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春日,江所思要进京参加春试了,听闻韩拾和小满也要走,本来还安分的江若若顿时不干了,抹着眼泪去求江夫人,一直求得江夫人心软。
由于江若若的外祖都在京城,江夫人索性同意了,就当做让她去看望外祖。
临走前,夫妇二人特地嘱咐江所思看好韩拾,一路上照顾好小满,不能让韩拾带着小满胡闹。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巴郡,除了小满显得略微沉默,其余人都是欢喜的期待去京城。
江若若注意到小满情绪不佳,特意和她搭话。“我前段时日和杜盈她们闲聊,她还小声问我认不认识芳菲录的作者呢,现在好多女子都有一本,说不准到了京城,也有贵女在闺房放着一本。”
芳菲录,就是小满和叶大夫的孙女一同编著的医书。或者说只是一个小册子,也称不上医书。
记载了对女子身体的各种解释,从病症的预防到染病的表现,一一俱全,最后还有对女子看大夫的劝诫。
书只加上了叶大夫孙女的名字,小满不愿意添上自己的名字。
刚出来的时候,光是这么一个像极了三流杂书的名字,就大大减少让人看的欲望。
江若若撇去贵女的矜持,和自己认识的小姐们有意无意提起,多番暗示才让她们一时好奇去看了这书。没多久,这本书就在小姐们的圈子里传开来。
内容叙述并不像医书的晦涩冰冷,而是如同闺中密友相互交流般亲切。
平日里总是羞于开口询问的事在这本书里被一一解答,也认识了许多她们曾不了解的东西。
小满本来是有些开心的,可过了一段时日,她发现真正的问题没有解决。
平民百姓上不起私塾,多数女子都是目不识丁,而偏偏最需要了解自己身体的,也是她们这些普通人。
能有闲心看书的也只是一些家境优渥的小姐,而更多普通人家的女儿,就算将芳菲录一本本送到她们手里,她们也看不懂书中写的是什么。
小满内心有些挫败的,因为最初,她是希望不要再看到有女子来了葵水,却害怕得以为自己会死掉。
而这些就好像是一个圈,最后又回到女子读书这个问题上。
等离开京城回到益州,她一定要再试试。
在江若若刻意活跃下,小满也没有再情绪低沉,很快就把这些烦心事抛之脑后。
进京的一路上,韩拾非常活跃,沿路休息时总是不停歇。
小满也不是个矜持的人,提着裙子和他在山野里采花追野兔。
失去郡守夫妇的管教,二人有些得意忘形了,遇到溪流还要一起下水捉鱼,江所思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们训斥一通拎回了马车。
江若若也再三让小满注意仪态举止,两人被念叨一番,发誓不会再犯。
趁江所思不注意,韩拾又对她挤了挤眼睛,小声说:“等去了京城我再带你捉鱼。”
小满点头,乖巧钻回马车里。
日光暖融融的洒下,春水粼粼的泛着光,水面漂浮着鹅毛般的柳絮。
长街之上,柔软的柳絮如同剪碎的鹅毛,轻盈柔软漫天飘散。
行人不小心吸进去,骂骂咧咧地打喷嚏。
马车停在西街一个不起眼的小宅院门口,做工精致却又低调的马车上走下一个人,身上还穿着尚未脱去的朝服。
正是当今的宰相姜恒知。
不待他走进院子,就有一个妇人出来迎接。
宽大的衣衫遮不住她高高隆起的下腹。
“相爷,你摸摸,他今儿早上还踢我了。”林菀是个十足美人,柳叶眉纤长微挑,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勾得人春心荡漾。
姜恒知看了眼四周,冲她笑了一下,没有摸她的腹部,轻声劝道:“进去再说吧。
林菀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很快又笑得娇艳,挽上他的胳膊。“好啊,今日我让人做了相爷爱吃的饭菜。”
院中有棵高大柳树,纤细的柳枝随风摇摆,白絮纷飞过长街,被送到了更远的地方。
江若若掀开马车的帘子,伸手接住了飞絮,递到脸色惨白的小满面前。
“你看外面飘得到处都是,跟下雪似的。”
“这个不小心吸进去会咳嗽的。”小满开口,嗓音微弱干哑。
韩拾就坐在马车前驾马,恰好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这都坐了近二十日的马车了,你怎得还是头晕?”
他看了眼乱飞的柳絮,又说:“你要是不怕咳嗽,这也没有多远的路了,我陪你走到威远侯府怎么样?”
“没事,一会儿就到了。”小满掀开帘子喘了口气,打量着她阔别一年多的京城。
依旧是……无比的陌生。
好像巴郡才是她的故乡,而京城的繁华热闹,始终与她无关。
细想实在可笑,她在这个地方活了十五年,却从没有见识过真正的京城,不认识这里的街道河流,也不认识什么商铺酒楼,唯一能让她想起来的就是城西的月老祠。
想起来还不如彻底忘了。
她收回目光,将马车的帘子重新放下。
阿肆架着马,正侧头打喷嚏,一辆马车迅速从他眼前远去。而刚才阖上车帘那一瞬,他看到马车中女子的侧脸,分明是像极了姜小满!
他揉了揉眼睛,只当是自己眼花,大半天怎么可能见鬼。
怔愣了半晌,又回头去寻找那马车,却是怎么也看不到了。
马车中传来太子殿下压抑的咳嗽声,片刻后,他嗓子微哑,问道:“怎么停下了?”
“没什么,刚才看错了一个人。”
“走吧。
阿肆只说是看错了,连姜小满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明明都过去了这么久,只有他们殿下一直走不出来,时不时就对着东宫那株紫藤出神,烦心了还会孤身一人去当初姜小满殒命的湖边发呆,将饴糖和糕点悉数倒进湖里,对着空旷寂静的湖面自言自语。
若不是看平日处理政务仍然从容冷静,他真的要以为太子殿下是不是得了癔症。
周攻玉夜里睡不安稳,醒来还有心口疼的毛病。从益州来的神医本来也是为他诊治,留在京城一年也没见成效,索性留在东宫为他调理身子。
皇后见他一直在推拒往他东宫塞的侍妾,不禁开始怀疑他的身子是否出了问题,时常找人试探。
一次两次周攻玉都忍了下来,皇后变本加厉,将自己的侄女陵阳郡主直接送进了他的寝殿。
周攻玉少见的动了怒,直接命人把那位郡主丢出东宫,亲自去警告了皇后,自那以后东宫就安宁了好一阵子。
一直到现在,那位郡主因为太过不甘,准备卷土重来了。
阿肆都对那位死缠烂打的陵阳郡主心有余悸了,反观周攻玉,丝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殿下,陵阳郡主要是再堵到崇政殿怎么办?”
周攻玉淡然道:“慌什么。”
他记得,自己有位远亲也要参加今年的春试,为人正直相貌俊朗,且尚未娶亲,现在应当是已经到了京城。
还真是便宜了陵阳。