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晨一直睡到了早上十点方才醒来,洗漱完毕,却是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了。
饭后无事,见屋外阳光明媚,天气甚好,索性邀了王杰准备到象山附近转转。
两人还没到到村口,却远远听到前方传来了阵阵哄笑的嘈杂声。
“那里围了好多人,发生什么事情了?”王杰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
说话间,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发出。唐晨愣了愣,见都是些张家的小后生在场,当下反感地说:“我们走,管它什么事情。”
“哦,好。”王杰其实很想看看那些张家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两人正要经过,只听到人群里有人说:“平平,你想娶几房媳妇啊?”
“咯——”
“啧啧,你要讨十个老婆,真厉害,不过,如果你都能娶十个,那我们不就……哈哈……”
唐晨停下脚步,心中倏地咯噔了一下,原来这些张家的后生是在耍弄尹大爷的傻孙子。
“怎么,不走了?”王杰催促道。
“不走了。”唐晨脸色很难看,当下忍不住轻声骂道,“一帮缺德之人,只晓得拿一个傻子寻开心,我有点看不顺眼。”
透过人群,只见尹大爷的傻孙子光着上身,下身穿条肮脏的大花短裤,正坐在一堆黄泥中。在场的张家后生都是一些半大小孩,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二三岁,此刻正在百般戏弄傻子。
“平平,叫我爹爹,叫了给你糖吃。”一个小伙子晃了晃手里的糖,说完,放到嘴中轻轻一咬,发出清脆的咯吱声,脸上一副甚是享受的样子。
平平不住地咂吧着嘴,口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双眼只顾痴痴地瞪着小伙子手中的糖,焦急中嘶哑着嗓音咿呀喊道:“爹呀,爹爹呀——”
“不准站起来,要爬过来。”小伙子道,见傻子颇是不解地看着他,忖了忖,说,“原来你不知道怎么爬啊!这个怎么办呢?要不,叫正红帮你?”
“正林哥,你不会叫我也到地上爬一遭吧!”张正红一脸愁苦地问。
“唉,你就给他示范一下嘛,现在村里的大人都上工去了,反正也没事做,不如逗这傻子玩玩。”张正林显然是这伙人中的带头人,那张正红虽然觉得委屈,却不敢不从,当下趴到地上爬了几下,起身后,张正林赶紧把手中的糖给了他,平平见状,果然效仿起来,然而,每当要爬到张正林的面前时,张正林却总会后退几步再次与他拉开距离,如此一来,直把平平捉弄得团团转。
人群中一阵哄笑,一直让平平爬了一二十米之后,张正林方才笑嘻嘻地说:“快点过来啊,平平,再不来我就把糖丢掉了。”
张正林说完,故意做出把糖丢到路旁水沟的样子。傻子嘴里哼哼了几声,喘着粗气往他脚下爬来,眼见得就要到了,张正林突然把手中的糖丢到了傻子的面前。
“吃啊,吃啊!”糖丢到地上后,沾满了泥巴,傻子显得很高兴,乐呵呵地把糖捡起来放到裤子上随便擦了擦,也不管还沾着泥巴,竟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太过分了,这些张家的兔崽子,怎能这么戏弄一个脑子有缺陷的傻子?”唐晨眼中冒火,气愤中真想上前把那几个后生踢几脚,打几个耳光。
“别去。”王杰拉住他,劝道,“他和你没关系,如果你为他打了张家的人,势必又会引发你们两家的矛盾。”
“愚昧啊,韩少功的《爸爸爸》里面的那个傻子,也是这般被戏弄,愚昧啊!”唐晨长叹了几口气。王杰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自己真的动了手,两家势必陷入冲突。
“走吧!我们到象山去看看。”王杰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担心唐晨忍不住会动手,当下赶紧拉着他准备出村前往象山。
唐晨愤愤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伙人,刚转过身,却听张正林说:“平平,你只要把裤子脱掉,我就再多给你一颗糖。”
唐晨回过头去,傻子平平正背对着他脱裤子,已经露出了大半个屁股,眼见得傻子就要没有遮羞布,此时此刻,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按捺下去,暗想这傻子已经年过三十,如果尹大爷在场的话,岂不是会当场被气死。
当下甩开王杰,一个箭步冲到人群中把张正林推倒在地,大声地呵斥傻子道:“把裤子穿起来,你想吃糖是吧,等下我给你糖吃,让你吃个够。”
说罢,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张正林,骂道:“你们几个杂碎,要不是看你们年纪小,老子打死你们,我唐家也有傻子,你们去捉弄他啊?”
叫骂声中,早把张家的众后生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好了,平平,我先把你送回你爷爷那,等下我再给你送糖来。”唐晨双眼冒火地看着傻子,又对王杰说,“象山不去了,妈的,哪里还有心情。”
王杰笑了笑,暗想一向都温文尔雅的唐晨,想不到火爆起来还如此刚猛。
傻子仿佛也被唐晨吓到了,惊愕中愣愣地站在原地,只顾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唐晨,任凭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哪里有什么羞耻之心。
“唉,以后啊,你还是少出来溜达。你爷爷为你操了多少心,你到底听不听得懂呢?”唐晨边说边给他提起裤子,脑海中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小时候,父母爷爷如果有事外出,便会将他送到尹大爷家,有什么好吃的,尹大爷总会给他和傻子一人一半分来吃。
把傻子带回去后,唐晨又将舒雪从长沙买来的糖果拿了很多送到尹大爷手里。看到尹大爷激动不已,唐晨颇是伤心,老人辛苦一辈子,把一生的精力都花在了傻孙子身上,如果他看到村口的那一幕,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回到屋里,爷爷正在和姑婆谈论着什么。屋中没有舒雪的影子,问过母亲后,方知舒雪和田教授出去了。
“孙子,什么事情把你气得胀鼓鼓的?”成风老人关切地看着孙子。
“本来想去象山看看的,却碰到那些张家的兔崽子在村西口戏弄平平。”唐晨愤愤地说,当下便将张正林几人如何戏弄平平的一一告诉了爷爷。
老姑婆笑了笑,暗想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之事,曾孙子经历的还太少。
“别郁闷了,晨儿,和爷爷一起下套去。”成风老人拍了拍孙子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往小屋的仓库走去,“要是那贼敢再来,定要将他的脚夹断。”
进了仓库,老人俯下身子在一个大木箱内翻了一阵,不用多久,便找到五六副铁夹子。
“爷爷,这些夹子有不同之处吗?”王杰见那些铁夹虽然造型相同,都有着锋利的齿,却存在大小不一的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老人笑了笑,指着较小的铁夹说,“这些小的是用来套野兔的,这些大的,则是用来套野猪、土豹子的,夹子越大,威力越大。”
王杰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如果人的脚被夹住了,会是什么后果。
三人来到院内。在成风老人的指导下,六副夹子分别被埋到了院墙脚、后院以及院门处。为了防止伤到人,唐晨特意在每一处夹子的上面插了标识牌。这些被埋在地下的夹子,统统都有一个固定着的铁链,夹子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泥土或者树叶,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得出。
王杰搓了搓手,愣愣地看着已经被掩藏好了的铁夹子,请求道:“爷爷,我想试试。”
老人点点头,从身旁拿起一根木棍丢给他,接住后,王杰轻轻地将木棍往泥土下的铁夹子捅去,只听到吧嗒一声,木棍赫然已被夹住。扯出来一看,只见铁夹的牙齿已经深深咬入了木棍之中。
“厉害,果然厉害。”王杰惊叹了一声,想要掰开合拢的铁夹,这才发觉双手的力气竟是不够。
“要用脚踩住才行呢。”成风老人指点道,“别小看这种小铁夹,其实力度很大,野兔、黄鼠狼等只要被夹到便无法逃掉,除非它弄断脚,好几次收套的时候,铁夹上就只一条断腿。”
唐晨没有答话,看到院中安放了这么多的铁套,心中却有些闷闷不乐,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张木匠死了,毛胡子也疯掉了,到了现在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这一切,却和他脱不了干系,暗想如果不是自己答应了王杰来看老屋的请求,也就不会发生这些悲剧了。
“爷爷,阿爸将子锣藏好了么?如果那些盗贼真的已经盯上了的话,我想他们还会再来的。”唐晨愣了愣,继续说,“我只是觉得这样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们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嗯,藏好了。”成风老人笑了笑,问孙子和王杰道,“你们两个说说,自然界中什么动物最聪明,行事最稳重?”
“这个……”王杰思忖了一阵,“我想最聪明的应该是猴子。”
“你的看法呢?”老人看向孙子。
“我觉得不是猴子,如果要我选择,我会选草原狼。”唐晨没有赞成王杰的说法。
“那么,你能告诉我狼的聪明之处在哪吗?”老人继续问孙子。
“呵——”唐晨摸了摸鼻子,肯定地说,“狼懂得观时局,定变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即使最优秀的猎手,也比不上它们。而且,它们极具忍耐性,为了捕获猎物,它们甚至可以蹲在雪地里一天不动。”
成风老人会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当下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急,很想把母锣找到,揭开锣上的秘密,但是,你可知道凡事不能急躁,否则必有后患。从昨晚的两个贼人可以看出,现在至少有两路人知道锣的事情,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们在等我们行动,然后坐享其成,这些你可想到过?我们现在要像狼那样等待机会。如果我们采取行动,比如将古潭的水抽干,你觉得这样做明智吗?更何况,一旦锣的事情被张家知道,肯定又会引发事端。别忘了,张家可是还有几个老怪物在的。”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爷爷。”王杰不解地问。
“小伙子们,要学学狼的耐性,机会总会来的。至少,我们要弄清楚那些神秘人的来头。现在我们手中有子锣,而且,对方肯定还以为我们从古潭中弄出了母锣,所以他们才会急不可待地想来窃取。”老人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头,定眼看了看地上设置的陷阱,“我想,只要那些人真的很在意锣上的秘密,他们定会还有行动,抓住他们,将是很快的事情。”
王杰暗暗在心内惊叹不已,眼前的这个老人,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虽然知道他年轻的时候跑过江湖,却想不到他如此精明。
“原来爷爷早有考虑了,这一出肯定是和太姑婆商议后定下来的吧!怎么不告诉我呢?”唐晨笑道,对爷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人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啦,譬如你阿爸,你对他很了解吗?”
“您怎么问这个问题?我阿爸在我心中一直是一座山,他是个真男人。”唐晨骄傲地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父亲唐老虎魁梧的身影,这个男人虽然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坎坷折磨,却依然雄伟挺拔,有如壮年。
“你阿爸小时候曾拜过李采药为师的。”老人说罢,一脸的感慨,他又想到了当年那段艰难的岁月,现在日子好过了,只是那些人、那些事,却再也不在了。
“啊!我阿爸还拜过李采药为师?”唐晨大惊。
“李采药是什么人?”王杰一脸茫然,暗想唐老虎既然拜过他,肯定是一个厉害人物,或许,也会一些异术。
“李采药是我们这里的一个传奇人物,功夫很是了得。此人徒弟众多,却没有一个能得到他的真传。而且他精通中医,并能以草药调理人的筋骨。他最后的关门徒弟便是我的一个同学,据说我同学小时候便被李采药用草药淬炼过筋骨,所以,我同学的骨头特别硬,就像石头一样,力气也特别大。可惜,李采药后来被他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活活气死了。”
唐晨解释了一番,心中却在猜测如果父亲真的拜过李采药为师,那么,他岂不是也会武功?
可是,自己从小到大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用过功夫,只知道父亲力大,手粗。一次和哥哥唐清贪玩误了事情,父亲轻轻的一巴掌直把自己脸上打出了一道清晰的手掌印,脸上的红肿直到十多天之后方才消褪,为此,父亲还被爷爷狠狠地责骂了一通。
“好了,不和你俩胡扯了,记住,这件事别乱说。”成风老人正色道,定了定,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个事情,要你俩去做。”
见两小伙靠近,成风老人轻声说:“你俩只需如此,如此……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爷爷高明。”王杰和唐晨同声叹道。
“那个李采药真的很厉害吗?你有没有见过他?”出了院子,王杰颇是好奇地问。
“没见过,不过,我知道我的小学校长和副校长都是李采药的徒弟,有件事情说出来怕你不相信?”唐晨停下脚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个惨烈的画面,“记得那天下午,校门口来了一帮人,大约二十多个,他们来找一个老师的麻烦,说那个老师用一张假的百元大钞买他们的东西,当时很混乱,那些人明显不怀好意,都带了刀子,据说是从怀化来的邵阳人。”
“后来呢?”王杰兴趣盎然地问。
“在怀化,什么人你都可以不用顾忌,就是不能惹邵阳人。当时那位老师被他们逮住,见情况紧急,两个校长赶紧出来好言相劝,但他们却执意要把那位老师带到怀化去。后来,冲突爆发,结果是什么,你知道吗?最后那些邵阳人被两个校长打伤大半,不过,副校长也进了医院。”唐晨摇头叹道,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是当年的这一幕,却是他永生也不能忘记的。
“啧啧,果然了得。”王杰钦佩地竖起了大拇指,暗想两个随便过门的徒弟就这么厉害,那关门弟子又会是什么境界?唐晨的父亲唐老虎,是不是也会功夫?
俩人边说边聊,一路往村东口走去。路过尹大爷家的时候,老人正坐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傻子已经换了套干净的粗布衣服,见到唐晨,一个劲地伸着手依依呀呀喊个不止。
“平哥,下次我从怀化回来,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徐福记和旺旺,不过,你得好好待在家里,不准乱跑。”唐晨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傻子定是还想吃糖,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伤感,为傻子平平,为可怜的尹大爷。他上前拍了拍傻子的肩膀,还想和傻子说些什么,傻子却咧嘴对他笑了起来。
“你俩这是到哪里去啊?”尹大爷懒洋洋地睁开双眼,太阳晒得他很没精神,不住地打着呵欠。
“出去走走,待在家里闷得慌。”王杰笑道。
告别了可怜的爷孙,不用二十分钟,俩人已经到了村口,不远处,老宅有如展翅欲飞的青蝠一般,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打眼。此刻,王杰的心情格外激动,又格外伤感。激动的是,又可以再去古宅;伤感的是,他想起了那个古怪的老木匠。
“走吧,我知道你又想起老木匠了。”唐晨招呼道,刚刚转过石垭口,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高总、木老板,这所古宅可是村中最有档次的建筑了。”
“是田教授,他在这里干什么?”王杰低声问。
“不知道,他好像还和那些台湾人在一起,走,我们看看去。”唐晨心中有点纳闷。拐过一道弯后,不远处,只见田教授、舒雪正和那三个台湾人沿着石阶往古宅走去。
“那就是高大。”唐晨指了指高大的身影。
“我们还要继续看吗?”王杰问。
唐晨点了点头,答道:“当然继续,否则来这里干什么?爷爷的安排,肯定不会错的。”
商议过后,两人也不做声,只是快步往石阶上走去。
“田先生,这所古宅怕是有不短的历史了吧?”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子停住脚步,口中称叹不止。唐晨一眼就看到了衣领上的金利来标志,心中清楚,此人八成便是那个真正的老板木子。
“我也不是很了解,据乡亲们讲,至少怕有七八十年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带着我的学生对其进行考察的。这所古宅上过电视。”田教授伸手指了指古宅的屋梁和檩柱,“看那些屋梁、屋檩,可都是上好的紫杉木。”
“上过电视?为什么要上电视。”高大突然激动地问,似乎不信田教授的话,又似乎对古宅上电视一事颇是不乐。
“前不久一场龙卷风经过,这古宅竟然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故此成了新闻报道的材料。”舒雪解释道。
眼见得就要赶上他们,高大一行人却好像被古宅迷住了一般,根本没有发现王杰和唐晨的到来。见状,王杰用力干咳了一声,算是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听到咳嗽声,光叔第一个转过身查看,见是本村的两位年轻人,当下友好地向他们笑了笑,欠身准备让路。
“咔,王杰,你俩怎么到这来了?”舒雪高兴地走到唐晨身旁,嗔道:“上午出去,也不叫我,现在知道来找我了?”
“不是去玩的,呵呵,我和王杰去办事了。”唐晨一脸无辜地笑道,找了一个借口敷衍舒雪,说完,附到她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这两位是?”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问。
“他叫唐晨,唐老虎的二公子,本村的第一个本科生。”田教授打趣道,又指了指王杰,“他叫王杰,两人和小雪是大学同学。”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和张家引发矛盾的就是你。”高大摸了摸头,脑海中猛地想起了当日的情景。
“原来是台湾来的贵客啊,失礼失礼。”唐晨赶紧装出一副欣喜无比的样子,笑道,“现在大陆和台湾都三通了,有机会,我也要到宝岛去旅游一次。不知道几位贵客到这古宅来干什么呢?这古宅可是千万进不得。”
“刚才路过,见这屋子雄伟壮观便来看看,呃——为什么进不得?”高大颇是不解地问。
唐晨四顾看了看,神秘兮兮地低声说:“这古屋里面,有鬼。”
“有什么?”高大愣了愣,满脸的好奇之色。
见高大没有听清楚唐晨的话,王杰嘿嘿笑了笑,突然大声说道:“这屋里——闹鬼啊!”
听到闹鬼,高大猛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见他被吓成如此模样,唐晨心中直喊罪过,看来,这人一点也不高大勇猛。
“此事当真?”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疑惑地问。
“是的,金利来先生,不信你问田教授。”唐晨颇是风趣地答道。
“哦,我叫木子。”中年男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回头望向田教授,见他向自己点头,脸上不禁也露出了惊恐之色。
说话间,一行人却是到了古宅前的空坪。唐晨见状,忙和王杰往古屋的另一头走去,俩人靠着栏杆,不住地窃窃私语,伸手对着古屋指指点点,不时地还相互会意一笑。
“你俩在干什么?神秘兮兮的。”田教授远远地招手问道。
“没,没什么,只为了证实一些东西罢了。”唐晨笑着应声,又带着王杰往古屋的另一头走去。
俩人的异状直把田教授一行人迷糊得不明就里。那木子或许是听了唐晨说这古宅闹鬼的缘故,并不允许他的人过近地接近古宅。此刻,见唐晨和王杰神秘兮兮的样子,更是相信了他俩的话,在古屋前驻步未到一刻钟,便提出了下山的要求。
田教授虽然对古宅甚感兴趣,却不好违了木子的意见,当下有些不情愿地带着三人往山下走去。
舒雪没有走,待四人去远后突然大笑道:“你俩装神弄鬼的,把别人吓坏了。”
“嘘——”唐晨示意舒雪噤声,低声说:“他们走了,更好。”
直到下午三点多,唐晨三人方才离开古宅,回家的路上,王杰有些不高兴地问舒雪:“田教授他怎么会和那些台湾人走到一起去?”
“这个,老师好像几天前就和他们认识了,早饭后他说带我出去走走,没想到在村外碰到了他们,之后路过古宅,便这样了。”舒雪解释道。
唐晨没有插话,只是在心中期盼,希望爷爷安排的这一出能收到预想的效果。
村外,通往山外的路基已经开出了四五里远,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高大和木子看着这一幕,脸上俱是透着笑意。
“这些山里人干劲十足,有力气,工程进度比预想的要快,他们远比请来的工程队要能干,而且还是廉价的劳动力,我想,不用一个月就能把路给开通了,到时候,就可以将仪器设备慢慢运进来。”高大指着忙碌的人群,脸上怪怪地笑道。
木子没有做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唐老虎,心中仿佛装满了心事。
不多久,光叔拿了一张纸走来,恭敬地对木子说:“老板,征地计划和安排已经拟定下来,您看现在是否告示出去。”
木子愣了愣,伸手从光叔手里接过,看罢,沉声道:“征用唐家祖坟地,是谁的意见?”
“刘专家的意见。”光叔弱弱地应了一声,从老板的话中,他察觉到了对于征用唐家祖坟地一事,老板有些犹豫。
“去把刘专家叫来。”木子吩咐道。
很快,刘专家赶到,听了木子的问话后,解释说:“之所以征用唐家的祖坟地,我有充足的理由,如果在山上修建度假山庄的话,那里可以说是一处绝妙的地方。”
“是张全贵的看法,还是你的看法。”木子笑了笑,突然沉声问。
刘专家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暗想老板为何知道张全贵极力将唐家祖坟地推荐给他的事情,当下正色道:“虽是张全贵带去的,但绝非他的看法,那座山三面环水,确实是一处风水宝地。”
“好,你回去休息吧!”高大挥了挥手,见刘专家走远,满脸笑意地对木子说,“木哥,这张全贵果然了得,竟然想利用我们对付唐家,这破人坟地的风水可是一件缺德事情。”
“你觉得唐老虎会让我们动他家的祖坟地吗?”木子望了一眼远处的唐老虎,那个男人正在挥舞着一具大木夯子夯打路面,干得甚是卖力。
“当然不会,否则,他还能叫唐老虎吗?”高大显然话中有话,继续说,“唐老虎知道后,肯定会极力阻拦,甚至会把所有的唐家人从工地上带走。当然,劳动力好招,但是,有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既要体现自己的强势,但却不能得罪了他,否则,唐家必会和我们对着干,到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不过,既然这张全贵想成为最后受益人,我们何不先给他看到希望,毕竟此人还有利用价值,等关键时候把征地计划公布出去,唐老虎定会前来反对,到时再将他的怒火转到张全贵身上,也让那张全贵知道厉害。”
“好想法。”木子点头应允,说罢,转身交代光叔,“先把征地计划压着不公布,如果张全贵问起,就说我同意了。”
光叔拿着计划书返回工地办事处,并向勘测组传达了老板木子同意征地计划一事。张全贵坐在角落里,嘴角上,露出了一丝阴邪的笑容。
五点多的时候,天色突然大变,怒吼的狂风卷起沙石,铺天盖地地砸向了工地上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乌云,不用多久便牢牢遮挡了太阳的光辉。
工地上一片混乱,有人惊恐的喊道:“肯定又要来龙卷风了。”
看着人们慌乱的样子,唐老虎暗叫不妙。工地上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拾,那些提前带来的材料、设备,以及这些天挑来的石灰等物,如果没人打理收拾,势必全部会被暴雨冲走,当下跳上一处土台子高喊道:“所有唐家的不要乱,先把工地上的东西收拾好了再走,大家赶紧行动起来,我们绝不能给唐家丢脸。”
听到唐老虎的吩咐,唐家人很快镇定下来,在唐老虎的指挥下,搬材料的搬材料,盖水泥的盖水泥,一切开始有序地运行起来。
张全福有些无奈,此刻,自己这边的人多数已是如鸟兽散,虽然他极力劝大家先把事情处理好再走,可是却没有几个人听他的,因此他也只能无奈地加入唐家的队伍之中。
高大站在办事处门口,工地上的场面让他震惊,男人们打着赤膊,顶着狂风,吆喝着口号,也不管扑面袭来的沙石,个个俱是有如猛士一般。
“这些山里的男人,难道是大山赋予了他们坚实的臂膀,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高大喃喃自语了一阵,不禁由衷地叹道:“唐老虎,或许你便是那座最高峰。”
天黑时分,狂风嘎然而止,一道有如利爪般的闪电突然撕破了黑暗的天空,不久,豆大的雨点突然筛糠而下,砸得屋瓦不住的“吧嗒”作响。
张全贵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出神地看着远方那迷蒙的一片,忖量了好一阵后,方才进屋拿桶去接屋檐水。
想到征地计划被通过了,心中不禁激动不已,当下大声对着厨房内喊道:“里屋的,麻利些,多炒几个好菜,今晚我要和大爹、二爹好好喝几盅。”
吩咐完毕,竟拉开嘶哑的嗓门大声唱道:“高山那个高哟,悠悠绿水起波涛,好汉子,能撑天,像那高山永不倒哟……”
歌唱得虽然很有力度,却被雨声覆盖,出口不久,便再也没了踪迹。
七点多停电后,整个山村立时陷入了一片浓浓的黑暗中,暴雨仍然在下,天上雷声不断,闪电不止,老天不知所为何事,今晚仿佛格外震怒。
山里人晚上睡得早,通常八九点之间便已经上床,停电倒也产生不了多大影响。
唐晨家已经吃过晚饭多时,此刻,一家人正围坐在火塘边摆龙门阵,屋里一片通亮,四五块熊熊燃烧着的亮膏,不仅驱散了黑暗,更使屋中平添了几许温暖之气。
火塘内,哔哔啵啵的木炭爆裂的声音响起,舒雪无心插话,注意力早被一阵阵诱人的清香所吸引。
成风老人见状,赶紧打住话,点头道:“差不多了,孙子,你去把火钳拿来。”
唐晨看着舒雪嘿嘿笑了几声,用火钳在火塘中一阵翻找,早有数个冒着腾腾香气的小红薯、土豆从滚热的塘灰下被他夹出。
“啧啧,这可是难得吃到的好东西,比城里卖的烤红薯、烤土豆强多了。”田教授称叹不止,当下伸手拿起一个土豆用手拍掉外皮上的灰,剥开后,金黄色的土豆冒着腾腾扑鼻的香气,惹得他情不自禁地吞下了一口口水。
用火塘灰焖熟的土豆、红薯,肉味香美,入口即溶,既不糊焦,也不稀松,是农村人在冬天的晚上打发时间最好的东西,今晚因为停电的缘故,成风老人特地为几个城里人准备了这些。
“慢点吃,雪儿,别烫着了。”唐晨关切地看着一旁的舒雪,见她只顾着贪吃,全然没把烫手的山芋当一回事,还真怕她被烫着舌头。
“唔,想不到……哈哈……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吃到,哈——”舒雪嘴里填得满满的,或许是太烫的缘故,不住地用嘴巴哈着气。
她的滑稽相逗得众人一阵大笑。成风老人摇了摇头,暗想这些东西,自己吃了大半辈子已经吃腻了,却是城里人口中的美食。
“街边的烤红薯,烤土豆,生意好的很。都说城里人会吃,其实呀,哪里比得上农村人,真正的美味,是在城里吃不到的。”王杰已经一口气吃下了六个土豆、三个红薯,就连打嗝,也是满嘴喷香。暗想自己到唐晨家以来,已经品味到了多种美食,当下满足地搓了搓手,叹道:“爷爷,还有上次吃到的什么虫子,真的是极品美味。”
“哪天有空,爷爷亲自带你们去找虫子。”成风老人拍了拍王杰的肩膀,满脸的慈祥,这些日子,他早已将王杰当做亲孙子看待。
“成风叔,太姑婆,你们有没有对那几个台湾老板产生过看法?”田教授突发的疑问,让众人俱是陷入了深思。
“那几个台湾老板?”唐老虎愣了愣,不解地问:“田教授,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田教授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总感觉那些人好像不简单,有别的目的一般。”
成风老人思绪颇乱,虽然没有亲见几个台湾人,但田教授的话却让他吃惊不小,思忖了一番,正容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他们真是有别的目的而来,那事情就复杂了。哦,你和那个木老板不是打过交道吗?如果以后没事可以多和他来往,看能否探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们和铜锣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我早就有了这个想法,所以才有目的地接近他们,依据我的观察,那个姓木的和姓高的关系不简单,那个光叔可能是个类似于贴身保镖的人物,我们最好防着他们点。”
田教授的一番话,立时便将王杰和唐晨心中对他存在的反感打消得一干二净,两人俱是没有想到,原来田教授还是如此心细之人。
“是啊,张全贵成了他们勘测队的向导,倒是有点担心张全贵那家伙会与他们勾结搞事。”唐老虎担心地说。
“这个不怕,一个张全贵还弄不出什么事情,更何况,台湾老板肯定不是愚蠢的人,他怎么会无端地卷入到两家的恩怨中来。”太姑婆打了一个呵欠,已经颇有倦意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也还是看着点,哦,对了,今晚大家晚上睡觉的时候警醒一点,说不定会有意外的访客到来。”成风老人交代了一番,当下命唐晨扶着姑奶奶进房休息,见时间不早,其他人俱往房内而去。
上半夜照例是唐晨照看毛胡子,老人白天醒了一次,却有些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也不敢出房门,只与唐晨的爷爷亲近些,好像还依稀记得他。
房内点着蜡烛,昏黄而模糊,屋外还在下雨,偶尔,还有滚滚的雷声响起,却仿佛像被什么憋着一般,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轰鸣之势。
众人睡下后,空荡的屋内显得少了些生气,不经意间,子时却是到来了。
知道已经到了深夜,唐晨虽然有些心虚,还是壮着胆子悄悄地往屋外走去。有机灵勇猛的大黑摇着尾巴紧跟身后,心中踏实了不少。
仔细在前院和后院巡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期待中的异况,重新回到房中,定下心后,睡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爬上心头。
迷糊中,唐晨突然听到了一声铁链子清脆的响动声,隐隐的还夹着大黑的低鸣,当下一个激灵清醒后,赶紧往屋外走去。
雨,已经停了,见前院没人,唐晨知道肯定在后院,铁链子挣动的声音证明有东西落套了。
刚走到后院,果然看到有个人影木木地站在院墙下,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那身影,却给唐晨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
“什么人?哈哈,你果然中圈套了。”唐晨顺手操起一根木棒,正想往那人靠近,却见大黑只敢远远地围着他扑腾,并不敢上前撕咬。
当下愣了愣,暗忖大黑在晚上从不惧怕任何陌生人,却对此人如此忌惮,自己还是先与他周旋,等父亲和哥哥他们赶来后再去将其擒住不迟,毕竟那人已经中套了。
黑影没有出声,更没有慌张,竟然想往唐晨走来,奈何一只脚被铁夹子夹着,一时间却也无法摆脱。
见状,唐晨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因为,这人根本就不像一个贼。
“有贼啊,有贼啊!”唐晨张嘴大喊,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惊恐中,天上突然划过了一道雪亮的闪电。
闪电照亮了后院,也照亮了黑影的模样,只见那人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色布袍,脚踏油布防雨鞋,正慢慢地转头往唐晨看来。
“啊——怎么会是……?”唐晨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顿觉失去了意识,此刻,就连呼吸也变得格外艰难起来,这恐惧,让他几乎窒息,话未说完,早已“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汪汪——”
黑黑的后院内,传来了几声大黑惊恐的叫声,很快,便再度恢复了安静。
唐老虎赶到后院的时候,院中已经没有了人狗的踪迹,当下赶紧点上灯火,又将屋内寻遍,却哪里有儿子的身影。
不多时,被喊叫声惊醒的其他人,陆续赶到了后院现场。
“爹,晨儿和大黑不见了。”唐老虎呆呆地说,焦急之中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成风老人没说话,脸色虽然很是凝重,却显得格外冷静,当下举着火把将院中所有的可疑之处查看了一番,末了,却只顾愣愣地看着地上被挣脱的铁夹子不发一言,脸上,透着一股难以琢磨的神情。
“爷爷,咔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有没有发现?”舒雪一急,眼泪水情不自禁地便哗啦啦地溢出了眼眶。
成风老人正想说话,王杰突然伸手指着院墙,惊道:“大家快看,那墙上有字。”
听罢,唐老虎赶紧举着火把走近查看,只见墙上写着:唐老虎,明日下午四点,带着子母锣到金子坡山下换人,别耍花样,小心你儿子的性命。
“竟然敢敲到我的头上来了。”唐老虎怒火上头,立时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先不说这些,从晨儿的叫声来看,他定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晨儿平时的胆子并不小,你们可曾想过是什么会把他吓到如此程度而且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人掳走呢?”成风老人眼里布满焦虑,心中实在不敢多想,“我们先进堂屋说话。”
一行人焦急万分地到堂屋坐下,竟然来电了。太姑婆一直没有说话,灯光下,那双鱼白的双眼虽然不能视物,却仿佛将周围的一切都洞悉在了眼中。
“有个地方你们发现了没,刚才我仔细看了铁夹,从挣扎的痕迹来看,来人显然是中了套,可是,为何铁齿上没有任何血迹?”成风老人把铁链子拿出来放到桌上,疑道:“难道,他还穿了铁鞋不成?”
“我想,或许是那人早有察觉吧,故此提前有所准备。”田教授眉头紧皱,继续说:“只是,我搞不懂,到底是什么会把唐晨吓得毫无还手之力。”
田教授又说到了节骨眼上,堂屋内,一时没有了声音,王杰极力在心中构想着唐晨所见的那一幕,或许,当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最让他想不到的东西。
“难道,他看到小江了?”王杰思索了下,很快却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毕竟,那墙上留着人写的字迹,看来,八成是那人用了什么鬼东西将唐晨吓住了。
“你们慌什么?明天做好该做的事情,老虎和清儿去换人,只是我们现在手里只有子锣,怕的就是到时候对方不相信我们只有子锣而突发其他事故。”太姑婆微微闭上眼睛,良久之后突然睁开看向侄子成风,淡淡地说:“或许,是你该用打照古法的时候了。”
天刚亮,成风老人便命儿子去叫本家堂弟成云带他的小孙子前来。
进屋后,成云并没有多问,交代他那六岁的孙子道:“你要听大爷爷的话,大爷爷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知道吗?”
年幼的孩子迷惑地看了一眼爷爷,重重地点了点头。
打照需要用的一应物品已经准备好,桌上,摆放着一个盛了清水的敞口瓷瓶,一杯老酒,一张写着唐晨生辰八字的怪符和一小撮锅底灰。
“你们先出去吧!”成风老人看了一眼屋内众人,很快,除了太姑婆和小孙子仕冰,堂屋中再无他人。
“先上炷香,侄子。”太姑婆静静地说。
打照,是湘西民间一种颇为神秘的奇术,整个仪式看上去很简单,但其中却深藏奥秘,在打照的过程中,被打照的对象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必是用术之人想知道的事。另外,被打照的对象必须是十二岁以下的小童,因为只有纯真的小童才可以看到那些无法看到的事情。
上香完毕,成风老人将锅底灰分别抹在自己和小孙子仕冰的额头上,口中轻声地念动哇吧唧,待线香燃到一半的时候,嘱托仕冰说:“仕冰,看好,千万不能眨眼。”
说罢,将写着唐晨生辰八字的纸符点燃,待火势燃旺后丢进了瓷瓶,眼见得纸符就要被清水熄灭,突然快速地将桌上的老酒倒入口中猛地喷向了瓷瓶,即将熄灭的纸符“砰”地闪出一阵绿火,刹那间烧化殆尽,只留下了阵阵青烟还在不停地从瓷瓶中袅袅飘出。
等青烟飘尽后,成风老人问:“仕冰,你从这烟雾中看到了什么?”
仕冰睁大着眼睛没有说话,仿佛还沉浸在奇怪的幻象中,竟是有如痴呆了一般。
“仕冰,你看到了什么,告诉爷爷。”成风拍了拍仕冰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问道。
仕冰全身颤抖了一下,突然扑到成风老人的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乖孩子,不怕,有爷爷在。”成风叹了一口气,心中最担心的就是这事,打照的过程中出现的景象本来就是不该让人看到的,往往会将被打照对象吓到,为了预防这一点,刚才在打照之前,成风特地给仕冰壮胆。
在老人的抚爱下,仕冰停止了哭泣,脸色却依然还是煞白的。老人知道他此时受惊不小失去了理智,只好引问:“仕冰,你是不是看到了坏人?”
见仕冰摇头否认,成风继续问:“看到你大晨哥吗?”
仕冰抬头木木地打量了一眼老人,用力点了点头,见老人满脸慈祥地看着自己,心中顿觉暖意涌入,当下翕动了一下小嘴,颤声道:“大爷爷,脸,一张脸,一张干干的会动的脸,大晨哥哥倒在了地上,墙上,还有一个人站在墙上。”
太姑婆长舒了一口气,知道小孩子已经道出了所见之事,当下说:“看来,晨儿是被那张干干的脸吓到的。”
“嗯。”成风点头应道,顿了顿,眼中透出了疑虑,“如果猜得不错,那张脸,应该是一张死人干瘪了的脸。”
“不错,那张死人脸能将晨儿立时吓晕,我想,这脸定是他的。”太姑婆欠欠坐久后有些麻木的身子,抬眼看向屋顶,一种极度的不安,开始慢慢涌上了她的心头。
“姑姑,您是说,那张死人脸是?”成风身体微颤了一下,惊道:“张木匠的?”
“只有他,才能将晨儿吓倒,他跑尸后,虽然找到了他的衣冠冢,却不见尸身,我当时已经预料到了这背后必然还有阴邪之徒存在,没想到竟是印证于此。”太姑婆说罢,向侄儿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将成云爷孙俩送走。
打照完毕,唐老虎等人重新回到屋中等待成风老人说出打照的结果,坐定后,成风将打照的详情一一透露给了大家。
听罢,田教授惊道:“太姑婆,您老见多识广,既然您对这张木匠作祟之事不予置否,我当然深信不疑,却想不到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存在,那张木匠,难道已经成了僵尸?”
“不是僵尸。”太姑婆摇头否定,沉声道,“真正的僵尸,我活了这大把年纪也没看到过。张木匠昨晚出现,很明显是被人为控制的。”
“人为控制?”王杰和舒雪俱是大惊不已,看来,这幕后的操控者肯定是一个懂得巫术的人。
“湘西能够控制尸体的巫术有多种,比如赶尸匠,但赶尸术并非邪术。真正能利用尸体为非作歹的,我想,这普天下或许只有太阴秘术能够做到,赶尸匠能用辰州符控制尸体行走止动,太阴术士同样能用道符控制驱使尸体。”老姑婆眼中透着焦虑,暗想若果是这样,那么,对手中肯定有太阴术士。
“太阴秘术?”此刻,就连唐老虎也是变得孤陋寡闻起来。
“不错,赶尸术出自祝由科,但太阴术却不是出自祝由科,而是出自道家发展的一个极端旁门。太阴术士同样和道家术士一样,崇信修炼,向往成仙,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多是阴邪之举,为了目的,甚至不惜一切手段,即使草菅人命也在所不辞。太阴术士最为阴邪的法门当属炼形大法,所以,自古以来也称他们为太阴炼形者。”太姑婆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题。
“看来,老姑婆好像也有害怕的时候。”王杰在心中悲叹道,被掳走的唐晨,不知道此刻究竟怎么样了,暗想如果昨晚是自己碰到了张木匠,肯定也会被吓晕。
“太阴炼形法?听上去太过玄异。”田教授愣了愣,只觉得老姑婆的话越说越有些不可信。
太姑婆喘了一口气,漠然道:“所谓炼形,就是对形骸进行淬炼。太阴术士精通炼形术,这也是他们将修仙之术推向一个极端而生成的一种邪法,不仅能对他人进行炼形,更能将自己进行炼形。其中过程复杂,我也知之不多,只听说要完成尸解才能做到。当年湘西古丈据说曾出现过一只僵尸王,后被祝由高人收服,方知那僵尸王竟是太阴术士自我炼形变成的怪物。”
“经过晨儿这件事情后,我倒是对张木匠跑尸之后有了新的看法。”见众人没有多话,唐老虎突然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晚那个为探到铜锣秘密的面具人放出黑猫引发张木匠跑尸后,他必是不忍张木匠暴尸荒野,方才将张木匠葬在娃娃沟。然而,他背后却还有人盯着他,等他将张木匠下葬完毕,另一伙神秘人秘密将张木匠尸体偷走,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借助死尸出来装神弄鬼吓人,或许昨晚那一出戏,他们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只是在等机会罢了。然而,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我爹会打照,并用打照窥破了他们的秘密。”
“你说的很有道理,儿子。”成风老人很肯定地认可了唐老虎的看法。
听完大家的看法,一直没有说话的舒雪疑道:“如果按照伯伯的说法,那么那个面具人还不是很坏咯?”
“这个不清楚,但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感觉。想想当初他在古屋中便警告过晨儿的。”唐老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此刻,屋外又开始飘雨,堂屋内,没有人再说话,唐晨的安危让他们担心。整个村子显得格外寂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鸡犬的鸣叫。
因为天气的缘故,工地今天没有开工,没有了工地上的喧闹,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终于,唐清打破寂静说:“我们还是说说如何救我弟弟的事情吧!”
说罢起身来回在屋中踱步,顿了顿,怒气冲天道:“我不管他什么面具人,还是太阴术士,如果被我逮住,我必定将他的脖子拧下来做夜壶。”
“清儿,冷静。”太姑婆挥了挥手,示意曾孙子坐下。
“如何救晨儿,我们不能莽撞,既然锁定了猎物,就要做个真正的猎人。”成风老人的眼中,突然透出了一股无比的刚毅之色,“当年你爷爷,是如何与轮鸡公对抗的?”
唐老虎默然不语,从父亲的眼里,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看着唐老虎父子一副决绝的表情,田教授突然意识到,一场真正的战争,因为唐晨的被掳而拉开了序幕,心中,透出了一股凉凉的不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