万全,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苏老爷子一番话说得很中肯,也确实是目前的最优解,李云水点点头,表示认可。

大智沉思片刻,沉声道:“好,得千金,不如得夫一诺。想来李公子身出名刹,定不会违约毁诺。明日此时,我们再见!”

说罢,朝十八铜人一招手,一齐走了。

苏珏见此,顿时送了一口气,不顾父亲那冷冽的目光,转身走了回去。

苏老爷子找了间客房,重新安置了竹解。本想拉苏珏离开,却不想苏珏一声不吭,就是不走,苏老爷子无奈,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夜半时分,竹解悠悠醒来。

他的手刚一触动,立即惊醒了一旁早已经趴着睡着的苏珏。

“你醒了?”

“嗯,你是?”

“我是……嗯,苏玉的妹妹,我叫……苏珏。”苏珏那憔悴的脸上,登时飞出一大片红晕。

想来也是可怜,昨夜苏珏整整一晚上都在照顾竹解,却不料后者昏迷,即使今天那般维护,竹解都未曾关注,甚至还不认识这位俏佳人。

“哦……给苏姑娘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好好休养才是。”

两人客套几句,竹解呆呆的看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苏珏目不转睛的看着竹解,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一直到天明。

苏府的布置很得当,找了一个非常空旷的广场,上面摆了桌子椅子板凳茶水,门口有专门接引的小厮。

虽未到午时,却早已经人声鼎沸。

最初还好,大家交流着最近江湖上的一些奇闻异事,比如火把教大举入江南,比如无忧是个女子,比如皇帝下江南,比如慎王府萧霁雪挑战武林八大门派几无敌手,等等。

可不知怎地,没过一会儿,议论的风向陡然变化,纷纷逼着苏老爷子把竹解交出来,要手刃竹解,以慰大愚大师在天之灵。

苏老爷子商海沉浮半生,却未曾与这些武林豪客打过交道,一些情绪过激的绿林好汉,眼看就要动起手来,苏老爷子半惊半吓,脸色煞白,已然六神无主。

正当此时,广场外侧走出三人,一人绿衣青纶,一脸盈盈笑意,推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和尚,旁边一个俏丽姑娘,见三人缓步而来,把人群的注意顿时就吸引了过来。

不用说也明白,中间那人就是竹解。

喧哗之声更甚,叫骂络绎不绝,什么话难听就有什么话。

这三人倒是不急,就从人群分开的那条道上,一步一步走到了台前。

“阿弥陀佛,各位同道远道而来相助,平流寺幸之何如!”一声佛号宣起,只见一大群和尚缓缓走来,为首的是两名身着黄色禅衣,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一人正是大智,另一名唤作大礼,均是平流寺方丈一辈的大和尚。

李云水推着竹解坐在了右边,把左边让给了大智大礼等人。场面就此拉开。

“各位同道,且听老衲一言。”大礼不似大智那般火气,倒是语气平和,倒是一语之间有平流名功狮吼,压下热血高涨的众人。

“近日,敝寺大愚方丈被奸人所害,为求一个公道,今日特地在此,让涉事之人竹解,对事情原委作出说明,还请大家慧眼辨真,还原事实,告慰大愚师兄在天之灵。”

话音刚落,一人高声:“还说什么?这不明摆着的嘛,我看就直接杀了竹解!”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人云亦云,眼看群情激奋,就此发生。

“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李云水开了口,虽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那感染力,却非同寻常。

竹解嘴角的肌肉不着痕迹的一动,他知道,李云水这游龙,自己已然望尘莫及,不由得心里一叹。

李云水轻轻拍了拍竹解的肩膀,竹解会意,这是李云水让自己道明事情前后,毕竟他才是当事人。

然而,当他看着眼前众人,不由得心中一阵屈辱。

辩污,其实本身就是一种侮辱。竹解虽然固执的这样认为,却也只得开口——

“那日,我同云水兄告别,独自去平流寺拜访大愚大师。行至中途,遇见一个同我年岁相当的年轻男子,名唤无忧。”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火把教少主,只觉得此人见识广博,眼界非比寻常,我们相谈甚欢。一问方知,原来他也去平流寺,同样拜访大愚大师。”

“于是,我们结伴同行。”

“后来的事情,想必大礼大师也就知道了。”

竹解说完,看向了大礼,眼神之中,只有空洞。

“竹解之言,真假如何,老衲不知。”大礼微微颔首,宣了一声佛号,继续道:“竹解来到敝寺,掌门师兄欣喜非常,与竹解坐而论禅,倒也相谈甚欢。”

“同是佛门中人,免不了一番切磋。当日在大雄宝殿前,掌门师兄与竹解拆了二十余招。我等旁观看来,竹解的武功,的确非比寻常,掌门师兄……自然落了下风。”

“原本也是切磋,掌门师兄收功站定,正要说话之时,一旁的无忧突然辟出一掌,尔后只见竹解也一掌劈来,两人前后夹击,大愚方丈登时气绝。”

“事后,竹解辩称,他发觉无忧那一掌之后,抬手打出一掌,是为了化解掌门师兄之危机。这一点,我们持怀疑态度。”

“阿弥陀佛!”

这话倒也中肯,情况的确如此,可也的确有一些疑点解释不通——这无忧,真是竹解半途结交的?莫不是蓄谋已久,也未可知。

果然,底下立即有人议论,且逐渐有了燎原之势。

李云水知道,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后果必然不妙。

于是,他缓缓走上前,开口道:“诸位都是江湖儿女,有疑问自当当面提出,何必窃窃私语?”

“好,那你们如何证明,无忧没有与竹解暗通款曲?”

李云水上前两步,满脸淡定,仿佛成竹在胸,他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朗声开口——

“诸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必须要弄清楚三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