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两天的高考终于到来了。
程璟请了两天假,早早在考场附近定了一家酒店,也提前叫好了午餐,最大限度地给小弟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至于程望本人,也早就做好了考试的准备。
考英语前,他在酒店里眯了一会儿。20分钟后,他准时收到了来自乔北心的手动闹铃。
现在,他的“安全”午睡时间逐渐提高到了20分钟。
考试很顺利。
英语科目答题结束的铃声响起时,程望刚好完成了一遍对试卷的检查。他听从监考老师的吩咐,把试卷和答题卡放在一旁等待老师收走,自己则盯着答题卡发呆。
每天都写太多字,他自己根本看不出有没有进步。但不知不觉间,他的字真的工整了很多。
画着横线的答题区域内,每个英语单词清晰可辨,词语和词语之间间隔均匀。
直到监考老师把答题卡收走,程望的眼睛还黏在上面。
他心里有点小得意:就,勉勉强强可以算是漂亮了吧?
他的视线落回桌面,拾起那支薄荷绿的钢笔盖上笔帽。
养成一个习惯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到了现在,程望自己都说不清这支笔陪他度过了多少场考试。
他又想,可惜这是高考,不能把刚刚的试卷拍下来让乔北心夸奖了,有点遗憾。
琴市的高考依然是在考后估分填报志愿。
结束考试后,所有高三学生都回到学校,在老师的安排下预测自己的高考分数。
结束了高考,可连续两天的强压力并没有立刻结束,很多心态不好或发挥失常的考生甚至会在估分现场号啕大哭。
程望班上有个女生就是这样。语文第二道选择题——一道简简单单的辨别错字她做错了。
两分的选择题能拉开不少差距,更何况这道题目实在简单,几乎就是送分题。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往下对着答案。
老师忙着帮大家判断步骤分的得分情况,实在分身乏术,无法安慰发挥失常的学生。
程望听着女孩的哭声,心里也难受极了。
他自己考得很好,尤其是英语的阅读答得相当不错,20道选择题只做错了一题。
可现在,他根本顾不上为自己开心。
裤子里的手机传来几声震动,程望点开一看,是乔北心发来的消息。
他们班的情况也不太好,据乔北心说,有个男生觉得自己语文作文可能不太贴题目,刚刚直接在教室晕倒了。
程望叹了一口气,跟他说自己这边的情况。
最后,他发了一个猫猫叹气的表情。
一整晚的混乱直到凌晨才结束。
躺在床上时,程望脑袋还是懵的。难以相信,高考就这么结束了。
他睡不着,爬起来给乔北心发消息:你睡了吗?
乔北心秒回一个语音电话:“还没有,失眠。”
程望笑着问:“小乔,你也在紧张吗?”
“是啊。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看到大家都这么紧张,我也被影响了。”
他斟酌着问:“能问问你考得怎么样吗?”
最后这一次考试,大家都不再像之前的模拟考或月考一样纷纷打听同学们的答题情况。
“考得怎么样”似乎成了一个禁忌话题,谁也不敢轻易问起。
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程望想了想,说了一个分数:“估计差不多在这个分数左右,可能比平时正常发挥要好一点,感觉英语答得还可以。”
乔北心那边响起哗啦哗啦翻书页的声音,他说:“等一下,我看看——”
几秒后,他难掩语气中的欣喜:“如果按前两年的分数趋势,Y大的金融系应该没问题。”
程望苦闷了一晚上的心情终于有了点明亮的意思,他问:“小乔,你呢?还是不考虑别的学校吗?”
乔北心说“嗯”。
程望:“那我就不问你成绩了哦,反正你没问题的,我知道。”
乔北心带着笑意又“嗯”了一句。
程望开始幻想:“那你以后是不是就是电影里那种,去哪儿都配个枪、全国到处抓坏人的警察?”
乔北心:“?”
“还是那种带着防爆盾、隔着老远就能‘砰’地一声打中坏人脑门的?”
“……”
“哎呀!”程望激动地搓搓手,“马路上那种骑着摩托嗖嗖巡逻的也很帅呀!”
乔北心无奈:“停,停。”
他一一解释道:“只有一部分警察,比如刑警或者缉毒警在执行任务时才会配枪;配防爆盾的一般是武警或者镇暴;至于骑摩托……”
乔北心揉揉鼻梁,放下自己的偶像包袱,学着程望的语气,“骑摩托嗖嗖巡逻的,可能是公路巡警,也可能是公安巡警,总之,都不一样。”
这个“嗖嗖巡逻”不知是字眼奇怪还是乔北心微妙的语气不太对,总之是戳中了程望的笑点,他在床上笑得打滚。
乔北心无视掉电话那边的笑声,继续说:“总之都是按需分配的。我估计,我毕业之后更大的可能性是在办公室写材料……”
他们后来又聊了很久,说着说着程望那边就没声音了。
乔北心压低声音,叫了两句“小望”,没见那边有回应。
他挂断了通话,手指恋恋不舍摩挲着手机边框。
几天后,他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填报志愿。
程望最终决定拼一把,就报考Y大的金融系,而乔北心也依然坚持自我,报考了公安大学的刑事科学技术专业。
填完志愿后老师直发愁,却又无可奈何。
乔北心抱歉道:“老师,我太任性了,真的很抱歉。”
老师摇摇手,说:“算了,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
填报完志愿后,同学们终于有了些学生时代结束的实感。
学生们暂时放下对考试成绩和录取结果的担忧,纷纷开始放飞自我。
第一步便是散伙饭。
站在少年和成年人分界线上的一群男孩女孩们笨拙地学着大人的样子,漫无边际地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既憧憬又害怕。
不少人报考了外地的学校,对即将到来的独自生活充满向往,却又不得不面临与家人分隔两地的情况。
那些高中腻腻歪歪的小情侣,自然也都默认了大学开学后就分手。
有人故作深沉感慨道:“高中谈恋爱果然不好!”
也有人说:“可没谈过很遗憾啊。”
这一桌多是乔北心他们班的学霸,各个都以学习为重,最青春的年纪,对爱情也是真的好奇。
于是有人问乔北心:“哎哎哎,真的,我特别想问问你。你只顾着学习,不谈恋爱也就算了,我都没见你和哪个女生走得近。”
乔北心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有问题,”那人抓耳挠腮,“但是,你不觉得无聊吗?”
乔北心眨眨眼睛。
这实在是个很好糊弄的问题,本可以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随便混过去,可他余光瞥到背对自己坐在隔壁桌的程望。
程望装作聚精会神听别人说话的样子,可对着乔北心的肩膀已然僵硬。
仔细看甚至能看到红晕顺着脖子蔓延到耳后的模样。
乔北心低头笑笑,心情很好地说:“也不是只学习,也做了一点别的。”
“哎——真的假的?”那人立刻嚷嚷起来,“听到没有!乔北心有女朋友啊!真的有女朋友啊!”
乔北心又瞥了一眼程望的方向,一语双关地说:“不是,不是女朋友。”
众人发出一声明显不相信的嘘声。
估计程望的脸也红得差不多了,乔北心决定不再过多发散这个话题。
“真的不是女朋友。但我和喜欢的人关系很好,这就够了。”
同学们抓住这个问题不肯放手,拼命打听:“所以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吗?快描述下是什么样的人!”
即便已经决定不再回应这个话题,可听到“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这样的话,乔北心还是动摇了。
更何况,喜欢的人就在不远处偷听自己说话。
至于程望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乔北心不假思索地说:“挺可爱的。”
再之后,任凭旁人再怎么起哄,乔北心都没再说些别的。
吃过饭后,一群人又闹着要去唱歌。
程望和几个朋友离开得早,乔北心则被一群人围住,还在拷问着“喜欢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
他远远看见程望走在前面,应付过同学后,几步跑上去找他。
这是今晚两人第一次单独说话。
程望又有种微妙的别扭感,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一场只有自己知晓的告白。
他被乔北心拽着离开人群,两人溜溜达达着走在最后面。
乔北心问:“吃过这顿饭后,终于有了要毕业了的感觉。”
除去几天后的毕业典礼,这群一起学习了三年的同学们,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
“是啊,”程望说,“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呢。”
乔北心:“这个假期这么长,又没有别的要紧的事,你有什么安排?”
程望正要回答他,被电话打断了。
是程璟的电话。
程望接起来,说:“……去年不是去过了吗?……哎,大哥,你好迷信。”
程璟的声线立刻拔高,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程望你别胡说八道啊,快给我呸呸呸掉!”
程望不情不愿地呸了一声,又说:“佛祖在上,信徒程望信口胡说,请您不要见怪。”
程璟又说了几句,程望听了说:“好吧,那你安排,我听你的。我带上你,你带上钱和脑子……”
又被程璟笑着骂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程望回过神来和乔北心说:“你看,安排这不就来了。我大哥要带我去上次那家寺庙还愿。你呢?你有什么安排?”
乔北心眼睛向下看着,不知在看什么,又抬头看了一眼程望,才开口说道:“我也没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