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街袭杀

“我……七岁练武,十岁可胜军中百夫长,十五岁败京都第一高手易轻尘,十八岁挑战武林,如今已胜八场,对手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却不想……今日败得如此境地。”

“如此……不堪一击。”

那刺客眼里的神光满是失望,他叹了口气:“走过不你十招,想来这江湖你已无敌,的确是失望。”

李云水看着这人,眼睛里全是怜悯,甚至都不想多说一句话。

此番眼神,落在那刺客眼中,只觉得无比讽刺。可同时,又不禁被激起一阵豪情:“不过,你放心,五年之内,我必败你!”

李云水摇了摇头,幽幽一叹:“你不懂我的失望,五年之内……你也不能赢我。”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之战,看来是不死不休了。”那人见李云水这般托大,又这般轻看自己,登时抓起地上的断剑,就要起身再战。

李云水盯着眼前的人,更加的同情:“不死不休?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你以为你所胜的人,皆是败在了你的剑下?”

“不不不!慎王府萧霁雪,世子萧霁雪……仅仅是抬出慎王府这三个字,你就不会输,更何况你还是慎王独子。更重要的是,你姓萧,只要塑阳还是塑阳,萧姓还是皇族,这天下只要还是姓萧的坐,你就不可能败。”

“你所谓的百夫长,京都第一剑易轻尘,甚至是武林八大门派,武力不可谓不卓越,高人不可谓不多。而你,气息紊乱,剑法柔弱,可能也就和你十岁较量的百夫长相当,若论杀人,可能还不及那百夫长。”

“他们怕了你后面的慎王,怕了慎王所代表的的皇族,仅此而已。”

李云水仰天长叹:“就连响当当的武林八大门派,皆是如此。”

“我所失望,也在于此,江湖以武功论英雄,却敬畏那与他们毫无关系的皇族,连真刀真枪都不敢出那么一下,又如何不让人失望?”

萧霁雪听得怔怔,一时无言以对。

当年那个百夫长,当时虽然败了,却立即被自己赐了千夫长,反正自己的老爹慎王总领军务。而那个京都第一剑易轻尘,本就和父亲相交甚笃。

至于武林八大门派,即使刀剑无眼,他手重了些,伤了几人,甚至死了几个人,人家都不敢多说一句,反而客客气气的将自己送下了山。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只是,自己为何就没有明白?或者说,现在才明白?

李云水说完,觉得实在无趣,转身走了。

“那你为何不装装样子,也让着我?”萧霁雪没由来一声大吼。

“我?我对你慎王府,无欲也无求。”

那斩钉截铁的声音,在这林间久久回荡,李云水早已走远。

江南经济繁盛,那些富人家庭,有大把的银子来供子弟读书,也想通过科举一途,由商转士。因此,文学自然水涨船高,风头一时无两。

那些个富家子弟附庸风雅,千金也如九牛一毛,于是便建造了这花间庭,可吃可喝可玩,偶尔举办文会诗会,博一番名头。

现如今,花间庭人满为患,无论是官员名流、富商大贾,还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此刻都紧紧的靠前聚拢,一时之间水泄不通。

如此以来,外面的街道就空了出来。

那空荡荡的街上,有一处茶馆,门口搭了把遮阳伞,一把蒲扇,右手端着一杯茶,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拥挤的人群。

一个衣着绸缎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手下,悠悠然在外面转了一圈,感慨道:“佛教作为塑阳国教,民众拥护笃信,也算是一番盛况。”

“都是……先生尚佛,给了他们充足的地位和尊重,此等景观,塑阳四百八十寺,都应前往京都朝贺才是!”那先生身边一个瘦小老头弯了腰,奉承着。

“你这老东西,真是成了精!”

那中年男子笑骂道,忽然他眼睛一瞟,看见街边小铺坐着一个年轻人,那姿态当真是相当悠闲。于是,他走了上去。

“小哥,竹解法师讲禅,大家都趋之若鹜,恨不得坐到最前边儿去,你倒好,哪里没人坐哪里,这是为何?”中年男子弯下腰,饶有兴趣的看着李云水。

“呵呵,你觉得此时,还能挤得进去?”李云水淡淡的笑着。

“嗯,这倒也是。”那中年男人点头:“看来,我也找不到座儿了,小哥介不介意我在这一坐?”

李云水伸手一招:“请坐。”

那中年男子也不客气,走了过来。瘦弱老者赶紧上前,拉了椅子,到里屋同那掌柜要了一杯茶,规规矩矩放在桌上,尔后就静静的站在中年男子身后。

当此之时,竹解的禅经也开始讲了起来,人群之中传来阵阵惊叹,鼓掌之声不绝。

“小哥,你觉得这经,讲得如何?”中年男子咂摸着茶水,转头问李云水。

“兄台,你这就是高看我了。”李云水放下茶杯,笑盈盈的说:“我之于禅经,无异于风于马于牛,不相及,不相及的。”

中年男子笑笑:“我倒是以为,实在是不如何。”

“哦?愿闻其详。”

“禅经,说到底其实是为人之道。人人趋之若鹜,大抵是希望寻求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或者是感受到一点安慰,这是禅经的本质。其实,也和圣贤之书无所区别,都是劝人听从天命、安于宿命罢了。”

中年男子娓娓道来,又慢慢饮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竹解和尚太过年轻,从小就在寺院研读佛经,要说义理、注解之类,他可能的确不错。”

“然而,说到人生,他其实很荒芜。未曾有过起落,也未曾有过成败,或者说,酸甜苦辣四味都未曾识得,又何谈人生?”

“所以,我以为,竹解和尚若是经过一番阅历,或苦,或甜,或甘,若能依旧佛心不改,把自己活通透,活明白,或可成就高僧之名。”

“不过,现在的他,还太过稚嫩,不过是照本宣科,难以有什么高见。”

“甚至找个苦力来说些大白话,都比竹解所讲,更有滋味。”

这番言论,属实让李云水大吃一惊,他不得不感慨眼前之人见识广阔,所作分析的确在理,不由得严肃了神色,表示赞同:“先生高见,的确如此。”

当此之时,一声“皇上驾到”响起,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亮相街头,中间紧紧簇拥着一顶八匹马拉着的皇撵,后面是举着“回避”“肃静”的牌子,以及无数的宫娥女婢,远远还拖着一路望不到头的官兵。

一时之间华盖云集,伴随着在场人等齐刷刷的跪地与山呼万岁,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随后,礼部尚书王治、江南府尹罗维平、江南织造府管事江采钰等一众官员纷纷上前,跪候在那龙撵之前。

竹解本已跪拜,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悄然抬头望了过去,只是他只见过罗维平,谁是王治,谁是江采钰,还尚且不能分辨,只得暗暗捏住了那块双虎曜日佩。

一个太监打扮模样的小厮上前,掀开龙撵一角,慢慢走出一人。

那人身着九龙黄袍,头戴一顶流苏,看不清脸。

这很正常,天家颜面,哪里如同寻常人等?看不见,才是常理。

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就要走下来。

然而,惊变就此发生。

“咻咻咻”声响起,密集的箭矢齐刷刷射向龙撵。

“护驾!”“有刺客!”声声不绝于耳。

一时之间,惊呼与惊乱同时,场面陷入混乱。

突然,一个更急切的呼号声响起,随着是一阵血雾喷涌而出——皇帝中箭而倒。

“狗皇帝,今日你终于得下黄泉,殿下……你可以含笑了!”一个络腮胡子、手持大刀的大汉,见皇帝中箭,顿时兴奋得无以复加。

他跳到中央,大呼:“江采钰,你这卖友杂碎,看我不一刀劈了你?”

刀的方向,就是江采钰无疑。

这江采钰保养得极好,虽然已经年过不惑,却身材匀称,那张白净的脸上,也只有眼角微微有些褶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哪里有半点中老年的样子?

只是他没有半点武功,陡然听闻那一声,那大汉仿佛与他认识,甚至还像是多年不见的老熟人,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可有一人不同,心底如翻江倒海,那人便是竹解。

甫一听“江采钰”三个字,登时紧张起来,双手不自觉一抖,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掷了出去,把那大汉震得往后退了三步,那玉佩质地极好,受此一击,又落在地上,却硬是没碎。

“谁敢拦……”还未喊完,大汉看见了地上那枚玉佩,登时如五雷轰顶,顿时目瞪口呆。

此时,江采钰也顺着那大汉的神光,看向了地上那枚玉佩,同样是大吃一惊,也呆了起来。

只是场面紧急嘈杂,无人发现三人异样。

直到一个官兵上前,一刀刺中那大汉的肩胛,吃痛之下,他才猛喝一声,提起刀来劈向来人,解了当前之围。

他这下顾不得去杀什么江采钰,只是乱砍一通,躬身而下捡起了那枚玉佩,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扔出玉佩的人——竹解。

竹解没有注意到大汉的目光,倒是同江采钰来了个对视,那关切、焦急的眼神,让竹解心中大致笃定,此人……定是……无疑。

“小心!”这一声不是一个人喊出来的,而是两人,一人是竹解,一人是江采钰。

其实,此时已经不用小心了。虽然场面依旧混乱,但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更多的官兵,将花间庭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放冷箭的人,此时几乎都已经被抓住。

那大汉见此,脸色仿佛十分沉重,不再恋战,翻身一跃,双刀飞舞,硬生生杀出重围,一步三回头,似乎恋恋不舍,逐渐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路血迹。

尔后,一名百夫长带了一小队官兵跟了上去。

除了六神无主的江采钰,王治、罗维平等官员并未受伤,额头上却早已经大汗涔涔,赶紧跑到那龙撵之前,皇帝就倒在那个小太监身上,只不过那小太监身中数箭,早已气绝。

不过,旁边一个看起来有点年长的公公却气定神闲,说了句:“罗大人,清理一下吧!”

“皇上,并没有现身,你等可以放心。”

此时,江采钰也清醒了过来,马上就明白了这其中原委,不由得心中一松,却又是一紧:“皇上……还是那个皇上,果然是雄才大略,不得不让人佩服。”

虽说这场乱子平了下来,可场面确实混乱异常、血腥无比,江采钰回头,重重的看了一眼竹解,随着龙撵走了。

竹解站起身来,怔怔的看着江采钰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火把教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看着这出闹剧,李云水感慨。

旁边那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双手背负于后,长叹一声:“这哪里是火把教……哼!”

“难不成不是火把教?”李云水惊讶的问道。

那中年男子冷笑一声:“余孽而已,不过是苟延残喘!”

李云水默默不言,这其中的事,他哪里知道?

那中年男子平静半晌,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李云水,语气却有些阴森:“刚刚皇帝驾到,我见众人皆跪,却见你始终神色如常,岿然不动,莫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