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适度的饥饿,可以让人清醒,过度的饥饿,只会让人思维混乱。

这两人饿得很了,脑子乱了,命人去打探水闲的消息,一定要报复。

报复得若是晚了,都不解气,最好今天便能让水闲倒个大霉。

消息打探回来,这两个懵了。

什么?水闲由她师兄陪同,再加上水媗、水娫、温澄江、越沧渊,已经到了逸翠园,接二连三见了几个证人,已经开始为大理寺画嫌犯画像了?

“这是侯府千金应该做的事么?”水媖声音发抖,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

婢女回道:“夫人和世子夫人一开始都不同意,说咱们定襄侯府没这个规矩。可六姑娘说,她又不是亲孙女,她是亲戚,只要不犯法,她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夫人便由着她了?”云雁双手按着肚子,饿得没了力气,说话软绵绵的。

婢女怯生生的点头。

水媖和云雁,心情复杂。

好嘛,从前她俩提起来水闲不是亲孙女,只是义孙女,还觉得水闲白白吃了个哑巴亏,可怜见的,谁知水闲在这里等着呢?只要事情不顺她的意,开口闭口,就是她不是亲孙女,不用守定襄侯府的规矩。

“我看她是太顺风顺水了。”水媖满是恶意,“若是吃了泄药,岂不是从上到下,顺畅无阻?”

水媖这是想给水闲下泄药了。

婢女唬了一跳,忙把门关严实了,小声回禀,“姑娘,万万不可。六姑娘可不是一个人,她那个师兄一看就很厉害,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呢。还有信国公,还有一位姓越的公子,忙前忙后的,亲自帮着传唤证人,还帮着铺画纸、换画笔……”

“你闭嘴!”水媖听不下去了。

“信国公凭什么去向一个县令的女儿献殷勤!”云雁愤愤不平。

婢女声音更低了,“奴婢的意思是……下药,实在是不行……”

围观的人太多了,没办法下手。

虽然如此,水媖还是取出泄药交给婢女,命她见机行事。

婢女犹犹豫豫伸出手……

房门却被推开了。

亮光照进来,水媖心惊肉跳。

两个中年仆妇分别站在门两边,中间俏生生站着位丽人。

这位丽人,水媖、云雁再熟悉不过,正是水媖的继母、云雁的姑母,水指挥使的夫人云渺。

俗话说“侄女赛家姑”,这话用到云渺、云雁姑侄二人身上,并不准确。

云渺纤秾合度,瑰姿艳逸,堪称绝色,论美貌程度,云雁拍马也追不上。

“姑母,您身体好些了么?”云雁堆起一脸笑。

云渺并不热络,语气淡淡的,“你打着要陪伴我的旗号,留在定襄侯府,便是为了做这些事?”

“姑母,我没有……”云雁想要辩解。

云渺不听,转向水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想要害谁?”

水媖当然不承认要做坏事,“母亲,这只是平平无奇的补药罢了,女儿没想害任何人。”

“补药么?”云渺冷笑。

她吩咐仆妇上前接过“补药”,当场取水泡开,“你俩这便喝了吧。”

水媖、云雁,惊恐万分。

她俩本来就饿着肚子,若再加上泄药,哪里受得了?

两人都不肯喝,满脸哀求之色。

云渺也不逼迫,“雁儿,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喝了,要么你回云家,不许再在定襄侯府生事。”

云雁苦着脸,“姑母,我回云家便是。”

她当然是宁愿回家,也不喝泄药啊。

云渺也给了水媖其他选择,“你若不肯喝,便要答应我,六姑娘在府内暂居期间,你处处避让,谨言慎行,骄奢之习,暂且收了。”

“六姑娘暂住多久,你这骄奢之习,便暂收多久。”

水媖心里一千个不服气,一万个不服气,但也不敢反抗,忍气吞声,答应了。

云渺把云雁带走了。

云雁还想求情,“姑母,我陪着你好不好?你生病了,有我陪在身边,岂不便利?”

云渺满脸倦色,“你明明知道,我只是‘称病’。”

云雁知道姑母好强,小心翼翼的劝解,“雁儿知道,姑母嫁了个假公子,心里不舒服。可是姑母,姑父已经是近卫指挥使了,大权在握啊。”

云渺似笑非笑,“你和我大哥,真是亲父女。”

云雁脸上一红。

她父亲云溉,在兵部武库司任主事之职,是一个六品官。

云溉和水指挥使往来甚密,对水指挥使一向热情,甚至是有些巴结。

水指挥使身份揭穿之后,云学士大发雷霆,要追究定襄侯府骗婚的责任,被云溉给拦下了。

云溉还再三再四的劝说云渺,让她不要介意什么假公子的身份,好好和水指挥使过日子。

云渺讽刺过他,“真公子还是假公子并不重要?水巽若不是指挥使,你还会不会这么说?”给云溉弄了个大红脸。

“我爹他……他也是为姑母好……”云雁吞吞吐吐。

云渺没理她。

云雁无奈,只好告辞了,坐轿子回云家。

她家里也是继母。她的继母可不像云渺这样光明正大,经常暗地里使拌子,简直防不胜防。

云家的日子,很不好过。

云雁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水媖少了云雁做伴,孤单一人,更显凄凉。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终于能喝上粥了,水媖热泪盈眶。

这还是她第一回被严厉惩罚,挨饿之后,粥都特别好喝……

水媖略微恢复了力气,便坐上轿子,去了逸翠园。

听说水闲还在画画,她倒要看看,一个姑娘家,是怎么给官府做画师的。

丢不丢人啊。

哪家公侯伯府的千金小姐,能去干这个?

到了逸翠园,通报过后,水媖被请到了画室。

夜幕已经降临,但画室点着数枝儿臂粗的蜡烛,异常明亮。

水闲在画案旁端坐,前方椅子上坐着个瘦弱有胡须的男子,一边说话,一边竭力比划。

水闲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询问细节。

师兄坐在窗下,擦拭着他的横刀。

侍女们有的端茶水,有的端点心,六姑娘若要,随时呈上。

画室里有几张长桌案,上面铺满了画纸,看样子都是水闲今天画出来的。

温澄江热心张罗,“第六十八号,世妹要的是那一张,对对对,就是那张,别拿错了。”

越沧渊小心的拿起画纸捧过来,“六姑娘记性真好,果然这六十号画纸上,画的也是这个人。”

水僘、水傃蹲在墙角,眼巴巴的看着,“我俩也不捣乱啊,为啥不让我俩靠近?”

他俩想要往前移动,师兄一记眼神扫过来,两个小男孩立刻规规矩矩的,小手扶着双膝,“我俩不动,我俩就看看。”

画室里还有一位眼生的少女,虽然是侍女打扮,但气度非凡,一眼看上去便知道不是普通宦官人家能养出来的。

“这人是谁?”水媖免不了问上一句。

这一问可把她气坏了。

成绮不无得意,“这位姑娘是钟陵王殿下差来的,皎洁姐姐。皎洁姐姐此来,也没有旁的事,只是来送些画笔、画纸,并听候我家姑娘吩咐,如此而已。”

水媖本来想进去的,结果在外面看着就看饱了,愣是没进去,便打道回府。

“三姑娘慢走啊。”成绮礼数周到的送别。

水媖平日是很“平易近人”的,这时却沉着脸,看也不看成绮一眼。

成绮也不在意,送走水媖,回去和余霞说笑,“四姑娘五姑娘都气走了,三姑娘还要来,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余霞想捂她的嘴,“你这话让人听到了,该挨打了。”

成绮吐舌,“这里不是只有姐姐和我么?我这才敢的。”

成绮好奇,“这都画了多少张了?原来画个像,这么难啊。”

余霞嗔怪,“当然很难啊。要不然大理寺的画师怎么会画不出来?告诉你吧,这么难的事,也就只有咱们姑娘做得来。”

“姑娘本事大嘛。”成绮沾沾自喜。

“闲丫,闲丫。”水老太太由两个小丫头扶着,要往画室去,“闲丫,祖母离不开你……”

“这个不要脸的老太太。”成绮忍不住骂了脏话。

余霞也想骂,但她到底稳重,忍了又忍,忍住了,“姑娘办正事呢,就算是亲祖母,也不能这个时候找麻烦吧?更何况不是亲的。”

水闲看着铺了一屋子的画,眉头紧锁。

舟轻飏很确定这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些不同的描述当中,应该有共同点……

水老太太越来越近了,水闲没好气,“把她给水媖送去。”

“好勒。”温澄江抢先答应。

越沧渊动作比他快,嗖的一声蹿出去,不由分说推开小丫头,扶起水老太太,“三姑娘想您了,我送您找三姑娘。”半扶半拉,半强迫。

“我不去,我不去……”水老太太惊讶、挣扎。

温澄江也过来帮忙。

师兄还是慢条斯理擦拭他的刀。

温澄江和越沧渊这兄弟俩,才出逸翠园的门,迎面遇上了水县令。

水老太太看到水县令,真是看到亲人了,拉着水县令,便要放声大哭,“儿啊,为娘我委屈啊……”

越沧渊阴恻恻的威胁,“这里离画室还很近,你若哭声大了,扰着了六姑娘,看我答不答应。”

温澄江不好意思,向水县令行礼,“世叔,晚辈无礼了,方才也是没办法,世妹正在办正经事,老太太她……”

水县令苦笑,“我明白。”

水老太太是个什么行事作派,他能不知道吗?

水老太太哭,“我不找媖儿,我就要闲丫……”

水县令心头火起。

闲闲正在办正经事,老太太也不管闲闲正忙着,也不管有外人在,只管给闲闲添乱;水媖是亲孙女,老太太就偏疼,说啥也不找水媖。

水县令脸色不善,“您也不用找闲闲,也不用找媖儿,咱们找水指挥使说说话。”

水老太太想往后躲,水县令不许,“娘,您和水指挥使还没见过面,这也不像话啊。”

到底是亲母子。

水巽别想推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