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从小读书写字,手里拿的是笔,不是刀枪。”
“做文官便好了,武将、侯爷啥的,不适合他。”
师兄满口夸奖,“我小师妹真通透!冰雪聪明!”
水闲乐,“师兄,你夸人真的很不用心,这都是师父夸我的话,你原封不动照抄。”
水闲给师兄续果子酒,“你要学着夸奖女孩子啊,要不然往后遇到了心仪的姑娘,你嘴巴笨笨的,怎么讨她欢心?”
师兄很实在,“我没觉得喜欢谁。要是哪天一个不小心真喜欢上了,我没有嘴巴,可我有刀啊,我可以保护她。”
水闲歪头想了想,“这样啊,那也行吧。”
水闲这歪头想心事的模样,小女儿态十足,水县令又是喜欢,又是心酸。
闲闲从小没有亲生母亲陪伴,又有“祖母”刁难折磨,他这做父亲的,实在愧对女儿。
幸亏有师父百般疼爱,无微不至,闲闲方能出落得如此高节迈俗,天真烂漫。
成绮面有气愤之色,进来禀报,“二公子差了碧莲过来求见。奴婢说了,天色已晚,请她明日再来,她一定不依,说她回去没法交差,三公子若是不见她,她唯有一头碰死。”
“让她死。”水闲最讨厌拿死来威胁,“她死了,我负责给她收尸。”
“闲闲不要如此。”水县令温和的阻止,“她若真的死了,岂不是咱们的罪过。”
“她才舍不得死呢。”水闲心里明镜一样。
凡是拿死来威胁的,有几个真舍得死了?
这只是一个武器罢了,这个武器不管用,她会换另一种武器。
水县令道:“见见无妨。”命成绮把人带进来了。
叫碧莲的丫环是小白花的长相,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思,不过愁眉苦脸的,有点苦相,进来便拜倒在地,抹起眼泪,“老太太吵着闹着要三公子,二公子劝了半晌也是无用,无可奈何,只好命婢子来请……”
水闲惊讶,跟师兄小声嘀咕,“原来爹爹把老太太送给水指挥使了?爹爹怎么想开了?”
师兄道:“伯伯这是忍无可忍了。那老太婆……那老太太真的烦死人了。”
水闲眼尖,见水县令站起来了,知道水县令这是要跟着碧莲走,水闲立即仰起小脸,要哭不哭,“爹爹,她欺负我……爹爹你别走,我不许你走……”
水闲眼圈开始发红,下一步便要掉金豆子了。
水县令心疼得不行,“我儿莫哭,爹爹不走。”
水县令哄着女儿,告诉碧莲,他爱莫能助,去不了。
碧莲一双含情妙目,似乎会说话一样,“三公子,奴婢若这般回去,会被二公子打死的……”
水闲扫了她一眼,“我爹爹心肠好,当然不会就让你这样回去啊。爹爹,你写封信,说明苦衷,水指挥使何许人也?他不会强人所难的。”
水县令欣然同意,“我儿所言甚是,为父这便亲笔写下书信。”
水闲在旁出主意,“十月怀胎,这怎么也算是对水指挥使有恩吧?他至少至少,也得奉养老太太十个月对不对?”
水闲双手托腮,晶莹剔透的小脸蛋上满是憧憬,“他奉养老太太十个月,我便可以清净十个月,这样的好日子,我做梦都不敢想……”
水县令鼻子一酸,“这有何难?为父定让闲闲美梦成真。”
情真意切写了封信,交给碧莲,“水指挥使不可能为难你,只管放心回去。”
碧莲不服,还想使些手段出来,无奈水闲捧着头说好像有点头疼,水县令担心女儿是不是被风吹着了,还是今日累着了,要亲自去请大夫,哪里还有心思看她一眼?
成绮把碧莲请出去了,“三公子有亲笔书信,你回去可以交差了,死不了。”
碧莲在逸翠园外站了许久,也没见有人出去请大夫,知道水闲是有意装病,恨得牙痒痒。
怪道人都说六姑娘刁钻古怪,委实是太不讨人喜欢了!
碧莲无功而返。
到了书房门前,徘徊犹豫,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硬着头皮进去,呈上书信。
云夫人这些天都不肯见水巽,水巽心情欠佳,深夜饮酒,水媖在旁劝解。
见碧莲回来,水媖面有喜色,但听说水县令不肯来,只有书信一封,水媖脸色又冷下来了,“三叔架子可真大。”
水巽拆开书信看过,气得一把扯了个粉碎。
“他写的什么啊?”水媖忙问道。
水巽拍案,“之前他说的是几天,这下子变十个月了!真真气煞人也!”
水媖呆若木鸡。
十个月?这个讨人嫌的老太太,要在二房住十个月?
水巽烦恼,“媖儿,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要不是水媖给他出谋划策,他也不能派碧莲去逸翠园;他要是不派碧莲去逸翠园,也不能从几天变成十个月。
水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这样?老太太说过,三叔是很孝顺的……”
水巽冷笑,“你听她的,一定抓瞎。哼,从前人家以为她是亲娘,当然肯孝顺。现如今人家什么都知道了,她还要摆亲娘的谱!”
水媖皱眉思索,还是觉得不应该,“可是,三叔知道真相之后,明明说了不希望追究从前的事,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碧莲没办好差使,本来是不敢说话的,这时忍不住告状,“三公子本来都要答应了,六姑娘从中作梗,三公子才改主意的。”
水媖咬牙,“我就知道是她!”跟水巽撒娇不依,“爹爹,您替我教训教训六丫头。”
水巽狐疑,“为何要为父出手?难不成,你还对付不了她?”
水媖心中暗恨,低头不语。
她当然不愿意承认,她竟然会不如水闲。可她擅长的那些,在水闲面前真的是铺排不开,水闲根本不在乎。
水巽嘿嘿两声,“嘿嘿,从小到大,为父给你请了多少名师,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没想到你连一个穷乡僻野长大的小丫头也不如。”
水巽一肚子邪火,都发到碧莲身上,狠狠踹了一脚,“给老子滚出去!”
碧莲疼得厉害,也不敢哭叫,忍气吞声的退出来。
碧荷在外烹茶,见了她抿嘴笑,“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呢?还上赶着自己开口讨的差事。”
碧莲不答话,低着头,一瘸一拐,到墙角坐下。
“你那点儿心思,谁还猜不到。”碧荷讥笑,“不过是想着云夫人美貌,待在二房也没有机会,三公子还没有娶妻,若去了三房,得了三公子青目,你便是姨娘了,上头还没有三夫人管束。你想得倒美。”
碧莲被踹得不轻,身上疼,没力气拌嘴,闭目不语。
一滴眼泪,缓缓落下。
她原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被人贩子拐了,辗转卖到定襄侯府。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自己不为自己打算,难道一辈子当丫头不成?
她在三公子面前也并非一无所获,三公子看样子已经心动了,若不是六姑娘又是装哭又是装病,三公子肯定跟着她过来了。
三公子心动了便好,她还是有希望的……
……
水闲当然没有真生病,安睡一晚,第二天醒来,容光焕发。
“师兄,咱俩出门逛逛如何?”用过早膳,她兴致勃勃和师兄商量。
师兄也是第一回来京城,“天子脚下,风光人物定然和别处不同,是要见识一下。”
他兄妹二人主意已定,余霞知道劝不了,便命人套了车,让成绮看家,她陪着水闲和师兄一起出门。
水闲穿了师兄的旧衣服,打扮成男孩子模样。
“掩耳盗铃。”师兄笑话她,“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般美丽的小少年。”
一看就是个小姑娘,穿啥男装。
水闲笑嘻嘻,“男装方便嘛。”到底还是没换。
师兄抱刀,她拿把扇子,一文一武。
两人出去逛街买东西,都是余霞会钞。
“这也太贵了。”水闲虽然知道京城物价会贵,但没想到会这么贵,“余霞,咱带的钱不够用了吧?”
“够用的。”余霞忙表示,“姑娘放心,我带够钱了。”
虽然如此,水闲心里算了算账,发现不对劲。
那一百两银子,她已经交给世子夫人了。
世子夫人告诉她,这一百两银子可是笔大钱,够逸翠园上上下下花用很久。
世子夫人肯定是骗她的,别说逸翠园上上下下了,单单她和师兄两个人,逛了这么小半天,已经花了好几两银子。
水闲和师兄小声商量过后,改道去了北大街。
“姑娘,北大街不好逛。”余霞介绍,“要说吃喝玩乐,还属东大街西大街。”
水闲一笑,“我去北大街,是想到大理寺看看。”
“大理寺有什么好看的?”余霞纳闷,“那不就是一个官署么?”
余霞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理正舟轻飏,皇室贵胄,人物出众,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
姑娘想到大理寺,不会是为了大理正吧?
这可不成。
夫人若是知道了,那还得了?
余霞又想阻拦,又不敢出声,一路煎熬,到了大理寺。
水闲和师兄下了车,在门前观望。
“这衙门很气派。”两人一致认为,“这可比咱怀县县衙强太多了。”
“闲人莫近。”士兵手握刀柄,高声呼喝。
水闲不服气,“我是闲人怎么了?我是闲人,我也能靠近。”
士兵正要上来驱赶,有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策马前来,冲水闲笑道:“姑娘怎地改了男装?”
水闲认得这人是大理寺的司直李拭,热情拱手,“李司直,别来无恙。”
李拭下马,和水闲、师兄见礼,水闲趁机问道:“我画的画像,不知有没有派上用场?”
“那可太有用了。”李拭竖大拇指,“托姑娘的福,疑犯已经抓到了。”
水闲满怀希望的笑。
这疑犯都抓着了,画师的报酬,应该从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