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北心笑着躲开,反手抓住程望的双手。
“好生气啊!”程望骂道,“你气死我了!”
程望眼珠一转,想起一件事,试图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对仍然笑意盈盈的乔北心说:“小乔!你就会气我!上次下课见到我就跑,都把我气发烧了。”
乔北心立刻想起程望说的那次发烧,当然也知道他生病的原因。那时揪心的感觉,即便现在想起也依然让他喘不过气。
知道程望在开玩笑,但见他搬出这件事,乔北心还是觉得心下一片柔软。他握着程望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的情绪柔柔的。
“好吧,那我以后不惹你生气。”
程望抿了抿嘴,眼角挂着一丝狡黠。他往后退一步,腰靠在身后书桌上,双手抱胸审问道:“那你说,你那天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他小声嘀咕着:“明明中午才说过‘别的不用想’……”
乔北心真的绞尽脑汁使劲想了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怎么“见到程望就跑”,但是本着“喜欢的人说你做错了那就是你做错了”的原则,他伸手捉住程望的下巴,摸摸那块因为抿嘴而褶皱起来的的软肉,说:“好吧,我错了。”
程望推开他的手,坐回椅子上,“知错就改才是好小乔。”
但他依然对那次视而不见耿耿于怀,“你那天到底为什么不理我?”
程望添油加醋地说:“就是那天晚上,下了自习后我刚好看到你从教室出来,我好——热情地跟你打招呼呀。”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夸大事实:“结果你瞪了我一眼,理都不理我,转身就回教室了。”
在这番言语轰炸下,乔北心终于想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实际上的真实情况与程望所描述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乔北心说:“……那天明明是我先跟你打招呼,你只顾着和同学说话没看到。后来班主任叫住我,让我等他一会儿,我冲你点点头,结果你又没看我。”
他幽幽地说:“那天晚上我还给你发了很多条消息,你一条都没回。”
程望:“……”
他很不服气:“你!你!我既然没看到你,那就没法证明你说的是对的!而且我生病了!我怎么可能看到你发的消息呢……”
乔北心无奈摇头,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举到他面前。
手机很智能地解了锁,乔北心说:“那你自己看看?”
程望抓回手机塞进裤子口袋,“我不看!”
*
正如乔北心所说,那一晚他确实先看到程望,正准备过去跟他说几句话的时候,被班主任叫住了。
“乔北心——等我一下,”班主任敲着讲台上的试卷,表情认真,“关于高考志愿的事,我们谈谈。”
乔北心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心意已决,并不会被谁劝着更改。但班主任为人认真又很照顾他,他尊重老师,即使打定主意不会改变,也不会太忤逆他。
他又走出教室,想跟程望道句再见,可程望已经不见人影了。
乔北心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人每天下课时那副冲出教室的猴急劲头,低头笑了笑。
班主任老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想跟你聊什么。”
乔北心:“我知道,我自愿放弃保送资格,请老师把资格给别的同学吧。”
“我能问问原因吗?”
“我想考公安大学,老师您不是知道吗。”乔北心说,“保送名额即使给了我,我也不会去读。名额给我是白白浪费,不如给其他优秀的同学。”
这是让班主任最最头疼的话题,他又问:“跟家长、跟你母亲商量过吗?”
乔北心点头:“她知道的。”
班主任犹豫再三,语气小心地问:“那我现在和你母亲联系一下,方便吗?”
乔北心情况特殊,偏偏学习成绩又出色,无论在哪个学校里,都一定是老师们最关注的学生。
班主任教了太多年书,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孩子,他深知这样的学生内心多半都有些脆弱。高考在即,他也很担心自己哪句无意的话伤了孩子的心。
但乔北心只是淡淡点点头,说:“您打她电话吧。”
电话接通后,梁以蓝温柔的声音传来:“老师?”
班主任简单说明了情况,问:“乔妈妈,高二会考时乔北心的成绩在全市排第四,这个成绩……”
中间停顿了长长的几秒。
后来,梁以蓝“嗯”了一声,说:“我知道的,老师。但是孩子想去公安大学,我也支持他。”
她语气欢快不带任何焦虑,“我觉得,孩子自己决定就好啦,他做他喜欢做的事最重要呀。”
“可是……”班主任为难道。
梁以蓝常年跟各类陌生人打交道,本就很会说话,再加上她声音温柔,很难让人拒绝。
只是仔细听会发现,温柔的语调中包含着无尽的坚定。
“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心心做这种决定确实任性。”她说话声音还是柔柔的,“那么好的学校,那么好的专业,以后出来肯定前途光明。但是,也得考虑孩子自己的喜好呀……”
班主任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着母子俩了,但仍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其实可以先接受,反正离高考还有几个月,万一以后后悔了呢?”
梁以蓝扑哧一声笑了:“他想了这么多年,到了最后几个月,我看啊,他不会后悔的。”
女人看似好说话,但想让她改口,竟比说服乔北心更困难。
班主任没再多说,又说了几句让她注意身体的话,便收了线。
挂断电话那瞬间,他重重叹了口气,指指乔北心,“你呀——”
*
程望把转椅两旁的扶手收上去,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小乔,其实……”他犹豫再三,脸都挤成一团,“就是,唉,怎么说呢……”
“你也觉得我该接受保送名额,是吗?”
程望点头:“我知道你不想去,我记得你说过你想报公安大学。但我同意老师的想法,你先接受试试呢?万一剩下这几个月你真的后悔了,那……”
乔北心想,就算后悔了,只要不出意外,他的成绩也能够考上那些顶尖院校。但这种话说出口又要被程望说“讨厌”了,于是他忍住了,换了个角度,说:“认定一件事,总得坚持吧。”
他把椅子拖到程望旁边,卧室里的两个男孩肩膀挨着肩膀,脑袋靠着脑袋,齐齐看着窗外发呆。
几分钟后,乔北心又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觉得像我这样的成绩,不考清北很浪费。”
程望抓抓脸,说:“倒也不是浪不浪费的问题……就是,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实话说,可能很多像你一样学习这么好的人,他们报考清北,也不一定真的想好了以后要做什么。”
程望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这么一想,你比他们强哎!”
但很快又失落下来,“我就和大部分人一样,很茫然。”
乔北心摸摸他的头顶,说:“其实现在想这些本来就太早,我也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才会这么早考虑这些。”
从未见过面的亲人很难有太深的感情,但乔北心每每提起,神色还是会有些怅然。
他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小时候知道我爸的事后我就打定主意了,就是眼睛不争气。如果不是因为近视,我现在的目标一定是进入部队。”
他转过头,带着浅浅笑意注视程望。
“但有时想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做不成军人,但能认识你,我也很开心。”
程望缓缓坐直身体,托着下巴的手慌乱无处安放。
他最擅长在这种事情上打哈哈蒙混过关,玩笑话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因为乔北心凑过来,亲吻了他的眼睛。
程望瞳孔颜色偏浅,边缘一圈几乎浅成了棕色。
但自从得知耳垂那颗“痣”的真相后,乔北心再不敢轻易觉得程望这些与众不同的小特点很可爱,甚至不敢想,他真的很喜欢这双浅色的眼睛。
嘴唇离开后,不停颤抖的眼皮还闭得紧紧的,盖住了漂亮的眼睛,也盖住了主人此刻的表情。
程望把椅子转了个方向,不让乔北心看到自己发烫的脸颊。
也错过了乔北心不自在的神情。
两人沉默着各自做了一会儿自己的事后,乔北心先开口说:“十月的月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十月由于放假,只能将每月月初安排的月考推后至8号回校上课那一天。
“现在是3号,还有几天时间。”乔北心说道,“虽然到了这个时候,临时抱佛脚作用不大,但……我希望你能考好一点,我们下次在一班见,好吗?”
脸上的温度好不容易退下去,又因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重新开始灼热。程望避着他的视线揉揉脸,超大声地说话掩饰自己的难以形容的内心。
“吼小乔!你又开始讨厌了!”程望慌乱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去一班吗!你该不会以为我每次是故意考31名的吧哈哈哈哈哈。”
脸上的干笑在看到乔北心认真专注的表情后僵硬住,程望心里好像被小猫挠了一下。
半晌后,程望说:“能考好当然、当然要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